第26節
他眼中亮起來的那兩盞燈,好像又寂滅了。陳徵臉上nongnong的落寞,即使面前放著飄香撲鼻的菜肴也覺得沒什么滋味。 看著徐之南埋頭吃飯的樣子,他突然一下便笑了,有嘲諷有落寞。是啊,他這個樣子,叫徐之南怎么喜歡呢? 陳徵在學校一邊學習,一邊在外面找了個家教,他是藝術生,開銷大,加上打工掙來的錢,買買東西吃吃飯什么的,一個月勉強夠。 這周周末,徐之南約了陳佳璐逛街。她有許久沒有買過衣服了,想出來放放風。以前當律師工資高的時候不覺得錢緊,因為那個時候她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等到現在成了公務員,時間多了之后才發現,錢真是用得太快了?!耙环矫媸且驗楣べY確實少了很多,另一方面是因為時間多了就閑,我又沒有其他的愛好,也就只剩下買東西了?!毙熘洗┲粭l碎花的淺綠色裙子走到陳佳璐面前,“怎么樣?” 陳佳璐最近吃胖了些,看到徐之南的麻桿兒身材不禁有些憤恨,“你說你這人怎么那么討厭呢?從來不見你胖,從來不減肥,偏偏胃口也不小?!毙熘系奈缚谙噍^于許多女孩子來講,的確不算小的,大概是因為她經常用腦和經常憂慮的關系,很少長rou。但她這樣的身材不好,不是瘦,是平整,整個人看上去就真的麻桿兒差不多,少了些女性的柔美。 徐之南挑了挑眉,跳過這個女人百提不厭的話題,“快說好看么?” “好看?!标惣谚袋c了點頭,她身上的綠裙子很抬膚色,徐之南原本臉色有些蒼白,穿上這條裙子,整個人顯得剔透了許多?!暗认孪氯ベI雙淺綠色的單鞋,我剛才看見了,配上正好?!毙熘宵c點頭,轉過身去跟導購說了聲“開票”,就轉身進了更衣室。 她出來的時候,導購小姐已經把衣服裝好遞給她了,徐之南拿著手上那件衣服愣了愣,“我這還沒付款呢?!痹拕傉f完,一抬眼就看到不遠處站著的衛陵,而陳佳璐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55|第33章 第五十五章 看到徐之南,衛陵走過來,閑閑說道,“我讓陳佳璐下去吃東西去了,她好像很樂意?!?/br> 徐之南無語,陳佳璐變節也變得太快了。前腳還在幸災樂禍地等著看衛陵的笑話,后腳就讓他的糖衣炮彈給腐化了。不過也無奈,陳佳璐那個性格,有吃的東西會走才怪呢。 她拿過來要從里面拿錢給衛陵,“多少錢?我還給你?!?/br> “你覺得我還在乎這點兒錢嗎?”衛陵想也沒想地就說到,看到徐之南拿錢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些不妥,連忙補救道,“要不然你請我吃飯吧?!?/br> 徐之南想了想,點頭道,“那好?!狈凑际遣幌肭沸l陵人情,吃飯和換他錢是一樣的。徐之南從導購小姐手里拿過袋子,衛陵要伸手上來拿,被徐之南輕輕一躲給躲開了,她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衛陵,“別,以前咱倆有關系的時候你都沒幫我提過,現在沒關系了,就更用不著了?!?/br> 衛陵手一僵,徐之南心里生出幾分暢快來,轉身走在了前面。 衛陵在原地嘆了口氣,輕輕揉了揉眉心,在旁邊導購小姐努力壓制的八卦目光中,跟上了徐之南的腳步。 他走到徐之南身邊,不知道是不是整個人徹底放松了的關系,她身上沒有了曾經的香水味兒,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像百合又帶點兒其他什么氣味兒。配上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味道,好聞極了。 他側身走在徐之南身邊,影子像是一道庇護一樣輕輕地籠罩著她,以前不曾給過她的旖旎繾綣,好像此刻全都回來了一樣??上砼缘倪@個人毫無所覺,也并不因此而感到旖旎。喉間的話猶豫了許久,終于在他們要上電梯的時候說了出來,“你身上這味道,很好聞?!?/br> 徐之南偏頭涼涼地看了他一眼,“用了好多年的東西了,不是什么新品?!彼茄凵?,像是又在內涵衛陵以前眼瞎耳聾鼻子不靈,什么都聽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聞不到。更是在說他,現在不用這樣,反正他們都已經錯過那么久了。 哪知衛陵聽到這句話,非但不像剛才那樣尷尬和黯然,反而多了幾分希望的樣子,“你看,東西用久了就會習慣,新的總沒有舊的好。人也是一樣,呆久了都慢慢磨合了,換成新的還需要再磨合一次,還不知道能不能相互習慣?!?/br> 他這種暗示太明顯了,徐之南朝他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強行轉移話題,“你想吃什么?” 衛陵知道她是不想提,心中有些黯然,他媚眼兒拋給瞎子看,拋了好久了,偏偏徐之南這個睜眼瞎就是不肯接收,他這番心事也只能付諸流水了。 “隨便吧,我無所謂?!毙l陵答完就看到徐之南拿出手機,應該是給陳佳璐打電話,原本打算跟徐之南單獨相處的他,更是失落了??墒强吹叫熘鲜樟穗娫?,表情淡淡的,他便試探著問道,“她在哪兒?” “她有事先回去了,讓我們兩個去?!边@一看就是陳佳璐想出來的借口,還如此的不走心,要是她現在在自己面前,徐之南只想給她腦門兒上呼一巴掌。她就不明白了,陳佳璐原本那么討厭衛陵,那么反對自己跟衛陵在一起,怎么現在就時常給她和衛陵制造獨處的機會呢?她又喜歡看熱鬧,唯恐天下不亂,怎么這會兒撤得這么迅速? 徐之南決定不理陳佳璐了,反正她思維跳躍,想也沒有結果。這邊就有很多餐廳,徐之南知道衛陵不愛吃太辣的東西,就定了一家本幫菜館子,地方在離這里不遠的小巷子里面,也是s市比較著名的餐館了。 餐廳環境很好,菜又正宗,這也是他們為什么經常來這里的原因。徐之南以前和衛陵很少在一起,但分開的時候,會時不時地遇到他。他們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衛陵抬眼看向徐之南,她比剛剛做完手術那會兒臉色稍微好些了,但也僅僅只是稍微。臉上依然不見半分健康的紅暈,只是蠟黃換成了蒼白,皮膚看上去比以前有幾分光澤了。她今天出門沒有化妝,素著一張臉,反而有種以前沒有見過的放松和閑適。衛陵仔細想了想,好像從她生病之后就不怎么化妝了,唯一一次,還是她最后上法庭的時候。卸了妝,就好像卸下了她外面那層堅硬的盔甲,整個人隨著她的面容一起,生動柔和了起來。 “你怎么不化妝了?這幾次看到你都是素著一張臉?!毙l陵有滿腔心事想跟徐之南講,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講起?!斑€是因為你用藥,不能用那些?”有些藥是要跟護膚的什么其反應的,衛陵雖然是個男人,但這些還是隱隱約約知道的。 徐之南笑了,有些憊懶的樣子,“不是,只是因為......現在失去了......化妝的場合?!彼郧?,總是把自己從頭到腳地武裝起來,好像下一秒就要上戰場一樣。徐之南以前,是個就是要死都要用最光鮮亮麗的造型死掉的人,不是她多么在乎自己這張臉這套行頭,而是因為哪怕是到最后,到她要死了,她都不想被人看輕,尤其是不想被衛陵和關子衿關菲菲看輕。 縱然關子衿已經死了,但徐之南還是無時無刻不在跟她較勁兒。其實她也知道,要是關子衿還在的話,見她這樣心里一定會很介意,但她肯定不會表現出來,反而會露出一副輕蔑的神情,沖徐之南翻白眼兒,來顯示她的超然脫俗,不流于世俗。 至于衛陵,徐之南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看不上自己,更不會給他留下任何把柄。如今,她不愛衛陵了,對關子衿也不那么關注了,反正她都死了自己還活著,再去設想關子衿會怎么怎么樣都沒有意義,自然也就不用隨時讓自己處在那樣一種緊繃的狀態中了。 衛陵也明白她說的“場合”是怎么回事,心中黯然,低下頭來給她和自己續上一杯水,問道,“你身體怎么樣了?復查有沒有發現其他什么問題?” 徐之南搖頭,“沒,醫生說恢復得挺好的,只是現在依然不能做什么壓力太大強度太大的工作?!鼻皫状涡l陵也問過她,徐之南也回答過,可是他好像忘了一樣,每次遇見徐之南,總要問一問才安心。 徐之南的病,出院之前一聲就三令五申地囑咐過,要是再次復發,那就只會是惡性腫瘤。甲狀腺惡性腫瘤雖然不像其他惡性腫瘤一樣很快就會要人命,但一樣不可忽視。而身體原本就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一個地方出錯了,必然帶動其他地方。徐之南才剛從鬼門關上撤下來,知道生命的重要性,算起來,那個甲狀腺手術還是個小手術,小手術都讓她那么難受了,更別說大的了。 要惜命,恐怕將來都要跟以前的職業說“再見”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病了一場之后大徹大悟,終于不再執著于那些莫名其妙的面子自尊,終于能夠放開,認清楚什么對她來講才是最重要的。所幸大錯未成之前,還能亡羊補牢。生命只有一次,要是真的把命都給作沒了,那就真的沒什么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聽她這樣說,衛陵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到底心中失落,就算是笑著的,臉上的笑容也是艱澀的,“那就好?!彼拖骂^,視線停駐在蕾絲桌布上面,“我......以前沒能好好陪著你,現在更沒能......”情緒仿佛就那樣突然涌上來了,道不清來由說不清為什么。徐之南的性格,想來是不肯麻煩別人的,想到她一個人那么大太陽要忙著給自己跑來跑去,一個女孩子還要受那份兒罪,衛陵就覺得他的心好像微微泛著疼。 沒有哪個姑娘能夠像她這樣,自己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做完所有事情,正是因為徐之南對此早已經習以為常,她越是覺得沒什么,衛陵越是覺得虧欠她。她越習慣,衛陵就越發現曾經對她有過多少薄待。 徐之南面對衛陵這種突如其來的哀傷和自責覺得有些唏噓,曾經她多想衛陵能夠問她一句,不需要陪她做個什么,哪怕是問一句都好。然而她等了那么多年,從來沒有過。如今終于等到他在自己面前說起,可自己早已經無動于衷。 “說起來真是慚愧......”他突然抬起頭來朝徐之南凄涼一笑,“我......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是無用,說太多你可能還會覺得虛偽......”說到這里,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他的歉意徐之南未必想接受。也是,換成他自己,守望一個人那么多年,等到終于心冷的時候,遲來的愧疚和感情就好像夏天的棉襖冬天的蒲扇,非但起不到半分作用,反而會成為對方的拖累。一想到他的感情成了拖累,衛陵就有些受不了。人總是不愿意面對這些讓他們難堪的事實,哪怕知道那明明真得不能再真了。 ☆、56|第33章 第五十六章 話沒有說完,服務員就端著菜上來了,她的打斷,將衛陵從自己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看著徐之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頭拿了筷子,像是逃避一般夾了一口,可放進嘴里,卻怎么都沒有味道。 徐之南東西買的差不多了,吃完飯便跟衛陵告別。他想開口留她,卻也知道不合適,只能故作淡然地跟她揮手作別。 徐之南原本是提著袋子去取車的,路過一家男士服裝店時,看著櫥窗里的展示品,她突然停住了腳步。陳徵上了大學之后一直忙著做兼職,藝術生開銷大,除了學習上的錢,陳徵的兼職工資可能也就勉強夠生活,身上的衣服已經許久沒有換新了。這個牌子的衣服性價比高,對徐之南來講也不算什么負擔。她走進去,按照陳徵的體型身高給他買了兩件,再提著袋子出了柜臺,朝停車的地方走去。 不遠處,衛陵站在天橋上,看著徐之南提著兩個男裝袋子離開,慢慢地抿緊了唇。 從市中心出來,徐之南開車朝著陳徵學校走去,這里離市中心不遠,陳徵周末要兼職,她把東西拿過去,省得陳徵再跑一趟了。誰知道她去了他經常打工的畫室看了一下,那里的人說他早就離開了。徐之南又去了他寢室,他的室友也說陳徵還沒有回來。打他電話也沒接,徐之南怕自己跟他錯過了,也就沒有再走,把車子停在他們宿舍樓下面,等著陳徵回來。 等了沒多久,徐之南就看到陳徵的身影由遠及近,她打開車門叫住他,不遠處的男子愕然抬頭,見到徐之南,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眼底的失落和傷心,是怎么也瞞不住人的。 他走到徐之南面前,低頭著她,“你今天怎么來了?” 徐之南細細咀嚼“你今天怎么來了”和“你怎么今天來了”的區別,沖他笑了笑,“我原本是在外面買衣服,正好看到有合適你的就給你買了。你周末要兼職沒空過來,正好我又近,就給你送過來了?!?/br> 陳徵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徐之南見他狀態實在不好,就問他,“你發生了什么事情?”陳徵抬眼看她,一雙大眼睛圓圓的,瞳仁又大又黑,看上去好像被人遺棄的小狗一樣楚楚可憐。每次徐之南只要一看到他那雙眼睛,無論發生了什么就覺得心中一軟。她忍不住放柔了聲音說道,“我剛才去你打工的畫室,那邊的人說你早就走了,可是我又過來你寢室找你,你同學也說你沒有回來?!闭f完又發現自己這樣好像是在質問他一樣,想到他們兩個的關系,徐之南尷尬地笑了笑,將風吹下來的頭發撩到耳后別住,“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看到你這樣子,想問問你究竟發生了什么,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br> 陳徵猶豫了一下,才緩緩跟她說道,“我剛才......其實是去看她去了?!蹦莻€“她”是誰,徐之南反映了一下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田碧蓉。她剛想說,田碧蓉見他是拖累的時候就遺棄他,如今看著他生活好點兒了就來要房子,這樣的mama不要也罷。但這到底是陳徵的母親,她試著換位思考了一下,如果她的母親遺棄她又利用她,她真的能做到說不理她就不理她嗎?自己尚且做不到,又如何來要求別人呢? 徐之南把到了喉間的話吞了回去,這邊陳徵大概也發現了不妥,抬起頭來滿臉惶恐地看著她,“之南,我不是,我不是要干什么,要把她接回來什么的。我只是想......我只是想,我只是,好不容易見到了她,我想問問......想問問她當年為什么要丟下我......”話沒有說完,他的情緒就已經徹底崩潰了,眼淚流下來,聲音也帶上了幾分哽咽。 徐之南被這樣的陳徵嚇了一跳。在她的印象中,陳徵是個話很少的人,不過他卻總是在微笑,一雙大眼睛,圓溜溜的瞳仁,像是帶了美瞳一樣,有許多暗淡卻又澄澈的光彩。那個總是在笑的陳徵,有一天在大庭廣眾之下,突然就哭得不能自已。 眼看著旁邊來來去去都是人,已經有不少人往他們兩個身上投來詫異的目光了,徐之南打開車門,讓陳徵坐到副駕駛上面,自己也坐了進去,給他扯了紙遞給他。靜謐狹小的空間中,在陽光底下非但沒能給人壓抑,反而因為外面的陽光讓人有了一種安全感。陳徵的情緒很快就得到了安撫,可是眼睛還是紅著。他抬起頭來對徐之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之南?!?/br> 徐之南搖了搖頭,“你慢慢說就是了?!?/br> 陳徵點點頭,聲音悶悶的,“我......”徐之南這邊才費勁心力不讓他跟田碧蓉接觸,生怕她為了房子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來,那邊他就眼巴巴地跑過去。這樣的行為,怎么看怎么像叛變。徐之南為了他的事情費盡周折,他卻在后面拖后腿,換成任何人也會介意的。陳徵自知這件事情做得不厚道,但既然已經做了,他也就只能跟徐之南道歉,“對不起?!?/br> 徐之南搖頭,她知道陳徵道歉是為什么,雖然是有他那樣的顧慮,但是這原本就是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揮不去斬不斷。況且,這么多年陳徵心里一直有個結,她也不好多說什么。 陳徵見她搖頭,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心里放下大半,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她現在的生活是什么樣子。是什么讓她拋開自己的孩子一走二十年,她付出的是不是就得到了同樣的回報......” 那個小院子里,出租房中,一盞昏黃的燈光下,一個比他小幾歲的年輕男孩子坐在床上打游戲,他的生母,那個叫田碧蓉的女人,拿著剛剛從外面買回來的饅頭遞給那個年輕人。已經不太好看的臉上有幾分艱澀的笑容,陳徵從窗戶看進去,甚至她的臉上還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 他跟了一路,看著田碧蓉從市場上下了工就回到這里,路上只買了這兩個饅頭,自己什么都沒吃。那個年輕人看到是饅頭,立刻不耐煩了,將田碧蓉伸過來的手一打,不耐煩地說道,“又是饅頭,能不能買點兒其他的???嘴巴都淡出鳥來了?!?/br> 昏黃的燈光下面,田碧蓉朝他笑了笑,有慈愛也有寵溺,“快吃吧,等下你爸回來了,連饅頭都沒有了?!甭牭竭@句話,那個年輕人臉上的神色終于有了松動,不情不愿地拿起那個饅頭,也不就水,就那樣干啃了起來。田碧蓉看著他啃干饅頭的樣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臉上慈愛的笑容倒是一點兒沒變過。 她轉過身,找了個不太干凈的水杯,從茶壺里倒了杯水出來,一摸,上面早已經冰涼了。她有些埋怨地說道,“你這孩子,在家這么久怎么也不燒個水?!标愥缈吹酱采系哪贻p人連眼皮子都沒抬起來過,“我又不渴?!辈恢浪袥]有聽到,田碧蓉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把那杯水端了起來。 誰知,她一抬眼,就看到窗戶那里,還沒有來得及移開的陳徵。 她身子一頓,放下杯子打開門走了出來,背后那個年輕人吃完了饅頭,懶洋洋地說道,“快沒網了,明天去交網費啊?!甭曇魝鞯眠h遠的,可田碧蓉并沒有回應他,她走到陳徵面前,滿臉不耐地看著他,“你來干什么?” 從田碧蓉開門的那一刻,陳徵就想離開。但不知道為什么,他腳下像是長了釘子一樣,就是走不掉。他只能站在原地,看著田碧蓉步步緊逼,走到他面前來。 陳徵聽了她的話,輕輕垂下眼睫,問她,“這就是你拋夫棄子,換來的結果嗎?” 像是一直以來的偽裝都被人看破了一樣,田碧蓉狠狠地瞪著陳徵,“你是來笑話我的嗎?我現在過得不好,你開心了?哈,拋夫棄子,當時你爹已經死了,我拋棄他什么了?至于你,一個拖油瓶,我不丟下你,跟著那個瘟婆子一起生活,說不定比現在還不行呢?!彼噶酥肝葑永锏哪泻⒆?,對陳徵說道,“你看到了吧,那是我的兒子,跟你不一樣。他就是再好吃懶做,也跟你這個殺過人坐過牢的東西不一樣。你不要以為你身邊有個有錢女人撐腰就可以為所欲為,你的前途就一片光明,告訴你,日子還長,你今天來笑話我,明天被人笑話的就是你自己!” 陳徵被她一頓搶白,一直沒有機會開口說話,終于等到她一口氣把這些說完了,他才訥訥地抬起頭來看她,“你餓不餓?!?/br> 輕輕一句話,立刻讓田碧蓉淚滿盈眶。她走到陳徵面前,抬起頭看他,“你看到了嗎?看到了我連一口饅頭都吃不起了嗎?”她將臉上的鼻涕眼淚一把擦掉,將脖子上的金項鏈扯到陳徵面前,“你以為我戴金項鏈就是有錢是吧?我這是假的,假的!真的早就被那個老賭棍拿去輸了,要不是我還能掙錢,你以為他會跟著我嗎?早就不知道出去找哪個野女人了呢。就是這樣,你認為我也過得好嗎?”她說著,將袖子撩起來,手臂上青青紫紫一片,新傷累著舊傷,有撞傷打傷還有煙頭燙過的傷疤,手臂上甚至還有兩道觸目驚心的刀傷。 “看看,看看,我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碧锉倘氐皖^,“嗚嗚”地哭了起來,陳徵站在原地,有些木然地看著她哭。過了許久,她哭夠了,將情感發泄得差不多了,抬起頭來,用那雙渾濁的雙眼充滿希望地看著陳徵,“你跟來,是想給我送錢的嗎?” ☆、57|第33章 第五十七章 那一瞬間,陳徵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樣的言語去表達心中的感覺。心傷?他早就被傷透了。失望?他對面前這個女人從來沒有過希望。就算在監獄中待過十年,但那十年是與世隔絕的十年,對人性的貪婪和無恥從來沒有深刻的體驗。如今,這個本應該被他叫做“母親”的女人,正在身體力行地告訴他,什么叫做無恥什么叫做貪婪。 他的目光慢慢沉下來,像是帶著冰的水,“我沒有錢,哪里來的錢給你?!?/br> 那個女人攀著他手臂的手慢慢就松開了,那雙淚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和怨恨,“那你來這里干什么?你不是來給我送錢的那你來這里干什么?”她一把將陳徵推開,高大的身影被她推得一個趔趄,他尚且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身后就傳來一個cao著外地口音的男人,沖田碧蓉吼道,“你在干什么?” 陳徵看見她眼中迅速升起幾分恐懼,猛地轉頭朝聲音來源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已經推開那間出租屋的房門走了進去,田碧蓉再也不看陳徵一眼,小跑著進去了。 陳徵站在原地,心情還沒有收拾好,就聽見出租屋里傳來一陣響聲,那個男人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你這個死婆子,錢呢?老子要錢!”接著一陣拳打腳踢,田碧蓉雖然嗚咽著,但并不妨礙陳徵聽清楚她話里的意思。那個男人又喊,“沒錢?沒錢找你生的那個雜種要啊。老子倒了八輩子大霉娶到你這個喪門星,自己是個破鞋不說,還給敗光了老子的財運,媽的,今天又輸了......” 陳徵有些站立不穩,整個爭吵中,田碧蓉的那個兒子沒有說一句話出來幫一幫她,而周圍的鄰居,好像早就對這些習以為常了一樣,并不放在心上。那些話,像針一樣扎在陳徵的身上,這就是他的母親,這就是她拋夫棄子換來的生活。 他覺得諷刺,又覺得心酸。但這么多年的心結,無論旁人勸慰多少次,都難以打開的心結,好像在這一刻全都放開了。他走過去,只留下幾張坐車回學校的零錢,把身上所有的錢都塞在了出租屋的門縫底下。陳徵知道,就算給了錢,那個男人也未必會對田碧蓉好,錢拿過去,無非就是被他拿去賭了或者被田碧蓉拿去給那個小兒子揮霍,對她改善生活好像起不到任何作用。但他就是忍不住。 做完這些,陳徵再也忍不住,像逃一樣離開了那個讓他窒息的地方。 車里的徐之南默默聽他講完這些事情,也是一陣沉默。陳徵心地善良,有的時候缺乏決斷,要她說,田碧蓉能有今天,純粹是她自己選擇的。跟了個男人不靠譜就算了,生個兒子也不好好教。已經成年的人了,成天在家里打游戲,廢物養成,還不是她太溺愛? 只是這畢竟是陳徵和他母親之間的事情,徐之南一個外人不好插嘴。她將手上的紙巾遞給陳徵,想了想說道,“你應該感謝她當初離開?!标愥缣а劭此?,徐之南說道,“要是她帶大你的話,現在坐在床上玩兒游戲,二十多歲一事無成的人就是你了?!辈恍抑羞€有萬幸,陳徵是他奶奶帶大的,老年人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是品行優良,交給了陳徵立身為人最重要的善良和上進。也正是這種品質,讓陳徵即使深陷泥潭,也能開出清雅的花朵。 大概是因為徐之南之前當律師時做出的成績,到了新的單位,領導們對她都還比價看中。加上她走馬上任第一個案件就辦得相當完美,領導們也認識到她不是那種什么事情不會的花瓶,更不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對她也越發器重了。如今各個機關單位都想留人,她之前又是在外面做個一陣子的,拿過高薪,享受過更好的待遇,領導們怕她做不了幾天就想走,就想讓徐之南安定下來。讓一個女人安定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結婚生子,有了家庭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精力去做其他的了。就這樣,徐之南在結過一次婚、又離過一次婚之后,平生第一次被送上了相親桌。 以前給她介紹的都被她推了,這次給她介紹對象的是院長本人,徐之南就是再不想這個面子總要賣的,況且人家都明說了,男方是院長的親侄子,年輕有為樣貌英俊,看院長說的那些話,這個男人條件不比衛陵差。至于為什么會淪落到相親的地步,徐之南沒好意思問,院長也沒有要說的意思,不過她不是十幾歲、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小姑娘了,雖然院長說得天花亂墜,但她心里已經有個底了。 饒是心中有了底子,看到男方第一眼時,徐之南還是稍微驚訝了一下。對方,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太差,而是太好了那種。他樣貌俊朗,身材高大,據說家中做生意,身價不菲,從他戴的表也能看出一二來??吹椒Q不上大美女的徐之南,他眼中也沒有失望,笑容一直和煦,如果不是是不是露出來的玩世不恭和漫不經心,徐之南真的要以為他就跟外表看著一樣了。 但即使是這樣,徐之南臉上也沒表現出來多熱絡。她不想結婚,是不想再讓自己陷入一段無望的婚姻中,無關這個人條件好還是不好。院長走了之后那個叫曾向隅的男人先開口了口,“徐小姐這么年輕工作又好,怎么會來相親呢?” “曾先生不也一樣嗎?”徐之南無奈地笑了笑,曾向隅瞬間明白了她笑容的意思,也無奈地笑著低下了頭。 徐之南不是個話多的人,還好曾向隅能夠左右逢源長袖善舞,一頓飯吃下來倒也不尷尬。兩人轉入一個話題,曾向隅突然問她,“不知道徐小姐對‘醫生’這個職業怎么看?!?/br> “挺好啊?!毙熘喜恢浪麨槭裁匆@么問,只是下意識地用一些不痛不癢的話來評論,“救死扶傷,很好?!毙熘险f完,就看到曾向隅臉上露出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這下更肯定了,這人幼稚得跑到一個陌生人面前來找認同感,跟他一起攻擊情敵,當下便覺得有些好笑,“曾先生,我覺得醫生這個職業不好,沒用啊。況且,真正的喜歡也不會因為一個職業就愛上吧?” 曾向隅轉過頭來打量了一下徐之南,皺眉問道,“我......表現得這么明顯?” 徐之南點了點頭。 院長之前也說了,曾向隅年紀跟她差不多,看來這人是光長年齡沒長心智了。起碼在感情上面,就一直很幼稚。也不知道被這樣的人喜歡著,是幸運還是不幸。 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曾向隅就開始跟她抱怨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有多么不靠譜眼睛多么瞎。徐之南開始還覺得惶惑,這么跟一個外人吐槽他喜歡的人,這樣好嗎?哪知道曾向隅揮了一把手,滿不在乎地說道,“什么‘外人’,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之南你是我的好朋友。特別好的那種?!边B稱呼都已經從見外的“徐小姐”變成“之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