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慶王卻是不自然地咳了咳,轉過身,雖說當年為了自保與太醫合謀編出有隱疾的瞎話,這些年面對天下人都不覺難堪,隱忍至今,卻在蘇靖荷跟前卻不能自如。 見他這般反應,蘇靖荷卻是笑笑,等衣裙穿上,才是赤足走下床榻,接過慶王腰帶替他系上。 慶王微微抬手,看著眼前低著頭仔細替他系著腰帶的蘇靖荷,心里太多情感溢滿,原來每日醒來能看見她,由著她替自己更衣,竟是這般幸福,他差一些錯過,如今卻是千萬的慶幸。 腰帶系好,抬眼,看著慶王凝視自己的眼神滿是深情,蘇靖荷心頭也是一暖:“知道娶媳婦的好了吧?!?/br> “知道,還知道,若娶得不是你,我該怎樣后悔?!睉c王攬過跟前的蘇靖荷,將她輕輕抱起,赤著的足離地,而后放置在他的腳面,任由她將重心全部踩在他的腳上。 “你說,當初可曾猶疑過娶我?”蘇靖荷仰頭問著。 兩人對視了會兒,慶王輕輕點頭:“若沒有那次落水,我沒想過娶你?!闭f完,眼睛突地看向窗上某點,道:“母親去世的時候,我看著父皇遠去的背影,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坐上那個高位,除去所有奪走我母親性命的人。這些年我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錯一步,你是唯一的一個意外?!?/br> 蘇靖荷沒敢問他關于曲貴妃的事情,同樣經歷過至親離世,心境是一樣的,只將摟著他的手臂收攏,緊緊貼合在他的懷中,輕聲道:“你那般小心翼翼,才有了今日局面,為何要自斷臂膀,若不是小舅之事,如今朝野你已能和成王相抗?!?/br> “害怕?!睉c王也將蘇靖荷圈得更緊,他早在剿匪之時便知蘇靖荷母親和jiejie離世真相,卻并沒有說,若她一直不知,便也罷了,可偏偏他聽見蘇牧的話語,知她要行險招時,他竟會那樣害怕,那時他已開始恐慌,知她是他的劫數,卻無可奈何。 他抬手輕輕撫著她披肩的長發,說著:“就像你落水時,明知你會水,那一瞬,還是不假思索跳進清池?!?/br> 被他直言戳穿,蘇靖荷臉頰一紅,吶吶道:“你怎么知道我會水?!?/br> “兩年前也是清池,我救過你,那時你在水里沉浮,我將你攬入懷時,便知道你是會水的,若不是我在,你怕曝露身份,早自己游上岸了吧?!?/br> 蘇靖荷點頭,卻有些訝異問著:“你從沒見過我們姐妹倆,怎么知道我不是蘇靖荷?明明我連父親都瞞過去了?!?/br> “就是因為沒見過,你扮得再像我也看不出?!睉c王說完,抬手覆上她的眉角,眼中滿是心疼:“我只知道你這里不是黑痣,是燙痕,大覺寺時我便發現了。你燒得迷糊時,喊了聲jiejie,我想,你總不至于喊你二姐?” 眼角的燙傷當時確實是剜心的疼痛,如今早沒有感覺,還能從容一笑:“不疼了?!倍笪者M慶王懷中,對著他心口的位置,緩緩說著:“你可知我獨自在府上等著婚事時有多忐忑,你可知上次二哥府前巷子里你轉身離開時我多害怕,我追過去想解釋,你卻走得沒有蹤影?!?/br> “我看你安全,才離開的,怕我不走,會追過謝玉,忍不住將他胳膊卸了。父皇應下這門婚事時本就不喜,再有節外生枝鬧出事情,我怕,我娶不到你?!?/br> “你說的這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喜歡我?!碧K靖荷仰著頭,篤定道。 慶王松了手,刮了下她鼻頭:“沒人告訴過本王,王妃臉皮這般厚!” 蘇靖荷笑了笑,坐到梳妝臺前,第一次將所有長發盤起,今時,她已是婦人。從首飾盒里取過木釵,本欲簪發,卻被慶王收了過去:“你不是把它丟了?!?/br> “是,可去年在雅兒那里再見到,突然就舍不得了,我可是拿了好些東西才和雅兒換回來的?!?/br> 若不是見了這根發簪,他興許不會跪求父皇這樁婚事,畢竟所有人眼中,蘇家三姑娘癡情謝家三郎,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將木簪放回盒子里,在蘇靖荷詫異下,周辰景小心從他書柜底的錦盒里取出一只碧玉鎏金瓚鳳釵,樣式精致,難得一件的珍品,他親自替她簪上,道:“這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一只發釵,我想若是母妃還在,肯定愿意送給你?!?/br> 見蘇靖荷傻傻盯著銅鏡欣賞著,慶王笑出聲:“我帶你逛逛王府,你是這的女主人,日后可別迷糊著找不著地?!?/br> ☆、第86章 荷間 昨夜沒行合巹禮,今晨卻還有一大堆規矩等著,陪著蘇靖荷一起飲了早茶,聽幾位嬤嬤絮叨了些話語,接著便有嬤嬤去新床上取了方帕,素白的絹上染了點點鮮紅,蘇靖荷低了頭,有些羞紅了臉,嬤嬤們卻是高興,小心翼翼將絹帕收入錦盒中,讓丫頭送進宮給麗妃娘娘瞧。 慶王跟著出去交代了進宮的丫頭幾句話,屋里蘭英上前伺候了蘇靖荷梳妝:“呀,姑娘頭上的發簪好生漂亮,奴婢之前并沒瞧見過,可是王爺送的?!?/br> 蘇靖荷淺笑不語,屋里多是蘇靖荷帶來的陪嫁丫頭,之前跟著她隨意慣了,也跟著嬉笑,倒是讓屋里三位嬤嬤瞧著礙眼,時不時咳上幾聲以示警醒。 蘇靖荷抬眼,看著三位嬤嬤一字排開站在跟前,讓人頗不自在,尤其各個繃著個臉。想著許是下人隨主,王爺平日里嚴肅,帶著王府里嬤嬤們也如關公臉了,一時心情好,便忍不住笑開,卻聽見其中一位嬤嬤冷聲道:“王妃是國公府的嫡小姐,禮儀教養該是上乘,如今貴為王妃,切不可再如少不更事的姑娘家一般嬉笑,一眾丫頭也該好生教導,方不失王府威儀?!?/br> 蘇靖荷蹙眉,淡淡瞥了眼說話的吳嬤嬤,來回打量后,才道:“王府之中,禮儀是該注意,這些丫頭我自會教導,倒是有件事不明,還得請教嬤嬤?!?/br> “王妃請講?!?/br> “既知我是王妃,嬤嬤與我說話,卻不該先頷首?” 三位嬤嬤皆是愣了愣,頭微微低了幾分,正好慶王回屋,見蘇靖荷梳妝已畢,才道:“傳早膳進來?!?/br> 朝食豐盛,然而一桌的菜肴卻都是蘇靖荷不喜歡的,她微微蹙眉,卻未開口,倒是蘭英先說:“不是說我家姑娘朝食不可油膩么?!?/br> “蘭英!”蘇靖荷呵斥一聲,蘭英方覺嘴快說錯話,低頭叫了句:“王妃?!?/br> 一旁吳嬤嬤淡淡說著:“廚娘都是按著往常王爺的習慣備食的?!?/br> “既是本王以前的習慣,如今多了王妃與本王一同用食,便該改改了,讓廚房做碗小米粥來?!睉c王抬頭說著。 吳嬤嬤趕緊應下,很快清粥端來,蘇靖荷只嘗了兩口,待用過早膳,便隨著王爺逛著王府。 偌大的慶王府走了一圈,已花去半日,蘇靖荷記性好,待靠近書房時,微微頓了腳步。 慶王眉眼含笑:“怎么,記起來了?” “如何記不得!”她佯裝丫鬟第一次跟著陳家兄妹入慶王府,便是在這書房里被慶王好生戲弄了一回。 慶王卻是無辜:“吃虧的是我,王妃倒是不高興了?!?/br> “你!”蘇靖荷剜了他一眼,無言。 周辰景微微含笑:“我可不是神算子,哪知道你會過來,是言聲自作主張?!?/br> 蘇靖荷蹙眉:“沒有你的允許,言聲怎敢讓我進去……進去看你……” “唔,我素來不讓下人進書房,言聲并不知那時我在沐浴,或許只想讓你見我一面?!?/br> 蘇靖荷抬起手肘撞了慶王胸口:“讓我見你做什么,那時候心心念念著你的可是如意,我才不稀罕?!?/br> 慶王將她抬起的手握過,笑道:“那現在呢?” 蘇靖荷面皮薄,懶得與他再說,轉身往書房后的小院走去,待立在院中,仰頭看著高墻外若隱若現的榕樹枝葉,出神。 好一會兒,慶王才漸漸跟了過來,停在她身后說著:“才嫁進王府一天,就念著娘家?” 蘇靖荷搖頭,她念著的是與母親和jiejie生活過的榮華院,卻不是安國公府。遂轉身:“竟想不到兩府間相隔這么近,老實說,以前是不是偷偷瞧過我?!?/br> 慶王忍不住大笑,點了點她的鼻尖:“我功夫雖好,卻不擅爬墻?!?/br> 蘇靖荷也笑了笑,想起第一次見面,他雖受了重傷,可看她的眼神很是平靜,沒有半點波瀾,那次應是二人初次的見面,兩府相近,則是他們的緣分了。 “那,我的風箏你可都看著了?” 被父親禁足,她日日將盛滿情意的風箏放飛,故意落進他的王府,如今說出來倒有些難為情,嬌滴滴地窩在慶王懷里。 周辰景摟過她,卻有些微不自然地別開眼,說著:“什么風箏?這院子常有下人打掃,若有風箏落下,應該都被丫頭們丟了吧,哪里會送到我跟前來。你既這么問,可是風箏上有什么要緊的?” 蘇靖荷盯著慶王瞧了半晌,才是笑笑:“沒見著便罷,不過和五弟閑暇時放著玩的?!?/br> 突地,有長袖拂面,替她拭去額間細汗,蘇靖荷微微一愣,此時已到正午,他們逛了一路,確實曬得有些熱了,然而一路說著話,她自己都沒注意,倒是身邊慶王細心。 由著慶王替她將額間鼻翼的汗珠擦拭,她唇角含笑,她總覺慶王深沉,哪敢想有這般細膩的動作,她凝視著他,臉頰發燙,卻不知是因為曬的,還是羞的,為了遮掩紅臉,她埋頭往他胸前蹭了蹭,然而臉上細汗已被擦拭干凈,倒是平白將周辰景的衣襟弄亂,他亦沒有微詞,由著她胡鬧。 突地,肚子咕嚕一聲,蘇靖荷索性將頭埋在周辰景胸前,不敢再抬起。昨兒晚上她獨坐新房,也沒來得及吃些東西,今晨又只簡單嘗了口粥便跟著王爺出來逛園子,又累又熱的,此時真是餓得狠了。 “傻愣著做什么,吃飯去?!睉c王牽過蘇靖荷,一路出了院子,卻不是往二人新房而去,反帶著她穿過長廊,去了王府后邊的荷花池。盛夏的荷花開得正艷,陽光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景致比起清池不差半分,勝在清靜。 肚子適時又“叫喚”了一聲,蘇靖荷低了頭,細聲說著:“荷花明日可賞,先用膳……” 話才說了一半,便見慶王牽著她走下石階,隱在荷葉之下是一葉扁舟,小舟里正中的桌上擺滿了慢慢菜肴,都是她喜愛的。 慶王先一步跳上小船,伸手朝蘇靖荷,“不是餓了?” “啊,哦?!碧K靖荷下意識應了句,才是將手放在慶王手心,由著她牽引上了小船。 不大不小,兩人坐上去剛剛好,等她坐穩,便見慶王將船槳抵著河岸,將船緩緩推動,荷葉輕柔地擦肩而過,偶有荷花拂面,帶來陣陣清香,飄晃在荷花之間,此情此景,倒讓她想起菏澤老家,老家的后邊也是一方荷花池,她和jiejie時常坐在小船上,那時候還是春夏交替之際,荷花沒有這般好看,她們卻也總是流連,非得要丫頭們扯著嗓子在河岸上呼喊許久,才肯姍姍而歸...... 蘇靖荷還有些緩不過神,吶吶道:“這……” “你不是不喜歡嬤嬤們伺候吃飯,如今就我們二人,不是正好?” 一句話,蘇靖荷雙眼已有些氤氳,早晨只喝了兩口粥,她雖什么都沒說,他卻看在了眼里,也記在心上了。 “你什么時候吩咐的?”明明一路逛著王府,不曾見他離開身邊。 周辰景只笑笑:“那日你落水錯過,之后我曾多次想過與你一同賞荷的情景,如今正好補上?!?/br> “你知道是我約你去的?” “蘇牧不會瞞我?!彼淮鹆诉@么一句,卻沒有說,若不是因她邀約,那日他并不會去清池,他素來不喜歡賞花此等附庸風雅之事,可如今有她相伴,卻好像不錯! “都是你喜歡的,再不吃就涼了?!闭f完,慶王收了船漿,讓小船在湖中心慢慢飄著蕩著。 第一次在水上荷葉間用食,別有一番風情,周辰景替她斟了酒,美酒佳肴、美景良人,難得的好胃口。 酒過三巡,蘇靖荷已有些不甚酒力,或許醉人的不是美酒,而是眼前美景或美人。 帶著醉意看著荷花下的周辰景,蘇靖荷突地想起那句“郎艷獨絕”,立刻反應過來:“原來在曲家別莊,青黛說的那個美人是你!當時我若順著曲老爺之意進屋,是不是沒有這兩年的錯過?” “現在已經很好?!?/br> 是啊,他們這樣,已經最好了! 等午膳食過大半,荷葉深處劃出另一條小船,兩位下人手腳麻利地將她們用過的飯菜收拾了,便很快劃船離開,留下一方寧靜。 撤了桌子,雙腳得到伸展,加上吃得太飽,蘇靖荷伸了個懶腰,便倚著船頭躺下,烈日當空,有些微刺眼,她抬手用長袖遮掩,眼睛微微瞇著,正好慶王在她身邊側身躺下,正好遮擋了刺目的陽光,之后她隨意扯了小片荷花在手上把玩。 “可還記得上次在大覺寺?我落水狼狽,你燃火烤魚給我,也是只我們二人,一樣的寧靜,你躺在我身邊時,我心中奇異的安定,從母親和jiejie離世后,第一次那么平靜,所以我害怕,你送我的簪子,我才不敢留著,我真的害怕……” “我也是第一次送人親手刻的東西?!?/br> 聽罷,蘇靖荷笑了笑:“手藝不錯?!?/br> “一個冷宮老太監教我的,還有這個?!闭f完,從懷里取出個竹哨,輕輕吹出小曲。 蘇靖荷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閉眼靜靜聽著,漸漸沒了意識。一曲畢,慶王低頭看著身側已暖暖睡著的蘇靖荷,眉眼舒展,昨兒夜里她定沒有休息好。 小心翼翼將她遮在額頭的手臂放下,撩開她額間有些散落的長發,因為醉酒,她臉頰通紅,煞是好看,遂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睡夢中或有所覺,她抬頭往臉上揉了揉,唇瓣溢出嬌柔低噥,又繼續睡去,周辰景笑笑,隨手折了一桿荷葉替她遮擋了陽光,自己亦雙手交疊枕在腦下,在她身側靜靜閉目休憩。 小船悠悠在河面漂浮著,四周碧綠荷葉將二人籠罩著,他們肩并肩,一平一側躺靠在時光里,歲月靜好。 ☆、第87章 回門 不記得怎么回去的,醒來時,蘇靖荷已躺在高床軟枕,再沒有荷花間的泛舟,若不是周身還散著陽光的暖意和淡淡荷香,都要以為是夢境一場。她揉了揉眼,赤足下地,左顧右盼,才瞧見簾后書桌前的周辰景。 “王爺?!?/br> 蘇靖荷喊了聲,正專注的周辰景立刻回神,收了畫筆,幾步匆匆到蘇靖荷跟前:“怎么不穿鞋子,入夜了,當心著涼?!?/br> 蘇靖荷亦低頭看了眼光著的腳丫子,正微微挪動著腳趾頭,周辰景已先一步從床榻邊拿了繡鞋,蘇靖荷伸手去接,他卻完全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彎下腰,小心翼翼捧起她的玉足,替她穿好繡鞋。蘇靖荷居高臨下看著,唇角含笑,除了母親,他是第二個肯替她彎身穿鞋的親人。 穿好鞋,蘇靖荷好奇探了探頭往桌案望去,問著:“王爺剛才在做什么?” 周辰景卻是牽過蘇靖荷,往廳上圓桌走去,一邊說著:“不過做些批注,你睡了許久,肚子可餓了,我讓人送飯進屋?!?/br> 晚膳只她們兩個人,雖是自在,可因著中午吃得太飽,蘇靖荷只略微嘗了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