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想起母親冷硬的態度,周繹也不是沒勸過,然而他一個小輩能怎么辦,父親都聽母親的,要他娶許黛眉,他能拗得過父母嗎?偏在這種時候,裴玉英一點不支持他,他又何必再做掙扎! 周繹冷冷道:“我做不得主,既然玉英不信我,便嫁別人罷?!彼D身就走。 只覺頭上被雷打了一下,裴玉嬌慢慢轉過身看著裴應鴻道:“大哥,他剛才說什么……” 裴應鴻嘆口氣,看來周家是一門心思要跟許家結親了,可憐他這傻堂妹還想著挽回,他摸摸她的腦袋:“玉嬌,你別傷心,既然周家無意,咱們家也沒必要糾纏,想二堂妹這般出眾,還怕沒有好夫婿嗎?周繹,他也是個無情無義的,我算看錯他了?!?/br> 裴玉嬌雖然知道這事兒難辦,可沒想到周繹是這種態度,虧得她還信任他,以為他會為meimei費盡心力,想起裴玉英為他流的眼淚,她忍不住哭了。 可哭著哭著,她想起太夫人說的話,祖母真是有遠見,比誰都聰明,“柳暗花明又一村”,meimei這樣漂亮,聰明,能干,他周繹還配不上! 她一抹眼睛:“大哥,meimei肯定能嫁個好人家的?!?/br> “嗯,咱們回去吧?!?/br> 兩人手牽手回了八寶樓。 少不得又被裴玉英責備兩句:“街上人多,萬一遇到歹人,幸好沒事兒?!?/br> 裴應鴻咳嗽一聲:“是我不對,下回定然不敢帶玉嬌隨便出去?!?/br> 裴玉嬌拉拉meimei袖子,輕聲道:“是我求著大哥的,他本來也不肯?!?/br> 裴玉英這才作罷。 倒是裴玉畫又把裴應鴻說了一頓,不帶她去玩。 幾個年輕人又看了半個時辰的花燈才回侯府。 早上,竹苓到處找胖魚墜子,急得團團轉,因這玉墜是裴玉嬌從小兒戴著的,也是裴臻送得禮物,十分珍貴,突然就不見了,她能不著急? 澤蘭皺眉道:“昨日我記得戴著的?!?/br> 裴玉嬌實在不好瞞了:“去跟大哥玩時掉了,你們莫再找?!?/br> 澤蘭奇怪的瞅她一眼,要真掉了,依自家姑娘的脾性,早哭天哭地的要她們幫著找了,居然那么鎮定,那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啊。 竹苓也擔心:“姑娘傷心嗎?” 裴玉嬌心想,反正五十兩銀子能換回來的,不傷心,就是氣得牙癢癢。 一個簽文居然要這么多銀子,還有沒有天理了! ? ☆、第009章 ? 說起銀子,裴玉嬌叫竹苓把放錢的銅匣子打開來。 她數了數,才發現自己竟不怎么有錢。 只有兩百多兩,可她每個月就有十五兩月例呢,一年的話,她算了算,得有一百幾十兩,還別說長輩還總賞下來。 “我錢去哪兒了?”她問竹苓。 竹苓道:“賞人了,買東西了?!?/br> 她領她去看,院子里一個庫房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光是燈籠都有十幾盞,一排十二個玉娃娃,竹子編的小風車,瑪瑙的小水壺,翡翠西瓜,琳瑯滿目,她想起來,她是喜歡買東西,見著好看的就買。 也不管浪不浪費,全憑一時喜好。 現在想想,算得上敗家了! 裴玉嬌搖搖頭:“往后不買了?!彼谥褴?,“你給我好好把著?!?/br> 竹苓連連點頭:“好?!?/br> 澤蘭笑道:“姑娘還缺銀子呢,喜歡買什么便買什么,太夫人那么疼你?!?/br> “我又不是小孩兒了,哪里有那么多喜歡的?!迸嵊駤砂严蛔渔i了,將鑰匙給竹苓,“你收好?!?/br> 澤蘭看著眼紅。 姑娘簡直是不把她當大丫環,什么都叫竹苓來做。 原先她多聽話,樣樣都不管,她把著錢匣子,便是拿去一些,姑娘也不知道,眼下竟然還數了錢,看來真是變了個人,還關心這些了。她咬了咬嘴唇,直接問裴玉嬌:“姑娘,索性你將奴婢送還給太夫人算了?!?/br> “……為何?”裴玉嬌一愣。 “奴婢在這兒不受姑娘喜歡,還留著做什么,恐是哪里做錯?!彼裂劬?,低垂著頭,委屈道,“奴婢也跟著姑娘幾年了,沒想姑娘竟那么不喜歡!” 她拔腳就走。 裴玉嬌愣在這兒。 竹苓老實,想去追:“澤蘭定是傷心?!?/br> 裴玉嬌攔住她,半響道:“別管?!?/br> 竹苓不明白。 裴玉嬌看著她,認真問:“你跟她都是奴婢,我是不是,想怎么使喚就能怎么使喚?” “當然了,姑娘?!敝褴唿c點頭,“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姑娘一句話,奴婢們也得去?!?/br> “那我重用你,她不該不高興?!彼墒强闯鰜砹?,澤蘭在跟她鬧脾氣。 竹苓不說話了。 不過澤蘭的性子一向有些這樣,姑娘從來也不管的,還諸多依賴她,如今卻是越來越看重自己,竹苓雖然高興,也不知道是因為什么。畢竟澤蘭聰明,點子多,還會哄姑娘高興,她什么都不會。 太夫人以前就說,她跟姑娘有點兒像,有緣分。 說穿了,其實也就是傻。 竹苓嘆口氣:“奴婢是比不上她,也難怪她不樂意?!?/br> 同病相憐。 裴玉嬌拍拍她手背:“竹苓,笨人不壞,聰明的人容易變壞?!?/br> 好像是安慰人的話。 可竹苓心頭一陣悲涼,連自家憨主子都說自己笨,那是沒得救了! “所以你這樣挺好的?!迸嵊駤沙饷婵匆谎?,心想,人相處久了,長個心眼果然就能發現人跟人不同。 澤蘭不是本分的奴仆,竹苓卻是任勞任怨。 所以就算澤蘭生氣,她還得依靠竹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她不想把自己的財物交給不可信的人來管著。 澤蘭走到門口,最終仍停下來,因為發現裴玉嬌根本沒使人來追,她這心里萬分失落,原來自己在主子心里真是一點地位沒有了!往后,可怎么好?她的手在袖中握緊了,可自己這身份,卻偏偏得依附那傻主子! 她又慢慢走回來,坐在外面的臺階上出神。 過得一陣子,終于從大同傳來捷報,外夷敗走,裴臻領兵追擊,斬首千余級,直搗敵營。 闔府歡喜。 當天就擺了盛宴,全家人聚首一堂慶賀。 老侯爺,二老爺裴統甚至喝得酩酊大醉。 馬氏使人扶著裴統一起回去,裴統嘴里嘟嘟囔囔,微微發福的臉膛通紅,不過三十來歲的年紀,已是一副腐朽老態。 想起裴臻,身姿挺拔,冷峻不凡,馬氏對自家相公又露出幾分厭惡之色,幸好兩個兒子出色,她還有點盼頭,不然也像裴統那般,這二房必定是要沒落了!也虧得裴臻沒有續弦,沒有兒子,將來少不得爵位都落在裴應鴻跟裴應麟身上。 馬氏拿出帕子給裴統掖一掖從嘴角流出來的口水。 裴玉英陪著裴玉嬌回去,姐妹兩個言笑晏晏。 “爹爹去打仗那天,我給他做了鞋子,現在剛好做了兩雙?!迸嵊裼⑿Φ?,“jiejie,你也該準備點兒禮物給爹爹?!?/br> 裴玉嬌歪了歪腦袋:“我背詩給爹爹聽!” “也好,不過女兒家最好還是懂些女紅?!比说呢澬氖菬o窮盡的,看到jiejie會識文斷字了,她又希望裴玉嬌還能繡花,恨不得她樣樣都會,走出去,人人夸贊。 裴玉嬌嗯了一聲:“我試試吧?!?/br> “小心扎到手指?!迸嵊裼⒌?,“先練些淺的,竹苓,澤蘭你們照看好?!?/br> 兩個丫環應一聲。 她怕jiejie冷,握著她的手,柔聲叮囑:“這幾日雖是有些暖,可晚上還冷著,你小心凍到手,今兒怎么手爐也不拿一個?” “用了出汗,不知是不是我身體好?!迸嵊駤煽粗P切的眼神,心頭一酸,想到周繹的事兒,眼睛都紅了,不知道她怎么熬過來的。 這癡兒又在怕自己傷心,可她向來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周家既不肯,周繹又與許黛眉有牽扯,她哭過一回便夠了,再不想浪費時間于周家身上,天涯何處無芳草!裴玉英淡淡笑了笑道:“jiejie,我早沒事兒了,咱們侯府貴女,什么樣的男人不好挑?” 清幽月光下,她仍是那個瀟灑驕傲的女子。 不管什么過往,都不能拘束她。 同為姑娘,裴玉嬌竟一時看的入神,好一會兒才道:“meimei,你真漂亮呀!” 她把臉往她懷里蹭了蹭。 裴玉英噗嗤笑了:“咱們嬌兒也很漂亮!”她摸摸她的臉,“嬌兒像娘呢?!?/br> 她是有些像父親,多了幾分英氣。 說起母親,兩個人都有片刻沉默,她們體弱的娘,在八年前就去世了,在裴玉嬌的印象里,模模糊糊,已經不太記得她的模樣,只裴臻書房掛著畫像,她想起來了,去看一看,仿佛能感覺到娘親還在身邊。 第二天,裴玉嬌去上房請過安,在自個兒書房練字,如今她去跟夫子學習,都存了認真的心,加上司徒修教的,那字是越發端正,常得太夫人夸獎。寫了半個時辰,外頭丫環稟告:“蔣姑娘來看姑娘了?!?/br> 裴玉嬌一聽,忙忙得放下筆:“快叫她進來?!?/br> 蔣家是裴家表親,蔣琳乃裴玉嬌表妹,因蔣老爺常來給姑母太夫人問安,蔣琳便與這兒的姑娘很熟。后來裴玉嬌嫁給司徒修,蔣琳則成了二王爺司徒裕的側妃,兩人有點同病相憐的意思,經常走動。 故而這是種故友重逢的喜悅。 澤蘭挑起簾子,蔣琳走進來,她年方十四,身量頗高,瓜子臉,細長眼睛,很有韻致,所以才會給司徒裕瞧上,而這周王司徒裕,卻是京都聞名的草包王爺,裴玉嬌心想,可能跟她差不多,有點笨笨的。 “表姐?!笔Y琳見到她就笑,坐于身邊道,“我一直想來看你,可過年前著涼了,喝了一陣子的藥才好,母親說不要外出,一直拖到現在,你頭可好了?早知道,我那時該拉著你別去的?!?/br> 那會兒,聽說有美男兒看,裴玉嬌傻得很,趁著裴玉英沒注意,隨著陳家姑娘就走了,蔣琳便也跟著,裴玉嬌笑道:“你別放在心上,大抵是人多,擠到了,反正誰也沒瞧見,怪不得誰?!?/br> 這話可不像裴玉嬌說的,蔣琳驚訝的發現,她有點兒不一樣,但要說,又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