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司徒修閉目沉思片刻:“叫姜左辭了職務,離開京都?!?/br> “王爺!”賀宗沐大驚,因這姜左乃司徒修的得力心腹,這些年不知道掌控了多少官員的秘密,正留待日后起用,假使讓他放手,豈不是多年功夫白白浪費?他難以理解,懇求道,“還請王爺三思?!?/br> 司徒修淡淡道:“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姜左已不安全,我亦不想將來授人與把柄?!?/br> “怎么會?”賀宗沐睜大眼睛。 “去吧?!彼豢显俳忉?。 賀宗沐無奈之下只得聽命。 司徒修把手札燒了。 該記的,他早已記住,不該記的,他暫時也不會記得。 望春苑里,仍如春天。 裴玉嬌寫了會兒字,手微微發酸,叫竹苓給她按兩下。 澤蘭瞧著眉頭皺起來。 好像就是從那日摔傷起,主子就不喜歡使喚她,什么事兒都叫竹苓,可竹苓刻板老實,哪里有她能干?當初太夫人派她來,便是覺得大姑娘傻,想著她精明伶俐,可以協助,誰想到,如今自己卻是這個光景。 一點沒有地位,連外頭的粗婆子都要看不起了! 她擠開竹苓,上前兩步給裴玉嬌按:“姑娘,我這手藝可不比竹苓差?!?/br> 裴玉嬌看她硬來,倒不好拒絕。 畢竟澤蘭最近也沒犯錯,只她心里有了疙瘩,就對她信任不太起來。 “看姑娘剛才寫字時,好似有心事?!睗商m問,“可是為二姑娘?” 裴玉嬌臉色一黯。 不就是為裴玉英嘛。 因為周繹現在還沒個消息,眼瞅著明日就過年了,過完年,很快到二月,三月……記憶里,前妹夫徐涵是三月被點了探花,后來天有些熱,應是五六月,meimei與他相識,徐涵來提親,簡直就是一轉眼的時間,meimei就嫁出去了,要是不快點兒,阻攔不了。 周哥哥到底在做什么呢? “我,我該怎么去找周哥哥?”裴玉嬌突然發問。 周繹不來,她見不著,便不好問。 澤蘭眼睛一轉,給她出主意:“這容易呀,去找大公子,大公子經常出門的,見誰不方便?” 裴玉嬌恍然大悟。 看來澤蘭還是有幾分聰明的。 裴玉嬌急忙忙去見裴應鴻。 裴應鴻正練完一套拳,渾身濕漉漉的,要去洗澡。 聽說她來,頗是奇怪,卻也很歡喜:“嬌meimei,你怎么來了?” 他在外面披上件大氅,英姿挺拔。 雖說二叔沒有父親俊美,可兩個兒子卻不差。 裴玉嬌想到爹爹,掰了掰手指,還有大概三個月,爹爹就要從大同回來的,可惜爹爹沒兒子,不然定然不會比大堂哥差。想歪了,她趕緊回過神,問裴應鴻:“大哥,你最近看到周哥哥了嗎?” “周繹?沒看到……”裴應鴻略微謹慎,他從母親那里得知周家不肯與裴家結親,對周繹還有幾分生氣呢,當然不會主動去找他。再說,裴玉英也不是他親meimei,平時不熟絡,他并不想插手。 聽說沒見到,裴玉嬌很著急,伸手去拉裴應鴻的袖子:“我有事兒問周哥哥,你能不能給我傳個話,我想見見他?!?/br> “什么話兒?”裴應鴻摸摸她的頭,“你別急,真要見,又不難?!?/br> “你問他玉佩的事情,還有……就說我二妹很快要嫁別人的?!?/br> 裴應鴻噗的一聲:“別胡說,你妹夫人影兒都沒有呢,怎么嫁人?” 他還笑,裴玉嬌急得要死:“反正你替我約個面,大哥!” 裴應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見她那么著急,也硬不下心,想了想道:“過完年就是上元節,咱們都要去看寶塔燈,今年周家肯定還在懷香樓定了雅間的,到時我帶你偷偷過去,見一見可行?因為現在過年,都很忙,我怕約不到他?!?/br> 他們這些公侯世家,向來會享受,上元節必定要熱鬧熱鬧的。 而那天最熱鬧的地方,當然是在寶塔燈那塊地段,他們裴家也不例外,每年公子爺姑娘們都在樓上觀燈。 裴玉嬌點點頭:“好,那你記得帶我去?!?/br> 裴應鴻笑著答應。 她總算放心了。 等到第二天,便過年了,一家子聚一起吃年夜飯,只都沒有往日里來得歡快,因為少了裴臻,都在擔心他,只有裴玉嬌知道將來的事情,反而沒有憂心,她最憂的就是二妹。等著陪太夫人回去,裴玉嬌輕聲道:“祖母,雖然周夫人不喜歡meimei,可周哥哥是喜歡的?!?/br> 正因為喜歡,所以那時哪怕meimei嫁人了,周繹也還關心著她。 “哦?”太夫人驚訝。 破天荒的,這癡兒還跟她說男女情事。 她認真道:“嬌兒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周夫人既然不喜歡,咱們女家是不能趕著上去的?!?/br> “哪怕明知道二妹傷心,也不能?”裴玉嬌心想,假使可以求得周夫人回心轉意,她定然會去求,可周夫人比起周哥哥,更不好見了,再說,周哥哥比起她,在周夫人面前,說話當然份量重上很多。 太夫人沉吟不語。 她也是高門大戶出身,骨子里是高傲的,那日請了周家,已算是屈尊相問。怎么還能進一步去求,讓人笑話?裴玉嬌到底是傻,對自個兒的身份不知道愛護。 而裴玉英卻是像了她,不喜求人。 只這孩子懂得關心姐妹了,太夫人仍是很歡喜,柔聲道:“嬌兒,有些事不能強求,順其自然?!?/br> 可順其自然,meimei就慘了! 裴玉嬌嘆口氣。 太夫人又道:“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明白?!?/br> “所以,嬌兒,別鉆牛角尖?!?/br> 裴玉嬌眼睛一亮:“還有別的路!” 她之前一根筋,只以為不嫁周繹就必定嫁徐涵,但想一想,也不是,她既然一開始能阻攔meimei掉入池塘,定然還能想法子阻攔徐涵! 未必一定要meimei嫁給周繹。 “總算知道了?!碧蛉丝此腥淮笪?,笑著道,“孺子可教也,你比以前聰慧的多?!彼D一頓,“既然你聽得懂,祖母便告訴你,周夫人也不是不喜歡玉英,只是因為與許家結親,對他們周家有益?!?/br> “有益,就要拋棄meimei?”她忽然想起一句話,“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br> “我的好嬌兒,咱們不做小人,但別人追逐利益,也不能說全錯,尤其家族興亡,不是那樣簡單的?!?/br> 是說不好隨便評價周夫人嗎?裴玉嬌點點頭:“三人行必有我師?!?/br> 太夫人笑起來:“這話亂用了,該用,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聽得懂嗎,嬌兒?指責別人不如三省吾身?!?/br> 后面那句她明白,裴玉嬌嗯了一聲,仔細想了想道:“別人的事我們管不了,meimei以后嫁個好人家就行?!?/br> 太夫人欣慰:“好孩子!” 裴玉嬌在太夫人懷里低頭沉思,是啊,不嫁周哥哥,也不嫁徐涵,meimei可以嫁給別人……她小腦袋瓜轉來轉去,在回想京都到底有哪些年輕才俊,可惜,她以前不了解這些,竟是甚少所得。 半月一過,很快就到上元節。 裴家除了太夫人外,包括孟楨都去了街上觀燈。 華國建國五十余年,正當是繁榮昌盛的時候,百姓安樂,生活富足,故而一到大大小小節日,都有心情參與,此時京都三條大街,從街頭到結尾都掛滿了彩燈,一行人邊行便看,慢慢踱到八寶樓。 八寶樓與懷香樓都高三層,頂樓開闊,往下可看街燈,往前可看巨大的寶塔燈,是以這時候,所有雅間都被人提前定下。 眾人上到三樓,男女分開兩間房。 裴玉英跟裴玉嬌都有些心事,反而裴玉畫無憂無慮,指著下面道:“快瞧啊,舞獅子拉,大姐,你不是說最愛看?” 她拉著裴玉嬌過來。 果然街中心在舞獅子,那獅子兩只眼睛發亮,隨著動作忽閃忽閃的,裴玉嬌笑道:“真好玩?!?/br> “光看沒意思,要些東西吃?!迸嵊癞孅c了幾樣點心,眼見裴玉英郁郁不樂,她嘖嘖兩聲,“原以為你有風骨,誰想到,卻也似那些小家子的姑娘,放不開?!?/br> 裴玉英惱怒:“你說什么?我怎么放不開了?!?/br> “放得開,來吃啊,這等日子,你不看燈快活快活?咱們姑娘家可是甚少能出來的?!?/br> 被她一激,裴玉英夾了塊點心就吃,又跑去窗口看燈。 一時,三個姑娘嘰嘰喳喳,歡聲笑語。 過得會兒,裴應鴻來敲門,裴玉嬌道:“我去如廁?!?/br> 她趁機就下去了。 祖母說的話,她已然了解,不過假使周繹勸回周夫人,總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她決定再去問一問,不行也就算了。 裴應鴻說得幾句也忙來找她。 兩人去對面的懷香樓。 街上人來人往,小孩子手里提著各式燈籠,大人們喜笑顏開,或一家子走一起,或是三三兩兩同窗并行,也有膽子大的姑娘們在其間,惹得年輕公子回首相望。 實在熱鬧,他們邊看邊走。 就在這時,人群里卻一陣sao動,突然有人亂闖,也不知誰碰著誰,這個大叫,那個大罵,因為突然,裴應麟也沒反應過來,片刻之后,扭頭一看,裴玉嬌不見了。 十六年的少年一下急得滿頭大汗。 裴玉嬌這會兒也頭暈,只覺有人抓住她胳膊,一路將她拉離了街道。 回過神,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小巷子里,背后貼著堅硬的墻,面前立著一位年輕公子,眉目清俊,優雅如月光,高高在上。他穿著白色鶴紋錦袍,腰間掛白玉佩,墨黑大氅稱得渾身如玉,貴氣逼人。 她驚呼出聲:“王……” 半個字出來,用力咽回去。 司徒修垂眸看著她,聲音如低沉琴音:“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