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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美人如鉤在線閱讀 - 第61節

第61節

    殷染急了,偏過頭去,“你別看了!”

    段云瑯瞧著那小紅點,卻只覺有趣,殷染的膚色本就白得有些膈應,這小紅點反而讓她顯得可愛了不少。

    他今晚來此,本來確是窩了一肚子火氣的。他治了殷衡,又甩開了沈青陵的婚事,好歹也算大功兩件,特意挨了好些日子巴巴兒呆在原地等阿染來夸獎自己,誰知阿染就跟個悶嘴葫蘆一般,連句話都不傳一聲兒。他心里憋屈得要死,想我這是為了誰啊折騰來折騰去的?——可是看著阿染此刻被他弄得話都不肯說一句的樣子,他心頭又膩得發軟,就想算了吧,自己活在世上,大約就是為了給她折騰的吧。

    他放開了手,自去席上坐著。殷染低頭理了理衣服,便想去拿妝臺邊擱著的那頂幃帽,卻又猶豫了。

    段云瑯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頂幃帽上。他沒有做聲。

    殷染沒有戴它,卻是轉過身去背對著段云瑯,慢慢地收拾著桌案。

    “找大夫瞧過沒有?”段云瑯很平靜地發問。

    “不必瞧,過些日子就能好?!?/br>
    “你躲著我,躲著劉垂文,就是因為這個?”

    “……嗯?!?/br>
    “你怕我嫌你?”

    這話讓她怎么回答?殷染撐著桌面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回轉身來——

    火熱的吻就這樣直直地罩了下來。

    他毫不留情地碾壓過她的唇舌,一手抓住她腰將她逼到了墻角,強勢的男人氣息占據了她視線所及的一切。四面楚歌聲中,她無力地攀附著他的臂膀,只覺自己已快要被這個不講道理的深吻所溺斃了。原來她也是如此想見他,如此思念他的??!她為這種跗骨的依賴而感到恐慌了,她只能更加地抓緊了他……

    “你在害怕?”稍稍放開她的唇,男人喘著粗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目光灼灼地盯視著她的眼睛,“你在發抖?”

    她搖了搖頭。

    “我怎么會嫌你呢?”段云瑯輕輕笑,笑聲仿佛沿著兩人身軀相抵的部位奇異地飛速流動而去,“你這副樣子挺好。我只怕是你病了?!?/br>
    她低聲道:“我……我是有病?!?/br>
    他的眉毛挑起。

    “那個……桂花糕,”她說起話來竟有些扭捏,“你吃了沒有?”

    他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手勁微松,便放開了她,想了半天,才側頭道:“你在二月給我做桂花糕吃,你是什么居心?”

    殷染似在艱難地措辭:“也不是,那桂花我是去年收好了的……”

    聽到這一句話,段云瑯只覺自己半個月前吃進去的桂花糕又開始在胃里翻騰了。

    “可是其他用料都是新鮮的!”殷染連忙補充,“你沒吃壞吧?哎呀,不過,我猜你也不會吃……”

    段云瑯咬了咬牙,“我吃了?!?/br>
    殷染睜大了眼睛。

    “差點吃出人命?!倍卧片槼镣吹氐?,“但因是你第一次做東西給我吃,我還是吃了?!?/br>
    殷染訕訕道:“那……好不好吃?”

    段云瑯看著她,小心翼翼又掩不住好奇的表情,當真是只有小女人才會露出的表情。他忽然就感到一種榮耀般的滿足,看,這是他的女人,他的女人會給他做桂花糕吃呢。

    他開心了,低下身子便將她打橫抱起。殷染吃了一驚,趕忙攬住了他的脖頸,而他腳下毫不停留,便將她抱到了床上去。

    他抬起身子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而后吹熄了燭火。

    ***

    黑暗之中,窸窸窣窣的聲響,不知是誰在解著衣帶?!酢醯淖阍诒蝗焐辖焕p,微冷的春夜里,漸漸地自心底深處潛生出燥熱的火苗來。床板忽而一震,是誰壓住了誰,大被蓋上,所有的火便被悶在了里面,連帶著一滴又一滴愈加急促掉落的汗水,沉悶的喘息聲里,偶爾夾雜著忍耐不住的□□——

    這世上所有的快感,都不得不伴隨了疼痛。

    歡喜的極致,溫柔的極致,興奮的極致——都是疼痛。

    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憑本能抱緊了對方,除了對方所給予的,什么都不相信。他終于在她身上溫順地俯伏下來,在余韻里輕輕舔吻她的耳垂,又一點點舔到了臉頰上的小紅點。

    她笑叫:“癢啊,你!”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輕聲問。

    她默了片刻,道:“我聞不慣桂花……”

    話沒說完,他已懂了:“原來你真的有病?!?/br>
    她有氣無力地橫他一眼,“是啊,病得厲害?!?/br>
    他躺到她身邊去,又撐著腦袋蹭過來,很是認真地道:“既然碰不了桂花,干嘛還給我做桂花糕呢?”

    “不是你說的么?你喜歡啊……我的手藝,想來也比不上顏德妃吧?!?/br>
    他愣住了。

    黑暗里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她說這話的聲音也是淡而安寧。就像是最普通的閑扯家常,可話里的內容卻在他心底掀涌起驚濤駭浪。

    他……他都要忘了,自己曾在她面前提過母妃做的桂花糕。

    她當時不言不語,其實背地里已想好了要做這樣的事了吧?

    她明明就碰不得桂花……

    總是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臉色,其實她心里想的比誰都多。母妃的臉容早已在他的記憶里模糊,可是那一份溫暖熨帖的心情,他卻是真的,從阿染送的桂花糕里頭嘗到了。

    月光從窗縫里篩過,細細密密地鋪在兩人年輕的身上,像一片銀色的碎沙子。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只是他抱著她,她依偎著他,呼吸一點點地平靜了下去。

    以**為因的戀慕是洶涌澎湃不可抑止的,而這種情感的糾纏依賴,緩慢而溫存,卻會一直不聲不息地伴人到死。

    ***

    “阿染?”

    “……”

    “睡著了?”

    “……”

    段云瑯望了望窗外的月亮,又低頭,看著窩在自己懷里的女人,聲音放得愈輕了,仿佛害怕驚醒了她。

    “阿染,”他輕輕地、輕輕地道,“你可不能,可不能離開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殷染,就是,桂花,過敏……

    蠢作者今天終于搞明白了什么叫特典……大家有想聽的么?作為本文靈感來源的各種歷史小段子、背景設定、人物原型神馬的……我會放在作者有話說~不過預感我會寫成晚唐史的小科普掩面……

    ☆、第92章

    第92章——非偶(二)

    段云瑯與殷染好得蜜里調油,正是一身輕松的時候,再一想沈青陵背地里該如何懊惱,他就渾身舒快。 隔壁他二兄那屋里聽聞淮陽王又要娶妻了,這回娶的還是正妃,雞飛狗跳得愈加厲害,段云瑯隔著墻聽那邊吵來吵去,也是自得其樂。

    劉垂文便說他是“窮開心”。

    他回一句:“小王樂意?!?/br>
    而后他想想,又發問:“殷衡那邊怎么樣了?”

    劉垂文躬著身子道:“聽聞還在床上躺著呢……”

    段云瑯輕輕哼了一聲。

    原本他治張適,就是為的治殷衡。哪曉得二兄突然和殷畫成親,為此把殷衡的狀子都抽走了,一力保住了殷家,那自己還有什么辦法?也就只好使點下三濫的手段去泄憤。別說,還真挺快活的。

    他卻沒有發現,沈青陵再也沒來煩過他了。

    ***

    淮陽王與殷娘子的婚事定在三月末,草長鶯飛的時節。到三月初,宮中又傳出了喜訊,道是戚才人懷上了,一時間各處手忙腳亂,圣人一高興,又辦起大宴來,朝野上下,難得如此一團喜氣融融——就連安婕妤的病,過了一冬之后,都在慢慢見好,身子都能活動了。段云瑾去請安時,她還能帶笑與他說上一會兒話,精神頭不錯。他想著,看來趕緊娶個媳婦是對的,母妃會歡喜。

    此外,就只是戶部的殷衡已休了許久的假,道是腿折了,至于如何折的,無人知曉。

    ***

    三月廿九。

    從延康坊的殷府到安國寺東的十六宅,到傍晚道路肅清,紅綢鋪地,淮陽王便由儐相陪同著,鮮衣怒馬地踏過這大半個長安城的道路,去女方家里迎接新婦。其他幾位賀喜看熱鬧的親王郡王跟在后頭,當段云瑯下車時,便正見到女方的親戚在“下婿”。

    那婦人生得眉眼凌厲,動作也彪悍,拿個竹杖站在宅院門口,照準了便朝段云瑾身上打下去,口中罵道:“爾是何人,來此相投?”

    段云瑾一身大喜紅衣,笑嘻嘻地受著打罵,行個禮道:“本是天家宗子,封爵淮陽,聞君高語,故來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br>
    兩人一來一去地唱和著,那婦人為難了段云瑾好久,才終于放他進去。段云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想這二兄素來只會欺負女人,原來有一日也會這樣被女人欺負,真是有意思,太有意思。

    可是旋即他又想到,自己若娶了阿染……該不會也要這樣遭“下婿”吧?

    他默默摸了把臉,還好阿染已和這家斷了來往了……

    殷家的宅院不小,段云瑾每過一道門檻兒,便得作一首詩,不然便又要挨打。到得高堂上拜了岳母昭信君,再往里頭走去——殷家嫡長子娶婦,殷止敬自己卻未出面,此刻也無人置喙。但見得夜色漸深,紅綢燈籠一個個地亮起來,賓朋滿座,熱熱鬧鬧地看著新郎娶婦這費事的勁兒,好不容易段云瑾磨磨蹭蹭地終于到了殷畫的閨門前,眾人逼著他作催妝詩,他猶疑片刻,低聲詠了出來:

    “兩心他自早相知,一過遮欄故作遲。更轉只愁奔兔月,情來不要畫蛾眉?!?

    眾人有一剎的靜寂,而后,哄然叫起好來。

    本朝文風熾盛,善屬詩文之人不論如何都是招人喜歡的,而況這詩句明里暗里都是滿滿的情意,甜得幾乎要溢出來了。段云瑾被人稱贊得面上發紅,今日詠詩將近三十首,他都是一個字一個字花了好多天才憋成的,還找老師改了好幾遍,又強迫自己全部背下……他一向算不上文思敏捷,也不是什么風流才子,他只是覺得……覺得殷畫這個女人,他雖然不是頂歡喜,但還是應當好好對待的吧……

    畢竟,這成了親了,就是一輩子的事了啊……

    段云瑯在人群之外,站了許久許久,直到那沸騰的歡呼聲將他的耳朵都轟得疼了,他才回過神來。

    催妝詩過了關,新郎便可將新婦帶家去了。眾人又擁著淮陽王和他那個害羞的新婦從閨閣下出來,段云瑯安靜地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窮開心”,其實也并不那么開心。

    他和阿染,他們就沒法這樣坦然地接受著親人的祝福,快活而羞澀地走在這朗朗的月光下。

    他有什么資格去嘲笑二兄呢?二兄就連那些瑣碎的煩惱,都是幸福的啊。

    他還沒有喝酒,已覺心意昏沉。離了人群往外走去,腳步茫然,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再抬眼時,竟是一片陌生的院落。

    春風拂過,院中的成片的青竹沙沙作響,卻更顯出無邊無際的空曠。段云瑯怔怔然往里邁了一步,低頭一看,地上的雜草竟已沒了腳踝。

    那竹林深處,似有一間屋舍,此時此刻,亮了一盞寂寥的燈。夜幕如一個巨大的罩子,將這小院里的一切與外界的賓客喧囂都隔絕開來,便連那高懸的一鉤月亮,此時都安靜地黯淡了光芒。

    這一片靜謐之中,忽而,響起了斷續的……笛聲?

    不,那大約不是笛。只是幾個簡單的重復的曲調,自那亮著燈的窗內飄散出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溫柔款款。這分明不是什么樂中圣手,曲調的斷裂也表明那人心不在焉,可段云瑯聽得卻要入了迷,只覺……只覺這曲子,幾乎要將他心底里,最悲傷的事情,都淘挖出來了。

    就像在飄雪的季節里,默默地等候一個人。

    就像在冰冷的深水里,絕望地抱緊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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