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易楚失笑,“金錠子哪會這么輕,一掂就掂出來了?!闭f著,漫不經心地將紙扔到一邊,卻找出自己盛絹花的匣子來,“……我平常做的,這幾支是阿齊做的,你挑兩支戴著玩吧?” 易齊的手藝比易楚好,做得絹花更精致。 柳葉本打算全選易齊做的,可想了想,便一樣選了一支,分別是大紅色的牡丹花和淺紫色的丁香花。 易楚笑道:“牡丹花雖好看,只能過年過節時圖個喜慶戴戴,倒不如這支粉色的茶花,平常也可以戴出去?!?/br> 柳葉覺得有道理,便將牡丹花換成了茶花,立刻插在發髻間,整個人頓時鮮亮不少。 易楚連聲夸贊好看。 柳葉滿意地對著鏡子照了好幾遍,興高采烈地走了。 易楚看著桌上的兩張紙,只覺得眼眶發熱,有水樣的東西慢慢溢出來。 一張是田契,大興縣五百畝山林地,兩百畝旱田。 是在官府驗證過的,契尾蓋著三寸左右,方形,刻著篆體字的紅彤彤的大興縣衙官印。 而所有人上面,赫然寫著是易楚的名字。 立田契是必須有買賣人雙方、四鄰或者眾人簽字畫押的。 未婚女子不能有田地房屋等私產,除非是家中長輩拿著婚書到官府過目,說明是女子的嫁妝。 易家并沒人去大興,也不知他是怎么辦成的。 另一張卻是個寸許寬的小字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等我”。 字是館閣體,凝練厚實,壓在易楚心頭,也是沉甸甸的。 他讓她等他。 等他做什么? 她已在父親面前發過誓,今生再不見他的面。 之所以,趕得那么緊做好鞋跟襪子,就是想,以后等他穿著自己做的鞋子,也會時不時地想起自己。 就像當初,他送給她梳篦與手鐲,說過的那樣,“即便你不戴,好歹是我費心為你選的……等過上十幾、二十年,你女兒出嫁了,或許看到它們,還能想起我的名字,我在九泉之下也會知足?!?/br> 說到底,她仍是放不下,她也怕,怕經年累月過去,他終于忘卻了自己。 可現在,他說“等我”。 她能等嗎? 她已經沒有資格等他了。 易楚忍不住想起那夜,他披著滿身月光如天神降臨般站在醫館門口,坦然地說,“是我?!?/br> 他跪在她身旁,衣襟沾著茶水,卻一而再地重復,“我來求娶阿楚?!?/br> 他還說,在大興蓋座祠堂,在曉望街買處宅子……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想那么長遠。 易楚含著眼淚笑。 淚眼朦朧里,是他溫柔又霸道的身影,“你的眼淚怎么那么多……你專門會折騰我……” 她就是愛折騰他,又如何? 以后再也沒機會折騰他了。 他會牽著另外女子的手一起守歲,一起看雪,一起在冰上鑿洞捉魚靠著吃。 他會夜半三更時跑到另外女子的閨房,像呵護嬰兒般抱著她,哄她吃點心……或者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他們會正大光明地手牽著手到積水潭賞花燈,放河燈,分吃同一塊點心,喝同一碗湯。 易楚悵然地打燃火折子,將字條燒成灰燼。 而地契,與銀票以及所有與他相關的東西都收在匣子里,細心地鎖好,而后,走到院子里,隔著圍墻將鑰匙扔在了大街上。 ** 易郎中病好后就下了床,仍是穿著頭先的寶藍色長袍,可同樣的袍子穿在身上卻空蕩了許多。易郎中瘦了不少,眉宇間也少了往日那般的溫和平靜,反而多了幾分愁緒,眉頭總是蹙著。 易楚賠著小心問:“這些天一直仰仗顧瑤姐弟照顧爹,要不要備點禮表示謝意?” 易郎中淡漠地點點頭,“也好?!?/br> “我寫了個單子,爹看看可使得?”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 易楚是跟易郎中學的字,寫的是規規整整的正楷。 紙上寫著四樣禮,給顧琛的兩支墨錠和半刀宣紙,給顧大嬸的一瓶養氣丸,給顧瑤的是半幅西湖水的絹紗。 都是家里現成的東西,并不需要特地出去買。 易楚等了片刻,問道:“要是可以,讓阿齊明兒一早送過去?” 易郎中“嗯”了聲。 往日出門送禮置辦物品等雜事都是易楚來辦,她性子溫柔,行事也大方,左鄰右舍沒有不喜歡她的。 易郎中打量著自己的女兒,她面色很平靜,低眉順目的,看上去親切溫柔跟往常并沒什么不同。 可易郎中清楚地感覺到易楚變了,往常她會撒嬌,會嬉笑,黑亮的眸子里散發著動人的光彩,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猶如一潭死水。 都怪那個厚顏無恥行為不端的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