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康安年忙稱是,說完,又覺皇上似乎還盯著他看、未說話,一時心下緊張。 “你自小在朕身旁照料,雖然是奴才,但朕一直將你當做左膀右臂,是朕不多的心腹之一?!?/br> 得了這么沉重的信任,康安年忙跪地?!芭哦ó斀弑M全力為陛下效力!” “你的忠心,朕自是不懷疑,但,你身邊之人,不可信者不能多言半句!哪怕曾經是你信任之人?!?/br> 康安年略蒼老耷拉的眼皮一下子睜了睜,立刻明白過來。 “皇上放心,奴才謹記,絕不再犯!” 康安年離開雙菱軒,走過菊園小徑,一眼看去盡是滿園殘雪,嘆出一口白氣。 陸全笙與康安年自幼同鄉伙伴,十四歲時因為家貧一同賣身為奴進宮“打拼”,立誓結拜為兄,互相扶持。怎知,他們進宮后不但未能求得富貴,還幾番差點丟了性命,無不是日夜思念家鄉,悔不當初。 直到舜熙帝立太子大赦天下,可放宮人回鄉,他們本在中選之列,怎料臨出宮前一日陸全笙出了麻疹,上吐下瀉起不來床,便被人頂了資格。陸全笙不甘一人留在宮中,便故意使詐誣陷他偷了主子東西,也未能出去。自此之后,雖然二人都留在宮中,但也不復從前情誼,互相憎恨多年、勢同水火! 而今各自都過了四十,又共同侍奉乾清宮,倒是漸漸平和了許多,時而和氣交談,但,那一層隔膜和恨,是永遠不會磨滅吧。 又嘆了口氣,康安年抬頭,卻見一個太監影從角落里閃過,像是在監視雙菱軒這一方。他當即微轉了轉眼珠,宮中幾十年、什么沒見過??匆娭回埬_印兒都知道是黑貓還是白貓! 抬頭挺胸,康安年一改沉重之色,神色如常的走了。 今年臘月二十八便是立春,雖然靠南方省份梨桃都已經打上花苞了,但京城的桃李還在雪中瑟瑟發抖。 盡管盛妃十多天前中了砒霜之毒,不過倒是一點沒影響她大興賞賜。宮中大小事宜都是淑貴妃說了算,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落了下風,吃穿用度、賞賜銀子都是極好的。是以,每到過年這個當兒,盛妃的存在感也特別強。 淑貴妃cao辦過年之事也不是第一回,哪怕是男人也不得不佩服淑貴妃管理籌劃能力。偌大的皇宮,一個年,過得井井有條,既熱鬧喜慶又不鋪張浪費,孝珍太后格外滿意。 轉眼都過完大年了。 梁荷頌看書看得乏累,瞟了眼窗外的梅花樹。滿樹嫩黃蕊,芳香鉆進窗戶來,撲鼻的香浸得人神清氣爽的。轉頭,梁荷頌一眼瞥見了對面桌上在批奏章的厲鴻澈。最近奏章不多,可她怎么感覺皇上的奏章越批越慢,經常明明一更天就能批閱完畢,他都要和她一個點兒收工。這……真是讓她不得不懷疑,皇上其實是在……陪她? 嘶……或者說是“監督”? 撓了撓臉,偷偷窺視打量了遍冷面狼皇上,梁荷頌暗自揣度,嗯……應該“監督”!皇上做事力求完美,應承之事言出必行,教她功課這事應當也不例外。 “看完了?”厲鴻澈頭未動,開口冷聲問她。 “皇上,您說,再過十日您就可重歸龍身么?臣妾也能回到自己身體里?” 厲鴻澈將毛筆放在青花瓷筆枕上,看過來:“沒錯。再過十日,你我便可各歸各位?!眳桒櫝喊櫭??!澳阈κ裁??當皇帝你還不舒坦了?!?/br> 說少人處心積慮豁出性命都想當呢! “臣妾不敢?!泵刻煺局蚰?,她能舒坦么?對女人沒興趣,對男人沒法子有興趣,這簡直讓她愁悶日后人生怎么過呀?!俺兼皇窃贋榛噬现貧w龍身而感到高興,為臣妾不負重托而感到慶幸!” “……”當他傻? 梁荷頌忽然想起件事來。 “皇上,最近都是一片報平安、報喜事的,唯有黎大學士三番兩次提起江南河道總督貪污防洪堤壩銀錢之事。貪污害百姓之事不可小覷??!您回歸龍身之后,可要大力嚴查!臣妾智慧有限,能力不足,不能替皇上分憂,實在有愧?!?/br> 智慧有限?他看她狡詐得很嘛,明明兩個月前就已經有消息了,她怕引火燒身,一直未動。厲鴻澈挑眉看梁荷頌:她竟也好意思說貪污,說得她哥梁燁初那棟大宅,上天賜的似的…… 梁荷頌哪能看不懂厲鴻澈的眼神,略微有些心虛,解釋: “皇上,您有所不知,這‘貪污’其實也要分兩種:一種是貪民,這種人是渣滓,該殺千刀;一種是貪官,只貪那些貪官污吏的銀子,或者某些富足到再多就是浪費之處的銀子,這種,是好人,是替天行道??!” “你是在說你兄長?”厲鴻澈一語中的。梁燁初做過布、茶二庫長官,雖然官兒不大,卻是個肥缺,掌管進貢、交納入宮的布匹茗茶,司供給。光是一匹蜀繡,就值幾百上千兩。而后,他又調換掌管糧科院,司官員錢糧發放。 “臣妾兄長向來秉持父親遺訓,要做好官,一直兩袖清風日月可鑒吶……” 梁燁初之父在世時似乎是個難得的好官,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厲鴻澈只哼了一聲,未繼續沿這事兒說下去,而是回到正題。 “朕已經奏章上批示給黎大學士,下月初,起道微服下江南。朕要親自下江南,看看那防洪堤壩!” 梁荷頌連連點頭說圣上英明。下月初,那便是身子已經各歸各位了,不干她事了。不過,此防洪堤在江蘇,是二叔梁文寬的地盤!他是按察使,若是這貪污之事發生在那處,定然也少不了他的縱容參與! 一想起梁二叔一家,梁荷頌心口就有滾滾怒火和膽寒。二叔二嬸苛待于她,打罵餓飯是常有,而表哥梁紈更是畜生,她還十一歲竟然就覬覦她美貌,威脅她,給他親一下才給她碗飯吃,她不屈服他就罵。 她發育得早,十二歲她初來癸水之后,梁紈更是囂張了。每晚上睡覺前她不得不將五道門栓全部檢查幾遍,窗戶縫、門縫全部用爛布堵上,否則梁紈必定會闖入,或者偷窺!饒是防護嚴密,梁紈還是時不時sao擾,讓她寢食難安……這些事,她連哥哥都沒有告訴。如此不堪回首,又難以啟齒。再者,哥哥若是知道了定然會殺了梁紈那畜生,到時候讓政敵給知道了就不好…… 往事,實在不堪細想!他們最好乞求上蒼,別讓她梁荷頌得權得勢,別讓她再碰到他們,否則,她梁荷頌定然以牙還牙,饒,不,了他們??! “你滿臉憤恨作甚,誰欺負了你?”厲鴻澈也被梁荷頌極少出現的陰沉而驚了驚。 “……沒有?!绷汉身炆形茨軓脑愀獾幕貞浿型耆剡^神來。 她不說,厲鴻澈也未問,只道:“下月下江南,你也同去?!?/br> 什……什么?梁荷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皇……皇上?” “江蘇不是你的故鄉么,防洪堤就在你故鄉附近。你哥哥也在大西北考察了半年,歸期已至,到時候,讓你哥哥直接取道下江南,你們兄妹也可在故鄉團聚團聚,給父母上上香?!?/br> “皇上……您,您是說,臣妾也……”瞧著厲鴻澈那森冷中帶幾絲溫柔的和暖神色,梁荷頌有些發蒙。 愛撫了撫她兩頰,厲鴻澈道:“到時候朕陪你一同去給你父母問問安好?!?/br> “……” “另外,出宮之前,朕會升你做六品貴人,賜封號‘曦’,讓你衣錦還鄉,風風光光?!?/br> “謝,謝皇上隆恩!”來得太突然,梁荷頌有點兒暈乎了?;噬纤坪踝罱鼘λ絹碓綔睾?。不過,皇上也就是個性冷沉了些,心地似乎不壞。 厲鴻澈自是不知她心中對他一系列溫柔體貼的評價定位,將她扶起:“你是朕的女人,愛護你,是朕的責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