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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耽誤你了?” “你以為窈窕淑女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用你哥哥我去爭???單看經國哄了你五年,你就知道有多難了!經國,是不是五年了?” “還沒有,我37年3月3日認識的文茵?!苯泧o著做和事佬。 “你……”秦克明看著經國說不出話來,他轉向文茵,“你都二十六歲了,男大不婚,如劣馬無韁;女大不嫁,如私鹽犯首。你不是不知道!” “我不嫁人與你有關系嗎?” “怎么沒關系?白吃了秦家多少大米,你不知道米價有多貴!”秦克明一想不對,一港幣可以買七斤大米?!鞍状┝饲丶叶嗌夔_錦繡!”他趕緊補充,“還要看戲、看電影、吃館子、買書、看畫展……”這些錢都是經國花的,所以他補上一句,“顧家的銀子也不能白花!” “哎,克明……”經國阻止他。 “經國你別管!驅羊入谷,白羊在前;老女不嫁,踏地呼天!大小姐,你都不愁嗎?經國就是好人,一味地伏低做小,慣得你上了天!換我,晾你個一年半載,看你還敢?” “哎,克明,克明,話說得太重了!” “又不是我要跟你們出來的,回回都是你攛掇我,你自己要來的。你要我陪你的?!蔽囊鹫f話里帶了哭音。她知道自己不對,態度曖昧,她早該了斷與經國的情感,可她舍不得;她又不能對經國的過往釋然,與他好好相處。 秦克明扶下頭,“大小姐,你不知道我為什么攛掇你嗎?經國這樣的男子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學養好、家世好、脾氣好、沉靜詳審,”他連《漢書》中形容霍光的文字都用上了,經國低頭笑而不語,“要是早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就一根繩子捆了你送到顧家去?!彼娼泧舴e了很久,忍不住都爆發出來,“你非要磨折他,大小姐,一個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到時候后悔!” “克明,文茵她沒想通,我就等等也沒什么?!?/br> 文茵又羞、又怕、又氣,忍不住哭了。 “別哭,別哭,都是我們不對,不該逼你!”經國趕緊上前撫摩文茵的頭發,輕撫她的后背?!拔也恢?,你什么時候想嫁了再說,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將來我多給聘金,這些就都補上了。別哭啊,山上風大,仔細吹了臉?!?/br> 秦克明指著經國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等她終于答應嫁給你時,你是不是還要跪謝恩典?” “誰說我要嫁給他了?”文茵一邊哭一邊說。 “你看吧,我怎么說的?偏你慣著她!” 經國笑笑。 “我走了!” “哎,克明,你上哪兒?” “被你們氣走了。你不許跟著我??!我警告你,秦文茵!”他一臉嚴肅對著文茵,“兩個人合伙欺負一個人,沒天理了!”他沖經國使個眼色,轉身離去?!岸紱]處喊冤!” 山上的霧慢慢消散,兩人從云遮霧繞中出來曝于冬日的暖陽下,文茵的哭泣也慢慢停住。 “都是我不對,我以前不檢點,害你傷心?!苯泧p輕說,只憑文茵五年來從不接受其他男子的邀約,經國便心甘情愿地等。他猜她以前沒同男子親近過,否則不會如此介意他的過往。 “我想回去了?!?/br> 他們才要下山,就有幾架戰機從頭上掠過,經國眼尖,看見那紅日的標志,“是日本戰機,日本人來了!”兩人目瞪口呆地看那些戰機往九龍方向去。幾分鐘后,他們聽到爆炸聲,“應該是啟德機場?!苯泧魍h處的火光和黑煙,喃喃道。 12月8日,日本在珍珠港事件發生后的數小時之內進攻香港,率先在上午8時30分以戰機轟炸啟德機場,香港僅有的五架空軍戰機和八架民航客機遂遭徹底損毀。 “快走!拉著我的手?!苯泧е囊鹨宦窙_下山去?!澳阕⒁饪绰飞?,看克明在哪里?”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 他們一路開過荃灣、沙田到深水埗,都沒看見秦克明。及到深水埗軍營附近,遇上日機空投炸彈。經國暗罵自己蠢,怎么沒想到避開軍營,日本人不宣而戰,一定先偷襲機場、船塢和軍營。 他鉚足了勁向外突圍,漸漸遠離軍營,正要舒一口氣,突然聽到天上飛機轟鳴,經國心里豁然醒悟,他立時剎住車,“下車!快下車!”他拉著文茵一頭鉆進路旁的山林。他們才跑了十幾步,經國就將文茵一把推倒,他整個身子撲了上去。 轟天震地的一聲響,文茵的世界整個暗下來,有個大鐘在她腦子里不斷鳴響,聲浪撞到四壁上,又從四圍反轉淹過來,使她溺了水,透不過氣。她奮力突破洶涌的水渦,掙扎到水面上,睜開眼,發現自己面朝下被經國扣在身底。 “經國,快起來。我要憋死了?!彼林?,幾乎悶殺了她。 經國紋絲不動,文茵心里駭然,她竭力撐起雙臂,又頹然倒下,經國的體重險些讓她折了手臂。她一點一點地在他身下掙著,終于翻轉身,“你還好嗎?你受傷了嗎?”,她伸手就抱住經國,她見經國沒言語,她就使足全力、手腳并用地慢慢把經國頂起來。 她從頭上開始逐一檢查經國的身體,“你怎么了?說話??!你別嚇我!”,她一邊摸索他,一邊哭。她手哆嗦得厲害,她怕下一刻會看到手上的血。從前的羅愁綺恨都消散,她心里茫茫一片,裂開了似的疼,他要是有事,她怎能獨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