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他的手指劃過楚璃的臉頰,何晏確定自己從楚璃的臉上找到了‘難過’兩字。 楚璃緊緊地糾結著眉頭,她抬起頭,直直地看進何晏幽深的瞳孔里:“她對我很好?!?/br> “我知道?!焙侮陶f “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對我好的人?!背У恼Z速加快,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何晏望進她的眼睛里:“不,母親永遠是這個世界上對兒女第一好的人?!彼浪f的第一人是誰,但何晏確認,真要論起來,他大概是及不過楚母對楚璃的好的。 母親對女兒,那是無私奉獻。不就回報。 何晏對楚璃好,需要回報,他需要楚璃學著給予相同的關心和愛意。他是自私的。 楚璃沒有說對,也沒有反駁,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何晏,語氣卻透著一股較勁的味道:“我不要她死?!?/br> 何晏微嘆一口氣,他把楚璃攬進懷里,溫柔地拍著她的脊背。 “不會死的。我保證?!?/br> 聽到這話,楚璃弓起的脊梁才慢慢松了下去。 何晏沒有放手,他繼續輕輕拍打楚璃的后背,試圖讓楚璃焦躁且不安的心臟逐漸冷靜下來。 。 何晏幫楚璃換好衣服,穿好鞋,出門打了輛出租車,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候,他們趕到了何母提的云美醫院。 何晏拉著楚璃的手從車上下來,又一路跑進醫院的急診部,在急診部手術室門前的藍色長椅上,看到了孤孤單單坐著的何母。 何母聽見往這個方向來的腳步聲,知道是楚璃和何晏趕過來了,她偏了偏頭去看他們兩個。 何母的年紀并不大,頂多也就四十出頭。她平常保養得不錯,四十出頭的人更像是三十多歲。 可今天,這個時候,老朋友生病出事,何母看起來滄桑了許多。原本還算白皙的臉龐,此刻無比蠟黃,黯淡的灰色眼珠子在看到何晏他們時,稍微閃爍了一下,之后又變得毫無光彩。 細看,更能看到歲月在女人臉上留下的痕跡,抬頭紋,眼紋,法令紋,不能多數,這就像白頭發一樣,只會越數越多。 一道道痕跡,就像是時間之河在生命中淌過的證明。 何母一笑,眼睛周圍的魚尾紋更甚,卻顯得慈祥和藹,至少比當年得知丈夫擁有小三后的蠻橫和潑辣,看起來舒心很多。 “你們來了啊?!焙文概呐乃赃叺淖?,示意楚璃他們坐下。 何晏便拉著楚璃的手,徑直坐在了手術室前的淡藍色長椅上。 何母看這一幕覺得欣慰,卻又笑不出來。要是平日里她看到這小兩口那么親密,她肯定會樂開了花兒。 但今天她的閨蜜、她的好友就躺在前面的手術室里生死未卜,她笑不出來。 一切歸于寧靜。 這一路匆匆地來,匆匆地跑,直到這個時候,楚璃才有時間坐下來呼吸外界的空氣。 楚璃以前壓根沒有來過醫院。 這算是第一次,所以楚璃聞不慣醫院里的味道。 消毒水里透出嗆人的酒精味,刺鼻地她快要反胃。她略感不適,想要轉移注意力來減少惡心感——她輕輕喘著氣,捂住胸口往天花板上望去。 入眼全是凌厲的白色。 其實不止是天花板。醫院就是這樣,四面都是白色。就連走廊里走來走去的醫生也都穿著寬松的白大褂。視線所及的每一處,都泛著砭人肌骨的冷意。 不過他們這邊很安靜,暫時沒有走來走去的醫生。 只有一個從門上貼著‘保持安靜’的手術室里走出來的男醫生,瘦瘦高高的,看起來很年輕。 何母一頓,這醫生就是給楚母做手術的醫生。 她立刻慌張地站起來,快速踱步走到手術室門前,焦急地問:“醫生,怎么樣,手術還成功嗎?” 楚璃和何晏聞言也跟了上去。 那醫生沒有摘掉口罩,他冰冷猶如機械般的嗓音透過厚重的醫用口罩,毫無障礙地穿過他們的耳朵:“手術還算成功,病人情況也挺穩定?!?/br> 楚璃他們終于松了一口氣。 醫生卻沒罷休,他冷眼瞥過他們幾人,開口問道:“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 “是我?!背ё叩角懊嬉稽c,以為醫生有什么想要吩咐的。 卻沒想到一走近,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你們這些做家屬的都怎么回事?病人的宮頸癌已經是中后期了,要不是我們醫院的醫生技術好,她早就丟了一條命了!”對方冷淡地瞥了一眼站在楚璃旁邊的何晏,眼角略過一抹譏笑,“小年輕不要只想著談戀愛,多陪陪父母,多關心關系父母才是最重要的!” 這醫生……天生嘴炮。 何晏怕楚璃的性子會沉不下來氣,就靜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給了她一點鼓勵。 哪知楚璃一反常態,什么也沒有辯解,微微抿著唇接受對方的指責。 醫生看楚璃態度還好,也就少了點埋怨,繼而又問:“病人的丈夫呢?”又是一臉的看不慣。 就好像是楚父把楚母氣出一身病來的。 何母率先反應過來,低眉順眼地說:“哦哦,她丈夫在外面出差,接到消息馬上就過來了?!?/br> 對方這才沒在嫌棄什么。 何晏不太喜歡這個醫生,總覺得他管得有點太寬了,雖是出于好心。他想了想才問:“那現在能讓我們進去看看病人嗎?” 楚璃握著何晏的手緊了一下。 “能,不過麻醉藥的效果還沒結束,病人還躺在里頭睡覺。我想你們還是晚點進去吧?!?/br> 話音剛落,這位年輕的男醫生‘啪地’闔上寫滿楚母各種情況的檔案,他總算把口罩摘下來,不太友善的雙眸慢悠悠地掃過他們一群人,最后把凌厲的視線定在何晏的身上。 他能感受到這人的敵意。 從他摘下口罩的那一剎那。這人的眼里就多了點微妙的敵意。 顧一安玩味地用手指摩擦著下巴。 這對情侶,還真是有趣得緊啊。女生寡言卻時刻散發著存在感,青年明明看起來那么優秀,卻時時刻刻在擔心女友的狀況。 楚璃走過去趴在窗口,眼巴巴地望進去,想要捕捉到楚母的身影。除了顧一安,手術室里還有幾個幫手的醫生,他們默契地點了點頭,就把楚母從里面推了出來。 她一愣,不再巴著這狹小的通風口看,直接走到手術室的門口迎接楚母。 顧一安目睹這令人啼笑皆非的幾幕,正想要嘲諷,卻聽見那男友對他的女友低聲說了幾句話。 “剛才那醫生對你那么兇,你怎么忍下來的?!焙侮虇?。 “我覺得他教訓得對,我的確花了太多時間在對付自己私人的感情上,反而忽略了mama?!碑敃r,她一昏頭,就跑到娛樂圈追求寧非離去了。楚父又常年不在家,家中只有楚母一個人,生病了都沒人知道。 楚璃語氣逐漸放緩,她頓了幾秒才說:“對她……我真覺得我做錯了?!?/br> 顧一安冷笑,以為聲音那么低他就聽不見嗎?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耳朵。 他把這對小情侶的對話,一字不落地丟進了腦子里,暗暗思忖著這女孩還算不錯,至少還聽得進批評。 他哪知道楚璃從來聽不進任何批評,只單單在楚母面前,在楚母毫無生命特征地躺在病床上,接受冰冷的手術刀的時候,楚璃突然頓悟,覺得自己平日里驕縱的做法實在大錯特錯。 …… 楚母被送到了消毒過的單人病房,也就是醫院所謂的重癥監護室。 病房的角落里還橫著一張疊起來的小床,正是醫院給守夜的家屬準備的。 總的來說,病房采光不錯,只要站在門口,就能看到正對面的大窗子,米白色的窗簾靜靜地落在地面上。但只要打開窗子,風就會吹動飄窗。 楚璃心情也會因為這片空曠變好一點。不過現在是夜里,頂多只能看到星空,不能見到陽光。 楚璃坐在楚母的床沿邊上安安靜靜地等她醒來,她神色平淡,嘴角卻抿得死緊。她不能熬夜,一熬夜就掛著黑眼圈。何母作為長輩實在看不過去,她起身把放在角落里的折疊床搬出來,示意楚璃躺上去好好睡一覺。 楚璃不肯,她執意想要在第一時間確立楚母的安好。 在這段空白的等待期,楚璃的腦海里略過了很多畫面。楚母對她好,她之前明明知道,卻覺得理所當然,心安理得地接受著她從未享受過的母愛?,F在這些細節伴隨著記憶的打開,一件一件涌上心頭。 楚母全身上下都插滿了管子,呼吸器罩在她的鼻腔上方,遮住了楚母的大半張臉。 楚璃恍惚地望著楚母憔悴的臉龐。 何晏的視線觸及這樣的楚璃,總覺得太過陌生,陌生得他都不敢輕易觸碰她。 夜越來越深,何晏和楚璃年紀輕,尚且能熬得住。 何母就不一定了。女人到了她這個年紀,最忌諱熬夜,一熬夜白天要靠好幾個小時來補眠。 何晏看到何母面容疲倦,神情乏力,臉上猶帶著朋友重病的悲傷,可眼底的困意逐漸擴散。 “媽,別硬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焙侮淘诤文笇⒁瓜碌哪且凰查g扶住她,“這里有我和小璃,不會有問題的?!?/br> 何母沒有回答。她疲憊地彎著腰,一只手扶著臉,另一只手被何晏拖住,無力氣地垂下去,看樣子是再也支撐不住。 何晏也就不再征求何母的同意,目光定在楚璃的身上不過幾秒鐘,然后把情緒全都收到眼底,一點不留。 他把何母送回了家里,看著她躺到主臥室的床上,再把棉被嚴嚴實實地蓋在何母的身上。 關燈,周圍陷入駭人的黑暗。 何晏手插著褲袋,倚靠在臥室的門上沉默良久。焦躁的情緒如同藤蔓,一寸一寸地繞上他的心頭。 他有預感,接下來還會有事情發生。 讓他和楚璃都避之不及。 ☆、第41章 何晏把何母送回家后,他想到這幾天楚璃應該都會呆在病房,就去小區一樓的深夜超市買了些生活常用品。 目光掃過貨架上的毛巾、牙杯、睡衣,何晏都按照楚璃的喜好選好、放好。 何晏打算去柜臺付款,途徑一排隱蔽的貨架,貨架前滿滿當當地擺著各色各樣的計生用品。 他的腳步一頓,嘴角輕揚,眼底笑意浮現,顯然是想起了那天楚璃把安全套當氣球吹的場景。 何晏付完款后,就提著超市的購物袋,在門口打了一輛出租車。 不到一刻鐘,他回到了楚母住的醫院。 熟悉的腳步聲透進楚璃的耳朵里。她連眼皮都不用掀開,就知道這是何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