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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國民政府外交部在漢口的辦事處,自11月20日國府宣布西遷后,外交部于11月26日開始在武漢辦公。四年不見,清揚變樣子了嗎,還是那般落落大方,眉梢眼角藏秀氣的女孩?有班姬續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 七年前他們初識在澧蘭的婚禮上,澧蘭托他照顧自己的好友,他問清揚在上海打算去哪里玩,女孩子居然有些羞澀。他想起來不自覺地微笑。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他因澧蘭結識清揚,也因澧蘭而失去清揚。清揚跟他分手后,他再也不去聽澧蘭講課。年節里他在姨母家碰見澧蘭和周翰,澧蘭往往提一句“清揚還在外交部”,他笑笑,他不多問,澧蘭也不多說。問什么?他每次給清揚打電話,清揚都淡漠,連聽說他回到上海也沒什么表示,只一聲“喔?!彼麑λ簶淠涸?、牽腸掛肚,而他于她只是一個曾經熟悉的人,不問不聞、無關痛癢。上海打起來后清揚才又開始關心他,三個月內清揚打了十幾個電話問他安危,他經常不在。等他打回去時,清揚也在忙,也不在,他只能托別人轉致問候。 他望向那些窗子,清揚會不會坐在窗邊,一眼瞥見他,微笑。他喜歡看清揚開心的笑,頭微微向后仰,眉宇舒展,清澄的眸子里盡是喜色,粉潤的唇開啟露出編貝一般的牙齒。她笑到忘情時發現自己盯著她看,就趕緊掩住口,羞意漫上臉頰。所以他就隨時應景說些笑話逗她笑,以他的智力,笑料是信手拈來。清揚沉靜的樣子他也喜歡看,晏然自得,有如松生空谷。他來看看她是否安好,不問別后事。他不敢問,他怕聽清揚說自己結婚了,三十二歲的女人怎么會不結婚?他怕知道清揚和別人齒契輪合,有稚子繞膝,他受不了。三年,他坐失良機!從來都是他的錯,他時時刻刻把另一個女人放在心上、掛在嘴邊,寬和大氣如清揚亦不能接受。進去!他催促自己,他要趕在清揚的丈夫來接她下班前離開,他不想看見清揚與別的男子兩情相悅。 “歐洲司在幾樓?”他問門衛。 “剛搬來,一片混亂,人都不齊,誰知道他們在幾樓!”門衛是個實誠人。 他走進去,樓里到處都是忙亂的人、雜亂的文件,嘈雜的說話聲。亞東司、亞西司、美洲司、條約司、參事廳,他一路問過去,來到二樓歐洲司。 “馮清揚呢?請問馮清揚在哪兒?”他到處找不到她,就攔住一個女職員問。 “她留在南京了?!?/br> “你說什么?”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被留在南京!” “為什么?!” “總要有人留在南京?!迸殕T聳聳肩。 他不信,再去問別人,得到同樣的回復。 他們一定弄錯了!他跑遍外交部所有的司、室、處、廳問詢馮清揚,他要把她挖出來!不見清揚窈窕的身影,他失魂落魄地站著。 “她確實留在南京了?!迸殕T不忍心看他難過。 清揚!清揚!他立刻發足狂奔回落腳的酒店,他用一分鐘打點好一只行囊,奔出門去。他在街上奔走,他找不到一只船、一輛車肯載他回南京,出價多少也不肯。這個時候去南京,別人都以為他瘋了。他沿著湯湯大河的北岸向東疾跑,他在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時終于停下來。冷靜!他告誡自己,否則,他很快就會跑死,更不要說救清揚。他去買張地圖,用筆在武漢和南京之間畫一條直線,不行,有大別山阻隔,他還是要沿著長江走。清揚,你等我!這次再見,他們絕不分開! 總有一些愛將穿越兵荒馬亂、死別生離! 第53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12) 1937年10月中旬的一天,陳浩初回到自己在巴黎的寓所。 “怎么了?誰惹我的心肝寶貝生氣了?”浩初看著一臉沉悶的管彤。 “當著大家的面你也不嫌rou麻?!惫芡贿吅π叩匦?,一邊把浩初的外套掛到衣架上,一旁服侍的兩個婆子趕緊走開。 “怎么rou麻了?你哥哥天天管我meimei叫‘寶貝’,你怎么不嫌rou麻?” “我哥哥是真情所致,脫口而出。他平常當著我們的面也管蘭姐叫‘澧蘭’的?!?/br> “我也是真情流露??!” 管彤嬌笑,“哎,說正經事,”她挽住浩初的手臂,“我不想跟你的同僚太太們應酬,可不可以?” “怎么了?” “天天都打牌,好像除了打牌沒有別的正經事可做,無聊!有這些功夫,我寧可去逛博物館、看畫展、聽音樂會?!?/br> “太太們不是還比穿戴嗎?怎么會沒別的正經事可做?”浩初聽管彤說過,“要估摸質地成色,掂量價格,還要打聽在哪里買的。每個太太一套裝扮,便有許多衣服和首飾需要切磋,時間一晃就過去了,怎么會無聊?” “討厭!就你怪話多?!惫芡?,“每個人都戴著火油鉆,俗艷!我偏不戴!” “體諒點吧,我共事的人大多是庚款留學生,小門小戶的人總要披掛上陣,否則怕露怯。你不用,你即使穿著粗布衣服也沒人敢小覷你,你是顧周翰的meimei?!?/br> “我是陳浩初的妻子也沒人小覷我??!” “我畢竟不如你哥哥名號響,差遠了?!?/br> “你別妄自菲??!你看我嫂子,不對,我小姑,”管彤對著浩初調皮地笑,“蘭姐就從不炫耀珠寶,也很少佩戴首飾,憑我哥哥的財力,她什么樣的首飾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