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一般而言使者都會直接前往帝都,但是這個“直接”是指在公眾看來的“直接”。從邊境到帝都差不多要穿過四個郡,一個使團的人不眠不休直接趕到帝都是不可能。圣蘭斯卡特的空騎可進不來普朗曼領土,而邊境地面交通又因為空襲的原因中斷了,所以他們肯定會在穿過重災區格蘭德郡后歇歇腳。 這就意味著夢魘公爵可以比任何人,包括皇帝陛下,都先接觸使團。 雖然現在連會不會有和談使者前來都說不定,但康納已經開始準備很多相關的后續工作了。比所有人都快一步,這就是夢魘公爵成功的秘密。 康納飛快地安排了剩下的幾個人負責迎接外使的事情,然后將他們打發出去。 “現在我們剩下最后一個問題,我的繼承人,修?!?/br> * 公爵夫人看見自己的身體在一點點消失,被怪物吃掉。 幸運的是她已經失去了知覺。 她的聲音嘶啞得可怕,胸口就像破風箱一樣鼓動著:“魔鬼……你這個魔鬼!” “這對我來說是無上榮耀?!狈块g里的另一個人輕笑道,他像一道暗影般立在公爵夫人的面前,“您現在感覺如何?” 公爵夫人被倒掛在吊燈上,而原本的水晶吊燈此時已經成為了丑陋的怪物,它的分泌物腐蝕了公爵夫人細膩的皮膚,將她的下半身溶解成一灘粘液。這些血紅色的粘液就像蛛網般織纏起來,最后變成血rou之繭。隨著公爵夫人一點點被腐蝕,這個rou繭開始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鮮活。 “我看見了地獄……”公爵夫人模糊的聲音里隱約聽得見戰栗的哭腔。 那個人話里依然帶著笑意:“這是永夜女神給予您的祝福,請務必心懷感激地接納它?!?/br> 公爵夫人尖叫道:“告訴康納里維斯……和魔鬼做交易遲早會被黑暗吞噬的!他離死已經不遠了!” 她的腸子也消失殆盡了,下半身與這個rou繭融合了在一起,她沒有死亡,她必須看著自己被完完整整地吃掉。 那個人用近乎狂熱的語氣說道:“死亡只是回歸女神懷抱的一種方式而已?!?/br> 公爵夫人此時完全說不出話了,因為她的喉嚨已經被吞噬為rou繭的一部分。 那個人上前,在公爵夫人額頭上畫了個倒十字,倒十字發出冰冷的銀光,然后沒入了公爵夫人的血rou。很快那個rou繭就將這具年輕的女體完全吃干凈了,它緩緩蠕動著,像是在咀嚼吞咽,又像是在消化食物。 黑暗中的人低聲禱告:“愿光輝不存,愿黑暗永駐?!?/br> 這個rou繭還在蠕動,它的外皮開始變薄,里面涌動的血rou看得一清二楚,這些血rou開始組合起來,凝聚成人的形狀。rou繭膨脹起來,那個人后退了幾步,它炸開了,血rou撒了一地。 rou繭里落下一個赤.裸的少婦,“她”長得與公爵夫人一模一樣,從容貌到氣質,幾乎沒有半分區別?!八痹谝黄猺ou中站起來,動作就像新生兒一樣,花很長時間才穩住自己的身子。 “她”抬起頭,朝著房間里另一個人露出矜持的笑容:“我感覺很好,您可以先去忙了,斯洛教授?!?/br> 斯洛平靜地點頭,身體一點點變得透明:“是的,公爵夫人?!?/br> ☆、第26章 子 安默拉在書房里看了一夜書,然后不知怎么就睡了過去,第二天傍晚她醒來時看見了粉紅色的臥室,恨不得自己昨夜能長眠在書房里。 “厄尼爾小姐,您看上去臉色不太好,我去給您弄點熱水吧?”帕姬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正常,于是她說道,“您還想睡一會兒嗎?” “不了,謝謝?!卑材嬲沽艘幌律眢w,感覺傷勢好多了。也許再過一兩天她就能離開那個輪椅,搬去上面的臥室,這間粉色地獄還是留給斯洛自己好了。 帕姬還是有點不放心,她用魔導式將房間里的溫度調高了一點兒:“白天的時候蘭佩斯先生已經回來過一次了,他幫您理好了臥室,還給您添置了一個衣柜?!?/br> “我睡得有那么死嗎?”安默拉覺得有點奇怪,斯洛把她搬進臥室順便還給臥室進行了裝修,這都沒能吵醒她? “安眠熏香,您看……”帕姬指了指她床頭柜上的玫瑰色熏香,“蘭佩斯閣下還是很細心的,雖然他確實忙了點?!?/br> 說是熏香,其實并沒有太大異味,安默拉覺得可能是里面的魔導裝置在生效。 她朝帕姬笑了笑:“可以把它撤下了,我現在不需要?!?/br> 帕姬擺了擺手:“沒必要,它會自動檢測使用者身體狀況并且選擇性釋放安眠氣體的?!?/br> 安默拉對任何自動檢測身體狀況的東西都有點戒備,但是她沒有在帕姬面前表露出來,她依然保持著甜美的笑容:“斯洛教授有說過什么時候開始授課嗎?” “等小公爵從帝都回來,嗯,他馬上就要回來了,就在這兩天?!迸良У恼Z氣有點奇怪,她似乎不是很希望這位公爵獨子返回弗林郡,“蘭佩斯先生最近正在辦理一些離職手續,也許不會經?;貋?,而我只能在工作之余陪您一會兒……您到時候有個同伴也好?!?/br> 如果這個同伴不是修那就更好了。這句話帕姬沒有說出來。 從小就不知安分,長大后更是名動帝都的花花公子,修有著與其名“夢魘”相符的所作所為。 說起來,弗林郡的這些高層們,從夢魘大公到斯洛·蘭佩斯再到修,幾乎沒一個有好名聲。有關他們的事跡在帝都傳得很厲害,帕姬在學生時代就經常聽那些家里有背景的人議論這些,不過到了弗林郡反而什么風聲都沒聽見,顯然夢魘軍團把這里控制得很好。 帕姬知道這些事情不該同厄尼爾小姐說,于是她嘗試展開點輕松的話題:“今天來之前我給您烤了點松餅,您要嘗嘗嗎?” “松餅……呃,好的,謝謝?!卑材q豫了一下就答應下來,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 帕姬從客廳里拿來一個小籃子,里面冒著熱氣,她愉快地說道:“其實我今天也沒吃晚餐,軍隊里派發的營養藥劑快要把我給吃吐了,所以我來這兒之前偷偷做了些小點心?!?/br> 安默拉已經被迫注射了十幾年營養藥劑,她深知其中的痛苦。蓮恩在的時候還會給她弄點好吃的,但是蓮恩走后指望門格爾做飯那就不可能了——門格爾習慣在自己餓著的同時也餓著她。 “您是從哪兒畢業的?”安默拉想打探一下蓮恩的消息,畢竟她從格蘭德郡跑出來的一大目的就是找到蓮恩。 帕姬將松餅裝進小碟子里遞給她:“皇家學院的軍事院系,專修現代魔導理論,選修了一些與之相關的應用課程?!?/br> 安默拉皺起眉,這塊松餅有點燙,她說道:“請問您認識騎士學院的人嗎?” 帕姬也被燙了一下,她咬了一小口,答道:“這個……很抱歉,軍事院系所在的校區是全封閉的,我們的社交領域并不開闊?!?/br> 安默拉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她捏著那塊松餅問道:“那么,您認識一個叫蓮恩的人嗎?” “哦,你說她!極光下的蓮恩!”帕姬睜大了眼睛,雖然嘴里還有半塊松餅,但她已經忍不住開口了,“天哪,學院偶像,太陽般冉冉升起的新星!可惜我已經畢業了,否則一定要親眼看一看這位被譽為人類史上第一女騎士的人?!?/br> 帕姬激動得手舞足蹈,她努力咽下了這半塊松餅,然后以最快的語速說道:“據說她的行動速度比魔導師的思維速度都要快,近戰搏殺無人能敵。她的導師是奧蘭神圣帝國的前圣堂騎士團團長,上個時代最強的男人,冷兵器在他的手里重放光彩。天啊,簡直就像傳說一般!最關鍵的是她風評極好,她讓很多人相信古老的騎士精神正在復活?!?/br> 帕姬說了一大通吹捧的話,最后總結道:“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種從人格到技藝都完美無缺的人?!?/br> “那么……你知道她的聯系方式嗎?”安默拉咬了一口松餅冷靜一下,這是她和蓮恩失散以來第一次聽見她的消息,多少有點激動。 “哦,您要追她?”帕姬脫口而出,但是馬上又改口道,“不,抱歉,我是說……您要找她?” “我也想見一見這位傳說般的女騎士?!卑材M可能維持笑容的弧度。 帕姬遺憾地說道:“本來可以告訴您她在皇家學院的宿舍地址,可是不久前她已經隨導師去奧蘭神圣帝國進修了,短時間內應該回不來?!?/br> 簡直是晴天霹靂。 安默拉的心情再次壓抑了幾分。 找到蓮恩,辦理身份證明,辦理出入境許可證,前往圣蘭斯卡特找到黑翡翠。這幾件事情除了“辦理身份證明”勉強做好了之外,另外幾個都毫無頭緒。而是她現在的身份證明也有點玄乎,斯洛把她跟自己綁在一起了,這家伙與門格爾關系晦澀,很難說他是不是值得信任。 安默拉不準備告訴斯洛關于黑翡翠的事情,尤其是在發現他身上的某些宗教印記之后。表面上越平靜的地方往往隱藏著更深的殺機,斯洛就是如此,他的氣息讓安默拉本能地感到厭惡,就跟那間粉色臥室一樣。 帕姬似乎看出來她心情有點不佳,于是立刻說道:“不過我相信她應該還有其他聯系方式,或許您可以問問小公爵?” 對了,如果沒記錯,修也是皇家學院的學生,而且文學院的他肯定比軍事學院的帕姬交際更廣。安默拉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從他這里入手,想法子聯系上遠在奧蘭神圣帝國的蓮恩。 而現在安默拉要做的就是乖巧地住在斯洛眼皮子底下,然后等那位小公爵一起上課。 * 修在一天之內就抵達了弗林郡,不過與他平時的大張旗鼓不同,這次他是由夢魘軍團秘密護送返回的。 帝都盯著弗林郡的人太多了,皇帝陛下也不是手軟的,公爵大人不希望他的獨子在返程路上遭遇“突發疾病”、“恐怖襲擊”或者“交通事故”。 夢魘軍團的魔導師們在深夜將修送到了城堡,然后他連腳都沒站穩就被夢魘公爵叫去了書房。 修坐在他父親書桌正對面的高背椅上,皮膚蒼白但是眼神明亮。他穿著一件黑色斗篷,肩膀處有一片很大的純白色羽毛裝飾,斗篷上有兩枚銀質紐扣,也做成了精巧的白羽毛形狀。這件斗篷下擺剛剛及膝,而他這回穿的是短皮靴,小腿上的皮膚細膩得像牛奶一樣。 他翹著腿,低頭看著自己經過仔細修剪的指甲,嘴角始終掛著刻薄而嘲諷的笑容。 而他的父親,夢魘大公,則滿臉陰云地坐在書桌后看著他。 修順著自己圓潤的散發出珍珠般光澤的指甲一個個摸過去,頭也不抬就對他的父親康納里維斯說道:“別看了,再看我也不會變成你這種人渣的?!?/br> 康納看上去即將爆發,但是他沒有,他緊盯著面前的年輕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在帝都就學會了這個嗎?” “學會了很多,比如古典的城邦政治理論,還有那些比政治美妙得多的詩篇。對了,要我給你念念我最近寫的詩嗎?”修挑了挑眉毛,這個略顯輕佻的動作被他做得風情萬種,“啊,弗林郡的豺狼,為何你連人民的最后一滴血都不愿意放過……” “閉嘴?!笨导{的聲音低到了極致,他看上去正在竭力忍耐,“修,我不想在你回來第一天就把你打成殘廢?!?/br> 修微笑起來,他嘴唇很薄,言辭美麗中帶著惡毒:“多謝您那少得可憐的仁慈,父親大人?!?/br> “滾出公爵府,滾出這個城堡!”康納忍了一會兒,最后還是沒忍住,他拍桌而起,像一頭暴怒的雄獅,整個房間都在他的怒吼聲中震動著,“夢魘軍團會把你送到斯洛教授那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毙抻靡环N輕蔑的口氣說道,“以及……你要我跟那條眼鏡蛇學什么?貪污受賄,走私毒品,販賣人口,還是用低劣的手段謀殺政敵?” “啪!” 康納直接將手邊的燭臺砸向了修,那個銳利的銀質燭臺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然后黏稠的血液也流到了地上。 銀質燭臺的尖銳部分劃破了修的額角,他頭上開始冒出大量鮮血,血液模糊了他的視線,將他大半張臉都覆蓋住。他像黑天鵝一樣優雅地坐在原地,那張美麗的面孔上笑容越發燦爛了,一雙眼睛亮得就像黑夜里的星辰,這幅樣子讓人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修用一種詠唱詩歌的語調,柔和而輕緩地對他的父親說道:“去死吧,渣滓?!?/br> 然后他直接起身,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書房,血順著他肩上那片羽毛流了一地。 夢魘軍團的魔導師們早就聽見書房里的動靜了,他們紛紛用魔法進行隔音處理,防止這邊的動靜驚醒整個城堡里的人。每次小公爵從帝都回來都是這樣,夢魘軍團有固定的人來幫公爵處理這種問題,魔導師們對此已經習慣了。 他們一見到小公爵出來就開始嘗試用各種方式給他包扎,但是很快就被他尖銳而暴躁的喊叫給逼退了。 修將腳下的高跟短皮靴踩得殺氣凜然,他“蹬蹬蹬”地走在黑暗的回廊里,憤怒地吼道:“別碰我!殺人狂!戰爭犯!你們統統給我滾開!” 這些軍方魔導師都訓練有素,他們沉默地跟著小公爵后面處理地上的血跡,然后強行按住他開始進行包扎。等包扎好的時候,他們就迅速登上了馬車,一路往軍團總參謀長的住處奔去。 馬車上亂成一團,就跟戰場廝殺差不多,魔導師們努力回避著小公爵尖利的指甲,試圖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將他穩住。他們可不敢給這位身子嬌貴的年輕人用鎮定劑,更不敢用魔導式把他綁在車上。 由魔導師駕駛的馬車跑得飛起,所有人都想盡快結束這個吵鬧的噩夢,然后將燙手的小公爵轉交給蘭佩斯先生。而小公爵則在這些人的壓制下拼命反抗,試圖做出最后的一點努力。他一路上都在尖叫著“綁架”“搶劫”之類的事情,可惜魔導師們已經提前進行了隔音,他就算叫破喉嚨也沒用。 在這樣的混亂掙扎之中,馬車終于抵達了斯洛的住處。 此時帕姬已經去加班了,而剛剛在浴缸里給自己抹好肥皂的安默拉不得不裹上頭發,沖干凈泡沫,穿著可愛的蕾絲睡衣,在萌萌的粉色臥室里接待了一大堆神情肅穆的軍方魔導師和頭破血流、狼狽不堪的小公爵。 ☆、第27章 接待 闖入斯洛住處的魔導師們很尷尬,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兒還住著個女孩子。 帕姬是斯洛私底下叫來的,沒有通過夢魘軍團的公共渠道。而她口風向來很嚴,從來不在背地里說上司的閑話,涉及私生女的問題她就更不敢提了。魔導師們以為公爵和蘭佩斯先生商量過,將小公爵送來后可以直接把他塞進臥室關起來,但是他們不知道整個屋子唯一沒上鎖的臥室里居然還有個女孩兒。 現在被開門聲驚動的安默拉和一群陌生人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對峙著,雙方都有點不知所措。 格林是這群魔導師里的負責人,他發現這孩子頭發還是濕的,看上去洗完澡正準備上床睡覺。他無比尷尬地帶人拽著小公爵退出了臥室,然后抬頭看了一眼門上的花紋,這里就是主臥沒錯,剛剛里面只有一張床也沒錯。 ……蘭佩斯先生在自己的臥室里藏了個未成年。 格林現在只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裝作什么都沒有看到然后帶人迅速離開這里,可是不行。因為小公爵還保持著極為高冷的神情站在門口,死死盯著安默拉,一副“我早就知道蘭佩斯這家伙心理有問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