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吳峰九月十六成親,娶得是威遠侯的表妹。 好日子只過了兩天,辛大人就像變了個人,無論說話還是行事,都仿佛帶著股戾氣。甚至什么都不干,只靜靜地站在那里,周身也散發出“不要惹我”的冷意。 軍士們個個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錯半步。 犯錯的懲罰很簡單,就是連闖校武場上的三座羅漢陣。羅漢是松木做成,各關節都會動,擺得全是精妙招式。你踢他一腳,他沒感覺,他搗你一拳,你會疼得叫娘。 闖一座陣,已是筋疲力盡,闖兩座陣,小命就得去掉一半,能連闖三座陣的,除了辛大人,長生沒見到別人成功過。 軍士□□練得慘不忍睹,連陸指揮使都被驚動了。 陸源調查過,辛特使每天除了在錦衣衛官衙或者詔獄,其余時間都在忘憂居閉門不出。這期間,既沒有訪客,也沒有拜友,不會有人觸怒他。 更何況,放眼京都,人人望而生畏,又有誰敢捋辛特使的虎須? 這股火來得莫名其妙,又沒有散去的跡象。 火氣一日不散,軍士的日子就一天不好過,人人跑到陸源面前叫苦。 陸源沒辦法,便請辛特使喝酒。 酒是上好的秋露白,濃香醇厚;菜是地道的下酒菜,清爽開胃。 辛特使連喝九碗,眼底仍是清明。 陸源卻已醉眼朦朧,瞧著那張銀色面具不順眼,只想把它揪下來瞧瞧,辛特使臉上是否如傳言那般面丑似鐘馗。人家都說面具帶久了,臉上會有一道痕,藏在面具里的上半邊白,露在外面的下半邊黑。 陸源“嘿嘿”地笑,這不就是陰陽臉了。 他私下問過御前大太監邵廣海,邵廣海神秘莫測地說,連他都不知道辛特使的身份與相貌,只有皇上見過。 他的皇后表姑也說,眼下皇上最信任和倚重的就是辛特使,讓他別輕舉易動。 故而陸源心底牢牢繃著一根弦,非到必要時,絕不招惹辛特使。 酒至酣處,賓主兩歡,辛大人起身告辭,身手利落地上了馬,半點醉意沒有。 陸源瞇起眼睛看著他遠去的背影,低低罵了句,“小兔崽子?!?/br> 秋風漸起,樹葉飄落,墨藍色的天空高遠遼闊。 寂靜的街道上,馬蹄聲嗒嗒作響。 辛大人猛地勒住韁繩,策馬轉彎,繞至曉望街。 濟世堂仍然亮著燈,隔著窗戶紙,似乎能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坐在臺面前,腮旁的梨渦時隱時現。 辛大人眸光柔和了些,心里漾起淺淺的溫柔,隨即一揚馬鞭,絕塵而去。 易楚,你竟敢躲我! 易郎中正跟易楚說話。 今兒上午,榮家的媒人帶著四色表禮上了門,易郎中再三斟酌沒有收。媒人不以為然,男方提親女方很少有第一次就答應的,通常要再次上門擺足了誠意,女方才會應允納采擇之禮。 至于像胡家那樣第一次上門就大打出手,或者話說的非常堅決,沒有商量余地,那就說明女方肯定不會答應,就沒有再上門的必要。 趁著眼前沒有旁人,易郎中商量易楚,“……榮盛膽小怕事,耳朵根子軟,我怕以后你會受苦?!敝八麤]注意,前陣子閑漢來醫館尋事,他才發現榮盛這個毛病。 可話分兩頭說,膽小固然撐不起事,可絕對也不會惹事。至于耳朵根子軟,他能聽被別人左右,相較而言,更能被枕邊風打動。 易楚沒有太多猶豫,花季年歲的少女,要么心儀風度翩翩的文人名士,要么愛慕頂天立地的英雄好漢,可名士跟英雄,哪那么多見?即便見到了,又有幾人能夠如愿? 榮盛縱有很多不盡人意之處,□□家比胡家強太多,嫁過去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至少離家近,爹爹有事時,能夠搭把手,不至于隔著千山萬水,有心無力。 主意打定,易楚大方地說:“我愿意嫁,下次若媒人來,爹就應了吧?!?/br> 燭光下,她的面容明媚溫柔,一雙眼眸如秋水,隱著散不去的淡淡愁緒。 榮盛不配她,易郎中不舍得嫁,“要不再等等,反正你年歲也不大,爹能養得起你?!?/br> 易楚很理智,“再等也不見得有更好的,日子是過出來的,爹別擔心,我應付得來?!?/br> 易郎中無奈地答應,“好?!?/br> 隔了半個月,榮家媒人再次上門,仍是帶了四色表禮,其中有一對白面做的大雁,大雁的眼睛點了紅點。 易楚覺得,大雁像是在哭。 易郎中收了禮,又按照習俗回了禮。 納采之后是問名,問名自然不是單純地詢問名字,而是要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要拿著庚帖去合八字,如果八字相合,媒人會將男方的生辰八字送過來,就算是雙方交換庚帖。 這門親事基本就算定下了。 交出去庚帖,易楚總是悶悶不樂提不起精神來。 易郎中把過脈說是秋燥,給她開了平神定氣的方子。 易齊卻打趣她,“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難不成是思春?” 易楚勉強笑笑,一點該有的羞意都沒有。 為什么,親事明明是自己答應的,卻為何這么不快樂? 縱使心里不樂,可該做的事總要做,易楚抽空把及笄禮上要穿的衣衫做好了,用了廟會上買的燈籠錦做了件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