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于焚一聽,竟是覺的有理,他道:“你那個小師弟也是,你師父那么疼愛他,他這一出去就是十幾年,居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往回傳,我倒是聽說掌門的徒弟蘇玉快回來了……”說著說著,他自己便又嘆了口氣。 這邊于焚和季經綸到了,那邊張京墨卻已開口訴說自己的冤情。 岑長老臉上一直帶著冷笑,他知道,張京墨只要一進了這寒鏡之壁,這輩子就算是毀了。張京墨吃下羅厄丹本就修為受阻,現在又進了寒鏡之壁,對他的丹田更是損傷巨大,岑長老越想越開心,竟是哈哈大笑起來,他也不管別人怎么看,竟是直接道:“張京墨啊張京墨,你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有著大好前程居然親手毀掉,你徒弟厲害又如何,現在你進了這寒鏡之壁,便是千年內也別想突破,待千年一過,你的壽元也就差不多了……”他說到這里,笑著笑著,居然笑出了眼淚。 張京墨怎么會看不出岑長老這笑聲中含著的絕望,他聽著岑長老這話,臉上神色絲毫未變,口中不痛不癢道:“岑長老,你還真是天真的可愛啊?!?/br> 岑長老只當張京墨還在自欺欺人,他道:“我本就是將死之人,拿你的下半輩子和我換了,我也是值了!可憐你本來勢頭如虹,卻是下了一步如此蠢的棋!” 張京墨聞言,笑了:“岑長老,你知道么?之前我一直在想,待你被廢了修為,就取了你的性命,現在嘛……我卻是改了主意了?!?/br> 岑長老冷哼一聲,只當張京墨在逞強。 張京墨又道:“我張京墨是不是那種會被憤怒沖昏頭腦之人,你難道不知道?我若是沒有把握,會同你進入這寒鏡之壁?我看啊,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人,應是你自己才對?!?/br> 岑長老見張京墨始終未露出一絲慌亂之色,表情之中反而大多含了些似笑非笑的味道,他心中咯噔一聲,有些不妙的感覺冒上了心頭。 張京墨淡淡道:“我要你活著,看我張京墨一世通途,不但結了你沒結成功的元嬰,還要你看著我飛升仙界,咦,我怎么忘了,你廢了修為之后不過是個凡人,有個八九十年的壽元就已是上天的恩賜,怎么會有機會看著我之后的事呢?!彼f完,便輕聲笑了起來,那聲音刺的岑長老心中發緊。 事到如今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岑長老即便是對這件事產生了懷疑也不能后退一步,他只能強笑道:“張京墨,你就死鴨子嘴硬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恢復自己的修為?!?/br> 張京墨笑道:“世間丹藥千千萬萬,岑長老,你不知道,卻不是代表沒有啊?!?/br> 至此,岑長老已經對張京墨口中之事信了七八,他還想笑,卻是笑不出來,腦海里浮現出的卻是剛才張京墨故意激怒他時說的話語和露出的表情。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岑長老渾身打了個哆嗦,神色之間多了幾分呆滯之色,似乎被嚴重的打擊到了。 然而自己選的路,卻是沒有了后退的道理,張京墨忍受著寒鏡之壁和羅厄丹給他帶來的痛楚,眼神之中的笑意,卻是越發的濃郁起來。 于焚和季經綸在外面焦急的等待著,張京墨之前便已經吃下了羅厄丹,丹田已被封鎖了起來,現在卻又入了那寒鏡之壁之中,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 一向話多的于焚顯得十分悶悶不樂,整日在寒鏡之壁之外喝著悶酒。 也正因兩人都守在這里,并不知道此時凌虛派之中,那張京墨已然樹立起一個光輝偉岸的形象——一個忠誠于凌虛派的長老,整日兢兢業業的煉丹,卻不幸被枯蟬谷的人擄了過去,在枯禪谷的人強逼之下煉出了傳說中的丹藥天樞黃泉丹,煉出丹藥之后又被強迫喂食了羅厄丹,本可以在枯蟬谷做貴賓的他,卻還是義無反顧的選擇回了凌虛派??!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忠心之人,卻硬是被那小氣又惡毒的岑長老逼的進了寒鏡之壁以證清白!真是可悲可嘆??! 張京墨并不知道因為此事,自己的聲望猛漲,而那原本就沒什么人緣的岑長老,卻已經落得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此時和季經綸于焚心情同樣沉重的,還有掌門,他其實也沒想到張京墨會這么沖動,若是他一開始就知道張京墨的打算,他絕不會將岑長老叫來,而是會選擇私下直接解決。 岑長老雖然是個長老,可和張京墨這個前途無量的丹師比起來,分量還是太輕太輕。 但現在說這些都已經太晚了,張京墨已經進入了寒鏡之壁,只能待他出來之后看看情況,再做定奪。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張京墨的身體情況也越發的糟糕,寒鏡之壁之所以鮮少有人使用,就是對身體的損傷太過巨大。 張京墨從十幾天的時候就開始吐血,之后更是沒停過,簡直快把地下的土地都浸透了。 于焚在不遠處看的心里發慌,道:“經綸,你說你師父能熬的過去吧?” 季經綸嘆道:“熬不過去也只能熬……” 于焚無奈道:“我入凌虛派以來,見過十幾個用這寒鏡之壁的……每個都……”他說著便再也說不下去,“也不知道清遠的小徒弟看了,會多傷心?!?/br> 季經綸也是滿臉苦澀,他搖了搖頭,道:“只求師父能撐到出來?!?/br> 于焚喃喃道:“他若是出來了,我可是要好好的罵他一頓……” 兩人擔憂之際,張京墨的情況卻是越發的糟糕,身體的疼痛讓他再也無法直起身子,只能虛弱的的半躺在地上。 但若是此時有人能看見張京墨的表情,卻會發現他眉宇間透出淡淡的笑意,而那個狀態看起來不錯的岑道人,卻是露出濃郁的絕望之色。 ☆、第49章 陸鬼臼回歸 寒鏡之壁上的靈氣一寸寸的冒出,毫不留情的侵入了張京墨的丹田。 原本就被羅厄丹封鎖的丹田,猶如硬生生的擠入了一把刀子,刺的張京墨幾乎口不能言。 若說羅厄丹的藥性是一堵墻,那寒鏡之壁就是一把錘子,一寸寸的將那堵墻捶地粉碎,再兇殘的擠了進來。 這種感覺對于張京墨來說,自然是痛苦極了,他的肺腑仿佛都攪成了一團,不斷的蠕動翻滾,他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看模樣竟是一刻也撐不下去了。 張京墨這副慘狀,讓岑道人看去了,自然是心中高興,他甚至開始猜測張京墨之前所說的那些話只不過是虛張聲勢。 但讓岑道人不安的是,即便是如此狼狽,張京墨的面容之上,都沒有露出一絲的慌亂之色,他眼神中透出的輕松,怎么都不像是一個勝負重傷前途暗淡之人。 岑道人看了心慌,嘴唇動了兩下,卻是沒能出口,他已經怕了,怕知道張京墨說出一個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時光流逝的格外緩慢。張京墨躺在地上,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之中,他覺的自己仿佛無時無刻都在被凌遲一般,丹田和身上的經脈都痛的讓人無法忍受。張京墨之前的一百二十多世里,也曾嘗過寒鏡之壁的厲害,他本以為這次自己有了準備會輕松一些,但是卻還是失算了。 羅厄丹封鎖了丹田,便意味著張京墨無法使用靈力護住自己,只能硬生生的受下這痛苦。 到最后,張京墨還是沒能撐過去,他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陷入了昏迷之中,然而未過多久,他卻又因太過劇烈的疼痛,不得不再次醒來。 坐在一旁的涔長老也不好受,更慘的是他比張京墨還要多一重精神上的煎熬,他雖然告訴自己,張京墨只是在夸口狂言,但內心深處,其實已經認同了張京墨所說之事。 就這么死死的熬過幾十天,在倒數第二天時,張京墨幾乎是爬著去拿寒鏡之壁處滴了自己的精血。 在張京墨精血滴落的那一剎那,寒鏡之壁便開始發出微微的嗡聲,仿佛在回應張京墨所行之事。 張京墨聽著這聲音,猛地感到丹田一松,那原本無孔不入的凜冽靈氣終于變得溫和了許多,張京墨松了這口氣,便又倒在了地上。 此時的涔長老比張京墨好不了多少了,即便是作為一個金丹期的修士,他卻還是無力再坐,只能躺在地上。 兩人的如此慘狀,都被外面的人看了去,岑長老沒什么人緣,倒也還好,反觀張京墨。讓那在外等候的于焚和季經綸,已經不忍再看下去了。 又捱過了一日,眼見四十九日的期限將滿,寒鏡之壁的嗡鳴聲越發的響亮,其余人聽了這嗡鳴聲,均覺的靈臺清明,渾身舒暢,唯獨在寒鏡之壁中的岑長老,口中的痛苦呻吟卻越發的響亮。 那聲音猶如催命的魔音,激的岑長老口鼻之中不斷的流出鮮血,他在地上如同一只蟲子般狼狽的翻滾,竟是絲毫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 張京墨見狀卻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在這最后一日里,張京墨的狀態是越來越好,而岑長老則是直接陷入了昏迷,直到寒鏡之壁即將關閉之時,他猛地發出一聲凄厲之極的慘叫,渾身也跟著抽搐了起來。 接著,岑長老的氣息便消失了,張京墨低低的笑了幾聲,便看到寒鏡之壁收了屏障,放了外面的弟子進來。 于焚和季經綸一進來就直奔張京墨之處,將已經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張京墨扶了起來。 于焚怒道:“張京墨,你腦子被驢踢了?竟是主動提出要來這寒鏡之壁,難道你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張京墨苦笑道:“你可別罵我了,我哪有這個力氣聽你罵我啊?!?/br> 于焚這么說著,卻還是將張京墨背在了背上,他嘆道:“我看你這出來之后還能嬉皮笑臉,是受的苦受少了?” 在最后這一天,掌門也候在了外面,此刻就站在張京墨身側,一時間倒也沒人注意到。 張京墨疼的眼前發黑,自然是沒力氣去看周圍到底有些什么人,季經綸和于焚十分默契的沒有同掌門說話,似乎都有些隱隱怪掌門沒有勸下張京墨的意思。 掌門見狀,也只能苦笑,他不能說自己早就勸了,可是張京墨卻是一句都沒聽吧?作為一派之主,沒能攔下這兩人,的確是他的失職。 而此時最慘的,則要屬于那快要被人遺忘的岑長老了。 寒鏡之壁最后的一波靈氣,摧毀了岑長老的丹田,他這輩子就只能當個普通人,再也不可能踏入這修仙一途一步。 岑長老口鼻之間皆是鮮血,躺在地上竟是無人前來攙扶,所有人都任他一人孤零零的躺在原地。此時他昏著倒也還好,若是醒著,恐怕會直接氣暈過去。 到最后反而是掌門想著一派長老躺在這里太久也不像樣子,只能隨便叫了兩個弟子,讓他們將岑長老送回了他自己的洞府。 張京墨從那寒鏡之壁出來,便覺的渾身經脈舒暢,仿佛經脈被徹徹底底的打通了一樣,他閉著眼睛在于焚身上直哼哼。 于焚聽了腦袋上崩出幾根青筋,他怒道:“張京墨,你這是要死了?” 張京墨身上穿的白衣,早就被鮮血染了個通透,他臉上甚至都帶著些血液,他道聽到于焚如此說,無奈道:“你在生什么氣呢……” 于焚道:“我不生氣?對對對,我是不該生氣,你要找死與我各干,我為什么要氣你?”他嘴上憤怒,將張京墨放到床上的動作卻依舊輕柔。 張京墨哪會不知道自己這個好友的性子,他道:“我真的沒事?!?/br> 于焚怒道:“沒事?你這叫沒事?”他說著,一把掐住了張京墨的脈門,把捏了片刻后,更生氣了:“你這叫沒事?” 張京墨又不能和于焚說清楚其中詳細,只能道:“于焚,你且莫急,我自有分寸?!?/br> 于焚冷笑:“我本以為我會死在你后頭,現在看來卻是不一定了,張京墨,若是你死了,我也懶得埋你,直接一把火點了算了?!?/br> 張京墨聽到這話,卻忽的想起不知哪一世的于焚身死之后,便是自己一把火點了他的尸體,倒也符合了他這道友的名字,于焚于焚,終止于焚。 見張京墨不說話了,于焚還以為他是心虛,他道:“張京墨,我還道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居然干出這樣的蠢事,我真是,真是——”他自己說著說著,居然就這么氣的自己說不出話來了。 張京墨見了想笑,卻又不敢,他干咳兩聲,故作虛弱:“于焚,你別說了,我好疼……” 張京墨這一示弱,倒是讓于焚迅速的收斂了怒氣,他道:“哎哎哎,我懶得說你,你??!你?。?!我已經替你找好了藥師,這就叫他過來給你看看?!?/br> 他說完便隨手放了一只紙鶴。 季經綸作為張京墨的弟子,也不好責怪張京墨什么,只是告訴了張京墨一個消息,說是陸鬼臼送信回來了,信上說他擇日便歸。 張京墨聽課這話,卻是不太高興道:“他這十年間都沒有送過一封信回來?” 季經綸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 張京墨怒道:“這個養不熟的狼崽子,竟是一天到晚就想著往外跑,十幾年也都不回信一封,等他這次回來,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br> 季經綸見張京墨這模樣,只是在心中默默念了句:估計是小師弟知道你還在枯禪谷,所以才沒送信回來吧。 但他也沒多這個嘴,只是叫張京墨息怒。 于焚紙鶴放出去,沒過多久凌虛派最有名的藥師便上門來了,這藥師長年也用的是張京墨煉的丹藥,自然也要給張京墨幾分面子。 藥師把了脈,又觀察了張京墨的模樣,那眉頭竟是越皺越緊半響都未說出一句話來。 于焚見狀心知不妙,找了個借口將藥師喚到了門外,細細詢問。 那藥師一出門就嘆了口氣,他道:“張長老這狀態……實在是堪憂啊?!?/br> 于焚道:“此話怎講?” 藥師道:“他體內的經脈因為寒鏡之壁碎的七七八八,即便是好好調養也要花個幾百年才能恢復,而且就算恢復之后,也再無精進的可能?!?/br> 雖然這事情于焚其實早就知道了,但他還是白了臉色,他顫聲道:“這可如何是好,真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么?” 那藥師搖了搖頭。 于焚苦笑不已,他道:“張京墨……糊涂啊?!?/br> 兩人在外面說了些時候,待于焚再見來時,臉上的悲苦之色便換成了憤怒,他道:“張京墨,藥師說了,你若是不好好休息,身體可就廢了!” 張京墨哪會不知道自己的情況,他道:“我知道?!?/br> 你知道,你知道個屁!于焚在心中吼了一聲,面上卻是露出寬慰之色,他道:“但那藥師說了,你若是好好休養,只花個一兩百年就能恢復,再出去游歷一番,還是突破有望的?!?/br> 于焚很少撒謊,眼前這慌撒的也不算太妙,張京墨一眼便看穿了。 但他看穿了也不拆穿,反而附和道:“謝于兄關心,清遠知道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