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你……你胡說!”喬歆指著掌柜,厲聲說,因為太過激動手都顫抖起來,“我根本沒有定正東間,我們只定了正北間用來聚會!” 她撲過去劈手搶過掌柜手上的簿子想要看個究竟,然而白紙黑字寫的分明,與掌柜先前念的一字不差。 為什么會這樣? 因為她一直待在書院里,所以地點商定好之后是由夏侯芊派人來定的雅間。 時間正好便是初七。 是夏侯芊在害自己嗎?可是她為什么要害自己?她們無冤無仇,而且自己還一直在幫她。 喬歆無論如何想不明白。 可是夏侯旸卻自以為想明白了一件事。 “美人兒,上次在山上咱們見過一面后你便對我念念不忘,是嗎?”他懶洋洋地笑起來,“我這人最是憐香惜玉,其實只要你使人來同我說一聲,我自然會找人上門提親,光明正大的娶你過門??墒悄阍趺窗咽虑楦愠蛇@樣?事到如今,我便是想娶你做正室,家中的長輩也不會答應了。不過,你放心,我是個男人,一定會對你負責任,三日內我必定派轎子上燕國公府去接你,只是要委屈你,做我的妾室。但你也無須擔心,反正我尚未娶妻,家中并無主母磋磨,你盡可以活得隨心所欲?!?/br> 夏候遙嘴上說的好聽,心中所想卻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他不知道喬歆與孟珠是好友,只記得那天在山上指證孟珠推燕老夫人的便是喬歆。而今天夏侯芊為他安排好的,可以與孟珠相處的好機會,也是被喬歆陰謀破壞。他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孟珠,怎么可能不報復。 反正小南宮里地方大的很,就只有自己和阿娘兩個人住,空屋空院不知有多少,等把喬歆接進去隨便一丟,到時候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根本不會有外人知道。 圍觀眾人都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畢竟對于喬歆來說,不管這事兒究竟是不是她主謀,身為一個姑娘家的清白已經沒了,夏侯旸若是犯渾不肯負責,那喬歆這輩子也別想再嫁人了。 喬歆整個傻了眼,她雖然沒有她娘那么大的想頭,一定要嫁入高門,但至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給人做妾呀!她再怎樣也是正經人家出身,喬家在泉州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 燕秋比他還要難過,她這段日子四處尋找門路,又嚴格督促女兒,并非像外面不知情的人以為得那般純粹為了攀附權貴,只不過是存心要在喬歆的婚事上爭一口氣,更多的還是為了喬歆將來能過上好日子。 母女兩個于是抱頭痛哭。 喬歆哭哭啼啼地把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 孟珠只覺滿心都是迷惑:“你說我們約在午時、春暉園正北間?這不對啊,我收到的帖子明明寫的是未時、正東間。我按時去的,不對,還提前了一會兒呢,夏侯芊的丫鬟畫屏當時守在樓梯口,將我迎到正東間去,還告訴我你們都沒到……” “她說謊!”喬歆不等她說完,便打斷道,“畫屏明明在過了未時后到筆墨鋪子找我和夏侯芊,還對我們說你派人送信說今天不來了?!?/br> 兩個人眼神一對,都明白過來這事是夏侯芊在搗鬼。 “這么說,那位郡主娘娘,我們的另一位好表妹,今天的目標是二嫂嫂你啊?!毖囹旓w也明白過來,“這就對了,所以我上樓去的時候你暈在哪里,若不是我將人帶走了,到時候被丁家、余大人和徐山長撞見與男人私會的就是你,那你就算不被夏侯旸帶回去做妾,也不可能再嫁給我二哥了?!闭f到最后笑起來,“二哥,平日里你不茍言笑,我還以為姑娘們都怕你,沒想到你桃花很旺,還很兇殘呢?!?/br> 燕馳飛瞪他一眼,并不說話。 孟珠覺得事情仍有不對之處,只是她頭疼欲裂,難以仔細思考,實在忍不住,又舉起小拳頭狠狠地捶打腦袋。 “這是做什么?”燕馳飛見到,連忙拽住她手,“干嘛自己打自己?” “頭好疼?!泵现檎f,不知道為什么被燕馳飛一問就覺得好委屈,語音里都帶上了哭腔。 “沒聽說頭疼用打的便能好?!毖囫Y飛嘴上呵斥她,行動上卻很溫柔體貼,將孟珠拉過來背靠自己坐好,舉起雙手在她頭上xue位處按摩起來。 屋里另兩個人,一個是他親弟弟,根本無需避諱,至于喬歆么,燕馳飛卻是故意要與孟珠親熱給她看。 被人圍觀,孟珠先時很害羞,小臉紅得像熟透的林檎果,小腦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埋進自己心口里。不過燕馳飛的按摩非常有效,頭疼很快得到緩解,孟珠腦筋轉動起來分析著今日的事情,便把羞澀不安拋在一旁。 “如果夏侯芊要害的人是我,那我被驍飛帶走了,這事兒就應該算完了,為什么她還要讓人打暈阿歆呢?”孟珠難得條理清晰,“這也太不合理了。畢竟阿歆沒有任何事情影響到她的利益,但如果阿歆和夏侯旸在一起了,那讓我和夏侯旸在一起的計劃肯定要泡湯,我還是可以嫁給馳飛哥哥,這樣做法對夏侯芊沒有半分好處,反而憑白給她自己增加了障礙?!?/br> 燕驍飛和燕馳飛兩個都覺得她說的對,可是喬歆并不關心事情的究竟,她只想趕緊將自己從困境中解脫出來。 “二表哥,你快幫幫我吧,去告訴太子妃娘娘夏侯芊做的事情,那樣我就不用給夏侯旸做妾了?!?/br> 燕馳飛雙手一直保持著穩定的頻率為孟珠按摩,口中淡淡地說:“就算讓娘娘懲治了她,也不等于在你這里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今日的事情,有那么多人看到,不去小南宮,你以為你還能嫁給誰么?” 他知道自己這樣說未免有些冷酷,但前世今生喬歆在吳愈那件事情上的影響一直令他耿耿于懷?;蛟S他這樣不夠寬宏大量,可對于有份害死自己母親和弟弟的人,又為什么要寬容?如今還要在加上孟珠的這一筆。雖然他相信對于夏侯芊的計謀喬歆并不知情,但無心犯錯仍是錯,所帶來的傷害并不因為無心而減輕半分。更何況,若不是她自己懶惰貪心,又怎么會被夏侯芊利用,說到底還是自作自受,應當受到教訓。 “我可以和娘回泉州去,我可以在那里嫁人,那里不會有人知道京城的事情?!眴天дf到最后幾乎崩潰,跪坐在地上,哭求著,“我什么都沒有和他做過,我醒來時衣裳還整齊著,我還是可以好好嫁人的?!?/br> 這話讓燕驍飛聽著不大自在,他輕咳一聲,說:“可以倒是可以,但你也得明白,如今不是咱們家要把你送去小南宮,而是那位殿下自己要來接你,所以除非能讓他改變主意?!?/br> 他們家國公府的名號聽著威風凜凜,但到底大不過皇家去,皇子來要人,又是合情合理的情況,難不成還能不給? “一定有辦法的?!眴天仁菄肃?,說出來的話連自己都沒有信心,但她突然記起一事,像浮沉與大海中的人抓到一塊木板,給絕望中的她帶來希望。 她猛地抬起頭來,雙目閃出光芒,一字一頓地說:“大舅不是他的師傅么,他會聽大舅的話的,實在不行還能讓大舅去求皇上?!?/br> 這未免有些強人所難,給皇子當文夫子、武師傅皆是一樁微妙的事情,表面上學生確實要尊師重道,但因為學生的身份異于常人,所以根本不可能像民間當夫子、師傅時那般教訓得學生事事聽話,畢恭畢敬。 至于求皇上,難不成還嫌這事不夠給燕國公府丟臉么! 燕馳飛沉著面孔不說話,燕驍飛還在給喬歆出主意:“既是這樣,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去找父親呢?” 當然去過。 從春暉園回來,燕秋就拉著喬歆去了燕靖的書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大哥幫忙想辦法。喬歆見大舅聽過來龍去脈后,一直猶豫不決,不肯答應,便退出來找燕馳飛,希望能讓二表哥幫忙勸說。 可現在看燕馳飛神情,猜也猜到他不愿幫忙。 喬歆雖然難過,但并不怪燕馳飛,畢竟她差點連累了孟珠。 不過,她還是試著說出自己的想法:“二表哥和三表哥可以陪我一起去找大舅嗎?” 燕驍飛幾乎是立刻答應下來。 燕馳飛卻說:“讓驍飛陪你去就行了,我要送孟珠回去?!?/br> “我不要你送?!泵现楫斎徊蝗绦目磫天S落到那般境地,“你去幫阿歆?!?/br> “父親向來極有主見,若是肯應承自然會應承,若他不肯,必定有足夠的道理,那么便是全家出動也勸不動的?!毖囫Y飛說,“倒是你,三天兩頭出事,今天若不親眼看著你走進家門,實在不能讓人放心。還有那個如霜是怎么回事?不是叫她保護你嗎?怎么半點用處沒有?我聽羅海說,他們師門規矩很嚴,出師后走鏢或是做護衛,若是不能完成主顧的任務,師門會認為他們丟臉,將人帶回去斷了筋脈廢出師門?!闭f到后來卻是存心嚇唬孟珠。 孟珠果然上當,立刻維護起如霜來:“不可以!她做的很好,是我和朋友聚會的時候不習慣帶丫鬟才沒讓她跟,你看阿歆也沒帶人去,不然何至于……” 話沒說完已被燕馳飛打橫抱起來往屋外走去。 她“啊”一聲驚叫,之后便把整張臉死死地埋在他肩膀上,寧肯憋得呼吸不暢,也不愿讓燕家的任何一個主子下人見到被燕馳飛抱著的人是她,不然將來嫁進來時她還有臉見人嗎? 孟國公府,芙蕖院。 錦春匆匆忙忙地跑進次間里,孟珍一見她便問:“三meimei回來了?” “是?!卞\春答。 然后呢? 孟珍在等下文,錦春卻不說話了,她等了片刻,忍不住問:“她怎么回來的?沒事發生嗎?” “是未來三姑爺送三姑娘回來的?!?/br> 錦春是去年拐子事件后買回來頂替被發賣掉的錦梅的,并非從小伺候孟珍,對她的心意自也不十分了解,答話總不是孟珍想聽的。 孟珍也不愿對她說太多,只吩咐:“那你去福鑫堂一趟,問李mama要幾個新鮮的花樣子,就說我想繡手帕?!?/br> 雖然她不大明白為什么會是燕馳飛送孟珠回來,但只要孟珠出了事,福鑫堂那邊肯定會有動靜,錦春過去一趟自然會聽到。 可惜,孟珍的如意算盤落了空,直到二更睡下時,家中仍然平靜如常。 怎么可能呢? 孟珍難以安寢,她明明讓白五家的雇人躲在春暉園盯梢,就是怕萬一夏侯芊不愿用那藥,或是有疏漏,事情進行得不順利。那人后來還告訴白五家的,他敲暈了那姑娘,抬上榻和屋子里昏睡不醒的男人抱在一起,又等到旁的雅間里有人出來進了正東間發現他們,才悄悄退走。 總不能出了這樣的丑事,那些客人還愿意幫孟珠遮掩吧。 直到三日后,聽聞夏侯旸用一頂米分紅的小轎將喬歆接走,孟珍的疑惑才解開來。 真是一群蠢貨! 這樣簡單的事情都能搞出紕漏! 她氣得掀翻了八仙桌,整套汝窯的茶具摔得米分碎,錦春不知大姑娘發得哪門子邪火,不敢吭聲,戰戰兢兢地收拾完便躲了出去。 海棠苑里,孟珠也是悶悶不樂。 她揉捏著燕馳飛送來的信函,那上面說:燕靖真的去求過元衡帝,但元衡帝不知是否為了彌補自己一直未被公開承認的孩子,所以不但沒有答應,還親自派了轎子接喬歆到小南宮。 其實,喬歆如今說是做妾,但夏侯旸日后會被封王,到時以燕國公府的背景,為喬歆爭個側妃還是不難的。 但孟珠對夏侯旸印象太糟,自然認為嫁給他的人不會有好日子過。 可她偏偏也無能為力,什么都幫不到喬歆。 孟珠并不知道夏侯旸曾向自己求親的事情,她想起夏侯旸醒來后對喬歆說的那些非常輕佻的話語,這是否說明,這一世,自己再不會被夏侯旸惦記了呢? ☆、第44章 城44 第四十四章:知足 小南宮。 喬歆身穿米分紅色的喜服坐在床畔,頭上的喜帕阻擋了視線,只能看到自己并攏的雙膝與踩在腳踏上的雙腳。 屋里靜悄悄的。 沒有喜娘,沒有賓客,不像小姨成親時新房里熱鬧得好像開了鍋。 因為她不是嫁進來,只是被抬進來。 一字之差,卻有如天地之別。 喬歆坐著等了許久。 到底過了多少時候她不清楚。 不過,她在傍晚時分上的轎,算起來現在怎么也有戌時了。 肚子嘰里咕嚕一陣叫,喬歆開始不耐煩。 “有人在嗎?”她試著喊了一聲。 許久無人應答。 她自己掀了蓋頭打量四周。 房間很大,比燕國公府的任何一間屋子都要敞闊。燭火通明,照得整個屋子如同白晝,沒有一個暗角。 只是除了她,再沒有旁人,連伺候的丫鬟或是仆婦都不見蹤影。 喬歆站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拉開門,見到外面天已全黑,檐廊上的燈籠照得院子里明晃晃的,兩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正靠離門口十來步在圍欄上低聲說話。 “我叫人,你們沒聽見么?”喬歆問,她出生在富貴人家,丫鬟仆婦十幾人伺候著長大,一開口不必拿腔拿調,自然而然帶出主子的做派。 兩個小丫鬟根本不買賬,其中高個子尖臉盤的,撇她一眼,又繼續說笑,另一個矮個子圓臉盤倒是理她了,只不過站在原地沒有動,懶洋洋地拋過來一句:“姨娘怎么自己把蓋頭掀了?這不合規矩,這樣子等殿下來了我們怎么交代?” 那一聲“姨娘”叫得喬歆心塞,她皺眉斥道:“該依什么規矩我自有分寸,倒是你們,沒聽說過哪家的規矩主子問話時丫鬟不答不算,還站得老遠連動都不帶動一下。還不快點過來聽我吩咐辦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