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旁政的父親旁磊是海軍的一名副司令員,十七歲的時候就在海島當兵,一當就當了幾十年,二十年前因為一次出任務途中突發了事故,旁磊撿了一條命,因此對于海上船上這樣的事情便格外敏感。 旁政小時候身體不好,一家人都很寵他,旁政的mama又心疼兒子,當初說什么都拒絕了旁磊要送兒子去當兵的提議,后來旁政留學回來掙了第一桶金,創建了現在的盛恒,旁爸爸對他提出的唯一一個要求就是在海上的生意要千萬注意,小心駛得萬年船。 旁爸爸出事故的季節就是冬天,旁政那時候年紀小也不在父母身邊,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是知道這件事兒給一家人造成的心理陰影很大。 陳湛北聽了覺得可笑,他意有所指?!盀榱四銈兗依蠣斪有陌材阕龅目墒菈蚨嗔?,自己都賠進去了,差不多得了?!?/br> 旁政沉默不語。 陳湛北看旁政發怔,往前湊了湊,好像說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鞍?,你跟……白,你倆,真不聯系了?” “你到底有事沒事?”旁政有點不耐煩的起身,他覺得陳湛北的話今天特別多。 “有??!”冷不丁提起他今天來的目的,陳湛北變得精神抖擻?!澳阌X著我跟尹白露有戲嗎?” 旁政搖頭,惜字如金?!安恢??!?/br> “你倆合不合適得你說啊,跟我有什么關系?!?/br> “不是……我是說,我是說憑你對她的了解,你覺得可能嗎?” 旁政冷笑?!拔艺f不可能,你就不追了?” 再晚走一會兒二環上就該堵車了,旁政拿起衣架上的大衣,作勢離開。陳湛北還沉浸在對尹白露的算計里,看見旁政衣冠楚楚的,拿起桌上的車鑰匙?!霸弁砩夏膬撼匀グ??上回那家海鮮?” “改天吧?!迸哉_門,“今晚上不行?!?/br> 辦公室的木門砰一下關上了,留下陳湛北一人兒在原地發呆,嘿!這一個個的,都放他鴿子是吧! ———————————— 顧衿mama住在b市最南邊的一片小區里,那片小區是當年工廠蓋的家屬樓,當初買這套房子的時候是為了照顧顧衿上大學,家鄉的二線小城和b市比到底是差了一些的,顧衿的mama為了讓她有更穩定的發展,決定給顧衿在這里安個家,因此,她不惜拿出自己的全部積蓄和丈夫的一部分撫恤金買了現在這套房子。 顧衿做地鐵又轉了公交,繞了大半個城市才回來。 到小區樓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家屬樓里幾乎每戶都點起了燈,窗戶上因為溫差蒙上一層霜,熱氣蒸騰,遠遠看去,人間煙火一片。 顧衿上了三樓,敲了敲門。 顧mama聞聲拿著鏟子來開,一見到她就是埋怨?!霸趺磥淼倪@么晚?” 顧衿在門口把水果放下,低頭脫鞋?!叭€車今天壞在半路了,等了半個多小時才來?!蔽堇飶浡还蒼ongnong的rou香,顧衿吸了吸鼻子,眼睛都亮了?!澳阕隽酸u排骨?” 顧mama寵愛的拍了拍顧衿,“快進屋吧,馬上開飯了,旁政已經來半天了都,剛才還說下去接你呢?!?/br> 顧衿脫衣服的手一頓,臉上的笑也僵住了。 “我下午多事給旁政打了電話,就知道你這丫頭圖省事兒沒告訴他!”馮若萍嗔怪的瞪了顧衿一眼,又跑著回廚房照看湯鍋。 旁政正端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他似乎很高興看到顧衿發呆的蠢樣子。 他笑意盎然的跟著顧mama去廚房,十分體貼的接過她手里的桌椅,聽話的跟親兒子似的?!皨?,我來?!?/br> 他一直叫馮若萍媽,兩個人結婚以后就改了口,不像顧衿,一直板不過來叫旁政mama阿姨的毛病。 這套房子不大,四五十平米,旁政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站在母女二人這個小窩里,顯得有點別扭。 顧衿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一時見到他有點犯傻,但是更多的,是欣喜。 顧衿是典型自我安慰自我愉悅主義的那一類人,不管在外頭遭受了什么,但凡遇上什么好事兒能讓自己開心的事兒,她就能馬上把之前的不愉快忘了。 所以,對于之前和旁政的不愉快,她也因為他今天來家里吃飯給忘到腦后去了。 此時此刻,她是感激他的。 顧mama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有顧衿愛吃的醬排骨,蒸山藥,丸子湯,還有她一大早就去水產市場買的鮮蝦和石斑魚。 “旁政,也不知道你愛不愛吃,這魚是今天新鮮的,你嘗嘗看?!迸哉还簿蛠砹诉@里三次,算上這次是第二次吃飯,顧mama摸不準他的胃口,一時有點忐忑。 旁政用碟子接過來,跟馮若萍道謝,顧衿正在啃排骨,甜甜的醬汁粘在臉上,不亦樂乎?!皨?,你別管他,他怕麻煩不愛吃魚?!?/br> 呵,倒是不記仇。旁政不動聲色的看了顧衿一眼,嘴邊笑意漸濃。 顧mama笑的慈愛,“胡說!姑娘家家吃沒個吃相,讓旁政看了笑話?!?/br> 旁政是一個很受長輩喜歡的人,在飯桌上從不冷場,知道顧mama喜歡聽什么,顧衿啃著rou喝著湯,百無聊賴的聽著旁政跟mama談股票和菜價。 顧衿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著一個連菜市場都沒去過的人,能聊的這么起勁兒也真難為他了。 她吃飽了就自覺的起來收拾桌子去廚房洗碗,留下mama和旁政在餐廳說話,期間,還不往給兩個人添了兩杯熱茶水。 “衿衿有的時候脾氣壞了一點,你要多包容她,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你回來告訴我?!?/br> “她很好?!?/br> 顧衿鼓起嘴。真虛偽。前一陣子不還說她有病來著? “這孩子都讓我慣壞了,愛犯懶,就是不愛干活?!?/br> “沒有,她挺勤快的?!?/br> 顧衿把盤子擦干凈,挑了挑眉毛,一個星期回家都有數的人,怎么知道她勤不勤快。 “你倆結婚也半年了,有沒有……要個孩子的打算?” 嘩啦一下發出聲兒脆響,顧mama和旁政一齊扭頭看向顧衿,目光中,兩個人有著相同的茫然。 顧衿帶著手套,先是局促的和旁政對視了一眼,隨即像被燙著似的躲開他的目光?!皨尅?/br>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結婚半年了,你們倆別怪我,現在到底是老了,總想著能有個孩子幫著你們帶一帶,圖個熱鬧?!?/br> 這下,旁政沒有再說話。顧衿站在廚房尷尬,不知道該怎么接mama的話茬。 見小夫妻兩個如此沉默,顧mama笑了,便不再問了?!罢f到底也是你們年輕人的主意,媽不干涉了,你收拾好就和旁政回家吧。時間晚了,我這里地方小,也不好留你們住?!?/br> 臨走的時候,旁政又幫著顧mama把餐廳的折疊木桌搬回了陽臺,顧衿看到下意識地想幫他一把,被旁政躲開了。 他做事情不喜歡讓女人幫忙,是他變態的紳士原則之一。 顧mama一直把顧衿和旁政送到樓下,晚上風很涼,旁政的車停在家屬樓外面,兩個人告別了馮若萍一起沿著小區的石子路往外走,顧衿凍得直縮脖子,旁政和她并排,倆人倒是動作一致的把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 今天晚上兩個人很少有正經說話的時候,顧衿踩著石子路上圓滑的鵝卵石,低著頭?!敖裉熘x謝你能來哦,我沒想到媽會給你打電話?!?/br> 旁政沉默著沒說話。 顧衿以為這人小心眼兒,還在因為上次的事兒跟她置氣,一時有點挫敗?!鞍?,別這么不陰不陽的行嗎?氣性還沒過去呢?多大的事兒啊,你至于嗎?!?/br> 已經冷戰了一個多星期了,顧衿是個喜歡什么事情什么誤會都及時處理的人,旁政這樣,讓她很郁悶。他不說話,顧衿脾氣也上來了,直接甩下他一個人往前走。 腳還沒邁出去,胳膊卻被人一把扯住拽了回來。 在路燈下,旁政穿著和她一樣的深色的大衣,帶著手套,一只手鉗制著顧衿的胳膊,兩人距離近的幾乎要貼在一起。 昏黃色的燈光照在顧衿白皙的臉上,被旁政修長的身影擋住了一半。 顧衿慌張了,高中時候看言情小說里面演繹的橋段此時此刻一股腦兒的跑了出來,路燈下,寒冬中,一對戀人的深切擁吻,男人溫暖有力的懷抱…… 不行了不行了??! 越想心就蹦的越快,顧衿一雙黑眼珠滴溜溜亂轉,就是不敢看他。 旁政抬起手,質感上乘的羊皮手套覆在她的額頭上,顧衿嚇的緊緊閉上的緊緊閉上眼睛。 旁政忽然樂了,他的聲音在四下無人的小區里低沉而性感。 “顧衿,你在想象什么?” 第7章 顧衿惱怒的睜開眼,能看出來旁政真的是特別開心,笑的連眼角的淺淺紋路都清晰可察。 顧衿覺得自己被他戲弄了,她啪的一聲打開旁政的手,想轉頭就走,奈何他一直攥著她手臂,顧衿徹底認輸,反正在他面前,她那點面子的存在感幾乎為零。 “你到底想干嘛!” 旁政抿著嘴唇,忽然摘了手套。溫熱的指腹輕輕摩挲在顧衿的額角,意有所指的往下壓了壓。 顧衿恍然大悟,那是之前被劃破的地方,這么長時間過去了,落了一層痂,露出新長的肌膚,只剩下一道很淺很淺的痕跡了。 “那天我說的話,不是你理解的那樣?!?/br> 顧衿語塞,一下變的遲鈍起來,她沒想到他還會再提起這件事。旁政淡淡的收回手,十分自然的牽起她,揣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顧衿的手很小,細瘦,捏在掌心里軟綿綿的。 “陳湛北給我打電話也不是想跟我告狀,他是怕你吃虧,自己又不好插手?!?/br> 旁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忽然跟她解釋這個,他向來對于顧衿,一切都堅持著不干涉不插手的原則,至于她好與不好,至于她生活中的那些瑣碎,他不想問,也不想知道。 但是每每閑暇時想起她的時候,旁政總是忘不了她氣焰囂張的站在沙發上跟他說話的樣子,氣呼呼的,帶著隱忍委屈。 “顧衿,還是那句話,我不在乎你在外面到底干什么,你殺人放火都無所謂,更談不上給不給我丟人這一說?!?/br> 是啊,都無所謂,他什么都無所謂。當初結婚的時候除了他身邊熟悉的朋友,兩家的親戚以外,知道兩個人在一起的人簡直少之又少,可不是什么都無所謂嘛,萬一有一天自己真殺人放火了,估計他旁大少爺也是跟警察擺擺手說,這女的,我不認識。 顧衿抬了抬眼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什么情緒的嗯了一聲。 旁政伸手掰過她的臉,探究的盯著她?!拔沂钦f我生氣的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你腦子里亂七八糟的琢磨什么呢?” 好像被看穿了,顧衿心虛,堅持嘴硬?!皼]琢磨什么,而且我也沒覺得自己解決方式有什么問題,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跟著忿什么啊……”不心疼就算了,還說風涼話。當然,這后半句顧衿沒敢說。 好家伙,旁政被她這種神邏輯氣樂了都?!昂现腋憔蜎]什么關系,你讓人打了我也無所謂是吧?當初結婚的時候咱倆是說好了互不干涉,但是不代表我對你沒責任?!?/br> “不指望你能在外面多聰明,好歹你得學會保護自己?!?/br> “解決問題的方式很多,你總是選擇最不計后果最愚蠢的那種?!?/br> 旁政比顧衿大五歲,每次兩個人一談到什么技術上的問題時他總是這副德行,不跟她爭辯,但是也不容許她反駁??偸钦驹诒人喑粤宋迥臧罪埖哪挲g高度上對她進行教誨。 顧衿想為自己辯白,“可是每個人思考問題的方法是不一樣的,你不能用你的思維來衡量我啊,再說了……” “閉嘴?!迸哉{她,擱在他大衣口袋里的手也被他警告似的攥的更死了點兒?!案鎯耗隳憔吐犞?,哪兒那么多廢話?!?/br> 顧衿被他拉著往車上走,他步子很大,顧衿總是落他半拍兒,跟在旁政身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顧衿忽然偷偷笑了。那種笑容,是滿足的,是能夠讓這些日子的陰霾都一揮而散的。 顧衿以為,旁政,終究是在乎她的。 晚上回了家,他意外的沒有再出去,連手機都沒響過。顧衿換了衣服也洗了澡,趴在客廳地上百無聊賴的玩兒飛行棋。 陽臺上有兩盆花該換土了,這幾天旁政不在家,那兩盆花也不出人預料地快要干死了。當初這花是她要買的,買了她又不養,每天就扔在陽臺曬太陽,美其名曰進行光合作用培養氧氣。天氣冷了,旁政換好了土就把它們拿到北邊那個小陽臺去,那外頭有一層玻璃罩子,像個小溫室。 顧衿趴在地上懶洋洋的,看著旁政忙上忙下,她開始耍嘴上功夫?!芭哉?,你記得施肥哦!不要那個綠色袋子的,過季了,要用那個米分色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