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張京墨哼了聲,他道:“打牌也就算了,怎么還有只狐貍?” 那狐貍本就不喜歡張京墨,聽到張京墨的話又嘰嘰的叫了起來,爪子還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幾下,顯然是十分的不滿。 于焚無奈道:“這不是差人么……” 張京墨理也不理狐貍,他道:“這三百年來,你的修為都沒有一點長勁?” 于焚沉默片刻,才道:“清遠,我想通了?!?/br> 張京墨皺眉。 于焚道:“我本就不適合修道,在這條道上走的越遠反而越發茫然?!?/br> 張京墨已經隱隱猜到他想要說什么。 果然,于焚下一句話便是:“我此生已是無望結嬰,壽元幾乎已是定下,剩下的日子與其去追求那縹緲之事,倒不如好好過剩下的日子?!?/br> 張京墨面色轉冷,他道:“你真是如此想的?” 于焚點頭:“你去昆侖巔之前,我還有些迷茫,但自從知道你可能回不來了后,我便徹徹底底的想明白了?!?/br> 話已至此,張京墨再苛求什么卻已無益,他道:“我知道了?!彼f完轉身便走,竟是沒有給于焚再說話的機會。 于焚看著張京墨的背影,幾次動了動嘴,卻沒能把那句張京墨喊出來,他看出了張京墨眼神里的失望,甚至能隱約感受到張京墨的心情。 張京墨有些心煩意亂,于焚的選擇,他并不能全然理解。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在心中生出澎湃的怒氣,簡直就像是怒于焚不爭。 陸鬼臼看出張京墨在生氣,他只是思索片刻,就想明白了張京墨在氣什么,待二人回到府邸后,陸鬼臼才輕輕的說了句:“師父莫氣?!?/br> 張京墨忽的神色凝重的問了句:“陸鬼臼,你修道是為了什么?” 陸鬼臼直言道:“不死不滅,隨心所欲?!薄@一句,和他初入門時的回答一模一樣。 但他最后又補上了一句,他道:“然而徒兒最想的,卻是和師父永遠在一起?!?/br> 這,便是支撐陸鬼臼修行的所有動力了。 ☆、第120章 入林 張京墨并不能完全理解于焚的心情。 但既然是踏上了修仙一途,那定然是心中有渴望之事?,F在于焚既然說出這樣一番話,就注定已是斷絕仙途。 張京墨回到門派后,思緒依舊是有些亂。 陸鬼臼一直守在張京墨的身邊,無論張京墨問他什么,都會回上一兩句。 張京墨想了幾日,口中冒出一句:“你說是不是那狐貍蠱惑了于焚?讓他沉迷于外物,不想修仙?” 陸鬼臼和于焚一樣,不知道為什么張京墨對狐貍充滿了敵意,但他卻知道,張京墨這般想法,定是在鉆牛角尖。 一只狐貍而已,還是不能化形的小妖,魅力再大也不過是只寵物,怎么肯能會影響到一個修士如此重要的抉擇?在陸鬼臼看來,于焚不想修行的原因,大多都是在他自己身上。陸鬼臼一直陪在張京墨身邊,自然也是知道張京墨對于焚這個朋友完全稱得上盡心盡力了。 然而人各有志,總不能強行改變他人所想。 在于焚這件事上,張京墨是注定要失望了。 陸鬼臼心里有了如此想法,卻也不說,只是細聲安慰張京墨。 好在張京墨只是消沉了幾日,便緩和過來,又去找掌門商討靈柱事宜。 在尋到靈柱后,退魔盟里的人想出了不少的法子,但都沒什么用處?,F在眾人知曉張京墨從昆侖巔上下來,并且已經成功結嬰,自是有些人將希望放到了張京墨身上。 張京墨到掌門處時,掌門正在和幾個門派的人商討此事。 他見張京墨到來,起身迎接道:“清遠,你來了,我正想去找你呢?!?/br> 張京墨的眼神從眾人身上掃過,從這些人身上穿的道服看來,他們大多是一些大派之人,并且身份不低。 其中還有顧念滄所在的大衍幫。 有人開口問道:“掌門,這便是貴派中的張京墨張長老?” 掌門點了點頭,其實在張京墨剛回來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張京墨實力不足被人欺辱。但后來見到他已結嬰這份擔心便放下了,只是他卻不知,張京墨結的是假嬰。 掌門是金丹后期修為,看不出張京墨的虛實,在場的結嬰卻之人能看出來。 于是便有一他門的元嬰修士陰陽怪氣的說了句:“三百年結嬰,你們凌虛派還真是好運氣啊,只是可惜……” 張京墨依舊神色淡淡,好似沒有聽到,他對掌門直言道:“掌門,關于靈柱一事,你們可已想有了法子?” 掌門搖頭:“暫時沒有?!?/br> 張京墨道:“那我是否能先帶我徒兒去那林中一探?” 掌門道:“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切記注意安全?!?/br> 張京墨點了點頭,又詢問了一些細節。 掌門沒有私藏,均都在眾人面前對張京墨一一說清楚了。 這些門派里的人,有的是同掌門一齊上昆侖巔的修士,他們聽到張京墨從昆侖巔上歸來的消息都十分驚訝,現在見到張京墨真人,自然是想探聽一二。 待張京墨和掌門說完話,就有人又開了口,毫不意外詢問的是昆侖巔上的情況。 張京墨簡略的說了幾句,并未深講。 若此時張京墨還是金丹修為,恐怕會被在場的修士拿捏一番,但他已經結嬰,雖然是假嬰,但也不必再看他人臉色。 其余人雖然不滿,可礙于在凌虛派內,也不好發作。 掌門肯定是站在張京墨這邊,他聽到張京墨說的差不多了,便道:“清遠,你剛回來,先休息幾天再入禁地吧?!?/br> 張京墨知道掌門說這話是好意,他點了點頭,帶著陸鬼臼就走了出去。 張京墨一出去,屋內就又起了嘈雜之聲,顯然是眾人對掌門給出的答案并不滿意。 可掌門作為凌虛大派的掌門人,對這些事已是很有經驗,他同眾人打了一番太極,到底是暫時安撫住了這些人。 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靈柱一日不破,他人的目光就必定會匯聚在張京墨身上,想從他這里尋到一線生機。 張京墨和陸鬼臼出門后,張京墨隨口說了幾句話,陸鬼臼都沒有接下,張京墨心中有些奇怪,扭頭看向陸鬼臼,卻見陸鬼臼目光沉沉,那表情讓張京墨稍微愣了愣。 陸鬼臼叫了聲:“師父?!?/br> 回派后,陸鬼臼的話一直不多,幾乎都是在張京墨的身后乖乖跟著。 此時見到陸鬼臼這副表情,張京墨道:“怎么了?” 陸鬼臼道:“你……結嬰……” 張京墨這才想到陸鬼臼應是知道了,他道:“沒錯?!?/br> 得到了答案,陸鬼臼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重重的捏了一下,之前他沒有見過昆侖巔下結嬰的修士,所以并未發現張京墨身上的異樣,然而今日在掌門處看到了元嬰修飾后,陸鬼臼一下子就看出了張京墨同他們的不同。 結嬰之后,眾人身上便會環繞天道之力,結嬰的品質越好,天道之力則會越濃。若說結成真嬰的修士身上天道之力是呈現的霧狀,那張京墨身上的天道之力就只有淡淡的幾條。 這種不同,讓陸鬼臼一下子便想到了什么,也因此同張京墨求證……卻沒想到,張京墨居然如此坦然的承認了。 陸鬼臼也知道假嬰,但他從未想過,他的師父結的便是假嬰。 結假嬰之人,就注定斷絕了天道之路,此生飛升無望,陸鬼臼在意識到這件事后,腦子不由的嗡嗡作響起來。 張京墨依舊眉目淡淡,他輕輕喚了聲:“鬼臼?!?/br> 陸鬼臼重重的咬牙,他說:“師父,是不是因為我?!?/br> 張京墨搖頭,他說:“我資質本就不好,短時間內結假嬰已是勉強行事,能夠結成還靠的是運氣?!?/br> 這倒也是實話。 陸鬼臼卻明顯不信,他凝視著張京墨的眼睛,又問了一遍:“師父,是不是因為我?”他之前一直在想到底張京墨是付出了什么才救回了他,現如今這個問題終于有了答案——他的師父,他的師父,竟是因為他斷絕了仙途! 在意識到這件事后,陸鬼臼竟是生出一種自己靈魂被死死扼住的錯覺… 然而和陸鬼臼驚惶的表現比起來,張京墨卻是格外的淡定,就好似這件事并不是發生在他身上一樣。 陸鬼臼說:“師父,還有辦法的對不對……師父……” 張京墨沒說話,只是平靜的看著陸鬼臼。 陸鬼臼一把抓緊了張京墨的臂膀,將他整個人轉了過來,他的語氣帶著些許哽咽,道:“師父,你為什么不同我說,師父——你為什么不告訴我?!?/br> 面對失態的陸鬼臼,張京墨抬手拍了拍陸鬼臼的肩膀,他道:“鬼臼,冷靜些?!?/br> 陸鬼臼怎么可能冷靜的下來!他一想到幾千年之后,師父壽元耗盡,獨留自己于世,腦子便好似一鍋沸水。 張京墨見陸鬼臼情緒異常激動,只能道:“先回去再說吧?!?/br> 陸鬼臼抓著張京墨的手這才緩緩放開,但從他粗重的呼吸重依舊可以看出他的情緒依舊無法平靜。 從掌門住處到張京墨的洞府,短短一段路陸鬼臼卻走了格外的久。 張京墨的表情依舊平靜無波,絲毫沒有被陸鬼臼的情緒感染。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這么沒用??!”雖然外表看起來還勉強能維持平靜,但識海之中的陸鬼臼卻已幾近癲狂了,鹿書甚至都看到有紫氣在陸鬼臼的眸子里點點充斥,眼見就要覆蓋整個瞳孔。 鹿書看的膽戰心驚,急忙勸到:“陸鬼臼,你快冷靜下來,這世間法子有千萬種,你師父雖然結了假嬰,但也并非沒有補救之法?!?/br> 陸鬼臼道:“什么法子?” 鹿書支吾道:“我不知道……但、但總該是有的?!?/br> 陸鬼臼心中極亂,并沒有聽出鹿書的掩飾之意,他跟在張京墨的身后,握著的拳頭滴出點點鮮血。 張京墨嗅到了淡淡的腥氣,也知道陸鬼臼肯定是在竭力抑制情緒。他早就料到若讓陸鬼臼知道他結了假嬰一時,陸鬼臼定然會十分的激動,但并未料到陸鬼臼的反應居然如此的大。 二人沉默著回了洞府,洞府里童子也看出了這師徒二人間的氣氛十分奇怪,竟是十分敏銳的沒有湊上前去。 到了張京墨的住所,張京墨先是推門而入,跟在后面的陸鬼臼則是順手關上了門。 張京墨走到屋內,坐到桌旁,還神態淡然的倒了杯茶,輕輕抿了抿,他道:“問吧?!?/br> 從前陸鬼臼有多喜歡張京墨這副淡然的表情,現在他就有多恨,陸鬼臼不明白為什么張京墨真的可以做到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他竟是真的為了自己結了假嬰。 若要因為自己讓張京墨斷了仙途,那陸鬼臼寧可不要自己這條命。 陸鬼臼胸中郁結,想說的話有千言萬語,但當他對上了張京墨的眸子,這些話卻都硬生生的堵在了胸口。 最終,他只說出一句:“師父,值得么?!?/br> 張京墨平靜的看著陸鬼臼,他說:“世上只要是想做的事,就沒有不值得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