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寧櫻心里明了,譚慎衍是安慰她呢,胡氏來寧府做客就能公然發難于她,何況是在侯府,待會敬茶,胡氏無論如何是不會讓她好過的,譚富堂什么性子她多少清楚些,心有抱負,仗著老侯爺寵愛,做下了許多錯事,上輩子,譚富堂是被譚慎衍害死的,這輩子老侯爺親自清理門戶,譚富堂保住了命,一輩子卻只能是個閑散侯爺,且沒了自由。 到了青山院的正屋,里邊已坐著人了,寧櫻低頭打量了眼身上的裝扮,強忍著雙腿的不適,緩緩的朝屋里走。 老侯爺坐在上首,氣色好了許多,面上也有了精神,見著寧櫻,笑著朝她招手,張了張嘴,聲音小,屋內的人卻都聽到了,“慎衍媳婦來了?!?/br> 譚富堂和胡氏坐在老侯爺下首,前者抬眉,不冷不熱的看了寧櫻一眼,后者雙手緊了緊,皮笑rou不笑的看向緩緩而來的寧櫻,寧櫻生得漂亮,身上穿的是大紅色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下系著暗紅色四喜如意云紋拖地長裙,略施粉黛,清麗明媚,但步伐不疾不徐,面色從容,舉手投足間竟不覺得輕浮,盡顯嫻靜端莊。 胡氏幾不可聞的哼了聲,暗道果真是個懂得裝模作樣的,表面上端莊大氣,骨子里卻是登不上臺面的。 寧櫻和譚慎衍上前向老侯爺施禮,跪坐在蓮花色的蒲團上,重重朝老侯爺磕了三個響頭,隨后才抬起頭,脆聲喊了聲祖父,老侯爺聽得連連點頭,招呼羅平送上見面禮,待羅平呈上個鑲嵌了綠寶石的沉香木盒子,胡氏臉上極力維持的平靜有些掛不住了,朝外瞥了眼,出聲打斷道,“怎么還不見媛媛和慎平來,莫不是身子不舒服,忘記今早要來給新進門的嫂子請安了?” 胡氏嘴角下抿,側著臉,嘴角透著極大的不滿,那個盒子是譚富堂成親老侯爺贈與新媳婦的見面禮,譚慎衍死后,老侯爺就把盒子收了回去,她嫁給譚富堂,旁敲側擊打聽過,府里的下人說沒見過盒子,她拉不下臉問老侯爺,只當老侯爺忘記了,十幾年前的事兒了,若不是今日老侯爺拿出來,她都想不起還有這茬,老侯爺真不認可她這個兒媳婦,為何又讓她管了這么多年家? 雙手探入袖中,握緊了拳頭,心里涌上不好的感覺,尤其,她的話,竟沒人接話,她不安的看了眼譚富堂,示意他開口說話。 譚富堂沒幫她就算了,還倪睇了她一眼,眼里警告意味甚重,另胡氏愈發坐立不安,站起身,想先離去,誰知,卻聽老侯爺一字一字頓道,“慎衍媳婦進門了,往后府里的庶務就交給她,年紀大了,該放手的時候還是要放手,富堂媳婦管家多年也累了,往后就在青竹院好好享福吧?!?/br> 胡氏腦子哄的聲炸開,臉色灰白,此時老侯爺已經喝了寧櫻的茶遞給寧櫻盒子,白皙細膩的手托著盒子,在胡氏看來極為醒目,她動了動唇,哆嗦道,“父親怎么說起這事兒了,慎衍媳婦能主持中饋我樂得輕松自在高興還來不及呢,可慎衍媳婦剛進門,又是新婦,立馬管家,不知情的還以為侯府苛待她呢,這事兒媳怎敢連累慎衍媳婦的名聲,父親瞧著這樣可好?等慎衍媳婦熟悉府里情形了,兒媳再把管家的權利交出來,慎平和媛媛年紀大了,兒媳空下來,正好為他們挑選親事,如何?” 老侯爺臉色肅然,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沒有重復第二遍,而是朝寧櫻招手,讓她給譚富堂和胡氏行禮。 胡氏的目光緊緊盯著寧櫻懷里的盒子,老侯爺一語驚醒夢中人,她好似明白盒子的用途了,莫不是傳給子孫后代,象征著管家的意思?若真是這樣,老侯爺不是明晃晃打她的臉嗎? 她手里的錢財所剩無幾,偏偏公中銀錢緊缺,她想塞些前進自己腰包都不行,如果再沒了管家的權利,她的日子指不定怎么捉襟見肘呢,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寧櫻管家的。 想清楚這點,她的目光略有猙獰。 可能想著事兒的緣故,倒是沒為難寧櫻,喝過茶,給了寧櫻禮物,譚慎衍扶著寧櫻起身,老侯爺精神不濟,譚慎衍松開寧櫻的手,夫妻兩配合默契,一左一右的扶著老侯爺進了屋,將譚富堂和胡氏曬在一邊,譚富堂面上倒是沒覺得不妥,胡氏的臉則轉成了青色,見三人進了屋,她才湊到譚富堂身邊抱怨道,“慎平和媛媛沒來,怎不見她關心兩句?侯爺,莫不是她不把慎平和媛媛當兄妹?” 這話明顯有挑撥離間的情分在里邊了,她如果說譚慎衍,譚富堂可能心里不喜,譚富堂眼中,譚慎衍近日這些差事辦得好,侯府如今是一等,再往上就是公府了,前程都系在譚慎衍身上,譚富堂不會招惹譚慎衍,而寧櫻不同,寧櫻不過是外來的兒媳婦,在譚富堂眼中比不過譚慎衍不說,地位肯定不如譚慎平和譚媛媛,寧櫻身為長嫂,不見弟弟meimei的影子理應問候聲,而寧櫻只字不提,不是薄情是什么? 胡氏料定譚富堂會生氣,依著譚富堂目下無塵的性子,待會寧櫻出來就該挨批評了。 卻不想,這次她想岔了,譚富堂聽了這話只是蹙了蹙眉,臉上未有絲毫不悅,胡氏心里正納悶,就看譚富堂抬起頭,目光森然的瞪著她,胡氏不明就里,訕訕道,“侯爺,怎么了?” “這門親事是父親的意思,是我和長公主上門求來的,你心里得有數,家和萬事興,往后慎平和媛媛少不得要慎衍。你得罪慎衍媳婦能有什么好處?無知?!弊T富堂語氣直白,毫不給胡氏面子,他的一生是毀了,譚慎衍是他的兒子,譚慎衍出息,他能感覺到那份光榮,寧櫻是譚慎衍自己向老侯爺求來的,譚慎衍護短,胡氏真敢給寧櫻難堪,譚慎衍不會放過她。 胡氏的本事,哪有譚慎衍的對手? 何況,又有老侯爺護著,胡氏該收斂低調處事,硬碰硬不是明智之舉,好好和寧櫻相處,將來譚慎平入仕,有譚慎衍幫襯順遂些,譚媛媛嫁人,有個譚慎衍這樣子的大哥,沒人敢欺負了她去。 胡氏這時候得罪寧櫻,害了自己不說,還連累了一雙兒女。 譚富堂又提醒了胡氏兩句,胡氏氣得嘴角都歪了,面上卻笑盈盈道,“侯爺,你放心好了,慎衍媳婦生得花容月貌,我喜歡還來不及,怎會為難她,你杞人憂天了,不見慎平和媛媛,我心里擔憂罷了?!?/br> 其實不只是譚慎平和譚媛媛不見人影,侯府的幾個庶子庶女都沒來,譚富堂除了胡氏還有三房姨娘,為他生個三個女兒,一個兒子,青巖侯府人丁單薄,總共也才三個兒子,四個女兒,譚慎衍是老大,平日甚少在府里,和下邊弟弟meimei不親近,胡氏不喜歡幾個庶子庶女,不愛接見他們,沒見著他們,胡氏倒是沒多大的感觸。 屋里傳來說話聲,胡氏嘴角抽搐了兩下,沒過多久,簾子被掀開,寧櫻在前譚慎衍在后走了出來,胡氏臉上掛著得體的笑,“辛虧慎衍媳婦了,你弟弟meimei有事兒耽擱了,待會我好好說說他們,你們也累了一天,慎衍帶著你媳婦回屋歇息吧?!?/br> 本該在青山院用膳的,老侯爺病了,他們留下用膳不妥,不如各回各的院子。 譚慎衍正有此意,淡淡嗯了聲,旁若無人扶著寧櫻出了門,期間看都沒看胡氏一眼,胡氏氣噎,卻不敢表現出來,真惹急了譚慎衍,吃虧是還是她,眼下她要做的是想法子握著管家的權利,不讓寧櫻插手侯府的事兒,看老侯爺的面色,怕是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只要拖著不讓,老侯爺一死,她就是譚慎衍和寧櫻名義上的婆婆,想拿捏他們還是有法子的。 沒了老侯爺護著,她的勝算大些。 但是,她低估了老侯爺的手段,她和譚富堂剛回到青竹院,老侯爺身邊的羅平就帶著府里的兩位管家來了,說是往后寧櫻主持中饋,讓她交出府里公中的賬冊,羅平是老侯爺的人,兩位管家也是,胡氏一張臉青了白白了青,目光落到羅平波瀾不驚的臉上,笑了笑,“以為父親不急于一時呢,公中的賬冊賬房不是有嗎?你們先給世子夫人送過去,她核對好了賬冊,我再把手里的賬冊交出去,你們都是男子,不懂女子管家的難處,光是核對賬冊都要費好些日子,世子是個疼媳婦的,怕不會讓她cao勞?!?/br> 后邊的話是對著譚富堂說的。 羅平四平八穩的再次躬身,聲音擲地有聲,“老侯爺說應允過皇上,待世子爺成親,就會讓世子爺襲侯爵,世子夫人管家實屬應當,老侯爺的意思,還請夫人莫為難奴才?!?/br> 譚富堂擰了擰眉,這事兒他是知道的,他野心勃勃,被老侯爺彈劾到皇上跟前,皇上之所以不計較,一則是看在老侯爺只有他一個兒子的份上,再者,就是老侯爺應允皇上,往后他一輩子都不會沾染權勢,待譚慎衍成親,立即讓譚慎衍襲爵,管家的事情,自然是要交到譚慎衍媳婦手里的,催胡氏道,“你忤逆父親做什么?還不趕緊回屋把賬冊拿出來?” 胡氏面色微變,站著沒動,譚富堂沉眉,斜了胡氏一眼,不悅的皺起了眉頭,臉上已有慍怒之勢,胡氏回過神,急忙轉身回屋,又喚白鷺進屋,許久,白鷺從里邊抱著一疊落灰的賬冊出來,低眉順耳道,“夫人管家好些年了,賬冊有好幾疊,有些次序打亂了,夫人說待她理清楚了徑直送去青湖院,這是夫人進府頭五年的,剩下的,再過兩日吧?!?/br> 管家上前接過賬冊,卻不急著離去,側目等羅平指示,胡氏管家,院子里安插了不少胡氏的人,前兩年開始,世子開始清算院子里的人,真正忠心胡氏的人不多了,可能胡氏自己沒發現罷了。 管家們是人精,譚慎衍小時候遭過胡氏暗算差點死了的事兒,他們多少知道些,不過胡氏聰明,每次都選譚慎衍出府的時候,老侯爺忙,沒放在心上,后來才驚覺太子差點死在夫人手里,譚慎衍不讓老侯爺插手,自己從弱勢中逐步變得強大,如今的胡氏,已不是世子爺的對手了。 管家能知道這些秘辛多虧羅平告知他們,羅平話里的意思他們明白,自然不會倒戈相向胡氏,往后的侯府是世子爺的,該跟著誰走,不用老侯爺說,他們明白。 但羅平說這些,他們心里隱隱明白原因,卻不敢深想。 羅平眉梢微動,“還請白鷺姑娘轉達夫人,兩日后,奴才再過來拿剩余的賬冊?!痹捦?,朝譚富堂作揖,和管家退了下去。 路上,管家抱著賬冊,狐疑的看著羅平,“真給世子夫人抱去?”聽說世子夫人在莊子上長大,會看賬冊嗎?而且這么厚,得看到猴年馬月啊。 羅平抬頭看向園中開得正艷的菊花,若有所思道,“世子夫人和世子剛成親,哪有功夫看賬冊,抱去青湖院,世子爺自有主張,兩后日記得去青竹院把剩下的賬冊抱過來?!?/br> “是?!?/br> 老侯爺要為世子爺和世子夫人鋪路,夫人若能審時度勢乖乖聽話最好,若鬧出點事兒,侯府怕會起其他波瀾。 寧櫻回屋倒頭就睡,醒來已是日落西山了,金桂替她穿衣說起院子里打聽來的事情,一下午,來青湖院打聽的下人絡繹不絕,老侯爺讓寧櫻管家,往后,整個侯府就是寧櫻說了算,下人們多是見風使舵的,此時不來巴結好寧櫻更待何時? “奴婢問世子爺身邊的福昌,福昌說來打聽消息的多是往回夫人身邊的人,讓奴婢不必理會,小姐,管家真的好嗎?” 第84章 三朝回門 在寧府的時候,大夫人和二夫人為了管家之事曾鬧得面紅耳赤,家宅不寧,老夫人舍不得放權,暗中算計二夫人和大夫人,若不是二夫人腦子轉得快,二夫人和大夫人不知會鬧成什么樣子呢,金桂不懂爭權之人的心思,她覺得衣食無憂就夠了,何須非要爭個高低上下出來。 寧櫻垂著眼,還未睡醒的模樣,聲音有些啞,“管著家,手里有實權,闔府上下都要看你臉色,不敢對你陽奉陰違,出門外人也不敢輕視你,對有的人來說,管家的好處太多了?!?/br> 金桂聽出她話里的意思,想了想,還真是這樣,正欲答話,聽著身后的簾子傳來晃動聲,她回眸,見是譚慎衍,局促的躬身施禮,“世子爺好?!?/br> 譚慎衍淡淡嗯了聲,視線落在梳妝臺前的寧櫻身上,唇角上挑,“醒了?”寧櫻面有倦色,烏黑柔亮的頭發挽成了婦人髻,未施粉黛卻,素凈如出水芙蓉,自有番韻味,他闊步上前,拿了金桂手里的簪花,吩咐道,“你退下吧?!?/br> 想起昨晚聽到的聲音,金桂臉紅了透徹,急忙低頭掩飾,福身退下。 寧櫻也不自在,微微別開臉,說起掌家的事情來,“祖父讓我主持中饋,可我是新婦,剛進門就管家不太好,你怎么想的?” 胡氏不是省油的燈,哪愿意讓出管家的權利,在老侯爺跟前胡氏沒有直接拒絕,私底下定會想法子拒絕。 譚慎衍扶著她的發髻,簪花是鑲嵌了紫色的寶石,寧櫻皮膚好,戴著不顯老氣,反而愈發絢麗,他穩穩插入簪花,雙手搭著寧櫻肩頭,仔細望著銅鏡里的女子,眉梢染上了少許溫和,語氣卻是不以為然,“祖父想你主持中饋你就應了,府里有四位管家,平日都交給他們,遇著他們拿不定主意的再來問你,平日你想做什么就做你的,不用特意抽出時間來過問府里的事兒?!?/br> 胡氏的爪牙被他剔除得差不多了,掀不起波瀾,上輩子寧櫻為府里庶務所累,這輩子,她不說他也不會讓她管這些雜事。 寧櫻點了點頭,心里沒有多想,侯府和她記憶里的完全不同,她想,是不是和老侯爺活著有關,老侯爺活著,府里所有的事情都越不過老侯爺去,胡氏不敢胡作非為,孝字當頭,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忍著,于是,她說道,“我知道了?!?/br> 譚慎衍伸手圈著她,臉上有了笑,“還疼不疼?”昨晚他心情高興,起初還能顧忌她的身子,到后邊情難自抑,力道有些腫了,給她上藥的時候,他看著她大腿內側青一塊紅一塊,傷得不輕。 寧櫻回味他話里的意思,羞赧的瞪他一眼,疼自然是疼的,她卻說不出口,瞅著窗外的日子,只得岔開話,“我肚子餓了,是在屋里用膳還是去青山院?” 老侯爺身子骨不好,她看出來了,想到老侯爺對她的疼愛,她心思轉動,主動牽起譚慎衍的手,“我們去青山院用膳吧,多陪陪祖父?!弊佑B而親不在,她想起上輩子譚慎衍聲清冷孤寂的性子,實在不愿意讓他留下些許遺憾。 “好?!狈蚱迌捎姓f有笑的朝青山院走,下人們瞧見了皆遠遠避開,只是看譚慎衍滿面春風,笑意盈盈,哪是平日不茍言笑的樣子?都不由得好奇,寧櫻憑著什么入了這位世子爺的眼,望向寧櫻的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和探究。 青竹院,胡氏氣得摔了屋里的桌椅,桌椅橫七豎八倒著,但細細一瞧,屋內卻不顯凌亂,換做往年,胡氏發火,桌上的花瓶茶具是最先遭殃的,這次,地上卻沒瓷器碎裂的痕跡。 白鷺俯身站在拔步床前,待胡氏氣出得差不多了才慢慢道,“老侯爺素來最是疼愛世子爺,夫人又不是不清楚?愛屋及烏,世子夫人進門,老侯爺偏心也在情理之中……” 但看胡氏豎著眉,惡狠狠的瞪著她,平日寬容的臉上因著氣憤,盡是怨毒之色,白鷺話鋒一轉,繼續道,“但您主持中饋十多年,沒出過任何亂子,俗話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侯爺的心眼偏得太厲害了?!?/br> 胡氏哼了聲,懷里抱著個牡丹花色的花瓶,咬牙切齒道,“她多偏心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那邊慎平被推入池子差點死了,老侯爺竟沒訓斥慎衍半句,還勒令下人們封口不準亂說,又早早的讓侯爺向皇上請封世子之位,都是孫子,慎平倒像庶子似的不討喜了,每每想到這些,我只恨不能……”接下來的話太過大逆不道,胡氏沒有氣糊涂,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老侯爺的人,傳到老侯爺耳朵里,她日子只怕更是凄苦了。 白鷺也想起那樁事了,蹲下身,輕輕揉捏著胡氏大腿,勸道,“老侯爺偏心了幾十年您又不是不清楚,眼下該想想如何歇了老侯爺讓世子夫人管家的心思,侯爺被皇上責罰不假,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皇上把侯爺名下的財產充公,但譚家祖上留下來的財產卻是沒動的,夫人想想法子才是?!?/br> 胡氏蹙著眉頭,思忖道,“過兩日把賬冊全給世子夫人拿過去,我倒要她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焙厦嫔鸦謴偷钠届o,撫摸著手里的花瓶,眼露沉思之色。 寧櫻不知胡氏的打算,三朝回門,黃氏和寧伯瑾等在門口,可能嫁女的緣故,寧伯瑾沉靜穩重不少,扶著黃氏,待寧櫻走近了,笑著道,“你娘說你們該回來了,硬要出來接你,快進屋吧?!?/br> 寧櫻扶著黃氏,瞅了眼邊上的譚慎衍,他長身玉立,嘴角噙著淡淡的喜悅,朝寧伯瑾作揖,寧伯瑾嚇了一大跳,伸手扶住了他,面色略有慌亂,說話卻不顯不疾不徐,“都是一家人,莫要太客氣了,什么話,進屋再說吧?!?/br> 譚慎衍不日即將升刑部侍郎,手握兵符,他哪敢受他的禮。 寧櫻收回視線,和黃氏走在前邊,小聲道,“我瞧著父親穩重不少?!彼奕四侨?,寧伯瑾哭紅了鼻子,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們是父女相依為命呢。 黃氏側目打量著寧櫻,看她氣色不錯,心里放心不少,說道,“你父親想一出是一出的,別管他,在侯府可還住得慣?”寧櫻夜咳的事兒譚慎衍是知道的,她擔心寧櫻在侯府遭了嫌棄,雖說寧櫻身子沒什么毛病,但夜里咳嗽傳出去不是什么光鮮事,有心人還以為是隱疾呢。 寧櫻笑著道,“娘別擔心,好著呢,弟弟在肚子里可還乖巧?” 母女兩說著話朝榮溪園走,后邊的寧伯瑾卻不知和譚慎衍說什么,想來想去,只得道,“韓家牽扯出來的人多,你可說聽說過余家?”余家早些年就落寞了,和韓家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若非他們來參加寧櫻的喜宴,求到寧國忠跟前,寧伯瑾不知自家舅舅和韓家有所牽扯,鬧到刑部,可是滿門抄家的重罪,說不準寧府也會受牽連,寧伯瑾打小和余家的人不怎么往來,他入禮部后,余家的人送過他好些禮,不過被他送回去了,禮部的職務多是閑職,但官職品階在,盯著的人多,他可不想被人彈劾貪污受賄,不只是余家的,好多人家送的東西他都給還回去了。 錢財不多,別把他自己搭進去了才好。 譚慎衍目光不冷不熱的掃了譚慎衍一眼,“有人求到岳父跟前了?” 對岳父二字,寧伯瑾提不起絲毫自豪,肩膀一松垮了下去,想起什么,又挺了起來,正了正臉上的神色,語調平平,“倒沒有,隨口問問罷了?!睂巼也豢纤脤幐氖聠栕T慎衍,譚慎衍在他的位子,等著抓他錯處的人更是數不勝數,行錯一步,侯府敗了,寧府也會跟著遭殃,他方才差點就犯了錯,抿了抿唇,忽然笑著轉移了話題,“櫻娘認床,到了侯府還好吧?” 寧櫻的嫁妝豐厚,大多是當初侯府下的聘禮,他把這些年收藏的字畫一半充入了寧櫻的嫁妝,對這個女兒虧欠良多,他也不知如何補償,想到身上的官職還是譚慎衍謀劃來了,心里百感交集,又道,“櫻娘性子倔,若有什么執拗的地方,還請世子多多包涵?!?/br> “岳父客氣了,櫻娘是我妻子,凡事我自然會多體諒她的?!弊T慎衍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寧伯瑾倒也沒覺得受了冷落心里不舒服,反而高興起來,“世子說的是?!?/br> “岳父,我既娶了櫻娘,您也不用世子相稱,喚慎衍即可?!弊T慎衍不是揪著錯處不放的人,上輩子寧伯瑾是個渾的,這輩子卻有所醒悟,從差事上,以及對周圍的人和事兒,聰明許多,對他和寧櫻來說是好事。 寧伯瑾滿意的點了點頭,周圍打聽譚慎衍事情的人多,對這個女婿,他再滿意不過,但是譚慎衍為人冷清,不近人情,寧伯瑾在他跟前不敢端著岳父的架子。 榮溪園外邊的蘭花開了,落葉紛飛,蘭花飄香,景致比春天還要好看些,榮溪園正廳,大房二房的人已經在了,今早出門,譚慎衍吩咐管家備的回門禮豐厚,這會兒老管家端著禮盒,湊到寧國忠耳邊說著話,寧櫻和譚慎衍上前給寧國忠和老夫人見禮,才驚覺老夫人瘦得厲害,面容枯槁,臉上的脂粉更襯得膚色蒼白,了無生氣,她暗暗蹙了蹙眉,沒有多言。 寧國忠問了兩句,給譚慎衍介紹了大房二房的親戚,隨后領著一眾人去了書房,寧櫻和黃氏陪著老夫人說了會話,看老夫人精氣神大不如從前,說幾句話已經面露疲態,寧櫻扶著黃氏會準備回桃園,她嫁人前,黃氏說把桃園留著,往后她回來有個住的地方,也是三房嫡女嫡子少,院子不住人沒多大的影響。 柳氏秦氏在榮溪園沒追著出來,寧櫻回門,和黃氏說說貼己話,她們跟著像什么樣子? 黃氏問了些寧櫻和胡氏相處的事兒,寧櫻讓黃氏放心,“祖父身子不太好,我沒去青竹院晨昏定省,祖父有意讓我主持中饋,她心里不舒坦就是了?!?/br> 黃氏不知還有這事兒,寧櫻是新婦,剛進門就掌家,傳出去名聲不太好,但想到是老侯爺的意思,她沒有多說,沉默半晌,叮囑寧櫻道,“老侯爺宅心仁厚,心向著你和慎衍,他既然讓你主持中饋,你就接過手吧,遇著不懂的事情多問向聞mama請教,聞mama都懂?!?/br> 起初她讓秋水跟著寧櫻,秋水說什么都不肯要留下來伺候她,如果寧櫻管家,身邊沒幾個心腹怎么成,又問道,“青湖院可有得力的丫鬟婆子?”寧櫻主持中饋,和胡氏利益沖撞,婆媳生了罅隙,跑腿的交給侯府丫鬟婆子才是,如果事事要聞mama和金桂出面,侯府的下人不會給寧櫻臉面,下人陽奉陰違,出了事兒,丟臉的還是寧櫻。 “娘,您別擔心,有祖父做主呢?!鼻嗪簺]有丫鬟,管事的婆子得譚慎衍信任,但這件事怎么做,沒個章程,之后遇著了再說不遲。 黃氏心里如何不擔心,老侯爺看得起寧櫻是寧櫻的福氣,寧櫻的一言一行都被侯府的人盯著,稍有差池,寧櫻在侯府鬧了笑話,管家下人們不給她面子,張了張嘴,還欲再說點什么,被寧櫻岔開了話,“娘,吳mama可來信了,她在昆州好嗎?” 黃氏想讓吳mama回來,任由寧靜蕓自生自滅,不想吳mama不答應,說留在昆州伺候寧靜蕓了,頗有追隨寧靜蕓的意思,黃氏去了好幾封信吳mama都不肯回來,懷孕后,黃氏又給昆州去了信,吳mama得知黃氏懷孕,心有動搖,怕是會答應回京了。 聽寧櫻問起這個,黃氏又是一聲嘆息,吳mama性子固執,心里認定的事兒誰都改變不了,搖頭道,“吳mama說她在昆州好好的,昆州重建,和早先大不相同了,你姐夫常常去周圍查看莊稼作物,和百姓們一起種地,昆州水源少,聽吳mama的意思,你姐夫想法子扶持百姓栽種茶葉,你jiejie和你姐夫一道走訪村落去了?!?/br> 黃氏不是有意說起寧靜蕓,吳mama的信里說寧靜蕓變了許多,和茍志感情好,夫妻兩為當日的百姓做了許多事兒,茍志在昆州受百姓敬重愛戴,寧靜蕓的名聲也出去了。 寧靜蕓有眼下,黃氏也知足了。 寧櫻卻不太相信,地震時寧靜蕓舍不得自己的銀錢和首飾,她和寧成昭把百姓挖出來的東西全部捐了,寧靜蕓不為所動,那樣自私自利的一個人,怎么可能改變? 黃氏看寧櫻不說話了,以為她心里對寧靜蕓仍然存著膈應,轉而說起了其他,吳mama在信里的確還說了其他,寧靜蕓跟著茍志走訪村落,花錢買茶葉苗不假,但寧靜蕓是個講究的,每到一處村子,先吩咐丫鬟整理她的住處,吃飯時不像茍志不拘小節,百姓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寧靜蕓膳食需得精致,要吳mama親自下廚,故而,稱贊寧靜蕓的百姓多,但也會說寧靜蕓是個精細的,吃不得苦,百姓們喜歡往茍志跟前湊,但甚少求到寧靜蕓跟前。 黃氏倒覺得沒什么,寧靜蕓在京城長大,從小錦衣玉食,不愛市井生活沒什么不妥。 不過看寧櫻的神色,想寧櫻猜得到寧靜蕓的性子,不管寧靜蕓嫁到什么地方,心里認為自己高人一等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昆州那樣的地方,欽州換了新知府,知府夫人給寧靜蕓下過帖子,被寧靜蕓回絕了,言語上頗有挑釁,吳mama沒說寧靜蕓的原話,委婉的說寧靜蕓喜歡和百姓親近也不愿和那種粗鄙的官家夫人打交道。 寧櫻想想寧靜蕓的做派,寧靜蕓的性子,跟著茍志去村子,她多是一半抱著輕視鄙夷,一半享受著百姓的擁護,昆州百姓沒見過什么世面,誰對她們好,她們就加倍還回去,靠著茍志為昆州百姓做的事兒,寧靜蕓可以在昆州橫著走了,對寧靜蕓來說,去村子是為了感受眾人眾星拱月的捧著她,沒有其他。 桃園的擺設沒變,不知為何,兩三日的功夫,寧櫻瞧著桃園竟有些陌生了,看看西窗下的書桌,又看看桌上花瓶里的花兒,竟生出陌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