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這雪山之上,抬目望去全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除了石頭就是雪,沒有一棵樹木的痕跡。也不知是從未有過,還是曾經有,但是已被這大雪掩埋。 張京墨走在前面,肩膀上停著正在打盹的朱焱,陸鬼臼跟在他身后,幾乎是踩著張京墨的腳印在往前行走。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極為枯燥,張京墨當年一個人攀登雪峰的時候,行在路途之上,便會在心中低頌佛經。緩解心中的焦慮和不安。 其實張京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撐過去這段時間的,但他總歸是熬過去了。 張京墨熬過去的事情太多太多,這件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這次帶著陸鬼臼來了這雪峰之上,張京墨本還有些擔心陸鬼臼會不會心情焦躁起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陸鬼臼不但沒有絲毫的焦躁,反而表現的心情格外的好。 陸鬼臼到底是能成大事的人,張京墨還在心中想,第一次入這雪峰中,居然心形沒有一點動搖。 他卻是不知,陸鬼臼此時心中正在暗暗的念叨:師父真好看啊,嘿嘿嘿嘿,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膩,就連那頭黑色的長發,看個幾年都看不膩。 鹿書卻是已經要瘋了,他說:“陸鬼臼,我在幽洞之中那么多年,都沒有這段時間難捱,你能不能——能不能別念叨了?” 陸鬼臼輕飄飄的:“不能?!?/br> 鹿書:“……” 陸鬼臼道:“嗯,師父的背也好看……” 鹿書:“……” 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花了半年的時間總算走完了十分之一的路程。這一路一來他們幾乎很少有休憩的時候,幾乎是在無論白天黑夜的都在不停趕路。 為了讓陸鬼臼的體力能跟上,張京墨準備很多恢復靈力的丹藥,幾乎每天陸鬼臼都要吃下一枚。 這行程如此的煎熬,陸鬼臼一句苦都沒叫,他似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寒冷給他帶來的不適和疼痛,前行已然變成了習慣。 在趕了半年多的路后,張京墨停下腳步和陸鬼臼休息了十幾天。 這期間他從須彌戒里取出了新鮮的靈獸的rou,然后又摸出個鍋子,就著雪水一起用靈火燉來吃了。 搭配著rou的還有極烈的靈酒,張京墨和陸鬼臼洗地而坐,二人一邊吃rou一邊喝酒,祛除了體內的寒氣。 朱焱許久沒有去覓食,也占了一塊rou,它站在rou上一邊低頭啄食,一邊歪著腦地聽張京墨和陸鬼臼二人說話。 張京墨也是大口的啃著rou,他又是喝了口酒,吐出一口白氣,他道:“過了這里,就更難了?!?/br> 陸鬼臼咽下口中的食物,笑道:“師父,我不怕?!?/br> 張京墨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怕,我卻是有些怕?!?/br> 陸鬼臼一愣。 張京墨嘆道:“之后的路會更加艱難……你要有心理準備?!?/br> 陸鬼臼嗯了一聲,然后道:“只要師父在身邊,我便不怕?!?/br> 張京墨聽到這話,眉間閃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然后又往嘴里倒了一杯酒:“好好享受這酒和rou吧,之后的路,是沒的吃了?!?/br> 陸鬼臼怕么?他是如同他所說的那般真的不怕——只要張京墨在他的身邊,他就感到即便是地獄,他也愿意去。 酒酣rou盡,張京墨從雪地之上站了起來,他從須彌戒里取出一套衣物,遞給了陸鬼臼:“穿上吧?!?/br> 陸鬼臼拿過衣物,卻發現這衣服不知是什么毛皮制成的,摸上去極為柔軟。 張京墨道:“這是雪鼠皮做成的衣服,之后的路,朱焱不能陪著我們了?!彼麤]有那么多的靈力來養活朱焱,只能讓朱焱回到須彌戒里,“你換上衣服,聽我說?!?/br> 陸鬼臼點了點頭,接過了衣服,一邊穿,一邊聽張京墨說話。 張京墨道:“待過了山腳,山上便沒了罡風,但因為其極低的溫度,我們也必須用靈氣護體,靈氣消耗會相當的大。但我帶了不少的靈藥和靈石,到時候你帶在身邊,隨時補充?!?/br> 陸鬼臼乖乖點頭。 張京墨繼續道:“但在山上最危險的并不是寒冷,而是風?!?/br> 陸鬼臼疑惑道:“風?” 張京墨點頭:“那風十分劇烈,一個不慎,我們兩人便有可能被風吹開,所以我會用繩索將我們連起來?!?/br> 陸鬼臼聞言眼前一亮。 張京墨并沒有注意到陸鬼臼表情上的那一點點變化,他神色凝重:“在往上攀登之時,你切記每一步都要跟著我的腳步,如果一步踏錯,便有可能引發雪崩?!?/br> 陸鬼臼道:“是,師父?!?/br> 其實張京墨想說的還有很多很多,但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畢竟上山之時變數太多,想要舉無遺策簡直不可能。 張京墨幾次上山遇到的情況都有所不同,所以即便是想對陸鬼臼囑咐一番,卻有點無從說起。 陸鬼臼道:“師父,無論發生什么,我都會守在你身邊?!?/br> 張京墨并沒有把陸鬼臼的話放在心上,卻沒想到陸鬼臼這句話,卻是一語成讖。 再次出發時,張京墨和陸鬼臼的腰上多了一根繩索,這繩索將二人緊緊連在一起。 在張京墨套好繩索轉過身后,陸鬼臼立馬露出燦爛的笑容,他還幸福滿滿的同鹿書炫耀了一番。 鹿書已經算是徹底放棄陸鬼臼了,這次連話都未曾回過一句。 陸鬼臼也不在意鹿書不理他,反正張京墨理他就行了。 雖然沒有了罡風,可二人的所行之處卻越發的艱險。首先便是沒有了朱焱的靈火護體,陸鬼臼再次感覺到了那種寒風一寸寸刺進他骨頭的感覺。 這感覺十分的難捱,陸鬼臼只能死死的咬著牙齒,整張臉都凍得煞白。 張京墨也是心疼陸鬼臼的,可他卻沒有太好的辦法去幫陸鬼臼,最多是讓陸鬼臼吃些暖體的丹藥,緩和一下身內的寒意。 陸鬼臼練的《血獄天書》前期所產生本就是霸道無比至陽靈氣,也正因如此他在這雪山行走之時,只感到了寒冷,而沒有直接被凍的不能動彈。 但無論陸鬼臼《血獄天書》練的有多好,他到底只是筑基期修為,入這雪山之中,還是太過勉強。 張京墨也知道這其中緣由,所以對陸鬼臼自是非常的照顧,他幾乎時時刻刻都注意著陸鬼臼的狀況,只要陸鬼臼的腳步稍微慢下來,他便也會減緩自己的速度。 崎嶇的山路并無前人蹤跡,若不是張京墨早就知道了道路,恐怕以他們這樣的速度,十年都不一定能爬到山頂之上。 山中夾雜著雪花的風吹的二人身上的衣服烈烈作響,因為風雪過大,二人為了節省靈力幾乎很少說話,只有到了極險之處,張京墨才會提醒陸鬼臼一兩聲。 陸鬼臼渾身都掛滿了冰雪,之前他是一天吃下一粒靈藥便已足夠,可現在卻必須一日兩粒甚至是三粒,才能勉強維持護體的靈氣。 但即便如此,陸鬼臼卻還是一聲苦都沒有叫,他有什么資格叫苦呢,若不是因為他,他師父也不會到這里冒險。 二人緩慢的行至了山腰處,雖然十分艱難,但到底是沒有出現什么意外。 陸鬼臼整個人都麻木了,只知道跟在張京墨的腳步后不停的向前,臉上身上都掛滿了積雪,若是不仔細看,簡直像是個雪人了。 張京墨體內靈氣去了一半,狀態還算不錯,若是只有他一個人,他恐怕能一直走下去。但考慮到陸鬼臼的情況,他不得不停下的腳步。 這一年間,陸鬼臼和張京墨幾乎沒有什么交流,走到后面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只知道麻木的跟著張京墨。 陸鬼臼呆呆的繼續往前走著,并未感到身前之人已經停下了腳步,于是他整個人都直接撞到了張京墨的身上,撞上之后,還愣了許久后,才呆呆的叫了聲:“師父?” 他的聲音沙啞至極,顯然是許久不曾說話了。 張京墨見他滿臉雪花,竟是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他輕嘆一聲,卻是伸出手撫上了陸鬼臼的臉,慢慢的拂掉了他臉上的雪花。 陸鬼臼神色恍惚,直到一點溫熱觸到了臉上才恢復了些許神智,他又叫了聲:“師父?” 張京墨道:“可還好?” 陸鬼臼臉上冒出燦爛的笑容,和他蒼白的臉色格格不入,他說:“好得很,師父不必擔心?!?/br> 張京墨感到陸鬼臼臉上的皮膚冰冷,他又幫陸鬼臼拍掉了身上的雪花,開口道:“若是不行了,一定要告訴我?!?/br> 陸鬼臼笑著點頭。 張京墨從須彌戒里摸出了一瓶丹藥和一個乾坤袋,遞給了陸鬼臼:“丹藥剩的不多了吧?還有靈石……不要省著?!?/br> 陸鬼臼笑道:“自然是不省的?!比羰撬隽耸裁词?,張京墨恐怕會更加的麻煩。 周圍的風聲蕭蕭,讓二人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張京墨也并不敢在此停留太久,在將丹藥給了陸鬼臼又變又上路了。 陸鬼臼在心中呼出一口氣,再次邁出了步伐。 這師徒二人,均都是心性堅定之人,苦行一年之久,居然都未生出絲毫的退意,張京墨倒也還好,可陸鬼臼在第一次竟是就有了如此表現——想來他有那般的大成就,也并不是隨隨便便得來的。 張京墨也知道即便陸鬼臼口中說他無事,但也不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他思量再三,還是在山腰處再次停下了腳步。 陸鬼臼整個人都迷迷糊糊,被張京墨牽著腰上的繩子拉到了避風處。 張京墨在兩人面前起了一團靈火,將陸鬼臼身上的雪都烤干了,陸鬼臼緩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他口中喃喃道:“師父……” 張京墨嗯了一聲,他道:“休息幾天吧?!?/br> 陸鬼臼反應了片刻,才明白張京墨在說什么,他一愣,道:“可是師父……這會不會太浪費時間?” 張京墨溫聲道:“無礙,不過幾天時間?!?/br> 陸鬼臼低低的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寒冷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呆滯,他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張京墨,兩人一時間相顧無言。 張京墨淡淡道:“到這里就不能喝酒了,酒一拿出來便會被凍住?!?/br> 他說完這話,卻聽到陸鬼臼輕輕的問了聲:“師父,你一個人來過這里?” 張京墨道:“算是吧?!?/br> 陸鬼臼抿了抿唇,眼前卻浮現出張京墨一個人走在雪峰之上的場景。白衣黑發,風雪兼程,獨自一人走在漫天飛雪之中,朝著自己的目標,一步步的踏去,無論路途有多么艱難,都未曾生出退意。到底是因為心性本該如此?還是知道后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陸鬼臼知道關于張京墨的事情越多,就越發疼惜眼前的人,他不知道張京墨到底受過多少苦才有了如今的模樣。 靈火慢慢烤去了骨子里的寒意,陸鬼臼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生機,臉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蒼白,但到底是氣息依舊有些虛弱。 張京墨見差不多了,便又讓陸鬼臼把繩子拴到了腰上。 陸鬼臼將繩子系好,張京墨便轉身準備繼續前行,然而他腳步剛踏出沒多久,卻忽的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嘯。 陸鬼臼一時不察,被那尖嘯震的腦袋發暈,待他回過神來時,卻看見張京墨臉色煞白,如同見鬼了一般。 陸鬼臼正欲開口詢問發生了何事,卻見張京墨猛地一拉系住兩人的繩子,然后快步退回了背風處。 陸鬼臼被張京墨提著飛勒回去,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他還未站穩,便聽到一聲隆隆巨響。那巨響仿佛天地崩塌一般,從二人頭頂上傳來。 張京墨第一次主動抱緊了陸鬼臼,他將二人間的繩索縮到最短,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的陸鬼臼道:“鬼臼,你聽好了?!?/br> 陸鬼臼知道能讓張京墨反應如此大的事情,肯定不一般,他感受著張京墨的身體緊緊貼著他,只能重重的點頭。 張京墨說:“抱緊我,無論如何,都不要松開……” 陸鬼臼嗯了一聲。 張京墨皺著眉頭,卻是將朱焱從須彌戒里放了出來。朱焱一出來便感到了危險的氣息,它身形暴長,瞬間變成一只大鳥,用翅膀將張京墨和陸鬼臼裹在了懷里。 那巨響卻是越發的靠近二人,陸鬼臼并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他和張京墨緊緊的抱在一起,待朱焱剛剛將他們裹好,他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