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腆著臉笑呵呵地為太子執壺倒酒,太子并不舉杯,親自為她滿上一杯。 “雪中賞梅,梅下酌酒,佳人當前,撫琴弄曲,美哉?!?/br> 徐冉羞紅臉,學神這話太不含蓄了。不過確實是美景當前,美哉! 舉杯對酌,作詩誦賦,一人一首,太子詠辛棄疾的《仆算子》。 “只共梅花語,懶逐游絲去。著意尋春不肯香,香在無尋處?!?/br> 徐冉便對一首盧梅坡的《雪梅》。 “梅雪爭春未肯降,sao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br> 用的是她娘唱哼的蘇州調,輕唱出來,自有一番韻味。 太子問:“那你是愿做梅,還是愿做雪?” 徐冉笑:“都不做,要做就要做松柏,常年青綠,昂首傲立?!?/br> 好一個常年青綠、昂首傲立??床怀鰜?,小姑娘竟有這等胸懷。 許是今日心情好,太子主動問起前日馬車上她所說的“補償之舉”。 徐冉一懵,忘記還有這茬了! 當時太子說起補償,她以為是說給蘇桃的補償,事后回想,方知他說的是對他的補償。 她可沒想過能給學神什么補償啊。 太子見她緊皺眉頭,便問:“忘了?” 徐冉連連擺手,騎虎難下“哪里敢忘,我都準備好了!”腦中靈光一現,站起來往內殿奔,“殿下等著我!” 太子舉杯,“慢點,孤拭目以待?!?/br> 不一會,徐冉自內殿而出,將一張素箋捧到太子跟前,眼睛水亮亮的。 “殿下,這個就是我的‘補償’了?!?/br> 太子拿起一看,素箋上寫著四個大字:“萬事皆應?!毕旅媪袅诵∮≌?,是徐冉的學章。 徐冉一屁股坐下,往前一俯身,雙手撐著下巴,露出一口白牙:“殿下,這個是萬事皆應箋,只要殿下拿出這張素箋,讓我做什么事都可以,上天入地,赴湯蹈火,只要是我能辦得到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 太子點點頭,將素箋收起來。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反悔?!?/br> “誰反悔誰是小狗!” ☆、第 80 章 此時天空又下起鵝毛大雪來,洋洋灑灑,像是扯了絮的棉團,徐冉坐不住,想要去玩雪。卻不敢輕舉妄動,直勾勾地望著太子。 太子點點頭。 徐冉箭一樣奔出去,歡快地開始攢雪團子,又拉了幾個宮人一起玩,起初眾人不敢動,太子發話,今日不必拘禮,只管陪徐二娘子玩鬧。 年紀輕的宮人們本就貪玩,聽了這話,歡歡喜喜地開始和徐冉一起玩起雪來。 不知是誰起得頭,玩到后面開始打雪仗。 一團一團地砸,碎掉的雪團子在半空中潑灑,似棉紗般在空中鋪扯開來,蒙蒙地落在人眼皮子上,幾乎遮不開眼。 玩得瘋極了。 福東海想阻攔礙于太子的命令,又不敢上前攪興,只得嘆氣:“瘋了,瘋了,都瘋了?!?/br> 太子往后一瞪眼,福東海立馬閉嘴。 太子立在梅樹下,視線隨徐冉的身影而移動。 她笑得這么大聲,這么歡快,那笑容那般爽朗、好看,瞧一眼,竟似要刻在心中一般。 手擱在袖子里,袖兜處硌著她寫的素箋。 萬事皆應。 話可是她自己說的,他不需要萬事,只需要她做一件事即可。 忽地徐冉抬頭,朝他看去,兩人的視線撞個正著,太子一愣,怔忡間,她已經直直奔來。 原來是扔雪球太厲害,扔得別人都結起盟來,打趣說要逮她。 徐冉躲到太子身后,踮起腳,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耳邊,聲音軟軟糯糯的,透著一絲狡黠:“殿下,讓我躲會?!?/br> 尋跡來追的宮人正要扔雪球,一見太子擋在跟前,一個個立馬縮回去。 徐冉捂嘴偷笑。 太子回頭望她,正好瞅見她沾沾自喜的模樣。眉眼間透著機靈勁,像極了深山中奔來奔去的小狐貍。 不知怎地,他竟起了捉弄之心。往旁一跨,神情端容:“不許耍賴?!?/br> 果真見她一張小臉隨即緊皺,不得不往樹邊跑。癟嘴說了什么,聲音太小,聽不清楚。 太子雙手負背,不用問,也知道,小姑娘肯定暗自腹誹。 不厚道。 依她的唇語,說得是這三個字。 徐冉念著“不厚道”往樹下躲,宮人見太子無心為徐冉做遮掩,只說要公平,便放開了膽,往她那邊砸雪球。 太子往后一退,退到福東海身后,用靴尖踢了踢福東海,“去,幫襯著徐二娘子?!?/br> 徐冉以一敵三,好不容易等到“援兵”福東海到了,便愈加加快速度扔雪團。一邊扔一邊催福東海,“福公公,你快些揉雪球!” 福東??嘀樔嘌┣?,老腰都要斷了,不停地往地上捧雪攢雪揉雪,好不容易揉了個大雪團,徐冉拿起雪球就發起狠往前扔。 力氣太大,扔得太遠了。 隨即便聽到前方臺階處傳來一聲“哎呦”,響起罵聲,“誰!誰扔的雪球!” 徐冉踮起腳尖望去。 劉閣老臉上衣領上都是雪渣子,郁悶地站在風中顫抖,不是冷的,是被氣的。 竟有人敢拿雪團子砸他這個一品重臣,反了天了! 眾宮人立馬停下來,垂首侍立。 徐冉扔掉手里的雪團,拍拍手,和福東海小聲道:“福公公,砸雪劉閣老的那雪團子,是你揉的,咱倆一條船上的,可千萬別供我?!?/br> 福東?;诘媚c子都青了,劉閣老出了名的難纏,不供她供誰?難道供殿下么? 劉閣老氣沖沖往樹下而來,并未整理儀表,而是指著一身狼狽,沖太子道:“殿下,您看,我這才到東宮,就被弄了一身雪,您可得為我做主,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宮人,竟這般胡鬧?!彼烊侥沁厭吡藪?,指著道:“剛才好像就是從那個方向砸過來的?!?/br> 徐冉一顆心懸在嗓子眼。 劉閣老……真的好兇…… 太子瞇了瞇眼,微啟薄唇:“剛才砸雪的人,是孤。誤傷了閣老,實在不好意思。閣老若不嫌棄,請入暖閣更衣,孤自當賠禮謝罪?!?/br> 劉閣老一愣,當即喜笑顏開:“這、這哪里敢讓殿下賠禮謝罪呢,能被殿下的雪球砸中,那是臣的榮幸,還更什么衣呢,不更了!” 徐冉在心中暗嘆,閣老這變臉功夫學得不錯。 劉閣老雖是如此說,但他年紀大了,沾不得風寒,太子堅持請他入閣換衣,半推半就,也就往暖閣去了。 太子臨走前,指指徐冉的鼻子,“就你淘氣,看下回還敢不敢了?!?/br> 他一背過身,徐冉吐吐舌。 換好了衣服,劉閣老心情棒棒的,殿下親賜了衣袍,雖然一看就是新衣,但感覺上面沾滿了殿下的氣息,穿在身上別提多高興了。 因他比太子要矮上一截,衣袍拖地,劉閣老心疼地提袍,太子道:“閣老無需如此,弄臟了丟掉就是?!?/br> 劉閣老:“那可不行,殿下賞的衣服,臣自當好好珍藏。啊對了,殿下,這衣服是賞給臣的吧?不用洗了還吧?” 太子漠然臉:“自是賞給閣老的?!?/br> 劉閣老開心一笑。 等出了暖閣,太子問:“今日閣老前來,所為何事?” 劉閣老道:“難得忙里偷閑一日,皚皚白雪,老臣特邀殿下一起前去江頭垂釣?!?/br> 太子身形一滯。 劉閣老委屈臉上前,“六國盟會一事已安排妥當,各方奏折也已下發下去,無事叨擾,且上次殿下應下的,說無論老臣何時想去垂釣,殿下一定作陪?!?/br> 太子有些頭疼。既九月份答應劉閣老垂釣之后,因著政務繁忙,且忙著教徐冉的騎射功課,一拖再拖,為了不讓劉閣老寒心,便許下諾言,說是他日一定奉陪。 徐冉湊過來,偷笑:“殿下,你們要去‘獨釣寒江雪’嗎?小的祝殿下和劉閣老,多釣幾條魚,最好啊,整條江的魚兒,不用魚餌,便自己跳上了岸,任君取索?!?/br> 太子看她一眼,黑鍛廣袖一揮,道:“你也跟著一起去,孤和劉閣老‘獨釣寒江雪’,你就在旁邊侍酒?!?/br> 徐冉一僵。 片刻后,東宮宮門。 劉閣老入了馬車,太子拉徐冉進馬車。徐冉求情:“殿下,我能不去嗎?”獨釣寒江雪這樣有意境的事,一看就不是她的做事風格。她一點也不想要當個文藝少女啊。 太子無情拒絕:“不行?!?/br> 徐冉苦著臉進了馬車。 一路前進,劉閣老聊起政事,太子時不時點頭,朝徐冉那邊瞄幾眼。 小姑娘怏怏的,就這么不想陪他去釣魚嗎? 思及此,太子不由地多看了劉閣老一眼。 說實在的,他也不想去釣魚。無奈閣老開口,不得不去。既然要去,就得給自己找點樂子。 有小姑娘在,就不會無聊。 到了地方,劉閣老直吆喝,徐冉看著他,一副“一點也不想求老司機帶”的表情,生無可戀地為兩人執壺滿酒,然后就滾到一邊拿樹枝畫圈圈去了。 劉閣老笑,“這個徐娘子,有趣得很?!?/br> 太子:“確實有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