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常文甚是無奈地搖搖頭,卻不免多瞧了眼憐雁,他并不似常武這般沒心沒肺,對憐雁的話升了些疑心。常文跟在趙彥清身邊也有那么多年了,對趙彥清的性子多少摸清了些。趙彥清一向對仆從不上心,且因他長得好,又是身份尊貴的嫡子,從十幾歲起就有不少丫鬟變著法子往他身邊湊,其中也不乏面容姣好的,趙彥清卻連正眼都不曾瞧她們,這憐雁又有何德何能,竟然能被趙彥清帶回映月泮來? 雖然看起來趙彥清并沒有別的意思,但終歸與別個不同。 常文想提醒常武一句,卻見他滿臉笑容地替憐雁忙前忙后起來,終是搖搖頭走開了。 最后常武將憐雁安置在耳房里。耳房中生了地龍,甚是暖和,他又殷勤地搬來被褥,倒叫憐雁怪不好意思。她道:“多謝常武哥哥了,這么麻煩你?!?/br> “哪里哪里,”常武笑得明朗,“你還需要什么只管告訴我,不用同我客氣?!迸R去前,常武還怕她夜里會冷,端了火盆進來。 憐雁的待遇,就如同半個主子一樣。在映月泮住的一宿,亦是她進府以來最舒服的一宿了,一個人一間屋子,屋子里又暖和,奔波辛苦數月,這樣的待遇倒叫她恍如隔世般。 次日,為了不讓旁人發覺她徹夜未歸,憐雁寅末便起了床,同打著哈欠前來伺候趙彥清的常武打了聲招呼,回到廚房當差。 所幸趙彥清說得不錯,映月泮里的消息并不會隨便外傳,之后的日子同先前一樣,憐雁并未因此遇上麻煩,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常武待她更為殷勤。 原先趙彥清的膳食皆由三等小廝來取,然近來卻時常由常武親自來,且每次都會拉著憐雁說會兒話。廚房里的人自然能看出端倪,張婆子明面上不會和常武對著來,背里卻常給憐雁使絆子。 與趙彥清身邊的人走地近多少惹人嫉羨,因此不只是張婆子,廚房里的其他人看憐雁的眼神亦不同了些。在丫鬟里頭,最明顯的要屬雙彤,動輒出言相譏,時不時給憐雁上些眼藥。 其實像雙彤這樣除了嘴皮子之外就沒什么用處的小丫鬟,憐雁若想對付她,法子少說也有七八種,隨便使點手段都能讓她萬劫不復,可要是真的對付一個都不滿十歲的丫頭,憐雁著實提不起那份興致。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憐雁雖不是個大丈夫,但對有些手段還是不屑的。 可面對張婆子的刁難,憐雁覺得,她應該做些什么。既然常武待她不錯,她也沒必要非在張婆子手下當差不是?憐雁若沒記錯,常武的娘鄭mama是正房的總管事婆子。 安國公的喪事過去后,府里的仆從總算可以緩一口氣,比起先前這段時間,憐雁的工作輕松了許多,常武前來廚房的次數亦多了起來,有時候就是不拿膳食,也會來轉悠幾趟。 有一回,張婆子就逮著常武道:“你怎的那么清閑?咱們廚房是有了寶貝還是咋地?你還真來上癮了?” 常武道:“這不是侯爺那兒沒什么差事,閑著嘛,就來廚房瞧瞧?!?/br> 張婆子哼笑道:“咱們廚房有甚么好瞧的?你不就是來瞧憐雁么,當我們都是瞎子不成?你差事少,憐雁可不少,老這么來,凈耽擱人家干活?!?/br> 常武被戳破心思,微紅了臉,尷尬地撓著后脖子,道:“憐雁有啥活要干?我幫忙就是了?!?/br> 憐雁正在洗菜,聞言立即道,“哪能??!常武哥哥,你還是快回侯爺那兒去吧,指不定要吩咐你差事兒呢!” 常武嘿嘿笑著走過來,“沒事兒,我哥候著呢!”說罷蹲下身幫著憐雁一道洗,一碰觸水就驚道:“怎的這么冷?大冬天的,這如何使得!” 憐雁輕笑,“如何使不得?洗菜難道還燒了熱水來洗么?”別說是洗菜,她們這些做末等下人的,便是洗漱都甚少有熱水,能舒服沐浴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常武在趙彥清身邊當差,父母又都是有頭有臉的管事,待遇自然不同,見憐雁這般辛苦,蹙眉道:“不就是用些熱水?有什么了不得的?你看你,手都凍成這樣了,呀,還長凍瘡了!” 憐雁的手原本纖長嬌嫩,很好看,如今連著做了數月的粗活,天氣又轉冷,免不了長出凍瘡來,糙了不少。憐雁雖然心疼,然無能為力。她道:“沒事兒,習慣就好了?!?/br> 張婆子啐了一口,暗罵憐雁這小狐貍精,便走開了。 憐雁覺得是時候同常武提一提,道:“常武哥哥,你以后還是少來幾趟吧,張mama好像不喜?!?/br> 常武輕輕一哼,“管她作甚!” “可你每次走后,她總要罵我手腳不利索,我明明就很努力地做活??!”說罷憐雁低頭垂眸,濃而密的睫毛輕顫,我見猶憐。 常武微惱,“她是瞎子嗎?我每次來了你都沒放下活計的!府里的人都說張婆子刁鉆,我原先不知道,看來還真是!她是不是經常打罵你?下回她要是這樣,你就同我說,我幫你!” 憐雁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可你要怎么幫我呀?我在她手下當差,還能翻出她手心去?” 常武覺得自己被小瞧了,立即道:“我可以向侯爺告狀,讓他教訓張婆子?!?/br> 憐雁噗嗤一笑,“我可想象不出侯爺親自來教訓一個管事婆子的樣子,還是為了替我出頭?” 常武訕訕的,他一情急確實口不擇言了,竟說這么個無厘頭的法子,想了想,道:“那我可以跟我娘說,讓她提醒下張婆子,別叫她總刁難你?!?/br> “可別,”憐雁馬上道,“你娘是侯爺奶媽,張mama是四夫人陪房,要是她們因為我有個不合,豈不是叫侯爺和四夫人更有隔閡?我可當不得這罪人?!?/br> 常武苦了臉,“也是,而且我娘和四夫人帶來的陪房都面和心不合??墒沁@樣不行,那樣也不行,應該怎么辦?我可不想你總被張婆子欺負?!?/br> 憐雁緘默不語,有些話她不能提,只能讓常武主動說,否則意味就不同了。 常武蹙眉想了半晌,方道:“要不,我讓我娘把你討了去?讓你去我娘身邊做活,張婆子總管不著你了吧?而且你看廚房的活計多辛苦,去我娘那兒,她肯定不會苦了你的,而且又在正房,說不定過些年你就能升了等做大丫鬟呢!” 他總算提起了,憐雁松了心,面上卻猶豫著道:“這……行嗎?正房哪是我們這些丫鬟想去就能去的?” “怎么不行?你同旁的不一樣!你放心,我娘肯定會幫忙的?!?/br> 憐雁推辭一番便應了下來,常武走后,她也不向旁人提及,只等著正房那里的消息。雖然常武自信滿滿,但憐雁依舊覺得懸乎。鄭mama能在府里做這么多年的管事,定然不似常武這般心思單純,看人看事總比他更明白幾分,未必會對自己友善。 第9章 常武在回家后便向鄭mama提起此事。 鄭mama當即皺了眉頭,“你何時同廚房的丫鬟走得那么近了?” 常武解釋道:“就是被我從路邊帶回來的丫鬟憐雁,我與她一向親厚的,娘,您就幫了這個忙唄!舉手之勞而已?!?/br> 正巧常文近來,聽聞此言道:“說到憐雁,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那丫頭既然能讓侯爺把她帶回來留宿映月泮,就一定不是個簡單的,你可別一門心思地往她那兒湊,到時反遭了笑話?!?/br> “下鑰了她被關出門外有什么辦法?那也是侯爺仁厚??!”常武忍不住反駁。 常文毫不客氣,“深夜在外頭游蕩不回屋作甚?還偏巧就碰上侯爺?” “不小心錯過了時辰也有可能,再者侯爺出門也是臨時起意,與憐雁碰上定是巧合?!?/br> 常文一噎,雖知常武說得有道理,卻仍是堅持道:“我是在提醒你,別被人家當了跳板使,憐雁那丫頭絕不是個善茬,我不會瞧錯的?!?/br> “哥,你才見過她幾回?有我了解嗎?憐雁可好了,不是那……” “行了!”鄭mama打斷常武道,“你倆真是不讓人消停??傊?,我是沒見過那個叫憐雁的,也不知道她是啥樣的人,但就沖著她讓你來同我說來正房,就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丫頭。這事兒你別想了,廚房也算是個有油水的地方,已經夠好了。這樣的一個丫頭,若來了正房當差,指不定會出什么幺蛾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