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明明是你先失約的,怎么能夠惡人先告狀呢?”她嗡聲嗡氣地說,“要是你下午就來了,我們可以在一起好幾個時辰。所以說到底還是都怪你?!?/br> “好好好,怪我就怪我?!毖囫Y飛學著他爹哄他娘時候的強調,“那你想怎么罰我呢?” 孟珠想也不想便說:“當然是罰你今天晚上陪我睡,一直睡到天亮前才可以走,不然以后不理你?!?/br> “那可不行,我明天一大早還得進宮去面圣,繼續商議今天的事情?!毖囫Y飛說。 既然是正事,孟珠再不高興也不能反對。 “我明天要回書院呢?下次回來又是十天后了,到那時候你也忙完了吧,我們那時再約?” “這可說不好?!毖囫Y飛不敢打保票,“瓦剌在邊境鬧事,弄的大家都不得安寧,皇上正在考慮是否出兵?!彼蛎现榻忉?。 “要打仗了嗎?”孟珠問。 前世這一仗是打了的,當時主帥是懷王,燕馳飛任他的副將,仗一打一年多,之后晉軍大勝而歸。 懷王就是元衡帝最喜愛的兒子,又因為這場戰事立下了戰功。被許多人稱贊說,有乃父當年之風。 太子也是因此開始你父親和弟弟有了嫌隙,一步一步走到后來謀反逼宮的地步。 所以孟珠好奇的是燕馳飛打算怎么做,又要做到哪一步。她問:“馳飛哥哥這次是主戰還是議和?” “能不打仗當然是最好不打的?!毖囫Y飛說。 一般人都以為,上慣了戰場的武將,性情暴躁,蠻橫,動不動便要用拳頭高劍來解決事情。但其實他們并不像旁人想象中那般好戰,反而因為看多了戰爭造成的生靈涂炭而遠比一般人更為悲憫。 “父親也主張先和對方談判,搞清楚他們這樣做的動機是什么?他們是游牧民族,如果遇上年成不好很可能連生存必須的食物都成問題,所以如果只是求財或者物資,可以想辦法進行一些交易。希望他們的需求得到滿足之后便不會再借機鬧事,邊境附近兩國的百姓都可以安居樂業,免遭戰爭之苦。這樣做肯定比直接開戰來得更好?!?/br> 前世燕靖去世的早,燕馳飛八歲便沒了父親,自然也沒有任何機會可以與他共事,甚至于一起討論這些事情。 今天一整天對于他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前世想象中那個戰無不勝無所不能的父親,和這一世在家中對孩子溫和,對妻子……甚至可以說有些懼內的父親,兩種形象終于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燕馳飛因此有些激動,難免控制不住自己,對孟珠說了許多他前世里根本不會對孟珠說的話。 不過興奮過后,冷靜下來,燕馳飛也明白過來,這場戰事八成是不能避免的。前世在他的極力主張之下,兩國也曾經談判,但是瓦剌人貪得無厭,除了要求金銀糧食布帛之外,甚至還要求晉國讓出三座城池,最后兩邊不歡而散,戰爭的號角終于還是響起。 孟珠只是個生活在家宅之中的小女子,聽了燕馳飛說的這些事情,發愁的重點自然也與他不同。 “那如果將來開戰的話,這次會是派誰領兵出征呢?馳飛哥哥你現在只是翰林院的編修,應該不會再讓你去了吧?” 燕馳飛知道她是擔心自己,溫柔的揉了揉他的腦頂,說:“這事肯定是和前世不同的。當時陛下在我和外公之間二擇其一,最后因為想讓懷上殿下的戰功而選擇了我。這一世的話,八成是要在父親和外公之間選擇了,不過以他們兩個人的年紀和經驗,都絕對不可能給懷王當副手,所以就算陛下依舊要派殿下出戰,他恐怕也得屈居于他們之下了。等戰事完畢,論功行賞殿下能立下的功勞也就沒有前世那么大,或許,也能因此避免將來太子那件事?!?/br> 說到底那邊也是他的小姨和姨丈,如果可能,燕馳飛還是希望大家都平安無事最好。 孟珠順著他的話接下去;“如果太子不出事,那他就會登基做皇帝,懷王殿下就只能當王爺,不會再繼位了?!彼f著忽然想起一件事,“啊,馳飛哥哥,所以這一世燕冬姑姑嫁給旁人,沒有再嫁給懷王,這是和你有關系,對嗎?” 有關當然是有關,但并不是因為懷王可能不能登基當皇帝,燕冬嫁給他做不了皇后。事實上,燕馳飛根本不希望燕冬當皇后。 孟珠前世死的早,并不知道后來的事情。 已是皇帝的懷王被瓦剌俘虜,身為皇后的燕冬無計可施,除了日夜為夫君祈禱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燕馳飛和懷王八年后回到故土時,燕冬整個人已經形容枯槁,哭瞎了一只眼,甚至還因為冬日雪夜里在祭天壇前長跪祈福,凍傷而瘸了一條腿。 因為年紀相差只一歲,燕冬輩分上是燕馳飛的姑姑,感情上來說卻像是姐妹,這一世,他寧肯她過得平淡無奇,也不想她再有那般苦命的可能。 “我只能利用先知的優勢,盡量把事情向好的方向引導改變??墒?,皇家的事情,我再盡力而為也不敢保證絕對可以順心如意,所以便避免了懷王殿下和小姑姑相識的機會。至于她現在的婚事我并沒有做過手腳,而是他與丁二公子有緣相識兩情相悅之后定下的,我覺得這樣其實很好。尋常百姓家,雖然在不會像有前世身份尊貴,但平淡平安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br> 兩人絮絮叨叨的說個沒完,渾然不覺時間流逝,直到梆子聲再次響起,才發覺已經到了該分開的時候。 “馳飛哥哥,我不想讓你走?!泵现榫o緊抱著他不肯松手。 燕馳飛輕聲哄她:“聽話,松手,你不舍得我走,難不成就舍得我挨鞭子么?” 孟珠湊近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然后便躬身前行,準備下車。 燕馳飛瞇著眼輕撫臉頰,忽然伸臂將孟珠攬回來。 孟珠暈頭轉向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覺他炙熱的唇迅速覆上她的…… 馬車里沒點燈,只有車外掛著的燈籠的火光隱隱約約穿透車簾,照著親密無間的一雙人影。 東宮。 夏侯芊形單影只地坐在書案前,她正在寫帖子。 因為今日并未能夠將計劃執行起來,所以請帖仍是與上次一樣,地點仍定在綠柳居,給喬歆和蔣沁的寫的是未時、天字雅間,給孟珠和夏侯旸的卻是申時、地字雅間。 然而,寫好后,稍一思量,夏侯芊便改變了主意。 她認為自己之前太過急于求成。 或許,人都容易以己度人,存心算計旁人的人,看誰都容易認為對方多思多慮。 夏侯芊也是一樣,她覺得孟珠和蔣沁今次不來她發起的聚會,表面上是兩人確實有事,但真正的原因還是因為她們對自己心存芥蒂,生了防備。 所以,想要一次成功,那是不可能的。 事情應該慢慢來。 夏侯芊把那四張帖子統統撕掉。 然后,重新提起筆來,斟酌詞句,寫了一封信給丹陽長公主,問她可否讓自己邀約幾個朋友到長公主府賞牡丹。 翌日收到丹陽回信表示同意后,夏侯芊才再次寫下邀約的帖子。不過,這次她只寫了三張,分別給孟珠、喬歆和蔣沁,沒有夏侯旸的份,也沒有在時間地點上搞鬼。 三張帖子一同送到書院,喬歆見事情與之前和夏侯芊約定的雖然稍有不同,但也并未猜疑。畢竟長公主府內奇花異卉多,花園花開四季不敗,在晉京中也算人盡皆知,而且如果每次聚會都是上酒樓吃飯,似乎也沒什么好玩的。如此一想,夏侯芊就算臨時改變主意,也沒有什么不合理。 她磨著蔣沁和孟珠一起寫了回帖,都表示愿意赴約。到了休沐日時,三人一同依約前往。 以夏侯芊的身份,自然從來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但自幼生長在東宮,不時進宮面見皇后,還要與其他皇親家的女眷們走動,也練得一身好本事。只要她想,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讓人與她相處得如沐春風。 夏侯蕙雖然年紀較幾人小,但性情直率,也算頗得孟珠三人喜歡。 于是,五人共同度過了一個下午的愉快時光。 傍晚臨別時,夏侯芊當著孟珠和蔣沁又說起那輪流做東聚會的提議來。 喬歆為了逃避在家中練習才藝,自是非常愿意,最好一直輪回不要停。但孟珠和蔣沁卻不同,她們只想三人各自做東一次,還上夏侯芊今次請客的人情便算完事,之后還是照從前一樣不要太多往來,只是這話當面不好說,便也沒又提出異議。 “那便如此說定了,那十日后再聚,阿歆做東,她定好時間地點后我派帖子給你們?!?/br> 清明過后,孟珍終于從住了近半年的碧云庵返回家中。 與當初送走時的“轟轟烈烈”不同,她回來的可算是悄無聲息。 一輛沒有懸掛孟國公府標識的普通馬車載孟珍一路到孟家后門。從家人到仆婦,沒有一個人來迎接她。只有同她一起待在庵堂的近身丫鬟拎著包袱,陪她默默地走進xx院中,就好像她們不是離家日久方歸,而只不過是今日出府逛了一次街而已。 孟云升說是說要親自教導孟珍,可他畢竟有官職在身,十日才得一日休沐,還少不了需要與同僚應酬,根本不得空閑。最后征得了孟老夫人同意,從宮里給孟珍請來兩個嬤嬤教規矩。 對于孟珍來說,學習任何東西都從來不是難事。她很快贏得了兩位嬤嬤的一致贊揚,也因此稍微緩和了一些自己在家中受到的冷待。 自從上次長公主府的事情過后,孟珍知道自己很難再有可能如愿成為明王妃,于是前路對她來說便變得極為模糊不清。若是從前,她還有把握祖母不會看她受委屈、嫁得不好??扇缃?,她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孟老夫人和萬氏都待她極冷淡,孟云升和孟珽又待她比從前嚴厲許多。 真是不知道,他們會為她安排什么樣的未來。 孟珍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 她試著與夏侯芊聯絡,卻遲遲得不到回音。 這日,她的丫鬟錦春一大早去門房回來,雖然沒有帶回孟珍需要的回信,卻帶回來一個有用的消息。 “你說,郡主她之前給阿寶送過帖子?”孟珍瞇起眼睛,再次和錦春確認。 “是啊,林伯說就是大約半個月前,是和長公主府給夫人的帖子同一天送來的,因為不是日常往來多的,都是頭一回,所以他記得特別清楚?!?/br> 原來是這樣。 長公主請萬氏去能做什么? 難不成孟珠被太子妃相中了,需要長公主從中說合? 孟珍不知道那日她被趕離宴席后的事情,只能憑空揣度。而兩樁事合在一起,簡直互為佐證,等于坐實了她的猜測。 難怪夏侯芊不回自己的信,因為她忙著跟有可能成為她未來嫂子的人打交道。那么自己這個和孟珠有罅隙的,當然會被舍棄。 “你出去一趟,去把白五家的叫來,我有事吩咐她?!泵险湔f。 血緣至親的家人放棄了她,曾經的朋友也放棄了她,可她不能放棄自己,她一定要想辦法。 三日后。 夏侯芊親赴晉京城中最出名的首飾鋪子明月樓買首飾。 東宮當然從來不缺珠翠飾品,但她還是喜歡親自出來挑選。 掌柜的并不知道夏侯芊真正的身份,但她每次來出手都極大方,是個難得的豪客,所以每次都是親自將人迎進雅間,盡心竭力地招待。 夏侯芊選了十幾樣東西,有給自己的,也有送母親父親的,甚至還有小物件送予孟珠等人。 臨走下樓時,遇到孟珍從門外走進來。 不想見的人偏偏出現在面前,夏侯芊恨不得立刻躲開去,偏樓梯直對著門口,又沒有旁的路可以走,完全無法避開。 “真是巧?!泵险湫χ鲃优c她打招呼,臉上看不出半點不悅。 “是啊,你最近好嗎?”夏侯芊淡淡地問,“我看著你倒是容光煥發,不曾有什么不妥之處?!?/br> 孟珍可不像夏侯芊那樣能夠裝出一派和氣的樣子,她如今越發急躁起來,一開口便說:“聽說,進來你與我三meimei經常聚會,不知道下次是否能讓我也加入?” 這話雖然說的有些彎繞,但質問的意味十分明顯。 夏侯芊只覺得孟珍有些莫名其妙,是她自己在宴會時丟了丑,事到如今憑什么跑過來同自己找別扭。 “是啊?!毕暮钴沸睦镉袣?,便也不想婉轉,直言承認說,“你不在晉京,我自然要交些其他的朋友,總不能一個人枯坐在東宮里,像朵蘑菇一樣發呆發霉吧?!?/br> 說完了這話,也不想再與孟珍多耽擱,便找借口說:“正好今日我約了人,時間快到了?!?/br> 說罷,抬腳欲走。 孟珍卻不打算放夏侯芊走,攔住她說:“我只是好奇想知道我那個meimei到底是如何入了娘娘的眼?!?/br> 這是什么話? 夏侯芊稍一遲疑,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孟珍久不在城中,恐怕是誤會了什么。 不過,這正好可以給她利用起來。 夏侯芊立刻換了一副面孔,對孟珍說:“即是這樣,不如你隨我來,我細細說與你聽?!?/br> 兩人一起返回樓上的雅間。 夏侯芊存了利用之心,說的話當然不盡不實。 “唉,其實你以為我當真喜歡孟珠和她那些奇怪的朋友們嗎?根本就不是,只是眼瞅著……你也明白當初為什么我特別幫你,還不都是因為想要個貼心的嫂嫂。如今,我也是不得不與她們先打好關系,這其中的厲害,相信你是能明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