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這天晚上鄭嘉言要去見一個老客戶,因為是很相熟的人,就把恰恰一并帶去了。 約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館,位置靠近城郊,是木質結構的房子,獨門獨院的,院子里種了不少樹木花草,看得出老板是個很有閑情逸致的人。 這邊雖然地方偏,消費可不便宜,每晚最多只接待六桌客人,來這里的人圖的也是個清靜。今天定了雅間的兩位也是很有品位的客人,不過其中一位帶的小孩子是個例外。 恰恰跟著鄭嘉言穿過院子,兩顆梧桐樹的果球正巧掉在他腳邊上。 天色比較昏暗,恰恰沒看清是什么,只覺得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朝自己滾過來了,登時嚇了一跳,小手抓著鄭嘉言的袖子躲了兩步。 鄭嘉言扶住他:“怎么了?” 恰恰指指地上:“老鼠!” “不是老鼠?!?/br> “是老鼠?!?/br> “不是,是梧桐樹的果子,不信你過去看看,它不會動的?!?/br> “……”恰恰將信將疑。 鄭嘉言把他往前推推:“你自己去看?!?/br> 恰恰松開他的袖子,走了兩步,抬腳飛快踢了一下又跑回來,轉頭看看,確實沒有動,他稍稍放心了:“果子?!?/br> 鄭嘉言道:“對,是果子?!?/br> 于是恰恰又走過去踩了兩腳,把果子踩扁了,自己樂得呵呵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打贏了一場勝仗。 鄭嘉言看著他,笑意沉在眼底。 “鄭先生,哪里來的小寶寶,真可愛?!遍T口進來一位頗有氣度的中年男人。 “姚先生見笑了,朋友托我照顧的孩子,調皮得很?!?/br> 席間很輕松,說是談生意,其實更接近朋友間的小聚。恰恰也沒什么拘束,坐在旁邊自己吃自己的,姚唯專門給他點了一碗雞蛋羹,看他rou嘟嘟的嘴巴動個不停,也覺得有趣。 兩人小酌了幾杯,姚唯打趣道:“鄭先生有想過什么時候結束單身嗎?” 鄭嘉言道:“最近有這個想法?!?/br> “哦?這么說有心儀的對象了?” “是的,還在追求中?!?/br> 姚唯沒有深問,只道:“這是好事,那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贏得佳人芳心?!?/br> 鄭嘉言舉杯:“多謝?!?/br> 姚唯年近五旬,是信佛的,雖不是那種戒酒食素的信徒,但聽聞也是拜過師父的。商界多有這樣的人,生意做大了,心里就想找個信仰寄托。 聊著聊著聊到緣法上,姚唯看到鄭嘉言喂孩子吃蝦,不知怎么冒出來一句:“我看鄭先生跟這孩子倒像是有父子緣分的?!?/br> 鄭嘉言只當是酒后笑言:“怎么說?姚先生不會也覺得這是我私生子吧?!笨偛恢劣谶@就看出來他跟孩子的爸爸有一腿了,繼父子緣分嗎? 姚唯搖了搖頭,大概也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沒來由:“哈哈,隨便說說罷了?!?/br> 近來天氣忽冷忽熱,公司有幾個人感冒請假了,鄭嘉言提前給恰恰喝了些兒童預防感冒的藥,但到底是沒防住,恰恰也中了招。 恰恰上午有點鼻塞咳嗽,下午就發起了燒,鄭嘉言也不上班了,把恰恰帶去兒童醫院,掛號看病,他都一手辦了。醫生說沒什么,不需要掛消炎藥,就開了些兒童感冒藥給他帶回去,一盒沖劑,一盒口服藥片,多喝水,叫家長多照顧著點就行了。 鄭嘉言帶恰恰回了家,猶豫了下,還是通知了尚哲。 尚哲聽了很著急,但那邊正在趕進度,實在是抽不出空回來,鄭嘉言寬慰了他幾句,讓他專心拍戲,恰恰感冒發燒的不是什么大毛病,他趕回來也幫不上什么忙。 尚哲聽是聽了,可哪有父母不掛心自己孩子的,之后他跟樊導商量了幾次,這兩天他加緊拍完自己的戲份,然后把郝野外景出戰的戲份提到前面來拍,這樣他大概能請到三天左右的假??倸w不是什么太為難的事,他的態度又很誠懇,郝野說沒問題,樊導跟劇務確認之后也同意了。尚哲承諾了他們一頓感謝大餐,終于在兩天后趕回了a城。 恰恰發了兩天的燒,尚哲過去的時候剛剛才退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覺得孩子看起來瘦了點。 鄭嘉言知道他要回來,這天沒去上班,在家里陪著恰恰等他,見尚哲風塵仆仆的,他給他倒了杯水:“你這么趕回來,不影響拍戲么?” 尚哲聽到他的聲音一愣:“你也感冒了?” 鄭嘉言的鼻音很重:“嗯,流行性感冒,你兒子過給我的?!?/br> 尚哲心里有點內疚,面上卻不肯表現出來:“活該,誰讓你沒把我兒子照顧好?!?/br> 鄭嘉言也不辯解,就這么看著他。 尚哲抿了抿唇,還是伸手在他額頭上碰碰:“好像還好,沒有發燒?!?/br> 鄭嘉言笑道:“多謝關心了,我正在吃藥?!?/br> 恰恰原本昏昏沉沉地在睡著,聽到他爸爸的聲音就醒了過來,在床上哼哼著:“爸爸……爸爸……” 尚哲過去抱起他,在他額頭上親了兩口:“爸爸回來了,恰恰真勇敢,生病都不怕?!?/br> 恰恰開心地抱著他脖子,立刻精神多了。 鄭嘉言提醒:“你也當心點,傳染的?!?/br> 尚哲道:“不怕,我年紀輕,我抵抗力比你強?!?/br> 鄭嘉言隨他嘚瑟,徑自給他沖了杯板藍根,逼著他喝。 尚哲擰不過他,邊喝邊抱怨:“你看看恰恰這樣,在家里你就讓他穿成這樣啊,這小睡衣上是奶漬吧,還有這襪子,能不能給他穿好,頭發也亂糟糟的。我給你的時候是個帥氣的小潮男,怎么在你手里待幾天就成非主流邋遢鬼了,難怪你平時不讓我視頻呢?!?/br> 鄭嘉言看他絮絮叨叨,一邊責怪他,一邊給他準備需要吃的藥片。這人仔仔細細地對照著用量說明,三顆兩顆地數好,又給他試了水溫,遞到他手上,不知是觸動了哪根神經,忽然覺得這樣生活真是再美好不過了。 三年前,這人在離開之前,也曾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等他病好了,這人卻不見了。 自己對一個包養的人動了真心,最后居然還被單方面甩了,這個事實令鄭嘉言的自尊嚴重受挫,他憤怒至極,心里一直堵著這口氣,以至于那三年再沒去找過尚哲。 一開始他想看尚哲后悔,后悔離開他,后悔放棄他所給予的一切。后來,尚哲給他寄了那張黑膠碟,他以為是挑釁,是對他捧新人的諷刺。直到這人回來,他們再度想見,他才終于明白,當初他執意要走,只是想要有一天能與他互不相欠,平等以待。 “你看我做什么?”尚哲被他盯得不自在了。 “沒什么?!编嵓窝怨怨猿粤怂?,“給我說說你那三年在美國的事吧?!?/br> “有什么好說的,就是求學啊,我跟你說過吧,我找了山姆·安德森做老師?!?/br> “除了這些呢?生活上是怎樣的?你跟你jiejie、跟恰恰的事?” “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想多了解了解你?!?/br> “有什么好了解的……”尚哲別扭道,“行了行了,看在你盡心盡力照顧恰恰的份上,就給你說說我和恰恰的光輝史?!?/br> “嗯,說吧?!?/br> “我去美國的時候,我姐已經懷孕三個月了。她告訴我,她和她的伴侶商量了很久,最后決定人工受孕一個孩子,所以就去了n州bb生殖研究所?!?/br> 他說到這里,沒注意到鄭嘉言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色有點不自然。 第30章 剖白 尚哲知道孩子問題一直是他姐的心病,早兩年尚心就托他在國內聯系領養,后來趁著回國,她自己也去過好幾次螢火蟲福利院。那時候她就想領養一個叫阿虎的孩子,可惜天不遂人愿,最后仍然是錯過了。 尚心懷孕的事,之前沒有跟家里人說,一來是剛懷上不到三個月,還存在很多不確定的因素,擔心說早了還是空歡喜一場,二來她懷這個孩子是通過jingzi銀行人工受孕的,怕家里的長輩情感上不能接受,想等到一切都穩定下來再說。 所以尚哲是她的親人中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 剛到美國就被這么個重磅消息砸中,尚哲原先有些郁結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他跟尚心的關系向來親近,是衷心為她感到高興。 關于jingzi的來歷,尚哲出于好奇問過,但尚心沒有給他詳細解釋,只說她和朱莉把自己的要求告訴了那家研究所,然后由研究所提供符合條件的jingzi。他們運氣不錯,很快選定了一個jingzi源,中間沒什么波折,就是那位接待員似乎是個實習生,cao作篩選系統時有些生疏,好在最終還是順利完成了確認工作。 尚心成功受孕,寶寶是華人血統,很健康。 孩子是在凌晨出生的,中文名是尚哲自告奮勇給起的,叫尚曉恰,取拂曉時分恰好來到之意,算是給這對守得云開見月明的女同伴侶送上祝福。尚心和朱莉都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尚心和朱莉平時都挺忙的,朱莉是一位建筑設計師,尚心是搞攝影的,經常要外出取材。剛開始幾個月孩子離不了母親,尚心就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時間,后來恢復工作了,兩個mama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照顧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尚哲身上。 那陣子尚哲也是焦頭爛額,他還一度用寶寶背帶把恰恰抱在身前去上課,安德森老師說了他好幾次,最后看在恰恰十分可愛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最出名的一次是他背著恰恰表演《哈姆雷特》的片段,在奧菲利亞的葬禮上,他憤怒地與雷歐提斯決斗,正演到慷慨激昂的時刻,恰恰哼哼起來,兩條小短腿在他身后蹬啊蹬。跟他演對手戲的同學當場氣笑了,最后哈姆雷特和雷歐提斯雙雙放下了劍,去給寶寶換尿布。 想象到當時的場面,鄭嘉言忍俊不禁,沒再深究那家讓他介意的研究所:“后來呢?” “后來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尚哲語氣沉了下來,“我畢業之后,本來打算在國外痛痛快快旅游一趟再回來,但是尚心受邀去k國參加一個國際攝影展,朱莉陪他一同去的,我就留下來照顧恰恰了。誰也沒想到,那架飛機居然會出事?!?/br> 鄭嘉言心里驀地一疼,可以想見,噩耗傳來的時候尚哲有多么無措,確認罹難者的痛苦,處理后事的忙亂,不得不背負起一個孩子的責任……然而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卻毫不知情,沒有幫到他哪怕一點點。 他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么,所有的安慰似乎都已經遲到了。 尚哲把情緒抽離出來,笑道:“都過去了,那時候我……一個律師朋友幫了我不少,很多事情都是他出面幫我處理的,保險賠償都到位了,恰恰也順利過繼到了我的名下?!?/br> “嗯,會越來越好的?!编嵓窝圆幌M^多地沉浸在那段不甚愉快的回憶里,躊躇了一下,確認道,“你jiejie找的是美國哪里的bb生殖研究所?n州嗎?” 尚哲打趣:“怎么?你也對這個感興趣?” 鄭嘉言不置可否:“我有個同學是那里的教授?!?/br> 尚哲懊惱:“臥槽,早知道找你走個關系,說不定還能給心姐打個折呢,那一趟流程走下來可不便宜?!?/br> 鄭嘉言別有深意地看著他:“要真有早知道,你會找我求助嗎?” 尚哲語塞,選擇性忽略了這個問題:“唔,你問是哪里的研究所啊,我也不記得是哪個州的了,因為當時還有很多后續事宜要處理,那些材料都留在了我那個……律師朋友那邊,我還沒拿回來?!?/br> “這樣,那就算了?!?/br> 鄭嘉言沒有再糾結這個事,吃了藥有些困,尚哲見他精神不濟,就叫他先去睡會兒。 鄭嘉言這一覺睡了兩個小時,醒來的時候聽到廚房傳來切菜的聲響。 他走過去,看到恰恰小尾巴一樣在尚哲腿邊繞來繞去,尚哲嫌他絆腳,賞了他一片熟牛rou讓他自己抓著啃。 感覺到有人熱乎乎地貼在自己身后,尚哲僵了一下:“嘖,你倆能不能別搗亂,我胳膊都抻不開了?!?/br> 鄭嘉言笑笑沒動,呼吸撫在尚哲耳邊:“餓了?!?/br> 尚哲側過頭斜他一眼,切了塊熟牛rou塞他嘴里:“一邊兒去,別礙事?!?/br> 鄭嘉言可不像恰恰那么好打發,幾口吃了rou,手上扶著那人的腰,作勢要親他:“這么點哪里夠吃?” 尚哲慌忙推拒:“哎哎哎,耍什么流氓!” 兩人鬧完才想起來恰恰還在旁邊。 小家伙仰頭看看他們,大方地把自己手上的半片牛rou遞給鄭嘉言:“吃?!?/br> 鄭嘉言黑著臉掃了眼他那片沾著口水、被咬得參差不齊的牛rou片,假裝沒看到,干咳一聲,放開尚哲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