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寧國忠看老夫人臉色蒼白,怒斥道,“活了一輩子,無根據的話也拿出來指責人,是當祖母該做的嗎?” 老夫人心緒紊亂,沒有反駁,只是臉色越來越難堪。 屋里人靜默,一時針落可聞,半晌,寧國忠才道,“親事作罷,老三你做事不計后果,往后三個月給我去祠堂住著,好好反省反省?!睂幉蛉照业娜舫汤戏蛉?,家丑不可外揚,還能將程云潤做的丑事遮掩過去,然而,清寧侯目下無塵,事情鬧到他跟前,程云潤估計要挨頓板子,程老夫心疼孫子,也因此會恨上寧府,若一門親事不能帶來好處,堅持下去便沒有意義。 寧靜蕓花容月貌,上門求娶的人數不勝數,不差清寧侯府,明年科舉在即,寧國忠想,可以在科舉名單中選一位清廉人士,一則挽救寧府名聲,而來,若對方一朝中舉,對寧府來說依舊是個機會。 “明日,你出面和侯老夫人說清楚退親事宜,靜蕓年紀不小了,年前,我會尋思著為她另選門親事?!睂巼业穆曇舨蝗萑酥绵?,寧伯瑾哪敢反駁,如愿退了親,月姨娘就該是沒事了,退親對兩府名聲來說都算不上好,留著月姨娘便是抓著清寧侯一個把柄,有朝一日,如若清寧侯翻臉不認人,他們也有應對的招數。 這才是寧伯瑾的目的,這些年,他甚少對一個人上心,月姨娘算是第一個,生處后宅,還能維持一顆纖塵不染的心,寧伯瑾不得不為她動點心思。 寧伯瑾心里清楚,老夫人何嘗不明白,事情商量出結果,老夫人心里不濟,神色一松,面露疲態,“沒什么事就回吧,過兩日我給小六請個教養嬤嬤?!?/br> 寧櫻上前扶著黃氏起身,對老夫人的話置若罔聞,寧國忠想到寧櫻不經通稟就進屋,追究道,“這個年紀了也該懂事了,做事隨心所欲,驕縱蠻橫,哪學來的作風,去祠堂抄寫《女戒》何時背下來,何時出來?!?/br> 寧櫻抬起頭,臉上不見一絲慌亂,明亮的眸子星光熠熠,順勢而為道,“祖父,昨日在園中遇著來小太醫,說起他送給櫻娘的玉佩,小太醫直言玉佩乃隨風佩戴之物,放祠堂供著有些小題大做了?!?/br> 寧國忠眉頭一皺,沉吟道,“玉佩乃皇上之物,皇恩浩蕩……”說到這,寧國忠眉皺得更緊了,若有所思會兒,擺手道,“罷了罷了,若你喜歡,待會讓管家去祠堂拿過來,你說,小太醫也去臘梅園了?” 寧國忠看向寧伯瑾,寧伯瑾也不知,輕輕搖了搖頭,昨日月姨娘出事,他心思都在月姨娘身上,哪留意過其他,而且,他和月姨娘回來得早,期間并未遇著小太醫,該是他們走了小太醫才到的臘梅園。 寧櫻點頭,聲音輕柔道,“恩,他知曉櫻娘剛回京,說了好些京中的趣事,還說往后有機會了,請櫻娘去薛府做客呢,不過,他說要等過年那會才行,做客不是下個帖子邀請對方就成嗎,為什么要等過年?” 寧國忠沉眉思忖,臉上的怒氣稍微消了些,“薛府和寧府不同,小太醫說什么你聽著就是了,改名日讓布莊再給你做兩身衣衫,在小太醫跟前不可費了禮數,丟我寧府的臉知道嗎?”寧櫻不懂薛墨話里的意思,寧國忠在朝堂走動是清楚的,薛怡賜給六皇子,明年春上成親,薛府素來行事低調,讓寧櫻過年去府里是不想招來閑言碎語,過年那會,拜年走動的人多,寧櫻去薛府,不會被人懷疑推向風口浪尖,想到這點,寧國忠眉目舒展開來,“你祖母請的教養嬤嬤,你好好跟著學,罷了,你們剛從外邊回來,先回去休息吧?!?/br> 目光落在傷口流血的寧伯瑾身上,話鋒一轉,“小六年紀小,功課不得落下,你搬去梧桐院,好好教導她功課?!?/br> 和清寧侯府的親事作罷,可如果能拉攏薛府,也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了,寧伯瑾心下一喜,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恭順的磕了個頭,“孩兒明白了?!?/br> 寧國忠淡淡嗯了聲,叫上寧伯庸去書房議事。 寧櫻扶著黃氏,拿巾子替她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迎著老夫人吃人的目光,笑吟吟道,“祖母,母親受了傷,櫻娘扶著她回梧桐院找張大夫看看,冬日傷口愈合得慢,櫻娘還等著母親替櫻娘做新衣呢?!?/br> 老夫人氣得臉色發紅,嘴里卻關切的應道,“你祖父性子急,扶著你娘回吧,老三,你臉流血了,快過來,娘給你看看,老大媳婦,快請太醫過來看看,別留疤就糟了?!?/br> 寧伯瑾抬手輕輕撫了下受傷的地方,疼得他齜牙咧嘴,老夫人愈發心疼,只聽寧伯瑾道,“娘,我沒事兒,我先回梧桐院收拾收拾,下午再過來看您?!彼砩洗┑倪€是昨日出門那身,祠堂陰暗潮濕,他冷得瑟瑟發抖,好在寧國忠不罰他住祠堂了,他的先回梧桐院洗個澡,換身衣衫。 自己兒子是個注重儀表的,老夫人不攔他,耳提面命道,“記得找大夫看看,抹點藥?!?/br> “記著了?!?/br> 喧鬧的屋子,又安靜下來,老夫人把玩著手里的鐲子,回憶寧櫻離開時得意的眼神,朝床邊的柳氏道,“小六可不簡單,她走之時的目光你看著了吧,是在向我挑釁呢?!?/br> 柳氏小心翼翼的走出去,吩咐丫鬟進屋收拾地上的殘局,回老夫人道,“小六年紀小,沉不住氣,約莫是小太醫對她青睞有加,心里得意忘了形吧?!?/br> 柳氏是長房,往后分家,老宅都是長房的,加之柳氏管家,平日里有個事兒,老夫人喜歡找她商量,說是商量,不過是敲山震虎罷了,柳氏管家,日子久了難免生出不該有的心思,老夫人盡量睜只眼閉只眼,如若不是牽扯到成昭成德,布莊的事兒,老夫人不會給柳氏難堪。 “不說話,誰看得出她才十二歲,老爺都拿她沒轍呢,她是清楚府里的境況,知道我不敢動她才有恃無恐?!崩戏蛉宿D著手里的鐲子,總覺得手里頭差了點什么,道,“把我的佛珠拿過來?!?/br> 柳氏打開抽屜,從一個黑色鏤雕花的盒子里拿出一串佛珠,遞給老夫人,看老夫人目光直直的望著她,柳氏心驚,“母親,還有事?” 握住佛珠,老夫人舉起手,手指撥弄著上邊的珠子,振振有詞道,“你是長嫂,管著家,小六和她娘一定都是目中無人,心思毒辣的,我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向她們低頭,她們只會愈發不把我們放在眼里,有的事情你心里該有數?!?/br> 說起這個,柳氏有自己的考量,之前她管家管得好好的,如今被秦氏橫插一腳,雖說秦氏管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她卻心里不痛快,如果三房在管家的事情上再橫插一腳要求雨露均沾,府里不知亂成什么樣子了,黃氏的手段她是見識過的,“三弟妹剛回京,身邊就小六陪著,對小六驕縱些實屬正常,母親不是請了教養嬤嬤嗎,待學了規矩,明白的道理多了,小六自然就懂事了,我是長嫂,凡事多包容些才是?!?/br> 老夫人細想覺得柳氏的話有理,如果柳氏和秦氏那樣凡事喜歡斤斤計較,府里不知如何烏煙瘴氣了,笑道“你心里看得開,我就踏實了,回去替靜芳置辦兩身衣衫,過年那會,和小六去薛府做客,不能寒磣了?!?/br> 柳氏心下一喜,面上依舊端莊沉穩,不疾不徐道,“兒媳記著了,說起來,靜芳比小六小點月份,又都是府里的嫡女,關系該更親近才是?!?/br> 昨晚憂心一宿,老夫人是身子撐不住了,把佛珠放在枕頭下,拿開靠枕躺了下去,臉上隱隱露出老態,“明日的事兒還要你多費心,你回去吧?!?/br> 柳氏點頭,替老夫人蓋好被子,叮囑打掃的丫鬟輕點聲,交代好了,才緩緩退了出去。 芳華園,寧靜芳望著桌上三房送過來的一小袋梅花,只覺得分外刺眼,昨日的賞梅宴,她是嫡女該受到更多關注才是,結果,所有的比賽皆落了下乘,且成了墊底的,抬手拂過桌面,袋子里的梅花灑落出來,落了一地,香氣溢開,寧靜芳愈發煩躁。 柳氏進屋瞧著的便是使勁踩著一地梅花撒氣的寧靜芳,她蹙了蹙眉,問道,“怎么了,誰惹你不快了?” 寧靜芳抬起頭,不解恨的又踩了兩腳,“娘來了,六jiejie身邊丫鬟送來的梅花,說是自己摘的,果真是莊子里來的,這種禮,虧她送得出手?!?/br> 柳氏左右看了兩眼,一身黃色衣衫的丫鬟上前,將事情前前后后說了,提起昨日的比賽,寧靜芳面色一沉,尖著嗓音道,“誰讓你胡說八道的……” 自己女兒什么性子柳氏還不清楚?拉著寧靜芳在窗戶邊的椅子坐下,嘆息道,“你總覺得你六jiejie長于鄉野,比你先出生幾個月搶了六的排名,你可知,你六jiejie如今身后有人撐腰了?!?/br> “她能有什么人撐腰,娘不是說三嬸娘家沒有兄弟姐妹嗎,她還有一眾表哥不成?”寧靜芳賭氣的低著頭,不肯柳氏的眼睛。 柳氏搖了搖頭,若那人真是寧櫻的表哥就好了,大房也能跟著沾光,然而不是,薛太醫和薛小太醫名聲在外,寧櫻若真入了薛小太醫的眼,對三房和寧府來說是好事,然而對大房來說卻不盡然,柳氏有兩個女兒,做事自然有自己的私心,“你聽話,別和你六jiejie作對,她送了你梅花便是她的一番心意,你該好好謝謝她才是,你年后就十三了,做事該分得清輕重了?!?/br> 昨日的事情老夫人懷疑是寧櫻和黃氏在背后作祟,若真是如此,寧櫻的心思和黃氏一樣,都是不好得罪的,寧靜芳仗著是府里的嫡女,行事多張揚,她管家,有她護著沒什么不妥,下邊的人也不敢亂嚼舌根,可如今,管家的還有秦氏,柳氏馬虎不得。 想著,面色不由得沉重起來,看得寧靜芳心里發虛,平日柳氏雖縱容她,真遇著事,寧靜芳不敢忤逆她,撇著嘴道,“娘望著我做什么,您說什么,我照做就是了,不過要我討好她是不能的,滿身銅臭味,一千多兩銀子就白白給了她,我心里咽不下這口氣?!?/br> 柳氏揉了揉寧靜芳腦袋,抿唇笑道,“那點銀子算不得什么,這些日子你好好和你六jiejie相處,你五jiejie那邊也別忘記了?!?/br> 寧靜芳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 回到院里,寧櫻讓吳mama打水先將黃氏的手洗了,金桂不見人影,寧櫻知會聲走了出去,沒到柴房,便看金桂扶著月姨娘,和一眾丫鬟婆子從柴房出來,聲勢浩大,寧櫻不由得咧嘴笑了,寧靜蕓的親事作罷,月姨娘勢必不會出事,寧伯瑾知道月姨娘會沒事,她又何嘗不知,結局如何她不敢,左右,老夫人要發賣月姨娘,她和黃氏將人救下是真的。 月姨娘一宿沒有進食,嘴唇干裂,滿頭珠翠被人搶的一只不剩,發髻散亂的披在肩頭,見著她,月姨娘嚶嚶哭了起來,“六小姐,您要為妾身做主啊,那些刁奴,竟將三爺送的朱釵頭飾全部搶了……” 寧櫻安撫的笑了笑,輕聲道,“月姨娘別怕,父親在梧桐院,什么話,你和父親說,父親會為你做主的,不過,昨晚父親被關了祠堂,惹了祖父不快……” 月姨娘六神無主,“那可如何是好?” “月姨娘信得過我,事情交給我,你少了什么,我一絲不差的給你拿回來,父親那邊,就別打擾了,否則,如果因著這事鬧起來,只怕父親也沒好果子吃,你覺得呢?” 月姨娘細想,哪敢給寧伯瑾添麻煩,連連點頭道,“小姐說的是,昨日的事情便是因妾身而起,哪敢再給三爺添麻煩,妾身不去梧桐院了,先回去拾掇拾掇自己?!?/br> 寧櫻點頭,瞅了眼最后邊站著的婆子,看對方面色不自然,月姨娘的東西怕就是被她們搶了,寧櫻不急著尋她們問話,而是跟著月姨娘一道走了,她和月姨娘說話的聲音小,那些丫鬟婆子擔心事情鬧大,會乖乖把東西還回來,路上,寧櫻吩咐大家不得將今日的事情傳出去,有人如果問起,只說是老夫人下令放了月姨娘的。 月姨娘滿心都是寧伯瑾,認為寧櫻的法子極好,寧伯瑾是老夫人母子情深,若因著她兩人有了隔閡,月姨娘真是萬死莫辭,側著身子,不忘幫忙敲打身側的丫鬟,叫她們務必管好自己的嘴,別說漏了嘴。 不出所料,寧櫻剛回到桃園,外邊丫鬟通稟說蔡婆子要見自己,寧櫻自己泡了杯茶,抿了一小口才緩緩道,“讓她進來吧?!?/br> 北風呼嘯,園中初露的花兒被漫天飛舞的雪花迅速覆蓋,沒過兩日,寧府和清寧侯府退親的事情就傳開了,眾說紛紜,奇怪的是好像老夫人和程老夫人打成某種默契,對退親之事,兩人皆指八字不合,與其他無關,親事作罷不會影響兩府將來的關系,明顯上這般說,心底作何感受,寧櫻無從得知。 失神間,一荊條落在她后背上,耳邊傳來嬤嬤嚴厲的聲音,“坐有坐姿,還請六小姐多多用心才是,老夫人差老身來教導您,老身不能得過且過,對您不負責,對老夫人也是種敷衍?!?/br> 嬤嬤是今日剛來的,寧櫻睡得正熟被人從被窩里拉出來,心下已抱怨頗多,這會荊條落在后背上,火辣辣的疼,她了氣,怒氣沖沖瞪著嬤嬤,上輩子,她嫁入青巖侯府,青巖侯府上上下下沒人敢指責她規矩不好,如今,被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婆子打,火氣尤甚,蹭的下站起身,讓開位子,冷冷道,“嬤嬤說櫻娘坐姿不好,那嬤嬤坐給櫻娘瞧瞧?!?/br> 聞mama在邊上微微變了臉色,老夫人再請嬤嬤教導,嬤嬤都沒膽子朝寧櫻動手,見此,上前為寧櫻辯解道,“小姐昨晚看書看得晚,睡眠不足,做事難免力不從心,嬤嬤為了小姐好,老奴不懷疑你的好心,小姐畢竟乃千金之軀,打人是不是不太好?” 京里的教養嬤嬤聞mama有所耳聞,像青娘子這般嚴厲的還是少見,聞mama拉著寧櫻,想回屋檢查她的后背有沒有留下青紅,誰知,青娘子又以荊條落下,不過是拍下旁邊茶幾上,面不改色道,“小姐規矩不好便是因為身邊一群人縱容著,凡事總順著,久而久之,做什么都得過且過,規矩教養彰顯了一個人的氣質,怎么能馬馬虎虎應對?” 青娘子毫不近人情,從容不迫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上,脊背筆直,目不斜視,“小姐瞧瞧老身,雙腿著地,膝蓋放平,手穩穩的擱于膝蓋上,挺直脊背……” 寧櫻沒吭聲,別開臉,臉色陰沉得可怕,聞mama唉聲嘆氣,扯了扯寧櫻衣袖,見沒用,抽回手,緩緩退了出去。 昨日青娘子來府里,給黃氏行過禮,聽聞mama說青娘子動手打櫻娘,黃氏不著痕跡的皺起了眉頭,放下手里的筆,抬眸道,“教養嬤嬤素來嚴厲,不然怎么管束府里的小姐,是不是櫻娘使性子,得罪了嬤嬤?” 看青娘子舉手投足透著不俗,不像是不分青白打人的,黃氏不由得想起寧櫻的性子,太過剛烈,遇事不低頭,這種性子,往后不在吃多少虧呢,有嬤嬤壓壓她也好,“你回桃園勸勸六小姐,教養嬤嬤是為了她好,不過打人這事兒,教養嬤嬤做得過了,待會我去榮溪園問問老夫人……” 話沒說完,秋水急急忙從外邊跑來,秋水做事素來沉穩,甚少有這般急躁的時候,黃氏擰眉,“怎么了?” “六小姐和嬤嬤動起手來了,金桂不知怎么辦,太太快去瞧瞧吧?!鼻锼?,從小到大,寧櫻都是被大家捧在手心,何時被人打過,言語間,多少抱怨老夫人,“奴婢瞧著小姐規矩是個好的,次次去榮溪園給老夫人請安,動作一氣呵成,不比府里的小姐差,若有心人雞蛋里挑骨頭,咱家小姐豈不是吃了大虧了?” 黃氏已站起身,箭步流星的朝外邊走,遇上從月姨娘院里過來的寧伯瑾不明情況,但看黃氏臉色不對勁,問道,“怎么了?” 聞mama言簡意賅說了桃園的情形,顧不得尊卑禮儀,提著裙擺朝桃園小跑,心里后悔她不該過來,有她在,還能為寧櫻擋著,事后老夫人怪罪下來,看在她是寧櫻奶娘的份上不敢得罪她,沒想著,鬧成現在這樣。 寧伯瑾身子一顫,“小六和教養嬤嬤打起來,她是愈發沒膽了,教養嬤嬤是什么人?”府里請教養嬤嬤多是為了少爺小姐的禮儀,有名的教養嬤嬤難請不說,名聲響亮,大多是在宮里當過值的,寧府所有的小姐都請教養嬤嬤特意教導過,七歲開始學,十歲才終止,寧櫻和教養嬤嬤動手,傳出去,名聲名聲可就徹底毀了,寧伯瑾下意識的看向黃氏,指責道,“瞧瞧你教出來的好女兒,教養嬤嬤是能得罪的嗎?” 黃氏沒有心思搭理他,到了桃園,屋里亂糟糟的,寧櫻鎮定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揮舞著青色的枝條,橫七豎八的桌椅旁,教養嬤嬤蹲坐在地上,捂著額頭,怨毒的瞪著寧櫻,寧櫻回以一個輕笑,“嬤嬤瞪著我做什么,快起身,不知曉內情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br> 老夫人請個教養嬤嬤不過是想打壓她,給她點苦頭吃,教養嬤嬤對后宅小姐少爺不可或缺寧櫻心里清楚,然而,她就是不想老夫人如愿。 “櫻娘,你沒事吧?!秉S氏心憂不已的走上前,拉著寧櫻上上下下打量幾眼,確認她有沒有受傷,寧櫻伸展手臂,溫聲道,“娘,我沒事,教養嬤嬤拿荊條抽我,被我搶過來了?!彼孕≡谇f子上長大,曾跟著莊子里的人野過一段時間,教養嬤嬤那點力氣,她真要反抗,易如反掌。 寧伯瑾站在后邊,見屋里一片狼藉,眉宇擰成了川字,怒不可止的瞪著寧櫻,訓斥道,“誰教你這般不懂規矩的,連教養嬤嬤都敢打,你還真是反了天了……” 黃氏再三確認寧櫻有沒有受傷,手碰到櫻娘后背,感覺她小身板顫抖了下,柔和的眸子閃過一絲戾氣,斜倪著教養嬤嬤,“我念你是老夫人請來的,拿捏得住分寸,櫻娘再不懂事,你稟明我,我自會訓斥她,你竟敢暗地對櫻娘下手,好狠毒的心思,女兒家身子嬌貴,身上留不得疤痕,這種荊條是夏季從柳樹上折下來的吧,打人最是疼,櫻娘身板弱,哪禁受得???” 黃氏摸著寧櫻后背,是真的動怒了,聞mama和她說起這話她還以為嬤嬤嚇唬人,誰知,下手這般重,若不是真被打疼了,寧櫻哪會出手反抗,說話間,朝聞mama招手,“你扶著櫻娘進屋,仔細給她瞧瞧,別留下疤痕,否則,鬧到老夫人跟前,我也不怕?!?/br> 寧櫻觀察著教養嬤嬤臉色,當黃氏收起老夫人時,教養嬤嬤臉上并無懼色,且沒有任何期待,她心里困惑,如果教養嬤嬤是老夫人的人,方才被她下了面子,這會聽說要找老夫人,嬤嬤面上該露出得意或者期待之色才對,怎和想她想不同。 聞mama心中愧疚,拉著寧櫻進屋,關上門窗,掀開她后背的衣衫,紅色的荊條印子顏色轉青了,總共有兩條,該是她走后,寧櫻又挨了一次,這才將寧櫻惹急了,“老奴以為老夫人叫過來的教養嬤嬤是個好的,因而沒有提防之心,害得小姐遭了這么大的罪,老奴……” “奶娘,不關你的事,她要打我,總會千方百計找到機會的,時間早晚罷了,鬧開也好,我若不撒野,真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奶娘,你沒見著我在莊子上的時候,只有我打人的份兒,誰敢動手打我?”說起莊子上的事兒寧櫻語氣輕快了許多,蜀州的莊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再去了,想到莊子里的人和物,情緒漸漸低落起來,“奶娘,有機會了,你去蜀州轉轉,雖說哪里清苦,民風去十分淳樸,春暖花開那會,漫山遍野的花兒,有些甚至叫不出名字,可美了?!?/br> 奶娘找出收藏的藥膏,洗了手,剜了點在指尖,輕輕涂抹在她的傷口處,笑著說道,“奶娘那口子也是鄉野出身,京城外的天都藍得不一樣,聽小姐說,奶娘又想起來了,您忍著點,擦了藥,過會兒就好了?!?/br> 外邊的說話聲漸漸沒了,寧櫻側著耳朵,問聞mama,聞mama細細一聽,還真是,“教養嬤嬤是老夫人請進府的,出了事,當然要去榮溪園說個清楚,太太明白這點,估計帶著嬤嬤去榮溪園了,要老奴說,嬤嬤下手確實重了,您細皮嫩rou的,瞧瞧,都成這樣子了?!?/br> “聽奶娘這會兒說,我倒是覺得有些疼了,祖母不會為難我娘的吧?!睂庫o蕓剛退了親,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都不肯見,老夫人送去的吃食寧靜蕓一樣沒收,這種事還是頭回,老夫人看在寧靜蕓的面子上不會為難黃氏,至少,在寧靜蕓另說的親事沒有定下之前,老夫人都會順著寧靜蕓。 自己養出來的孩子是好是壞自己清楚,寧靜蕓骨子里有股天生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京中貴女或多或少都有,算不得壞事,可在挫折面前,足以擊垮寧靜蕓往日的高貴,做出些不利于寧府的事兒來。 老夫人心里有數,自然會處處忍讓寧靜蕓。 擦完藥膏,聞mama放下寧櫻的衣衫,轉身收好瓷瓶,“是非黑白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再偏袒也不是不講理的,小姐您就別擔心了?!?/br> 寧櫻想想也是,背上擦了藥,清涼舒適,好受多了,“奶娘,將我之前看的《百家姓》拿過來,我還得接著背呢?!鄙陷呑?,黃氏拖著病,府里并不重視她們,并未請夫子嬤嬤過來教導她,比起如今,大不相同了,寧櫻不愿意細想明日會發生的事兒,沒有什么,比黃氏和她好好活著更重要的了,往后的生活,順其自然吧,府里沒人找她的麻煩就好。 一個時辰左右,外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金桂掀開簾子,清瘦的臉上憂心忡忡,“小姐,老夫人說了,明日教養嬤嬤還會來,太太被老夫人訓斥了,還說叫太太在屋里反省反省呢?!?/br> 寧櫻從書本里抬起頭,“仍然是青娘子?” 金桂點頭,進了屋,將榮溪園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青娘子的娘顧娘子曾教養過皇后禮儀,在京中素有威名,小姐不在京城,沒聽說過城西顧家,這些年顧家已經沒落了,青娘子乃顧家后人,當年,顧家在京中也算得上赫赫有名,后來,顧家人病的病死的死,顧娘子不堪親人離世,想要削發為尼,誰知,被大夫診斷出懷了身孕,太后心善,將其接到宮里住了段時間,教導各位公主禮儀,顧娘子不僅教導過皇后,如今的長公主都曾受過顧娘子指點,青娘子為了照顧她娘,一輩子沒有出嫁,學了一身規矩禮儀,專門為京城大戶人家教導少爺小姐,出了名的嚴苛,您得罪了她,往后可怎么辦?” 寧櫻皺眉,難怪,青娘子有恃無恐,想必是清楚黃氏不敢拿她怎樣,忽然,聞mama驚呼聲,恍然大悟的錘了下自己腿,“老奴就說京中教養嬤嬤哪有像青娘子那般嚴苛的,原來她是顧娘子的閨女,小姐,這可怎么辦,青娘子為人固執,您公然與她作對,接下來的日子里,她不會放過您的?!?/br> 青娘子年紀比黃氏稍大,在京城里,其古板嚴厲的名聲能止小二夜啼,也是青娘子故弄玄虛,明明是小顧娘子,偏生隱瞞自己的名字,叫青娘子,才讓她沒反應過來。 寧櫻沒聽過青娘子的事兒,但看金桂和聞mama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心下跟著蹙起了眉頭,隨即,心思一動,道,“奶娘別怕,明日就說我身子不適,你去薛府看看薛小太醫在不在,請他過來給我看看?!?/br> 薛墨了解京中的人和事,問他有沒有法子弄走青娘子,她這輩子沒有野心,不想攀高枝,嫁給市井之人沒什么不好,至少,不用整天看人臉色,晨昏定省,風雨無阻,不用學京中貴女的那套規矩禮儀,她是個粗鄙之人就粗鄙的活著吧。 聞mama以為寧櫻后背還疼,嘴角抽動,又忍不住抱怨,“青娘子下手沒個輕重,真傷著小姐了如何是好?” “不會的,我今日忤逆她,她若繼續留下,想必不介意我還手,之后,她繼續打我,我還會還手,總不能乖乖由她打一頓吧?!睂帣巡挥矢侥切鄤?,自然不會任由青娘子拿捏,低頭再看百家姓,竟也沒了興致,收起書,“我去看看我娘,祖母光明正大找著借口訓斥我娘,這會兒估計正暗地高興呢?!?/br> 聽她口無遮攔,聞mama只得嘆氣,真不知這位主子性子隨了誰,精明如黃氏都不曾這般誰都不放在眼里,性子越張揚,往后吃的苦越多,黃氏用十年的時間來證明還不夠嗎?聞mama搖搖頭,跟著走了出去。 黃氏繼續核對手里的賬冊,好些賬目對不上,鋪子的銀兩果然叫人暗地吞了,她不在,有的人只手摭天,妄圖貪她的錢財,黃氏目光一凜,望著賬目,面露兇光。 “娘?!?/br> 黃氏斂了眼中兇意,抬起頭,嘴角浮起笑來,“你來了,背上的傷沒事吧?” “沒事,金桂說您被祖母訓斥了,我過來瞧瞧,祖母說什么了?”黃氏擔憂她,如果不是有什么事兒,從榮溪園出來,黃氏該去桃園看她才是。 黃氏順手抽出桌下的凳子,示意寧櫻坐,細聲道,“青娘子來歷不凡,明日繼續教導你禮儀,你聽她的話,好好學,學好了,青娘子自會離開的?!秉S氏心里為寧櫻好,對青娘子的惡意來自于她覺得青娘子得了老夫人暗示有意打傷寧櫻,確認過青娘子的身份后,黃氏明白自己想多了,青娘子不是那樣子的人,嚴師出高徒,寧櫻跟她學規矩也好,這般恣意妄為下去不是法子,在府里她能護著,出了府,她鞭長莫及。 寧櫻坐在凳子上,看賬冊上,黃氏劃掉許多數字,該是發現賬冊不對,“金桂和我說了,我會跟著青娘子好好學規矩的,娘別擔心,熊大熊二去莊子上做什么?”前兩日,在老夫人屋里,寧國忠問起黃氏兩人的去處,黃氏說他們去蜀州莊子辦事了,莊子里的東西不多,走之前全帶走了,熊大熊二去莊子辦事說不過去。 黃氏一怔,“沒什么事,娘有東西落下了,叫他們去取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