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易楚說,喝了甜東西,心也會變甜,那些不開心的事情就被趕跑了。 想起從前,易齊心頭酸澀不已,眼淚幾乎要落下來,忙低頭緊舀了幾勺米粥,將眼淚憋了回去。 易楚待她喝完粥,笑著移過鏡子來,“看看吧,眼都紅了,頭發也沒梳,快去收拾收拾,待會咱們去買些紅棗、桂圓來,明兒煮臘八粥?!?/br> 易齊瞧了眼鏡子里的自己,轉回頭問易楚,“你還當我是姐妹嗎?” “當然,”易楚毫不猶豫地回答,“咱們自小一起長大,不是姐妹是什么?” 易齊正色道:“要是你真把我當meimei,真為了我好,下次去威遠侯府就帶我一起去?!?/br> 易楚慢慢斂了笑容問道:“你能告訴我為什么一定要去嗎?” 易齊猶豫片刻,才回答:“姐非要問,那我就告訴你。我想請威遠侯夫人帶我去榮郡王府?!?/br> “我幫不了你,林夫人現在病著,根本無法出門,再加上已經是臘月了,人人都忙著過年,哪有臘月去別人家添亂的?” 易齊想想,又道:“不是現在去,我想等春天花開了的時候。那些王侯貴族的女眷每年都舉辦花會詩會,聽說榮郡王家里也辦春宴,到時候帶我上不就行了?” 易楚嘆口氣道:“還有好幾個月的事,現在說了也沒有。而且我跟爹說過,等給林夫人治好病,我就不去林家了。那些高門大戶的人家,不是我們能攀附的?!?/br> “怎么就不能?”易齊反問道,“論相貌論才情,咱們哪里比她們差了,只不過她們命好,生在富貴人家罷了?!?/br> “對,人家富貴,這就是原因。我問你,你跟著去榮郡王府做客,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飾,穿得寒酸了被人笑話,也打林夫人的臉。若要穿得齊整點,咱家也沒有那么多銀錢給你置裝。再說,去了之后,你誰都不認識,不能老是跟在林夫人身后轉,總得跟年紀相仿的姑娘們應酬,你說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哪樣拿得出手?”易楚這幾次跟畫屏接觸,也間接了解到一些勛貴間交往的規矩。 “我會作詩,”易齊連忙叫道,“杜子美,王摩詰的詩我已經讀過不少,也學著寫過詩。前天晚上還寫了一首?!?/br> 易楚冷冷地說:“詩詞我不懂,你讓爹看看怎么樣,別不懂裝懂,被人笑話了還不知道人家為什么笑?!?/br> 易齊漲紅了臉氣呼呼地說:“你是不是就見不得我好?你這么壓制我對你有什么好處?我要是發達了還能害了你不成?有本事你將來別求著我拉扯?” 易楚被一連串的質問砸得懵了頭,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冷笑道:“阿齊,你心里的好跟我想的好不一樣。我認為的好日子就是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我沒打算壓制你,更沒打算攔著你發。我把話撂在這里,就算有天你真的發達了,我絕不會求著你拉扯。阿齊,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強求是求不來的,即使真的攀附上富貴,你說逢年過節送禮,人家送肥鵝,咱們送把青蔥,上趕著被人嗤笑,何必呢?” 易齊惱怒道:“行,好,你有骨氣,我不求你還不成,趕明兒我自己去威遠侯府找林夫人。我不信,離了你我還進不了威遠侯府的門?!?/br> 易楚也動了氣,冷冷地說:“你愛找誰就找誰,我不管,但有一條,你少打著易家和我的名頭裝幌子?!闭f罷,拿著易齊用過的碗勺走了出去。 姐妹兩人再度不歡而散。 易楚悶在東廂房百思不得其解,這十多年來自己跟易齊可以說是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吃同一個鍋里的飯,喝同一口缸里的水,從什么時候開始,兩人的想法差得這么大了? 易齊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保不準還真的會上門找林夫人,得找個法子打消這個念頭。 易楚愁得要命。 與此同時,威遠侯府的林乾心里也頗不平靜。 因昨晚一夜未眠,中午頭林乾便躺在書房的榻上補了個午覺。此時他剛剛睡醒,身上只穿著中衣。右腿的褲腿特別挽了起來,露出半截殘缺的腿。 右腿自膝蓋下方兩寸左右的地方就沒了,斷截處的傷口愈合得很好,已成為圓圓的一團,連在膝蓋上。 沒有痛楚,沒有感覺,卻有著極大的力量,教他不敢輕易碰觸。 他不敢去想,當兩人坦誠相對時,杜俏看到這丑陋的、扭曲的傷疤,會是怎樣的神情? 害怕、惡心還是憐憫? 哪一種他都不想見到。 就算杜俏能坦然以對,他能嗎? 身為一個男人,既不能將自己的女人抱到床上,又不能在事后抱著她去洗浴。 即便杜俏那么瘦弱,他也不能,因為他的右手需要拄著拐杖。 反之,他需要女人把他的拐杖遞過來才能下床走動。 想想就覺得可悲。 如果有可能,他寧愿一輩子不要女人,免得在女人面前出丑。 對于即將來臨的夜晚,林乾突然覺得有些恐慌…… 第40章 交心 傍晚時分又落了雪,卻是江米大小的雪粒子,落在地上很快就化成了水,青石板上濕滑一片。 兩個小丫鬟抬了水桶搖搖晃晃地沿著石板路走過來,左邊那個腳下發滑踉蹌了一下,冒著熱氣的水從桶里漾出來,灑在她的裙擺上,羅裙頓時變得又冷又硬。 畫屏瞧見了,扯著嗓子罵:“還不快點走,磨磨蹭蹭的,水都涼了,”待兩人走近,又罵,“才半桶水,值當兩人抬,真是不中用?!?/br> 小丫鬟唯唯諾諾地將水桶放在門口,畫屏一使勁,單手拎進了暖閣,少頃出來,見兩人仍杵在門口,氣越發不打一處來,嚷道:“裙子濕了不趕緊去換,要凍出毛病來沒人給你請郎中?!?/br> 小丫鬟嚇得掉頭就跑,剛跑兩步想起什么,轉身朝畫屏福了福。 畫屏瞪她們一眼,嘟噥著“一個比一個不省心,空水桶也不記著拿走,”復又回到暖閣。 暖閣生著火盆,溫暖如春。 東北角上,架著四幅花梨木鑲纻紗的屏風,纻紗上順次繡著雙蝶穿花、魚戲蓮葉、鴛鴦交頸和白鶴伴梅的圖案。纻紗很輕薄,隔了紗能看清掌心的紋路,可又因繡著圖樣,屏風后的一切就變得隱隱約約影影綽綽的。 屏風后放了只浴桶,趙嬤嬤正伺候著杜俏洗浴。 畫屏嗓門大,兩人早聽到她呵斥小丫鬟的聲音。 趙嬤嬤就嘆氣,“豆腐心刀子嘴,明明是片好心,非得吵著罵著說出來,平白讓人添堵?!?/br> 畫屏梗著脖子道:“我沒安什么好心,反正看她們畏畏縮縮的樣子就不順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