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喔!”伴當小六輕輕點頭。周圍的酒客們,不論聽懂沒聽懂,也跟著一起做受教狀。革命,就是造反。造反,就是革命。這個詞,有意思,要不人家是榜眼呢,隨便想出一個詞,就透著高明! 除了第一句的革命兩個字,用典頗深之外。其他幾十句,倒是通俗得緊。讀起來,也頗為順口。如果有人譜個曲子的話,非常易學??梢娭焱缿?,為了讓他的那幫粗胚下屬遵守軍紀,的確沒少花費心思! 但最后一句,“保衛華夏永遠向前進,全國百姓支持又歡迎!”就有點兒大言不慚了。才占了巴掌大的地方,居然就敢言華夏兩個字,還認定的全國百姓都會支持他,簡直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鬼才李四看得連連撇嘴,目光繼續移動到了邸報上的第三格。誰料里邊的內容,卻突然變得凌亂起來。東一段,西一段,令人目不暇給。有商人發的易貨告示,有船行發的啟航日期,有店鋪招攬頂梁手藝師傅的啟示,甚至還有一段妓院的攬客聲明,“二八少女,腰軟體酥,養在深閨,以待君子,,,,,”云云,讓人讀了之后,就覺得嘴巴一陣陣發干。 “豈有此理,這朱屠戶,真是個十足的下流痞子!”李四看得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將邸報拍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四爺,朱屠戶弄什么幺蛾子了?!”眾酒客都不識字,紛紛將頭湊過來,驚詫地詢問,“看把您給氣的!莫非他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不成?!您老給我們念念,讓我們大伙跟您一起罵他!” “呼——!”李四長長吐了口氣,對眾人的要求充耳不聞。除了當朝丞相脫脫,誰有資格讓他李四念文章?這幫下九流的賤民,給根汗毛,居然就想豎旗桿了! “嗨,其實也沒啥!”伴當劉小六反應機敏,發覺李四又要失態,趕緊出言補救,“我家老爺是氣不過,氣不過朱屠戶,居然用官府的邸報,替商家張目。這也太,太不把官府的威儀當一回事兒了。士農工商,自古以來,商販都是賤業,哪容得了他們把買賣消息印在邸報上?!” “是過分了點兒!”眾酒客們聞聽,也紛紛搖頭。雖然商販都是有錢人,但地位怎么著也不能跟官府同列。朱八十一居然把官府的公文和商販們的東西印在同一張紙上,的確有點兒太不莊重了些。 正低聲議論間,忽然聽見街道上一片大亂。緊跟著,數匹驛馬風馳電掣地跑過去,將躲避不及的百姓撞得頭破血流。 “讓開,讓開,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踩死活該,不長眼的踩死活該!”馬背上,官府的信差如喪考妣,扯開嗓子大聲吆喝。 “又怎么了?這群王八蛋,還嫌百姓們安分么?”鬼才李四氣得一拍桌子,扶案而起。這兩年,他的東家脫脫丞相,為了大元累得連頭發都白掉了一大半??膳褋y卻猶如燎原野火,撲不勝撲。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底下的官吏們不體恤百姓,有點兒權力就作威作福。 話音未落,又一隊信差騎著快馬沖了過來,背后的紅旗上濺滿泥點,“讓開,讓開,八百里加急。。。。?!?/br> “兀那漢子,你給我站??!”不管酒館里的人如何吃驚,鬼才李四一個縱身跳到街道旁,將自己的腰牌高高地舉起,“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給我如實道來!” “讓。。。。?!毙挪畎蔚队?,目光落在腰牌上,卻立刻嚇白了臉。趕緊丟下刀,在馬背上倒轉著身體作揖,“您老勿怪,軍情,緊急軍情?!?/br> “緊急軍情?”李四見對方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偽,便不敢再深問。而是丟下一個錢袋,快步朝衙門方向跑去。 “六爺,李爺,李爺和您老。。。。?”店小二嚇得臉都成了青綠色,雙手捧著錢袋,哆哆嗦嗦地追問。 也跟著跑出酒館的劉小六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回應,“你回去燒高香吧,也就是我們四爺心善,不愿意跟你們這群刁民一般見識,否則,爾等今天八個腦袋也掉下來了。滾開,沒看見老子正忙著呢么!” 說著話,快步追上李四,跟后者一道拔腿朝縣衙跑。雙腳才踏上臺階,還沒等亮明身份,就聽見衙門里邊一片大亂。幾個衙役一邊夾著細軟向外沖,一邊大聲哭喊道,“了不得了,可了不得了。周老爺,周老爺被嚇死了!” “誰,誰死了?你們在干什么?”鬼才李二伸手揪住一個腿腳稍慢的老衙役,先狠狠給了此人倆大嘴巴,然后厲聲喝問。 挨了打的衙役眼冒金星,不敢質問來者是何等人物?雙手捂著腮幫子,繼續抽泣著道,“縣太老爺,縣太老爺周大人,剛剛,剛剛接到紅巾軍攻入汴梁的消息,吐了口血,就沒氣了。小的,小的正準備去喊郎中,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沒敢拿??!” “你胡說,紅巾軍怎么可能攻入汴梁。朝廷在那邊有三十萬大軍,難道全都是擺設么?!”李斯聞言大急,拎著衙役的領子,大聲反駁。 “您老,您老可是不知道??!”老衙役急得連連跺腳,“芝麻李,趙君用,還有朱八十一帳下大將吳二十二,都偷偷到了劉福通那!紅巾軍,紅巾軍四路大軍前后夾擊,把,把朝廷的三十萬大軍給全殲了。消息,消息剛剛從汴梁那邊傳過來的。我家,我家周老爺,就是聽到消息后,一口氣沒上來,活活,活活給嚇死的??!” “啊——!”李四愣了愣,瞬間如墜冰窟。朝廷的三十萬大軍,可是由丞相脫脫的弟弟也先帖木兒統領。如果三十萬大軍被全殲了,即便也先帖木兒能逃離戰場,大元朝的國法,也肯定容不了他。弄不好,連脫脫都得被牽連進去,弄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正嚇得魂飛魄散間,卻又聽那老衙役哭著說道,“您老,求您老松手,松手,放,放小的一條活路吧!求您了!縣太爺的大印,在穆孔目手里。要組織守城,還是拿東西,您老趕緊去找他!別揪著小的,小的就是個不入流貨色,小的,小的可是擔不起這個重任??!” 注1:成吉思汗大扎撒,即《成吉思汗法典》,頒布于1206年,是鐵木真一統草原之后,在文臣輔佐下設立的法典,也是其執政總綱。里邊涉及了王位繼承、財產處理以及兵役制度等多方面。最著名的是,此法中,規定男同性戀要處死。 注2:皮紙,,用桑皮、山椏皮等韌皮纖維為原料制成的紙。一般是供糊窗和皮襖襯里等日用需要,現在已經很少生產。皮紙是中國古代圖書典籍的用紙之一,宋以后的圖書典籍中,皮紙是使用最多的紙類之一。 第一百五十二章 生意 “華夏元年,蒙元至正十二年夏五月。也先帖木兒引軍三十萬,與紅巾大帥劉福通對峙于沙河,數旬不得寸進。 六月下,淮東悍將吳二十二、陳德將率三千壯士來援,以小舟載火炮四十余門,半夜迫近也先帖木兒大營,亂炮齊發。 元軍大驚,自相踐踏,死傷無數。丞相脫脫之弟,河南平章也先帖木兒欲遁,左右控其馬留之。也先帖木兒引佩刀斫之曰:“我非性命耶!”遂逸去。 偽元湖廣平章鞏卜班欲整軍逆戰,陳德以炮轟之,碎其首。劉福通,芝麻李,趙君用,各領一軍登岸,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天明,元軍潰散,軍資山積,悉為義軍所有。 陳德者,字至善,乃故湖廣漢軍萬戶陳守信之子。守信在軍中素有人望,為湖廣平章鞏卜班所恨,設計殺之,偽稱醉酒墜馬而死。陳德替父鳴冤數載無果,憤而投紅巾。為朱八十一帳下第四軍副指揮使,智力過人,且能服眾。與胡大海、王弼、吳永淳、羅剎人伊萬并稱淮東五虎。。。。。?!薄秶芬菔?,列傳第一百二十一》 “也先帖木兒收散卒,抵汴。汴守將謂之曰:“汝為大將,見敵奔潰,吾將劾汝,此城不能入也?!蹦死@城而去,屯于中牟。 未幾,紅巾四路大軍齊至,以火藥炸碎南門,入外城。蒙元衛王寬徹哥以強弩射芝麻李,中左肩。芝麻李拔刀斷箭,單臂攀云梯登墻,斬寬徹哥,汴梁遂破。趙君用乘勝引軍東下,克睢州、睢陽。劉福通領軍威逼中牟,也先帖木兒不敢戰,遁過黃河。布王三引兵響應福通,連克唐、嵩、汝、洛陽等州縣。河南江北行省,遂大半為紅巾所有。。。。。?!薄缎沦Y治通鑒,卷二百二十五》 這個夏天,注定要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前后半個多月時間,蒙元先后失去了汴梁、睢州、中牟、鄭州、穎陽、虎牢關、洛陽。江南河北行省土地,四去其三。而紅巾軍則繼五月底奪取了財稅重地淮安之后,將淮安路、歸德府、汴梁路、河南府,南陽府、汝寧府、安豐路等,四府三路之地徹底連結在了一起。彼此間守望互助,并肩抗敵。 更重要的是,火炮在這場混亂而又激烈的戰役中,一舉打出了名聲。出產自淮安紅巾將作坊的四斤炮,成為各路紅巾最為青睞的神兵利器。非但在芝麻李、趙君用、毛貴等原徐州系的隊伍里被當作克敵制勝的法寶,劉福通、布王三等人,也紛紛派遣心腹攜帶重金和銅錠、熟鐵等戰略物資,到淮安城排隊求購。 而距離淮安城東北方十余里的清江鎮,就所有前來淮安的外地客人們眼中最為神秘所在。這個左側臨著淮河,右側臨著運河,北面正對黃河的三角地段,在淮安城落入紅巾軍手中之后不久,就被劃成了軍事禁地。沒有朱八十一、蘇明哲、徐達等重要人物的親筆手令,普通人只要敢靠近,就會被騎兵遠遠地驅逐。如果連續被驅逐兩次依舊膽敢繼續靠近的話,第三次,等待著他的則是數十桿火繩槍的齊射。五十步之內,身手再高明的探子,也會被活活打成馬蜂窩。 有道是,好奇心害死貓。越是不讓窺探的地方,越有人想要知道里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一些好事的閑漢不敢從陸地上再去清江,便租了船,沿著淮河西岸順流而下。 這一招果然好用,只要他們不靠近西岸的武器作坊,朱八十一也不能蠻橫到連水路也給攔死的地步。只是偷窺者憑借著一雙rou眼,卻很難觀察出個所以然來。據他們所說,整個清江鎮,沿著淮河這一側,都成了個水車作坊。兩三丈高的水車一輛挨著一輛,幾乎排了滿滿一河岸。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音晝夜不停,隔著十幾里路,都能清楚地聽見。 “還有呢,敢情你們費了好大力氣,就看到了幾十架水車?”一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在茶坊酒館,有意無意地打聽。 “還有,就是船塢了。那清江原本就是個造船的好地方,這運河與黃河上的大船,很多都是出自那里。我們隔得遠,看見船塢好像也在擴建。不過沒水車那么顯眼就是了!” “造船?朱都督帳下不是已經有一支水師了么,怎么還想造更多的船?”外地客人皺著眉頭,繼續刨根究底。 “那我們哪知道??!咱們朱都督做事,向來就神神秘秘的!”當地閑漢們歪著膀子,做不滿狀?!耙f咱們朱都督,什么都好。就是行事總不合常理!自打他老人家來了,這臟水也不能隨便往街上潑了,垃圾也不準隨便往院子外倒了,就連驢子和水牛的屁股后頭,都得給掛上個糞口袋。如果被差役發現拉了糞在街上,拿罰起錢來,可真的一點兒都不含糊!” “那你們淮安的老少爺們就忍了?”外來客又愣了愣,帶著幾分挑撥的口吻說道。 “忍!當然得忍了!不忍怎么著?!那些鹽商厲害吧,只一晚上,就被朱都督給剁了個干凈。況且這朱都督雖然規矩怪些,做事倒也公道。從來不拉人白干活,只要干,肯定就給工錢!” “工錢,給官府做事也給工錢么?” “當然了,只有大元朝那幫王八蛋官兒,才拉人干活不給工錢!咱們朱都督麾下的是革命軍!革命,你懂嗎?就是逆天改命,把原先那些欺負人的規矩,全給改過來!” 話音剛落,門口突然走進來一隊差役。先沖著所有人團團做了個揖,然后舉起一個鐵皮喇叭,大聲喊道,“各位父老鄉親,打擾一下。當地人不要動。外來客人,請把入城時領的身份紙拿出來!” “這,這還不讓吃飯了?”幾個cao外地口音的客人大怒,站起來,揮舞著胳膊抗議。 他們的抗議聲,卻沒引發當地人的同情。包括先前跟他們一起喝茶聊天的閑漢,都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 當即,有差役三四個一組走上前,向外地客討要身份紙檢驗。按照上面所寫的年齡,籍貫,外貌,以及來淮安的目的,逐條核對。發現完全準確無誤者,則客客氣氣地敬個禮,將身份紙歸還給對方,并留下幾文茶葉錢賠罪。發現有冒名頂替者,立刻用繩子捆起來,當場抓捕。如果有人敢于反抗,則立刻吹響隨身攜帶的銅哨子。很快,附近訓練的紅巾軍士兵就沖了過來,長矛樸刀一并招呼,將反抗者剁成rou醬。 類似的事情,進入七月份后,幾乎每天都在城里上演好幾起。被當場捉獲的探子數以百計,把淮安城的大牢給塞了個滿滿當當。最令朱八十一等人哭笑不得的是,所捉獲的探子當中,居然有三分之二以上不是來自蒙元那邊,而是來自各家紅巾軍。有濠州郭子興的手下,有洛陽布三的手下,有定遠孫德崖的手下。甚至連遠在湖廣的徐壽輝,都派了眼線前來打探火炮制造的秘密。 “不是答應出錢就賣給你們的么?”被探子們弄得煩不勝煩,朱八十一只好從監牢里拎出其中幾個首領模樣的人,當面抗議。 “這,這,都督,都督您老暫且息怒!”自己也知道自己這事兒干得不地道,探子頭目們紅著臉,結結巴巴地回應,“您老,您老那銅炮,厲害是厲害,可,可剎到一千斤銅一門,價錢也太嚇人了些。所以,說以我家,我家主人就琢磨著,看看能不能討一個方子回去,自己,自己也鑄幾門炮用。一來價錢便宜些,二來,也不用老在您這里排隊等!” “滾蛋!”朱八十一大怒,抬腳將說話者踹了個大馬趴?!袄献釉炫?,就不需要給工匠發薪水了。老子造炮,就不需要柴禾和模具了。老子當初為了造炮,所浪費的那些功夫和材料,就不算錢了?!給老子滾,哪來的滾回哪去?;厝ジ嬖V你家主人,如果再有下次被老子抓到,以后甭想再從老子手里買任何東西。朱某說話,向來是說到做到!” “洪三,把大牢里凡是紅巾軍的探子,全給我押到上船去,驅逐出境。蒙元那邊派來的探子,也立刻押到城外去,斬首示眾!老子沒那么多糧食養這幫王八蛋!” “是!”親衛統領徐洪三答應一聲,點起幾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一擁而上。先將紅巾友軍的探子首領們趕上船,然后又從監牢里提出所有來自紅巾軍的人,一并丟到黃河北岸,任其自行離去。 那些蒙元的探子,則沒如此好的待遇了。驗明正身之后,立刻押到城外處死。還有一些既不屬于紅巾友軍,也不輸于蒙元一方,純粹是屬于沒事找事兒的江湖人物,則被押去了海邊的鹽場里服勞役,沒有個三年五載的時間,再也沒機會出來給淮安軍添亂了。 而朱八十一,顯然心中仍有余怒未消,很快,又下達了一道更霸氣的命令,“傳令,從明天起,給李總管、趙長史和毛都督他們幾個的火炮,降價三成,優先提貨。給劉元帥的供應安排在第二次序,降價兩成。其他人,凡是向淮安派過探子的,一律漲價五成,次序按被抓到的探子多少排。派得越多,位置越靠后!”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步之遙 “是!”蘇先生原本就不愿意將火炮賣給周圍的友軍,立刻興高采烈地答應。 而將作坊的少丞黃老歪卻有些舍不得,偷偷看了看蘇先生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都督,那個,那個降價的幅度,是不是太大了些。三成,可就是三百多斤銅呢。咱們最近又是建船塢,又是建水車的,還得給全軍將士打造板甲或前胸甲,若是一下子把火炮價格降得太厲害,可能,可能會周轉不過來!” “那對劉福通那邊就先不降價了,優先級別提到最高,與李總管,趙長史他們同列。供應李總管和趙長史的火炮,還是降價三成!”朱八十一倒是從善如流,立刻采納了黃老歪的建議,重新修改了自己先前的命令。 黃老歪卻依舊有些舍不得,又抬頭看了看大伙的臉色,繼續嘟嘟囔囔地說道,“那,那三成也有些多了。趙長史和李總管他們那邊,都,都是有銅礦和鐵礦的。并且他們賣的,賣的也不便宜!” “炮價騰貴,有逼良為盜之嫌!”剛剛因為府試名列第一而成為都督府記室參軍的陳基有點兒適應不了黃老歪的市儈嘴臉,想了想,出言提醒。 “是??!黃少丞。晚輩見那火炮用料不過五百余斤,而對外售價則在千斤銅錠之上。如此厚的紅利,當然免不了外人的窺探?!绷硪幻驗榭荚嚸星懊┒M入朱八十一幕府的書生葉德新,也試探著勸告。 他們兩個是非常傳統的讀書人,沒什么經營頭腦,更不懂得什么叫做奇貨可居。見朱八十一被前來竊密的各路紅巾探子弄得煩不勝煩,就想出個主意,一勞永逸地從根子上解決這個問題。 誰料話音剛落,立刻遭到了蘇先生、黃老歪、于常林等人的聯手痛擊?!笆裁锤?,才賣一千斤銅錠怎么算高?都督剛才的話你們倆又不是沒聽見,沙范、人工、火耗,難道都不算錢么?” “一千斤銅還算貴,有本事他們到別處買去?知道他們私底下之間,將火炮倒手賣給徐壽輝是多少錢么?一千貫,還要足色的銅錢。有多少,徐壽輝那邊收多少!”(注1) “北元那邊三千貫求購呢?好在眼下臨著黃河的,除了劉福通之外,就是李總管和趙長史,否則,他們都敢轉手就將火炮賣給韃子!” 。。。。。 “這,這,晚輩,晚輩初來乍到。有些情況,并不掌握!”陳基和葉德新兩個被數落得滿臉通紅,趕緊拱著手向大伙賠禮。 “不掌握情況就別亂說話!” “讀書人,還是先靜下心來跟在都督身邊多學點兒東西,然后再出頭表現!” 蘇先生、黃老歪等人卻不依不饒,繼續開口數落。 “君子慎于言而敏于行!”作為府試的主考官,陳、葉兩人名義上的恩師,逯魯曾也覺得二人太浮躁了。不但不出言回護,而且幫著別人補刀。 聞聽此言,陳基和葉德新兩個愈發覺得尷尬,拱著手,臉色紅得幾乎都要滴下血來。 到最后,還是朱八十一心軟,不忍讓新人太受委屈,咳嗽了幾聲,笑著打斷,“嗯,哼!好了,都少說幾句吧。誰還沒有從新人過來的時候?” “是!都督!”黃老歪等人狠狠地瞪了兩個書生一眼,非常不情愿地收起了火力。 “咱們紅巾左軍的將作坊,與過去蒙元官府的作坊不太一樣!”本著重點培養的想法,朱八十一將目光轉向陳基和葉德新兩個,很是耐心地解釋,“工匠不算匠戶,與普通人一樣。工錢則按其手藝高低算。其中最高者稱為大匠師,每月差不多能拿到三十貫左右。所以,將作坊造出來的東西,售價自然要高一些!” “三十貫?”陳基和葉德新兩個嚇了一跳,追問的話脫口而出。 三十貫每月!他們兩個身為都督大人的親信幕僚,每月的俸祿也不過是六貫錢。這還是都督府根據淮安城最近的物價,剛剛上調過一回的。而一個手藝人,居然工錢拿到謀士的五倍,這數字,可真夠打擊人的。 “所以,咱們才有了火炮,火繩槍,板甲和前胸甲這些攻防利器!”作為一名靈魂融合者,朱八十一知道自己所處時代,讀書人根本瞧不起工匠。笑了笑,繼續耐心地解釋,“所以,本都督才能以區區一萬五千戰兵,控制住淮安、泗州兩座大城,還有力量去支援別人。所以,咱們紅巾左軍,才能在不擾民的情況下,一天天地慢慢發展壯大。如果沒有沒有這些能干的工匠,沒有火炮?;鹄K槍和堅固的甲胄,咱們就得像其他各路紅巾一樣,拼命征兵,才能不擔心自己被蒙元那邊剿滅,或者被同行吞并。就得加倍地去盤剝治下百姓。然后,讓老百姓比恨蒙元官府還恨咱們,巴不得咱們早一天被人干掉。所以,朱某以為,這三十貫錢,給的真不算多。每門炮賣出雙倍的利潤,也真不算貴!” 作為一個融合了后世靈魂的準穿越客,在政治素養和軍事水平上面,他未必比逯魯曾、徐達等人高。但論及對工業化萌芽和工業時代的認識,受屬于朱大鵬的那部分靈魂影響,他的見識,卻絕對甩出了其余人幾百年。 那陳基和葉德新兩人聽了,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天旋地轉,仿佛有人在自己腦門上狠狠敲了一棍子般。腦袋瓜子里頭,卻同時有無數東西拼命往外擠,拒絕接受這當頭棒喝。 即便是逯魯曾,也覺得朱八十一這番論述有些太驚世駭俗了。如果工匠的作用有那么厲害,以后淮安學子還讀什么四書五經?早點兒送到將作坊做學徒就是了,有三千大匠師,足以一統中原,又何須什么張良陳平? 然而想要說幾句反駁的話,他又無從反駁起。畢竟淮安紅巾的強大架子,全靠武器犀利,鎧甲結實撐著。否則,甭說才一萬五千戰兵,就是十五萬戰兵,用來防御淮東各地也顯得捉襟見肘。 而那黃老歪聽了,卻當場就流下了眼淚來。哽咽了好一陣,才終于壓制住心中的激動,俯身下去,大聲說道,“都督,都督知遇之恩,黃某,黃某百死難報。都督,都督您放心,只要黃某一口氣在,就決不讓人把火炮的制造秘法偷學了去。倘若有失,都督,都督可殺黃某全家!” “那你的話可是說滿了!”朱八十一和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打趣,“萬一別人發了狠,買幾門炮回去,挨個砸開了琢磨,未必仿制不出來。到時候,你是讓我殺你全家呢,還是跑我這里哭著喊自己冤枉?!” “都,都督!”黃老歪嚇了一哆嗦,眼淚立刻就收了回去?!岸级?,都督是有大智慧的人,定然,定然不會做那種糊涂事!” “是個人就都有犯糊涂的時候,本都督也不會例外!”朱八十一笑著搖頭,不肯接受他的馬屁,“咱們當初造火炮,就是照著盞口銃,一點點放大著來的。雖然眼下已經改進了許多次,但基本道理卻還是一樣。所以你這四斤炮啊,還得抓緊時間造,抓緊時間往外賣。一旦別人琢磨透了開始仿制,可就賣不上現在這種價錢了!” “呵呵,呵呵!”黃老歪裂開嘴巴,訕訕地撓頭皮。再也不敢提對芝麻李和趙君用兩個也不肯降價的話頭。 先前最反對出售火炮的蘇先生,也立刻覺得有些臉紅。想了想,訕訕地給自己找臺階下,“我,我的意思不是不賣,而是要分清楚親疏遠近。像李總管,趙長史這些,這些不會偷咱們秘法的,就不妨多賣一些給他。像,像布王三、孟海馬這些臭不要臉的,就一門都別給他。免得他們轉手就賣出去,拿咱們的東西賺輕松錢!” “這種事情,光是防,是防不過來的!”知道蘇先生就是這么一幅性子,朱八十一也不苛求于他。笑了笑,繼續說道,“說不定,北元那邊,早就得到咱們的火炮了。至于火藥配方,估計也保密不了太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