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繡錦jiejie,這位綿福,不出所料就該是那位樊大小姐?!币粋€小宮女拎著桶子從旁邊走了過來,探頭看了看,見里邊一色黑檀木家具,閃閃的發著亮,不由得有幾分羨慕:“她倒也算是熬到了頭,伺候了太后娘娘五年整,換來這身份,也算是值得了?!?/br> “休得胡言亂語,若不是樊大小姐家世與自身修為,哪里能被太后娘娘指著給皇上做綿福的?”繡錦冷笑了一句,不屑的看了那小宮女一眼:“你以為是個人,伺候太后娘五年就能做綿福的?” 那小宮女臉色緋紅,訥訥不成聲,心里頭暗道,繡錦jiejie今日格外奇怪,素日里溫言笑語,沒想到此刻卻是這般尖刻,就如一個刺頭兒一般。 “還不快些進去將地給拖干凈,到時候綿福來了,見著屋子里不整潔,想必會要責罵于你?!崩C錦看了她一眼,轉身就朝前邊走了過去,那小宮女只好拎著桶子走了進去,嘴里嘟嘟囔囔:“這地是剛剛拖過的,怎么還要拖?” 一個宮女將手中的剪子放下,把喜鵲登梅的圖樣貼到了窗戶上邊,扭頭嗤嗤一笑:“你難道就看不出來繡錦jiejie的心么?” 繡錦是太皇太后指著給赫連鋮的,她比沉櫻還要大半歲,她是兩年前到盛乾宮來的,那時候宮女們私下里都在議論,這該是太皇太后給赫連鋮備下的綿福人選。 大虞的舊制,這綿福只需比皇上或是太子長三歲,姿容端正即可,故此繡錦被派到盛乾宮來的時候,心里頭還是存著這個念頭的。她是太皇太后的人,太皇太后與皇上的關系親密,比高太后更勝了一籌,指不定這綿福的分位,真能落到自己身上。 可萬萬沒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撒手去了,她都還沒來得及等到赫連鋮十二的這一天,繡錦的心剎那如沉到了冰窟窿里,見著沉櫻時,總覺得她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容,心里別扭不過。 今晚新綿福就要住進盛乾宮來了,從今晚開始,盛乾宮里的日常庶務,便要交由這位綿福來管,由她負責著皇上的飲食起居,還要侍奉皇上安寢……想到此處,繡錦便有說不出的怨恨。 她是太皇太后派下來的人,本來以為能夠十拿九穩的坐定那綿福寶座,萬萬沒想到太皇太后沒熬得過,將她就這樣扔在盛乾宮,不僅要小心翼翼的服侍皇上,現在還要受那沉櫻的譏諷嘲弄。繡錦的手絞著帕子,心里頭亂得跟麻花似的,低頭走下階梯,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朝外邊走了過去。 “繡錦,你這是怎么了?干嘛拉長著臉?”迎面走來一個穿深藍色常服的內侍,正好擋住了她的去路:“今日皇上生辰,你為何如此不開心?” “小江公公!”繡錦有些驚慌,朝旁邊歪了歪身子:“我哪有驚慌,只是怕沒有布置妥當,到時候綿福會生氣?!?/br> 江小春意味深長的瞄了他一眼:“你素來是個細心做事的人,還怕那新來的綿福挑刺?” “小江公公,這話可說不準,有些人天生便忠厚,可也保不準有些人愛挑刺?!崩C錦勉強的笑了笑:“小江公公,麻煩你讓讓,我去那邊取樣東西過來?!?/br> “唉,繡錦,你就別裝了,你那一點兒心事,還能不被看出來?”江小春搖著頭嘆息了一聲:“咱家瞧著,你是個細心體貼的,若是你做了皇上的綿福,肯定能將皇上照顧周到?!?/br> “小江公公!”繡錦驚慌失措的往旁邊看了看,有些害怕,自己心里頭想是一回事,被人喝破又是一回事,她倒退了一步,臉色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小江公公,快莫要亂說,繡錦不過是個粗人,身份低微,如何能擔得起那番重用!” “呵呵,這人怎么又說得定?有時候運氣來了,擋都擋不??!”江小春的眉毛挑了挑,臉上露出一種陰柔的笑:“昔時漢武帝的衛皇后,可不是歌女出身?你還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呢,如何就不能做綿福了?” 繡錦的頭抬了起來,驚疑的看了看江小春:“小江公公,你的意思是……” “咱家覺得你是最合適做皇上綿福之人,只是太后娘娘有了安排,你暫時只能繼續做你的掌事宮女,若是以后有機會,咱家一定在皇上面前舉薦你?!?/br> “真的嗎?”繡錦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小江公公,你真好!” “快莫要說這些話啦,咱家跟你也一起為皇上做事這么多年了,情分在,再說你確實是個靠得住放得心的,咱家這才會想到你身上吶?!?/br> 繡錦羞紅了臉,捏著帕子緩緩的從江小春身邊擦肩過去,用極低的聲音道:“若是真有那么一日,繡錦自當好好感謝小江公公?!?/br> “好說,好說!”江小春望著繡錦窈窕的身影,兩只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今日午膳依舊是在暢春園,赫連鋮設宴,百官進賀,到了晚上卻是家宴,就設在盛乾宮,請了高太后與他四個皇帝還有靈慧公主。 先皇五子四女,先前生了三位公主,然后再得了赫連鋮這個皇長子,前邊三位公主年紀都已經出閣,只剩下靈慧這一位公主還未談及婚嫁之事,也只有她最得寵愛。故此高太后無論到哪里都帶著她,別說是參加赫連鋮的生日筵席,便是出宮去上林苑行獵,也是隨她的意思,只要做得不出格,高太后始終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靈慧公主走進盛乾宮的偏殿時,身邊還跟了一個人。 那便是赫連鋮望眼欲穿的慕瑛。 今日他收到了她的生辰賀禮,是跟靈慧公主的一道進獻,是她臨帖抄寫的《千秋賀》。赫連鋮展開那幅字一看,只覺字跡秀美,看著清爽得很,心中得意:“快些將瑛小姐的字掛起來?!?/br> 江六捧著卷扶退了出去,交給了外邊伺候的江小春:“快些去掛到寢殿里?!?/br> 江小春展開那幅字看了下,嘖嘖贊了一聲:“瑛小姐的字越發好看了?!?/br> “你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莫要啰嗦,快些去掛好,皇上今兒心情好呢?!苯Σ[瞇的拍了江小春一巴掌,雖然今日是赫連鋮的生辰,可在他心里,比自己過生辰還要快活,皇上這是又大了一歲,特別是今晚要納綿福了呢,可算得上是成年人了。 赫連鋮見著慕瑛進來,心里有些沒底,抬眼看了她一下,就見她笑容淺淺,似乎并沒有生氣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他還生怕慕瑛對自己納綿福一事有什么想法,看起來畢竟是大家閨秀,知情達理。 高太后早就端坐在左首之側那個座位,含笑望了赫連鋮一眼:“皇上,從今兒開始,你可是大人了?!?/br> 這話里的意思,誰都能聽出來,赫連鋮沖她笑了笑:“多撈母后費心?!?/br> “皇上,這沉櫻乃是哀家看著長大的,舉止得體,又容顏秀美,剛剛好合著老祖宗傳下的規矩,哀家就將她賜了給你做綿福罷?!备咛缶従徧鹗謥?,手腕上的羊脂玉鐲子閃閃發亮:“皇上覺得呢?” “母后安排的,自然是極為妥當的?!焙者B鋮沒有拒絕,高太后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得體,每一步安排都不容反駁,就如現在提出讓沉櫻給他做綿福這樁事情,他根本沒有拒絕的余地。 上元節那晚上的案件,到此時還沒有完結,京兆府傾盡全力與五城兵馬司一道追緝兇犯,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線索,那一群戴著面具之人,就如憑空消失掉一般,再也沒有人發現。上官太傅一面叮囑京兆府挨家挨戶打聽線索,一面報請赫連鋮多加注意,千萬不要再私自出宮,以免引來各種不測。 “朕出宮都不行?難道只能在這皇宮里呆一輩子,抬頭只看到這方狹小的天空?”赫連鋮憤憤不平,用力拍了下桌子:“查,徹查慈寧宮與高國公府!” “皇上,你可有證據說就是太后娘娘指使的?人證物證何在?”上官太傅花白的眉毛皺到了一處,連聲嘆氣:“皇上,總得要有人指控才行,否則無從下手?!?/br> ☆、第 111 章 絲發披兩肩(五) 上元節的事情,已經壓在赫連鋮心頭很久了,這半個月來,他一直心情不好,仿佛有一雙眼睛,正在暗地里偷窺著他,讓他無所適從。 究竟是意外還是蓄謀?若是蓄謀,誰是幕后主使者? 真是高太后嗎?赫連鋮雖然由此疑問,可內心深處,卻是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高太后與太皇太后一道撫養他長大,從小便對他格外溫和,從未高聲大氣,不管他是一個無所依的皇長子還是成了太子做了皇上,她永遠是那般和藹可親,而且事事為他設想周全。 對于高太后,大虞舉國上下都是一片贊譽之聲,都說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善待先皇留下的子嗣。赫連鋮仔細的想著,高太后不論是對他,還是對其余的皇弟,都是一樣的溫和,并無偏頗,若是說對誰嚴苛些,卻是對她的親生兒子赫連毓。 這樣的人,到底是本性忠厚還是城府太深?赫連鋮覺得自己有些迷惑,他很想相信高太后是真的溫厚,可心底里卻依舊還有一絲戒備之心。 這次上元節的意外,讓他心中的擔憂越發深了一層,回宮以后他喊了江小春過來詢問,慈寧宮可有人來打聽過他的動向,江小春一副懵然無知的樣子:“并沒有,奴才也提心吊膽,害怕太后娘娘知曉了皇上的去處,要拿奴才開刀呢,好在有驚無險,奴才與司珍局幾位掌事一道去了五鳳樓那邊,并沒有驚擾到太后娘娘,而且奴才打聽過了,今晚慈寧宮那邊辦了花燈會,太后娘娘這才沒精力來過問五鳳樓這邊的情況?!?/br> 慈寧宮辦了花燈會?赫連鋮皺了皺眉,真真是碰巧得很。 宮里頭并不是年年都會辦花燈會,可也不是不辦,隔上一兩年,主子興致來了,就會舉辦花燈盛會,原來萬壽宮里辦得多,差不多三年里能辦兩次,可慈寧宮卻沒這般頻繁,赫連鋮記得的,也就兩三次而已。 這次花燈會,莫非就是掩飾?赫連鋮不住的揣摩著這事情,越想越蹊蹺,可他又沒有證據能說高太后辦花燈會與他出宮遇險有什么聯系。 “皇上?皇上!”高太后笑容可掬的看著赫連鋮,帶著一絲戲謔的神色:“皇上畢竟臉皮薄,聽著哀家說給你納綿福,連話都說不出了?!?/br> 偏殿里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赫連鋮的二弟的聲音最是肆意:“皇兄,照著漢人的說法,今晚你可是要成人了!” 赫連鋮臉色一紅,急急忙忙朝他看了一眼,有些怨恨,瑛瑛還坐在靈慧旁邊呢,聽著這話,也不知道她心中會怎么想。 高太后趕緊給他打圓場:“快些莫要再提了,皇上臉皮薄,沒見都紅了?” 家宴融融泄泄,一片歡樂祥和,沉櫻沒有陪在高太后身邊,想來是去梳妝打扮了,慕瑛有幾分心神不寧,一只手拿了玉箸,遲遲不落下去。 “瑛妹,怎么了?菜不合口味?”靈慧公主笑嘻嘻的湊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著沉櫻,對不對?” 慕瑛有些窘迫,低頭道:“我想她作甚?” “哼,瑛妹,你不要以為我就是大大咧咧的看不出什么名堂來,我皇兄肯定是喜歡你的,你心里頭也有他,是不是?”靈慧公主一只手攀住了她的肩膀:“瑛瑛,你可別生氣,今兒我喝了些酒,說的是醉話,你別怪我!” 靈慧公主的眼眸流轉,牢牢的盯住了她,臉孔上雖然有些微微的紅,可其實并未如她所說一般喝醉,慕瑛無可奈何的望了她一眼,嘆息了一聲:“慧jiejie,你別鬧了,沉櫻做綿福這事,真與我沒什么關系?!?/br> 隨著赫連鋮的生辰日漸逼近,慕瑛這些天也有些坐立不安,她不住的告誡自己,既然已經選定了姑母所指導的那條路,就要堅定信心,寧可得個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愿意去填充赫連鋮的后宮。 可是盡管她是這般叮囑自己的,可還是有些心神不寧,有時候會莫名其妙的走神,就連黎娘子都看出她的魂不守舍。 “瑛小姐,最近為何這般模樣?”黎娘子拿了慕瑛的字出來指指點點:“你自己瞧瞧,這一捺十分用力,太重了些,而這邊一撇卻用筆太輕淺。以前你不是這樣的,臨帖能全心全意,可這些日子卻全然不像是你了?!?/br> 慕瑛訕訕然道:“是慕瑛沒有用心?!?/br> “究竟是什么事情讓你這般心情不寧?”黎娘子將那張字放下,一雙眼睛盯緊了慕瑛,她的身量很高,站在慕瑛面前有一種無形的壓力,似乎自己不說真話都沒辦法逃避她泰山壓頂一般的氣勢。 “娘子,也沒什么,只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蹦界偠ㄏ聛?,朝黎娘子笑了笑:“讓娘子擔心了?!?/br> “瑛小姐,你不愿意說,我卻能猜到個幾分?!崩枘镒訉⑹终品旁谒募绨蛏?,說得語重心長:“瑛小姐,有些事情,需得沉下心來去想,千萬莫要感情用事,此時你年紀還小,尚未體會到這人一輩子的艱辛,故此會有些心浮氣躁,等著日子久了,你便能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br> 她的眼睛里有一種寧靜安撫的神色,讓慕瑛漸漸的平靜下來,她忽然覺得有些慚愧,自己怎么就這般沉不住氣了?不安的情緒都能讓人輕易看出。她朝黎娘子深施一禮:“多謝娘子教導,慕瑛知道該怎么做了?!?/br> 雖則口里應承下來,平日里言行舉止極力壓制,可是晚上躺在床上,不免又會胡思亂想,夢中能見著兩張臉孔不住交替,一張溫潤如玉謙和有禮,一張卻是飛揚跋扈又帶著絲絲愛憐。 慕瑛有些驚恐,自己分明說過不再想,為何他們還是悄悄潛入了她的夢境?她將喊叫聲壓在了舌尖下,握緊了雙拳,不讓自己喊出聲來,默默的看著那兩個人在自己面前交疊出現,又慢慢的消失在迷霧里。 今日一早醒來,慕瑛便有些不得勁,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種感覺,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小箏走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噯喲”了一聲:“大小姐,你該是著涼了,這額頭有些燙!昨晚我聽著你在床上翻身,起來看了幾回,都沒見掉被子,只是手露在外頭,把你的輕輕放了回去,原以為沒事,可還是著涼了!” 小箏有些著急:“我去找阿娘,將她給你熬姜湯?!?/br> 慕瑛的頭有些暈,迷迷糊糊的點了點,想張口說話,卻沒有半分力氣,這邊小箏已經跑著出去找王氏了,她闔著眼睛窩在被子里,心中卻有一點點酸,二月初二了呢,某個人的生辰就要來了。 靈慧公主這邊很快得了信兒,她打發了宮女去太醫院尋了太醫過來給慕瑛把脈,太醫瞧過以后說并無大礙,喝碗姜湯也就可以將寒氣驅了,在王氏的堅持下,又開了張方子,讓她熬一副藥給慕瑛喝了。 這藥果然是有效,到了下午慕瑛身子已經大好,靈慧公主這才拉著她去了盛乾宮:“我皇兄辦家宴,你在皇宮里住了這么久,與我情同姐妹,自然是要去的?!?/br> 慕瑛沒有掙脫得過,最后只能隨著靈慧公主來了盛乾宮,等及坐下,她忽然又痛恨自己的軟弱,本該爽爽快快的拒絕,免得自己此刻坐立不安。 沉櫻……聽著靈慧公主將這名字說了出來,慕瑛眼前恍惚間出現了一張小圓臉。 昨日她與靈慧公主去陪高太后說話,就見著了沉櫻。 她梳著兩個如意鬟,簪了一支琉璃滴露簪子,身上穿著一件銀紅色的衣裳,壓著鵝黃綠的絡子,上邊掛著一枚白色的羊脂玉環,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好。 見著慕瑛走過來,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容,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得意,那眼線長長的拉直,仿佛春水蕩出了層層的波紋:“公主殿下,瑛小姐?!?/br> 靈慧公主正眼也沒瞧她,只是邁步朝里邊走了過去,慕瑛不得已與她點了點頭,回了一個笑臉,沉櫻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含笑盯著她,這感覺讓她十分不好受。 當她與沉櫻擦肩而過的時候,就聽著一個細細的聲音傳了過來:“瑛小姐興致真高?!?/br> 慕瑛微微一愣,朝沉櫻看了過去,就見她臉頰上笑容淺淺,看不出什么別的意思來。小箏卻是有些忍不住,大聲反駁了一句:“我們家大小姐興致高又如何?難道你希望瞧著我們大小姐每天悶悶不樂?你的心可真夠狠的,莫非我們家大小姐跟你有什么過節不成?” 沉櫻被小箏一句話嗆著,啞口無言,訥訥不能出聲,臉上有尷尬的神色,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慕瑛帶了小箏緩緩朝正殿里走了過去。 嫉妒的神色慢慢的浮現在她的臉孔上,慢慢的歪曲著她那小圓臉盤,本來精致的眉眼仿佛換了個位置,眉毛一上一下,十分難看。 ☆、第 112 章 婉伸郎膝上(一) 夜色漸漸的沉了下來,有如一張深色的網正在往下墜落,無邊無際,茫茫的蓋了下來,樹枝上的鳥雀忽然就熄了聲響,四周一片沉寂,唯有那長廊下的宮燈,依舊是暖黃的幾團,從紅色的薄紗燈皮里透出來,不時的晃動一下,蕩蕩的漾出幾縷跳躍的光芒。 “大小姐,天氣還是有些冷,看一陣子書便早些安歇罷?!毙」~替慕瑛解下斗篷,掛起在衣櫥里,將柜子門合上,轉身看了看慕瑛,見她身形單瘦立在那里,只覺得楚楚可憐,心里一陣發酸:“我替你去燃起鵝梨香?!?/br> 慕瑛嘆息了一聲:“我自然知道,你去取了香過來罷?!?/br>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箏籠著手走了出去,慕瑛按著桌子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嘴角似乎有些僵硬,許是方才裝出笑容來有些用力才至于此。 眼前恍恍惚惚又見著那一幕,穿著粉色新衣的沉櫻被人攙扶出來,走到殿中朝赫連鋮跪下,墨玉姑姑在高太后授意下端上了一盞酒,她雙手捧著放到了頭頂,聲音就如那空谷黃鶯般婉轉:“沉櫻恭?;噬先f福金安?!?/br> 喝下這盞酒,也就意味著赫連鋮承認了她綿福的分位,慕瑛睜大眼睛,屏聲靜氣的望著眼前的一切,手被垂下的寬大衣袖遮住,但卻十指交握,緊得不能分開。 赫連鋮一步步的走了過去,接了沉櫻手中的酒盞,一口飲下,雖未再看她,可這舉動卻已經說明,他已經接受了沉櫻。 心慢慢的沉了下去,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晃動著停不下來,此事耳邊傳來靈慧公主的話,帶著勸慰的聲音:“瑛妹,你著急什么,不過只是個綿福罷了,我敢肯定,以后大虞的皇后絕對會是你?!?/br>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慕瑛勉強轉顧臉,朝靈慧公主笑了笑,皇后這個位置有何用處?她要的只是一顆真心,一顆能只容下她一個人的心。 然而,今晚他有了另外一個人,以后他的后宮里會有更多的女子,她們爭奇斗艷,就如百花齊放,在這大虞的后宮花枝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