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是不是胡亂,我不介意當面對質?!碧K靖荷與秦姨娘面對面站著,眼睛一瞬不瞬盯著秦姨娘,尤為認真說著:“慶王雖身份尊貴,可若找他求證真相,我想王爺也是愿意的?!?/br> 說完,蘇靖荷吩咐著:“慶王府離得不遠,讓人去王府外候著,若王爺回府,立刻通知一聲,我與秦姨娘親自登門一趟?!?/br> 話道這個份上,秦姨娘自然心虛,慶王何許人也,若是與他對質,到時可是顏面全無。遂攔住了下人,勉力笑著:“咱們府上的家事,不好驚動王爺,倒叫人笑話了?!?/br> “是么,姨娘這么說,我也無話,可今日無論如何,也不許人往我身上再潑臟水?!?/br> 其實剛才的對話大家都聽得分明,事情真相如何,也差不多明了,三姑娘言辭灼灼,倒是秦姨娘左閃右避的。本來大家都不太相信柔善的三姑娘會害五爺,尤其這些時日看三姑娘待五爺極好,顯更得之前落水之事極為荒誕,可憐堂堂嫡小姐,平白讓一個姨娘欺侮。 仿佛能感覺到老祖宗的怒意,秦姨娘立即開脫:“姑娘轉了話題,也掩不了真相,這衣服如何解釋,泅水的事情,還有今日的癬癥狀?!?/br> 蘇靖荷笑笑:“姨娘又怎么不說說這衣服在哪里翻找到的?!?/br> 蘇靖荷說得云淡風輕,卻讓秦姨娘頓了頓,才道:“自然是清池西邊的一座宅院?!?/br> “宅院的主人是誰,莫說姨娘查了這么久,不知道?” 秦姨娘自然上心查探了,卻沒想到蘇靖荷為了自保,不惜出賣蘇牧,還以為她與二爺親厚,卻不過自私之人。 “我替姨娘說吧,宅子的主人是二哥,我不過去二哥院子里喝個茶,不小心灑了茶水在袖口,才換了身衣裳,秦姨娘這都能做文章,實在厲害?!?/br> “不是的……”秦姨娘立刻反駁著。 “不是什么?不是二哥的宅子,還是,不是姨娘想指鹿為馬?” 老祖宗聽了半晌,終是有了反應,怒意騰騰看向秦姨娘:“你卻沒告訴我,是牧兒的院子!” 秦姨娘對上了老祖宗的視線,立刻低了頭,不再作聲,這點上由不得她不承認,老祖宗只要去查,就明白了。 “大夫來了?!蔽萃忸^傳來綠蘿的聲音,之后她領著大夫進屋,蘇靖荷先是扶了老祖宗坐下,之后自己也坐回桌邊,由著大夫診脈。 “姑娘是染了風寒,吃幾貼藥就能好?!睆埓蠓蛘f著。 “風寒,怎么會是風寒,明明是癬癥,你看,她手上都是紅疹?!鼻匾棠锛鼻械?。 張大夫有些不悅旁人對自己醫術的質疑,他行醫多年,旁的不敢說,小小風寒而已,還是診斷得清楚。遂道:“不過是風寒入體,姑娘怕是自己服了藥,藥不對癥引起的,沒什么大礙,很快就消了?!?/br> “胡說,明明是癬癥?!鼻匾棠镎f完,恍悟:“是三姑娘串通好了大夫,是不是!” 張大夫此時已是大怒,也懶得理會秦姨娘,只朝老祖宗行了個禮,道:“我張家世代行醫,從我父親開始就給老國公爺看診,這么多年,老祖宗當信得過老夫品行?!?/br> 老祖宗點頭,和顏悅色地安撫著蘇靖荷好生修養,而后狠狠瞪了眼秦姨娘:“你這狠毒婦人,竟處處暗害阿靖,若不是今日揭開,我可一直被你瞞在鼓里!想來這些年在府上沒少興風作浪,我老婆子如今身子不好,管不得你們了,這是還是交給老爺處置?!?/br> 說完,由著喜鵲攙扶,轉身離去。 老祖宗離去,秦姨娘還在愣神,而后很快反應過來,瞪了眼蘇靖荷,便趕緊跟著跑出去,恐慌著求饒,之后的事情,蘇靖荷也懶得理會,事情鬧到父親耳里,總有他的定奪。 倒等大夫開了方子離去,蘇靖荷才是看了眼跪地的紫羅,此時她卻平靜得很,在府上多年,自然明白后果,便是求饒也不可能了。 蘇靖荷一點也不意外,甚至紫羅的每個舉動都在她的引導下,故意鬧出今日這一幕,徹底絕了秦姨娘的折騰。只是沉香與她親近,如今抿著唇,哀傷問著:“紫羅jiejie,這是為何?!?/br> “奴婢夫家欠了賭債,公婆小姑都在惡霸手中,若沒有秦姨娘幫忙,奴婢日子也沒法過了?!弊狭_重重磕了個頭:“奴婢對不起姑娘?!?/br> “你最對不住沉香,她信你,你卻一直在她煮的湯里動手腳。如此不忠,我日后也留不得你?!闭f罷擺了擺手:“打五十板子丟出去,生死隨命?!?/br> 紫羅被拖走后,沉香至始至終一言不發,直到退出房間,綠蘿擔憂看了眼她的身影,道:“這丫頭有些不對?!?/br> “畢竟和紫羅親近?!?/br> “奴婢的意思,她怕是起了疑心?!?/br> 蘇靖荷揉了揉額間,道:“由她吧,沉香與別人不同,她一直跟在jiejie身邊,待jiejie衷心,即便有些想法,終還是為了jiejie好?!?/br> 綠蘿扶著蘇靖荷躺上暖榻,今日一番折騰,又染了風寒,又吃壞了藥,姑娘待自己狠心,可她卻心疼,怕姑娘身子怕受不住,等蘇靖荷平躺后,才擔心說著:“姑娘日后再不可這般了,您又能經得住幾番折騰?!?/br> 蘇靖荷點頭,算是應下。 “不過,今日爆出二爺私下的宅院,會不會惹麻煩?!?/br> “惹出麻煩才好?!碧K靖荷淡淡說了句,轉身睡下。 ☆、第67章 橫禍 蘇靖荷的風寒沒幾日便好了,皮膚光滑如初,看不出一點痕跡。在她病下的幾日,蘇正每日上午讀書,下午練字,晚上再陪著蘇靖荷說說話,聽話得很,讓人省不少心。 之前秦姨娘在榮華院的一場鬧騰,自然傳到蘇瑜耳朵里,單就之前秦姨娘誣陷蘇靖荷的事情,已讓老爺震怒,罰姨娘在院中禁足,蘇靖荷這邊雖病了,卻也沒閑著,扣了姨娘的月例,也讓府里上下知道三姑娘惹不得。 雖然蘇莨已經出嫁,可這事爆出來,趙姨娘多少帶著愧疚,蘇靖荷病中的湯藥,全是趙姨娘親自守著熬煮,盡心盡力,反是蘇佑一直不肯信,總覺著是蘇靖荷誣了二姐,對她更是不喜。 不過因為蘇靖荷而牽扯出蘇牧私下另置宅院的事情,卻沒能輕松揭過去,從這座宅院順著往下查,卻也發現不少蘇牧背地的產業,讓蘇瑜震怒,甚至氣怒之下說出要將蘇牧趕出府去的話。 蘇靖荷這身體才剛好,葛青青便頂著隆起的小腹,過來做客了。 二人圍坐著煮著熱茶,蘇靖荷氣定神閑,葛青青卻總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她先忍不住,說著:“好meimei,你二哥平日待你極好,這回可得幫著些你二哥?!?/br> 蘇靖荷也沒有問原由,蘇牧這事,府里上下都知道,遂道:“二嫂說哪里話,旁人我管不上,二哥的事我自然會上心,可,我人微言輕,父親也不肯聽?!?/br> “如今咱府里,老爺最疼就是三妹,meimei去試著和老爺求個情說些好話,可好?”說完,葛青青很是無奈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母親又不在,沒個出主意的人,我大著肚子,老爺又不讓我摻和?!?/br> 蘇靖荷低下頭,“你不必求我,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昨日剛知道父親沖二哥發火,我立刻去找了父親了,可……” 蘇靖荷搖頭,遺憾看著葛青青:“父親不肯聽我講,甚至言明與宅院的事情無關,二哥可是還有什么地方惹惱了父親?” 葛青青卻是疑惑,認真想了想,道:“你二哥的事情他都不怎么與我說的,怕我擔心,只讓我安心養胎,總安慰說沒事?!?/br> “既是這樣,想必二哥也不是窮途末路,二哥是個有主意的人,嫂子信二哥可好?!碧K靖荷握過葛青青的手,安慰著。 葛青青卻怎么都放心不下來,“你二哥與其他兄弟不同,當初你大哥私置宅院養美人,就算和駙馬爺動了手,也不過挨頓板子罷了,可你二哥不是國公府的骨血,若離了國公府,你二哥日后如何自處,萬一老爺還氣不過,將你二哥從宗族除了名......” “不會的,二哥是進過祠堂,拜過祖宗排位的,不是父親三言兩語可以決斷的,你放心吧?!?/br> 葛青青嘆息,卻也無法,只得說著:“罷了,嫁雞隨雞,日后即便和你二哥過苦日子,也認了,只要夫妻一起,也不怕了?!?/br> 蘇靖荷笑笑,她與葛青青雖然親近,但在一些事情上也有過分歧,可今日聽了這話,著實為二哥高興,二哥當初沒有看錯人,只這一份共患難的心,便足了。 之后事情倒沒有太糟,老爺當時不過氣話,也沒真趕了蘇牧離府,只是二人關系日漸緊張,最后還是蘇牧主動帶著妻兒出府去住,老爺也沒有攔著,都隨他去??杉幢汶x了府,蘇牧的日子也不難過,這些時日,慶王愈加受圣上器重,連連嘉恩賞賜,堪比成王,蘇牧也連升三級,能位列早朝,算是蘇家這一輩最出息的一個。 蘇牧離府那日,來找過蘇靖荷,說是話別,也帶了感激。因為二太太的事情,蘇牧不知情便罷,如今還住在府上,總覺著尷尬,加上蘇牧與蘇瑜立場便不同,日后總要對立,可蘇家于蘇牧有養育大恩,若是這樣離開,難免遭人話柄,自己心中也過意不去,正好蘇靖荷幫了他一把,如今由老爺開口趕人,他順勢而為,最好不過。 少了二哥二嫂,對蘇靖荷而言,府上愈加冷清,加上天氣也越發寒冷,蘇靖荷的屋子里早就添了炭火,每日除了給老祖宗請安,基本都窩在屋里不出門了,卻從來不曾想過,會從天而降一樁大禍。 入冬后,府上清閑下來,大家只慢慢準備著過年,除了三太太在為了許家表姐奔波,今年內廷定了規矩,送進宮的女子不得超過十七,偏偏表姐上月才過十七歲生辰,三太太進了幾趟宮,幾位昭儀嬪妃處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法子。 既然絕了進宮的路子,老祖宗自然有些失望,卻也留著許家兄妹在京過年,年后再便送他們回去,卻哪里想得到,前日里太后突然想起來上回進宮給陛下彈過琴的蘇靖荷,說了句這丫頭靈巧聰慧,內廷便將蘇靖荷的名字添進了入宮的冊子里。 消息傳來,安國公府一片嘩然,誰都沒想過三姑娘會要進宮,大家都瞧準了三姑娘以后是要嫁到郡王府去的,謝三爺待三姑娘真心,兩家早心照不宣,只差了一紙婚約罷了,哪里料到中途生變。 如今府里上下對三姑娘,有惋惜錯過謝玉這段好姻緣的,也有欽羨能入宮榮華無尚的。只有蘇靖荷最是驚駭,得了消息的第一時間便往老祖宗院子里去。 “老祖宗,您說說,慧言大師可不是算得準么,咱們三姑娘當真是抵天的富貴,這趟進了宮,憑著陛下對三姑娘的青眼,日后還不是恩寵無雙么?咱們國公府日后可都得享三姑娘的福?!比胬献孀诖分?,笑說著。 “可,會不會委屈了三丫頭,尤其郡王府那邊......”老祖宗有些猶疑。 三太太卻道:“天子之尊,怎么就委屈了三姑娘,旁人家可是求都求不得呢!郡王府那邊老祖宗只管放心,我知道嫂子的心思,不過想給玉兒討個咱們府里的媳婦兒,也不見得是多喜歡三姑娘,如今既然太后看中,嫂嫂也不敢和太后搶人不是,咱們可還有菀兒呢,菀兒和玉兒青梅竹馬,又是表兄妹,素來親近。倒是老祖宗別舍不得三姑娘進宮,那可是違背天意啊,想想大師的批命,錯不了?!?/br> 老祖宗越聽越有道理,正沉思著,房門被蘇靖荷重重推開,蘇靖荷瞪著謝韻琴,滿眼怒火,她卻只當看不著,笑著道:“呦,說曹cao曹cao到,嬸娘先恭喜姑娘了?!?/br> 蘇靖荷大步走近,她今兒算是明白了,怎么這頂天的大禍會落到自己頭上,想必三嬸前陣子頻繁入宮,根本不是為了許家表姐張羅,一開始就打著她的主意,否則太后怎么突然就想起她來了! 蘇靖荷跪在老祖宗跟前,說著:“老祖宗,靖荷不能入宮,三年孝期未滿,此時入宮怎么吉利?!?/br> “早在先皇時候,孝期便由三年改成一年,雖說民間還有守三年的,可出嫁這些并不忌諱,滿一年足以,這些內廷都會查探清楚的,姑娘只管放心?!敝x韻琴說著。 蘇靖荷哪里還會理她,挪動了雙膝往前,握著老祖宗手臂,道:“靖荷不想進宮,老祖宗幫幫靖荷可好,老祖宗與太后關系親近,只要老祖宗肯幫忙說說......” 話還沒說完,卻被謝韻琴打斷:“三姑娘莫要胡鬧了,莫說老祖宗現在身體不好,經不起入宮的折騰,即便入了宮,你要老祖宗怎么去和太后說?說咱家的姑娘瞧不上陛下,不肯進宮?” 蘇靖荷瞪了眼謝韻琴:“不勞嬸娘cao心,老祖宗這些年什么市面沒見過,借口多了去,可不比您,不會說話?!?/br> “三姑娘這話什么意思,老祖宗,你可瞧瞧,我處處為了姑娘,姑娘卻這么話中帶刺?!敝x韻琴也是委屈朝老祖宗說著。 老祖宗只覺著頭疼,還沒開口,便見蘇靖荷趴伏在跟前,低低喚了一句:“奶奶?!?/br> 這一聲奶奶,聽得老祖宗多少有些動容,才覆上蘇靖荷的右手,謝韻琴卻及時打斷:“這可是命,大師批過的?!?/br> “大師當年說我過不了十四,如今不也好好的?!?/br> “呸呸呸,這話可不能亂說,不信神明可要遭天譴的?!敝x韻琴上前去扶蘇靖荷,卻在她耳畔低低說著:“況且,三姑娘活沒活過十四,你不清楚么?!?/br> 蘇靖荷一愣,卻是不肯起,老祖宗被鬧得沒辦法,最后只得要丫頭們將蘇靖荷拖了出去。蘇靖荷冷眼看著老祖宗,咬著下唇,直到老祖宗的房門在眼前合上,阻隔了她與老祖宗,距離上的,還有,心上的。 老祖宗這里說不通,蘇靖荷看著正是下朝的時候,便匆匆去了前院。 或許也因為這件事情苦惱,書房里,蘇瑜撐著頭,眉頭深鎖,有些凝重,見蘇靖荷進來,也知她為了何事,輕輕一嘆。 蘇靖荷卻在蘇瑜憐憫的眼神中,心漸漸往下沉了幾分,她緩緩開口:“父親也覺得,女兒應該入宮?” “不是父親的意思,實在是太后……當初你便不該入宮,讓陛下記住了?!?/br> 蘇靖荷搖頭:“這事也不是不能回旋,不過太后隨意一提,內廷為了討好罷了,太后過不久也就忘了靖荷了,又沒有明確的指令,只要內廷把靖荷的名字去了,便沒事了,我知道父親有法子的?!?/br> 蘇瑜卻是抿唇:“事情不如你想的簡單?!?/br> “那又是有多復雜呢?”蘇靖荷冷笑一聲,漸漸明白過來:“這一年的父女溫情,不過是女兒幻覺,女兒竟然忘了,父親接女兒回來,本就是為了與謝家的聯姻,如今棋子有了更好的用途,父親怎會放棄?” “靖荷!“蘇瑜不悅地喚了一句。 蘇靖荷卻笑的愈加肆意:“女兒說中父親心思,惱羞成怒?呵,嬸娘說得沒錯,與郡王府的婚事還能繼續,咱們還有五妹,太子被圈禁,大姐雖然遭了秧,卻也將三房和太子間的牽扯斬斷,如今的五妹,比我也不差分毫了,是不是?” “胡言亂語!想來是因為進宮的事情,頭腦不清楚了,為父不與你計較,趕緊回榮華院好好靜養,這些日子哪里都別去了!” “父親的意思,是要女兒禁足?”蘇靖荷仰頭看著蘇瑜,眼神一點點變得哀傷:“女兒今日過來,是覺著還有父親之情,這一年多,無論幾位姨娘如何輕賤欺侮,女兒一直不曾害怕過,因為女兒知道還有父親在,血rou相連,父親定是心疼女兒的,可,皇宮是什么樣的地方,父親比女兒更加清楚,比起國公府的權勢,連這僅剩的父女親情,父親都要舍棄嗎?父親真就沒有一點...不,半點兒,舍不得女兒?” 蘇靖荷一瞬不瞬看著蘇瑜,淚水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卻怎么都倔強著不肯落下。靜默了許久,蘇瑜才是緩緩說道:“你身子不好,回院子里好生養著吧?!?/br> 仍舊不給任何回旋的余地,眼中的哀戚慢慢變成寒冷,蘇靖荷閉了眼,將淚水強壓下去,卻總有一滴從眼角滑過,她抱起雙臂,有些顫抖說著:“比起菏澤,這個國公府,真的好冷、好冷......父親不覺得么?” 而后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第68章 出府 綠蘿轉過庭院,看著矗立在回廊上的沉香,問著:“小姐還在后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