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在屋子里面,她總不能表演騎術,剩下能比過旁人的,恐怕只剩武功,說不定最后只能舞劍。 國公府出身,論起尊貴比旁人家只高不低,又在書院學習兩年之久,竟然只會舞刀弄槍,真是粗魯又無才華,事后她再大力宣揚一番,只怕蔣沁不止貽笑大方,還要淪為全國上下的笑柄。 經過,母親肯定也就不會再把她當做適合的人選,自己也就不必擔心有個總是與自己作對的未來嫂嫂了。 出乎夏侯芊的意料,蔣沁沒有半點慌張窘迫,反而氣定神閑站起身,說:“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不過,我準備的節目一個人不能完成,需要幾個朋友幫手?!?/br> 夏侯芊更覺輕蔑,居然連自己表現一項才藝都不能,比她想得還要不堪。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分毫不曾察覺,在場眾人已經被蔣沁一句話吊起了胃口,皆在好奇她打算表演的究竟是什么內容。 ☆、第32章 城30 第三十二章:狹路 丹陽長公主問:“為何將房內變暗?為何要幾個人一起表演?之前大家都是單獨表演,你不怕和朋友們一起,被蓋過風頭,喧賓奪主么?” 第一個問題蔣沁略過未答,只說:“這個節目的表演者不分主次,需要大家團結一致,至誠合作,每個人都是主角,缺了誰也不行?!?/br> “好?!钡り栍X得這個孩子說話做事很有意思,不由對她多出幾分好感,關照說,“你還需要準備些什么,告訴侍女們,讓她們配合你?!?/br> 蔣沁福身說:“多謝長公主,我和幾個朋友需要先去換身衣服,麻煩侍女jiejie為我們引路,之后還需要向您借幾樣東西?!?/br> 丹陽公主點頭同意,吩咐一位名叫阿釉的侍女帶她們去換裝。 蔣沁招招手,包括孟珠和喬歆在內的五個女孩子陸續站起來,一起行禮暫退。 “娘,你猜她們要表演什么?”夏侯蕙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與人交流起來。 白氏還未開口,對面的夏侯芊搶先說:“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闭Z氣里有不加掩飾的不耐煩。 小蔣氏瞪了夏侯芊一眼警告她,又轉頭沖夏侯蕙微笑:“需要換裝,會不會是跳舞?” 眾人七嘴八舌地猜測中,下人們前后走動,在四面玻璃墻上掛起黑色遮光的圍簾。 又有人抬來一面約有一人半高的純白絲絹屏風,豎在距門口將將五六步遠的地方。 “若是跳舞,這可不夠寬敞呢?” “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議論紛紛中,蔣沁等人換好衣裳回來了。她們此時的裝束格外奇怪,上身穿黑緞對襟窄袖小襖,腰系紅帶,下身竟然不穿裙,而是褲,且褲腳用紅帶子綁起扎在腳腕上。 大晉女子的穿衣風俗是上襦下裙,只有在臥房內就寢是才會單穿中褲。 所以她們一走進來,已有人掩口輕笑:“弄黑了屋子,又換了寢衣,難不成是表演睡覺?” 蔣沁六人聽而不聞,只分別示意侍女熄滅比屏風位置靠后的燭火,并將大門關起。 屏風后面立刻變得黑洞洞一片,蔣沁她們依序走進去,從坐席這邊看過去,便好似屏風后沒有人一般。 眾人一下子靜下來,都瞪圓了眼睛要看個究竟。 樂師在屏風左側坐下,手落樂起,是古曲《漢宮秋月》。 大門忽然打開,室外正烈的陽光滿瀉入內,閃亮亮地照在絹屏上,映出寥寥幾道構圖簡潔卻成畫的影子來。 似是天邊一片云,半遮半掩露出一彎新月。 初時眾人都被吸引住,然而這幅“畫”半晌靜止不動,又有人開始嗤笑:“幾人搭配擺個形狀,也算跳舞么?” 話音才落,音樂忽然從舒緩變為激昂,那片云亦隨之浮動起來,從斜上下沖撞破月亮。 那一下動作極快,如長劍破空,觀者甚至有人跟著驚呼起來。 呼聲還未止歇,樂聲已漸漸放緩,先前被沖散的影子重又聚在一起,形成一朵五瓣花。 一道煙霧裊裊升起,花兒逐漸幻化成三腳圓肚的香爐。隨琴聲錚錚,香爐又變形成為垂首撫琴的女子,她坐的方向與屏風旁伴奏的樂師一致,動作也與他相合,仿佛就是他的影子投射在絹布上一般。 眾人漸漸看出些趣味,都專心觀賞,再無人出聲議論。 少頃,幾人再次變動身形,組成一只小小的烏篷船,穿透立著身姿窈窕的女子,還能看出手中抱著梨形琵琶。 原來是在表演昭君出塞的故事。 影子舞勝在巧思,只要舞者齊心配合便可表現得異常精彩,對舞步節奏要求非常低,本是蔣沁與孟珠她們幾個為了應付書院舞蹈課考核想出來的。 這會兒在宴會上表演,倒也讓大家看了個新鮮,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舞終了,六人從屏風后面走出來,并肩站成一排給長公主行禮。 “你們幾個,心思倒是十分靈活?!钡り栃χ洫勊齻?,“我看今日就屬你們這個影子舞最生動有趣?!?/br> 又吩咐阿釉,“之前我不是得了一匣波斯寶石么,去取來分賞給她們?!?/br> 阿釉很快取來一個檀木匣,里面的寶石個個大如鵝卵,紅黃藍綠,色彩紛呈,美麗至極,也名貴至極。 在場眾人無不羨慕。 蔣沁等幾人謝禮后,再次退出望云閣,由阿釉領著往專為客人們準備的房間去將衣裳換回。 孟珠一直暗中觀察比較。 今日至此為止,除了孟珍不但沒因詩作出色而贏得太子妃青睞,反惹惱了丹陽長公主被趕出去,其余所有事情都與前世完全相同,就連賽詩后大家表演的順序都一模一樣。 雖然夏侯芊要求蔣沁表演時態度似乎有些細微差別,但結果卻沒有不同。 前世就是在她們跳完舞后,去換衣服的半途中遇到了夏侯旸。 她今日遇事格外謹慎,不單為早上答應過祖母,更是因暗藏心事,希望能夠不動聲色地避開他。 如果沒有記錯,夏侯旸今年應該已滿二十歲。晉國于皇子封王一事上并沒有特定的年齡限制,一切以皇帝的意思為規矩。譬如,明王夏侯凌因為是長子生的長孫,才滿月就被封了親王。又比如,最得元衡帝喜愛的懷王夏侯昕,據說因為封王后便要開府出宮,今上舍不得他,硬拖到懷王十八歲要成親時才不得不加封,這已是至今為止封王年紀最大的例子。 可夏侯旸身為皇子,不但沒有至今獲封王爵,而且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曾在皇宮住過一日。若說得殘忍些,他甚至不是元衡帝公開承認過的孩子。 此事與夏侯旸生母江氏的身份有關。 江氏是曾與元衡帝爭奪皇位失敗的簡王的婢女。 當年簡王曾在封地起兵謀反,剛登基的元衡帝御駕親征,前往鎮壓。簡王戰敗伏誅后,王府的女眷全部按制度充入宮中為奴,江氏是就是其中一個。 至于江氏在何時,又如何與元衡帝邂逅并被臨幸,孟珠并不知情。事實上,前世這個時候,包括她在內的許多人,根本不知道世上還存在著以為名叫夏侯旸的皇子。他從出生后就與江氏一起,被安置在緊鄰宮墻的一座宅院中。 元衡帝臨終前才公開他們母子的身份。 因為夏侯旸誤認孟珍為孟珠,托長公主做媒說親,孟家人才無意間窺得了這不為人知的皇家秘辛。 雖說無心爭奪明王妃的位置,但渴望受到肯定與夸贊是人的天性,幾個女孩子這時都很興奮,你一言我一語的,一時評論別家貴女的才藝,一時又談起公主府的風景。大家沿著回廊熱熱鬧鬧地前行,唯有孟珠跟在最后,一直默不作聲。 她們穿過兩個月洞門,走過一片尚未開花的牡丹田,眼見前面出現一個岔路,左轉將過石橋,而直行向前則穿過月洞門進入一個小院。 就是這兒! 孟珠留心聽,果然聽到院內傳來聲響。 “往右往右!”有個清脆好聽的女聲一直喊,“再往右一點,馬上就夠到了!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再往上一點!” 然后是“咔嚓”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音,隨之而來是重物墜地的沉悶聲響。 之前那個清脆的女聲驚叫起來,只是十分短促,似乎被捂住了嘴,接著聽到細碎的腳步聲漸漸跑遠。 因隔著一道墻,這些聲響并不明顯,除了孟珠之外,旁的幾個人顧著說話并未聽見。 “阿釉jiejie,”孟珠忽然開口問引路的侍女,“從這邊橋上過去是不是蓮池?聽說長公主府上的蓮池里栽有一種罕見的紫蓮,就算嚴寒冬日都盛開不敗,可否帶我們前去一開眼界?” 其實為了讓客人多欣賞公主府內的風景,開舞前去換衣服的時候阿釉帶她們走的是另一條路,而此時前方的兩條岔路也都可以通到給客人們準備的院落。 孟珠前世來過,自然記得方位,當時阿釉帶她們從月洞門這邊入,又從蓮池那邊回。就是在月洞門所在的這片圍墻后面,遇到了從樹上摔下來的夏侯旸。今生為了避開他,不再生出那莫名其妙的孽緣來,她才有此要求。 “當然沒問題?!卑⒂孕τ卮?。 少女好奇心都強,聽說可以觀賞珍稀蓮花,自然沒有人反對,一眾人興高采烈地轉彎往蓮池去了。 眼見那月洞門越來越遠,又轉彎一次后再看不到,孟珠輕輕長出一口氣,卸下心頭大石,整個人輕松下來,自然恢復平時活潑的性子,開開心心地融入大家,玩鬧起來。 去時匆匆,返時悠悠,換好衣裳回望云閣時,大家仍選擇從蓮池那邊經過。 只是這次蓮池畔不止她們一行人。 碎石小路上站著兩個扎雙丫髻的侍女,穿綠裙的正在抱怨:“怎么這么慢?再不上來咱們就走吧?!?/br> 另一個穿黃裙的則勸:“再等等嘛。唉,他怎么不見了?” 聲音清脆好聽,正是之前在墻后說話的女聲。 孟珠驀地一驚,驟然停步,落在眾人后面。 池水嘩嘩作響,一個人從孟珠身旁的水面處鉆出來,因她們走的石子路緊挨池畔,那人趴岸時甚至一掌拍在孟珠腳面上。 那人頭頂荷葉,額上創口仍在流血,年輕英俊的面孔蒼白削瘦,正是孟珠避之不及,偏狹路相逢的夏侯旸。 ☆、第33章 城30 第三十三章:共寢 事出突然,孟珠嚇壞了,一腳踢開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尖叫起來,一邊叫還一邊往后退。 走在前面的幾人聞聲回頭,蔣沁和喬歆更跑過來安撫她。 “別怕別怕,一個閑人而已?!笔Y沁摟住孟珠肩膀,發現她瑟瑟發抖,邊輕拍她心口邊哄勸。 喬歆脾氣比較急躁,站在池邊雙手叉腰,已教訓起夏侯旸來:“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膽子!連孟國公家的姑娘都敢冒犯!信不信……”說了一半卡住殼,因為腦子沒有嘴巴快,一時想不出適合的恐嚇之詞,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才接下去,“信不信你家主子賞你板子!” 這是把夏侯旸當成長公主府的下人了。 實在也怪不得喬歆看低他,任誰大冬天的在冰冷的池水里滾過一圈,那姿態形容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夏侯旸穿的本來也不是什么名貴的衣袍,因為自身處境尷尬,所以身上也沒有任何能夠彰顯身份地位的配飾。頭上頂著荷葉,一手捧著紫蓮花,額頭傷口滲出的鮮血混著水珠,沿棱角分明的臉龐流下來,一道道淺紅的痕跡更襯得那張臉蒼白得沒有半點精氣神,怎么看都不像世家公子。 更何況哪個高門大族的公子會無緣無故跳進水里去摘花? 別說那紫蓮何其珍貴,哪怕只是一般普通的蓮花,也是用來觀賞的。一個人但凡讀過些書,去過兩三次勛貴們的聚會,就能明白這種雅趣,別說少爺小姐本人,就是伺候少爺小姐們的丫鬟小廝都不會犯這種錯誤,也只有那些個大字不識粗鄙不文的下仆才會辣手摧花。 喬歆不知底里,說話無所顧忌。孟珠擔心她惹惱夏侯旸,埋下禍根,出言勸阻:“我沒事,就是剛才他突然竄出來給嚇了一跳,水底下看不到岸上,想來他也不是故意的?!?/br> 說到一半忽然發覺話頭兒不對。 夏侯旸前世里怎么說的來著,他受傷了沒人管,只有她好心送他帕子裹傷,他就認定她心地善良,種下情根。 既然要躲這人躲不開,那為了不再舊事重演,至少可以表現得一點都不善良,徹底斬斷他可能對自己生出好感得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