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吩咐完,裴玉嬌道:“我現在便去了,順帶要看看祖母,得晚上才回,王爺的話,光是去喝個酒,許是要晚上才去罷?”那是她娘家,待一整天都沒關系,可司徒修到底不是閑人,她還不至于纏著他不放,不分輕重呢,“不過熙兒我得帶去給他們看看!” 司徒修道:“去罷,本王今兒還得上趟衙門?!?/br> 他脫下布鞋,套上官靴,她瞧他坐著,走過來給他重新束了一下玉冠,這才同他一起并肩走出去,只到路口,各自要坐上轎子,她抱著熙兒對司徒修擺擺手:“快些跟爹爹告別?!?/br> 兒子睜著大眼睛看他,自然還聽不懂,可小手也隨著她晃,司徒修笑起來,一撩袍子坐入轎子。 裴玉嬌帶著兒子,很快便到裴家,太夫人看到曾外孫兒也來了,心花怒放,哎呀道:“快些抱與我看看?!?/br> 平時冷淡如裴孟堅,這會兒也忍不住圍過來。 小曾外孫兒生得周正,不像那時候還紅紅的,如今皮膚早白了,欺霜賽雪,臉兒又圓嘟嘟的,見人就笑,眼睛瞇成一條縫,怎么看怎么可愛。裴孟堅抱起他直笑:“生得像嬌兒小時候呢,不過可比你乖!你啊,成天只知道哭,都叫大夫來看了幾回,瞧這孩子多好?!?/br> 一聽說像她,裴玉嬌又有些擔憂,可聽說性子不像她,她又高興了,生得跟自己一樣漂亮,又跟司徒修一樣聰明,那該多好??!她笑嘻嘻道:“熙兒,你瞧瞧,難得祖父夸人呢!” 裴孟堅挑眉:“誰說我不愛夸人?” “連爹爹這樣的,您還總罵?!弊娓钙饣鸨?,印象里,裴玉嬌是見過他們父子倆常有罅隙的。 太夫人笑起來:“可不是,你這脾氣得改改了!孫女兒都說你呢,大夫也說,咱們這年紀,要的就是平和?!?/br> 裴孟堅吹胡子瞪眼,但到底沒再說,笑著抱曾外孫兒去逛園子了。 ? ☆、第120章 ? 裴玉英很快也帶著兒子過來裴家。 兩個小家伙這是第二次見到,不過第一次熙兒生下來不過三日,眼睛都瞧不清人呢,哪里會有什么反應,這回就不一樣了。兩人看到對面同樣是小小的人兒,眼里都滿是好奇,互相盯著瞅個不停。 大人們都笑瞇瞇的,太夫人道:“他二人將來正好做個伴,彥兒呢跟王爺學學武,熙兒就跟他姨父學文?!?/br> “這樣都是文武雙全了?!币蚺嵊癞嫵捎H,馬氏得以回來,柔聲細語插一句。 這段時間她表現尚好,不再生事,二老看在兒子,孫子的份上,暫時饒她一回,不過裴孟堅私下與太夫人說了,要是再拎不清,可不只是趕到莊子上那么簡單。因在裴孟堅心里,裴家的將來比什么都重要,萬不能容個禍害精。 太夫人心里有數,怕裴孟堅太過絕情,提醒了下裴統,裴應鴻,父子兩個都表示會仔細著馬氏,不叫她犯錯,而太夫人也逐漸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予林初雪,教著她開始管理內務。 與長輩們說完話,姐妹兩個才去裴玉畫那里,她正百無聊賴的對窗出神,裴玉嬌把帕子送與她,還有一對兒金雀鑲南珠的步搖:“一早答應過你,比meimei那帕子繡得還精心呢,你可滿足了?” 果然上頭繡得牡丹富貴秾麗,一雙蝴蝶專用寶石鑲的,光華閃耀,裴玉畫滿意的收回袖子:“娘娘繡得,我得掛起來裱著呢?!?/br> “還貧嘴兒?!迸嵊駤赡笏幌赂觳?,“趁現在得空,快些吃點兒東西,我跟你說,一會兒等全福夫人來了,絞臉上妝,上轎下轎的,還要拜天地,不知怎么累呢,也沒空吃飯,我那天去到洞房,腦袋都暈了?!?/br> “可不是,多填點肚子?!弊鳛檫^來人,裴玉英也這么說。 裴玉畫噗嗤笑道:“早吃了,我是這么委屈自個兒的人?來來,都坐下,咱們多說說話,這可是我最后一天當姑娘了?!?/br> 三人都有些傷感,圍著坐一起。 窗外花開花落,就跟這歲月一樣,從不等人,轉瞬便是幾年,她們一個個都嫁人了,像從大樹上落下的成熟果實,去別處生根發芽。等到傍晚,霞光萬丈,外面鞭炮放了起來,一聲聲炸響在半空,那是新郎來迎新娘了,馬氏看著穿上嫁衣的女兒,哭個不止,拉著她衣袖不讓她走。 眾人都相勸,才叫裴玉畫伏在裴應鴻肩頭背著往外走,裴應麟跟在后面哭,叫著jiejie,jiejie。 裴玉嬌不由濕了眼睛,挽著meimei的胳膊道:“還是做男兒好呀,不用離開家?!?/br> “男兒建功立業,哪里不用走了?”裴玉英笑道,“傻丫頭,不管男兒女兒,都是一樣的,咱們長大了,便得承擔該有的責任?!彼p撫jiejie的頭發,“聽相公說,最近因廢太子的事情,皇家不太安生,你要小心些,知道嗎?” 她點點頭:“我曉得?!?/br> 姐妹倆說得會兒,夫婿各自來接人,方才告別長輩回去。 裴玉畫這一嫁,很快便到中秋了。 宮里這日又送了好些東西過來,司徒修帶裴玉嬌,兒子一同去拜謝父皇母后,當然,別個兒王府也一樣,只因其中兩位王妃有喜,而常佩有病重,一時王妃便只有朱玫跟裴玉嬌二人,王爺則除了司徒瀾,全都到場。 不過今年比起去年,多了個孫兒,司徒恒成還是很高興的,一手抱著熙兒,一手牽著司徒彰,祖孫三個其樂融融,司徒宛則陪在裴玉嬌身邊,韋氏瞧著笑道:“宛兒倒很喜歡你,你如今身體恢復的如何了?” “已經大好了,謝謝母后?!迸嵊駤深h首,言簡意賅。 司徒恒成這時與韋氏道:“只怕淵兒那里冷清,你送些月餅去,今兒叫他賞月,讓伶人也助助興?!?/br> 這是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司徒恒成表達了對大兒子的關心。 眾人心里少不得都有些打算,司徒熠道:“父皇,金秋佳節,不如讓兒臣幾位弟弟去看看他罷,這樣更熱鬧一些,好些年未見,也實在想念大哥了……”他說著有些哽咽,“也不知大哥如今是何樣子?!?/br> 他方方面面總是表現的大度和善,重情重義,司徒恒成目光逐一掠過其他幾個兒子。 司徒裕忙道:“三弟說得不錯,不妨同席暢飲一番?!?/br> 另外兩位,司徒璟,司徒修也一起懇求。 瞧著幾人好像突然同心似的,韋氏嘴角翹了翹,一個個都會見風使舵,見著司徒熠提出來了,哪個會反對,自己大哥不求兩句,便真個是冷血無情了,只她并不插話,畢竟那是她親生兒子,她要求司徒恒成的話,早就說光了。 一時殿內寂靜,外頭秋風吹過,都能入了耳朵。 燭花忽地閃爍了下,發出噼啪的輕微聲響。 裴玉嬌不由有些緊張,情不自禁立起來,把手伸到身邊司徒修的掌中。 小小的手里出了汗,不知她在害怕什么,他垂眸瞧她一眼。 目光冷靜,又帶著安撫的淡淡笑意,她稍許舒緩一些,其實她是想起司徒淵的死,而上輩子,并無眾位王爺相求這一幕,是什么改變了軌跡?那么,今日,她也能看到這位兄長了嗎? 過得半響,司徒恒成道:“你們既然有心,便去瞧一瞧罷?!?/br> 說完這話,他累了似的,背過身,負手往外走了去。 韋氏一顆心也落回胸腔,滿懷歡喜,他當真相信淵兒是冤枉了嗎?老天保佑,她的兒子很快就要重見天日了!她笑著吩咐宮人去和光宮設宴,端去瓜果,甚至還有伶人,去款待要去做客的王爺們。 裴玉嬌小聲問她:“母后,我也能去看大哥嗎?” 韋氏一怔,隨即笑道:“你是他弟妹,當然可以?!?/br> 司徒修有些驚訝,等出去后,輕聲道:“你真的想看到大哥?” “有一點好奇?!彼郎惖剿?,“總覺得很可憐似的?!?/br> 被關了那么多年,有朝一日原是要放出來,結果到最后,還是死在那里,他這一死,還擊垮了韋氏,她雖然不知道司徒淵到底是否真的犯了大錯,可這樣的人,總有些叫人同情。命運那么苦,兒子夭折,妻子早逝,這一生,好像沒多少好的時光。 司徒修微微嘆口氣,也不知說什么。 眾人前往和光宮。 那宮殿坐落在偏僻之地,四周并無旁的建筑,只孤零零一座,連樹木都很少,在前朝,也曾有太子死在這里,遠看竟好像是座墳冢,守門的禁軍護衛也打不起精神,覺得整日在這里,沾了晦氣,眼見有人來,才一個個站直了,躬身行禮。 門打開來,像是釋放了許多年的孤寂,星辰落下來,閃耀在園中兩只大缸中。 裴玉嬌眼睛盯著前面,忽見一個瘦長的人影從里面慢慢走出來,穿著身半舊的秋袍,滿是落魄,只等他面孔露出來,才有那么一點兒頓悟,到底是姓司徒的,五官俊逸出眾,哪怕臉色慘白,渾身上下也仍有這皇家的貴氣。 他聲音低沉,又有點空,哂笑道:“原以為是做夢,沒料到真是你們來了?!?/br> 司徒熠乍一看到他,也有些恍惚。 七年的時光稍縱即逝,原以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但今日還真見到了,他想起司徒瀾說得,消息不會有假,司徒淵早晚都會從和光宮出來。想起舊年他跟在他身邊,司徒淵也教會他許多事情,眼睛忽地有幾分濕潤:“大哥?!彼p聲道,“別來無恙?!?/br> 他們年紀相近,曾是很親密的,不像司徒璟,司徒修,他們那時小,很少與司徒淵在一起,故而這等感情,很是復雜。 他一叫,別人也陸續稱呼大哥。 里頭還夾雜著女人的聲音,司徒淵看過去,見到朱玫與裴玉嬌,后者倚在司徒修身邊,明亮的眼睛柔和又溫暖,在夜色里,格外迷人,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子,心中鈍痛,忙移開了眼睛。 司徒裕見狀,這時才找回自己老二的身份,笑道:“大哥,難得一見,今日咱們好好痛飲番,我記得,你酒量一直不錯?!?/br> 司徒淵淡淡道:“已經好多年不曾喝酒了?!?/br> 司徒裕有些尷尬:“那咱們只吃點心,喝茶?!?/br> 眾人陸續坐下,裴玉嬌到底是女眷不方便留在這兒,告別一聲先與朱玫離開了和光宮。 男人們一直待到戌時才出來,雖然久別重逢,然而眾人各有各的心思,便是笑談,總是隔著一層東西,又哪里能盡興,司徒璟出來后,輕聲與司徒修道:“大哥好像變了不少呢?!?/br> “物是人非?!彼就叫拚Z氣淡淡。 誰被關了那么久只怕都會變,更何況,是曾經一國儲君,滿懷野心想要糾正父皇錯誤的司徒淵呢! 司徒璟唏噓。 二人說得會兒,他道:“我去看看許婕妤,你去嗎?” “不去了,上回許婕妤送了東西過來,我已當面謝過,五哥自己去罷,我接了娘子便回去?!彼就叫薏⒉欢嘣?,告辭走了。 司徒璟便獨自往許婕妤那兒,將將走到宮門處,聽見兩個小黃門說話:“那叫馨兒的實在勾人,只可惜咱就瞧到一眼,娘娘成日將她藏在懷香閣里,門口還守著人呢,不知當什么寶貝!” “誰知道呢,許是有用場?!?/br> 司徒璟一怔,當即便想起司徒修說得那宮人,又想到許婕妤推三阻四不給他看,他進入宮門,轉了個身,直朝懷香閣走去。 兩個小黃門朝里看一眼,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 ☆、第121章 ? 懷香閣是長春殿其中一處側殿,多由宮人中等級較高的居住,司徒璟作為王爺,便算來許婕妤這兒探望,尋常是絕不會去的,但現在卻腳步匆匆,滿懷好奇的走到了跟前。 八月中秋,宮人們也一樣過節,門前設下案幾,擺上瓜果月餅,原是圍著談笑,誰料突然闖入一人,只聽后面有宮人高聲叫道:“王爺,王爺,此地來不得!” 然而已經晚了,美人當庭立,月光落在她身上徐徐生光,司徒璟初一見到,驚為天人,呆若木雞。恰巧晚風吹送,鼻尖又聞到淡淡的幽香,渾身更是難受。也不怪他失態,著實這段時間怕傷到孩兒,一直不曾碰袁妙惠,且她又不情不愿的,欲望不曾放縱,被這味道刺激,好似洪水般涌來,險些控制不住。 馨兒看他如此,心知要壞事,連忙轉身避開。 司徒璟瞧著她婀娜的背影,此時方才明白為何司徒修會提起她,實在叫人難忘,倒不是說容貌絕世無雙,而是渾身上下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好似他原先便認得她。想著又皺了皺眉,未免奇怪,因他也實在未見過此人,怎得卻有這種感覺? 他去懷香閣的事情很快就傳到許婕妤耳朵里,她大吃一驚,連忙差人把他請來。 兒子不聽話,在宮里亂闖,她心里著惱,面上卻未發作出來,關切問道:“怎的你到處亂竄?莫非今兒酒喝多了?” 司徒璟笑道:“哪里,一早聽說有這宮人,委實好奇?!?/br> 許婕妤淡淡:“有什么好奇,你今兒也瞧見了,并無稀奇之處?!?/br> 這樣的女人還不稀奇?想到剛才兩個小黃門所說,司徒璟少不得有些疑問:“瞧著也有十六七歲了,我卻從不曾見過,她原先便是在懷香閣的?” “是,早就入宮了,只你出去開府,不便來此,自然見不到?!痹S婕妤并不想多說,這馨兒十歲入宮她就開始養著了,每日服用魅香,原就是尤物,她本是留做殺手锏。只沒料到許家出事,如今司徒恒成不再信她,身邊人難以送出手,又覺司徒修生了離心,十幾年心血斷斷不想浪費,才生出這等主意。 馨兒又乖巧聰慧,到時去得楚王府,像裴玉嬌這等性子遠不是對手,到時司徒修還不是被牽著走?結果今日卻不小心被兒子看見,不過天黑,又只匆匆一面應是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