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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摸金玦之鬼門天師(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壁畫底層抹了白膏泥,年代雖然久遠,仍看得出畫幅十分巨大,火把都照不到頂。眾人看得出奇,狐仙狐怪的傳說在民間廣為流傳,即使在那個年代,我們也聽了不少。狐貍如果長出九條尾巴,那叫“九尾妖狐”。聊齋之類的迷信傳說當中有五通神,民間排列為五大姓“胡、黃、白、柳、灰”,頭一個古月胡,也就是狐貍。相傳狐貍通靈,可以吞吐天地靈氣,吸納日月精華,活到一百年的狐貍會多長出一條尾巴,要活過九百年,才長得出九條尾巴,從此可以變成人形。我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墓主是蘇妲己不成?因為在《封神演義》中有一段“紂王無道寵妲己”,禍亂成湯社稷的妲己,即是軒轅墳九尾妖狐所變??捎忠幌?,這可是一座遼墓,怎么可能埋了蘇妲己?不知埋在這座遼代古墓中的墓主人是什么來頭,墓室中為什么會有九尾妖狐的壁畫?

    那只與17號農場為敵又被狼群咬傷的大狐貍,全身上下血跡斑斑,趴在古墓壁畫前動也不動,直到我們進來,它才有氣無力地睜了睜眼?;鸢押雒骱霭档墓饬林?,狐貍吐出的氣息,如同蠟燭滅掉之后的一縷輕煙,緩緩從我們面前飄了過去,竟似有形有質。

    我正看得出神,忽聽胖子說:“你們看這是什么?”他舉起火把往前一照,我隱約見到墓室邊緣長了一片片圓形樹舌,色澤蒼白。我們幾個人在大興安嶺原始森林中見過近似于此的樹舌果實,通常長在雷雨過后,可以用刀子剜下來直接吃,價值十倍于松蘑,想不到洞xue中也會長出樹舌果實,或許只是形似樹舌,或許是“石衣、巖耳”一類,又或許是一種我們從來不曾見過的“地耳”。墓室四周有許多朽木,樹舌都長在圓木朽壞之處。

    胖子說:“這玩意兒也許能吃!”

    陸軍說:“樹舌可不會長在古墓之中,這東西能吃嗎?”

    胖子吞了吞口水,說道:“橫豎是個死,我先嘗嘗!”他先將火把插在墓室中,上前用手一摸,肥肥厚厚,rourou呼呼的,拿鏟子摳下一塊,放進口中嚼了幾下,雖說沒有什么滋味,但是汁水甚多,倒也吃得下去。

    我和陸軍、尖果三人,皆是饑腸轆轆,見這東西能吃,忙不迭地往口中塞。打從一早上起來,我們只吃過幾個白水煮土豆,下半晌包的餃子沒吃成,讓狼群和暴風雪困在屯谷倉中多半宿,直至從17號農場躲進遼代古墓,時間過去了一天一夜,連口水也沒喝過,已經餓急了、餓透了,入骨透背的餓可以迫使人拋開一切。我見長在朽木中的樹舌可以吃,腦子里只有這一個“餓”字,別的什么都顧不上了,摘下一片樹舌就往嘴里塞,確實沒什么味道,不苦不酸,不甘不澀,說不上好吃,可也并不難吃。吃完之后不僅肚子不餓了,連身上的凍瘡也不疼了,又找胖子要了一支煙,狠狠抽上兩口,這才覺得還了陽!

    尖果摘下一個樹舌果實,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想給趴在古墓壁畫下的狐貍吃,也看看狐貍傷得如何。怎知氣息奄奄的狐貍一發覺尖果上前,目光立即變得兇惡起來,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吼聲,好像只要尖果再走近一步,它就要咬人。我和胖子、陸軍三個人見狐貍一反常態,忙將尖果拽住,一抬頭才發現,九尾狐壁畫上方長了一株黃金靈芝,有海碗般大小,讓火把照得金光爍爍!原來黑山頭一帶的狐貍,自知命不長久活到頭了,都會來到這座遼代古墓之中等死!我們完全無從想象,為何會有這么多狐貍將這座遼代古墓作為葬身之地,是習性使然?是因為遼墓中長了罕見的黃金靈芝?還是認為壁畫中的九尾狐是它們的祖先?

    我低聲對其余三個人說:“先別往前走了,狐貍不想讓我們接近黃金靈芝?!?/br>
    胖子說:“瞧這小氣勁兒的,咱也不稀罕要這東西?!焙傉J定我們不會再往前走了,這才吐出最后一口活氣兒,死在了九尾狐壁畫之下。

    四個人見狐貍死了,均感黯然。胖子和陸軍嘆了口氣,尖果心軟,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心里邊也不好過,若有所失一般。狐貍為什么臨死都舍不得吃掉黃金靈芝?吃下去說不定還可以起死回生,光擺在那兒看頂什么用?又想到死在門洞外的土耗子,身邊錢幣上有康德年號,可見是偽滿洲國成立之后才挖盜洞進來的,遼墓塌毀的年頭則久遠得多,狐貍將這里當成它們的葬身之地,至少好幾百年了?;蛟S這個土耗子從盜洞中鉆進來,見了黃金靈芝打算摘下來,不成想讓狐貍迷住了,以至于橫尸在此。多虧帶我們進入古墓的狐貍,對我們已經沒有了敵意,否則……胡思亂想之際,手上抽了一半的煙掉在腳邊我都沒發覺。

    扎根邊疆的兵團物資匱乏,對于我們來說,香煙尤其寶貴,有錢也沒地方買去。周圍全是不見人跡的荒原,別說有包裝的劣質紙煙,就連東北常見的亞布力煙葉子也見不到,偶爾得到一兩包紙煙,摻上樹葉至少要抽半個月。平時我可舍不得將抽了一半的煙扔掉??稍诖藭r,我甚至沒意識到手上的香煙掉了。墓室中黑沉沉的,剛才胖子順手將火把插在地上,我們呆立在墓室盡頭的九尾狐巨幅壁畫前,壁畫上影影綽綽,有我們四個人的身影。我猛然發覺壁畫上的影子不止四個,邊上還有一位!比常人矮了一半,好像佝僂著身子蹲在那里。當時我這頭發根子全豎起來了,分明只有我們四個活人及一只狐貍逃至此處,墓室中怎么會多了一個人?古墓中僅有一根火把的光亮,看不出壁畫上影子的輪廓,我不免想起祖父講過的那些盜墓賊遇鬼的迷信傳說。此時在我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或許不是人,而是狐貍!但是我明明看到狐貍死在了壁畫之下,竟又活了不成?

    我一低頭,死掉的狐貍還在面前,既不是人也不是狐貍,那又是什么東西在我們后邊?而其余三個人仍未發覺,我心里邊一發狠:“該死rou朝上,怕也沒有用!”當即握緊手中短刀,突然轉過身子,往后這么一看,見到的情形讓我大吃一驚,手中短刀都快握不住了,險些掉在地上。

    因為之前有所準備,哪怕見到遼代古墓中的厲鬼,我也不會嚇成這樣。而在我們后邊的東西,竟是我在屯谷倉見過的狼軍師,也就是那只狽。先前狐貍帶我們鉆進土溝,有十幾頭惡狼緊隨在后,其中有這只狼軍師。后來土洞子塌了,我們以為追進來的狼全被活埋了,想不到它還沒死,扒土掏洞追至此處,悄無聲息地進了遼代古墓。草原上狼餓急了,會掏土洞中的兔子,還會裝人扮狗,這我曾經見過。

    不過據說西伯利亞蒼狼不敢輕易鉆洞,因為它會進不會出,一旦鉆進土洞,它就只能一直往前,再也退不出去了。在以往的民間傳說之中,狽是狼與狐貍交合而生,一半是狐貍一半是狼,個頭比狼小,又比狐貍大,有狼的貪婪兇殘,也有狐貍的狡猾詭變,只是先天跛腿,狼群行動之時,須有一頭巨狼背上它。狽的可怕之處在于會給狼出主意,但這一傳說,至今仍未證實,我們也無從認定狼群中這只瘸狼是不是狽。而無論它是狼是狽,落了單都不足為懼。它之所以將我嚇得夠嗆,是因為它居然和人一樣,正蹲在我們幾個身后,撿起我掉在地上的半支煙,一口一口地狠吸!

    其余三個人見我一臉駭異,也都轉過頭來,看到身后的情形,皆感難以置信,也才想起老排長說過的話,原來山里真有一頭會抽煙的狼,并不是他看錯了!可話又說回來了,狼爪子怎么抓得起煙卷?四個人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一時之間,陰森的古墓中鴉雀無聲,豎在地上的火把忽明忽暗,雙方相距不過幾步,可比之前我在屯谷倉中看得清楚多了,這個怪物長得更接近于狼,灰白色長毛一縷一縷的,背上長了許多禿斑。民間傳說中一半是狼一半是狐貍的狽,是否真實存在還得兩說,這怎么看怎么只是一頭老狼。我能看到狽的爪子捏住半根煙,一口一口往里吸,在煙頭一明一暗的光亮下,眼中射出貪婪的目光,至于它的爪子如何捏得住煙卷,卻完全看不真切。簡直不能琢磨,這個怪物居然會和人一樣抽煙!我們四個人都當過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紅衛兵,但那些牛鬼蛇神,說到底還是人,真撞見深山老林里的妖怪,不可能不怕,因為我們以往所相信的一切,都在這座遼代古墓中被顛覆了。

    陸軍嚇得手一松,將長叉掉落在地。這個響動打破了古墓中的沉寂,對面的狽猛一抬頭,見到墓頂上長了黃金靈芝。它似乎識得此物,看得眼都直了,哈喇子流到了地上,還沒抽完的煙頭也扔了,有心去搶那黃金靈芝,卻讓胖子擋住了路。它雙目之中兇光直射,立刻撲上前來。我忙對胖子叫了一聲:“當心!”

    胖子一向膽大,見對方撲了過來,他不閃不避,揮起手中鏟子,往狽頭上拍去。狽的后腿瘸了,前邊兩個爪子可好使,一只爪子撥開鏟子,一只爪子抓向胖子面門。胖子沒想到狽有這么一招兒,再躲可來不及了,手忙腳亂往后一閃,雖然沒讓狽這一爪子撓中,卻讓墓室中的狐貍骸骨絆了腳后跟,當場摔了個仰面朝天。我和陸軍、尖果三個人,擔心狽趁勢撲在胖子身上,全都顧不上怕了,從斜刺里沖上去,兩手抓住了狽身上的灰白長毛。對方正向前猛撲,三個人使勁往后一扯,但聽“呲啦”一聲,怎么也想不到,竟然連肩帶背扯下一大片皮rou,更讓我們想不到的是狽的前爪掉了皮rou,卻是一只血淋淋的人手,五指戟張,如同剝了皮的鬼手!

    四個人在明暗不定的火把光亮下見到這只手,心中無不駭異,怪不得狽可以撿起煙來抽,原來它這爪子長得和人一樣!我們只這么一愣,讓人拽下一大片皮rou的狽,突然發出凄厲的慘叫,那可不是狼嗥,也根本不是人聲,它發狂似的竄進了墓室拱門。遼墓已經年久半塌,泥土碎石幾乎將門洞埋住了,拱形門洞下僅有一道窄隙。它從中鉆進去看不見路,低了頭亂撞,正撞在一塊崩裂的墓道石上,當場塌下幾塊墓磚,緊跟著整個門洞全塌了,將狽活埋在了下邊。眾人呆立在原地,借火把的光亮看了看手中那片皮毛,鮮血淋漓還冒著熱氣兒,半晌回不過神兒。

    后來回想起來,在東北大興安嶺,曾有這樣一個聳人聽聞的傳說:當年的土匪占山為王,勾黨結盟,燒殺搶掠。但越是烏合之眾越要規矩森嚴,而且干的都是刀尖兒上舔血的勾當,最恨有人扒灰倒灶出賣同伙,一旦捉住這樣的,剝皮、點天燈都不解恨。什么叫“點天燈”?據說是由川湘一帶的土匪發明的,在人的頭頂上鉆個小洞,往腦殼里倒入燈油并點燃,那滋味兒好受得了嗎?還有一種點法叫“倒點人油蠟”,把人扒光衣服,用麻布包裹嚴實,再放進油缸里浸泡,泡得差不多了將人頭朝下腳朝上綁在一根木桿上,從腳上點燃,一點一點地把人燒死。還不解恨怎么辦?土匪們又發明了一種更為殘酷的刑罰,將逆賊在聚義廳上扒個精光,以利刃在全身割上幾十道口子,每道口子里都冒著熱氣,準備好剛剝下的獸皮,趁熱裹在這個人全是刀口的身上,綁上三天三夜,那就再也揭不下來了,一扯就連皮帶rou撕下一塊。再讓此人吞下啞藥,并且打折雙腿,使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讓后來入伙的人看?;蛟S我們在黑山頭遼代古墓中遇到的狽,就是這樣一個人,幾十年前有土匪給他裹上了狼皮,他命大沒死,躲進深山老林之中與豺狼為伍,久而久之沒了人性,幾乎忘了自己是人了,看見有個半支煙,出于本能撿起來抽了幾口,可見以前煙癮不小。當然這僅僅是我們的猜測,以前在關外剿匪的東北民主聯軍,確實有人見過這樣的事情,不過我們也無從證實。

    我們四個人被狐貍帶進一座遼代古墓,吃朽木上長出的樹舌過活,一連在墓中躲了幾天,避過了暴風雪和狼群。感念于狐貍救命之恩,沒人去動長在古墓壁畫上方的黃金靈芝。我們當時想得比較簡單,既然狐貍死在了這里,那么讓黃金靈芝給它陪葬也好。后來我們從西耳室上方的盜洞爬出去,果然是在大興安嶺黑山頭。這一帶山高林深,人在莽莽林海之中行走,抬起頭來看不到天,所以在鄂倫春獵人口中被稱為“黑山頭”。四個人從山上下來,遇到了前去支援牧區的邊防軍騎兵,這才得以脫險。我們約定不將遼代古墓的秘密說出去,以免惹來無妄之災!

    第七章 九尾妖狐

    明知不對,少說為佳,因為說出去簡單,卻未必有人會信。在當時的情況下,并不是什么話都敢往外說的,萬一讓人扣上一頂大帽子,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沒必要自找麻煩。到了1968年年底,兵團撤銷了屯墾三師下轄17號農場的編制,我們也離開了兵團,前往大興安嶺深處的上下黑水河屯落戶插隊。四個人被分在兩個屯子,好在離得很近。我和胖子在上黑水河,陸軍和尖果在下黑水河,下黑水河有二十來個插隊的知青,而上黑水河只有我們倆。因為上黑水河屯子不大,這是個獵屯,總共住了十來戶人,很少有種地的,自古以獵鹿為生,屯子里一多半是鄂倫春獵人。以前打獵的方式很多,有放鷹的鷹獵,有縱狗的犬獵,也有專門下套埋夾子的,那叫“夾皮子”,還有就是全屯獵戶一齊出動進山打圍的,那主要是打野豬、虎豹、熊羆之類的大獸。

    1949年全國解放之后,黑水河才開始有人種地。山上沒有整地,東邊一塊西邊一塊的,但是這一帶的土質肥沃,只須撒上種子,盡可以任其自生自長,唯一要做的是半夜蹲在窩棚里看守莊稼,以防野獸來啃。別的還好說,貂、獾、刺猬之類,啃也啃不了多少,況且碰巧捉到一兩只,以貂皮、獾油換來的錢,可比種地多得多。最要防備的就是野豬,它在地里從這頭拱到那頭,一趟下來一整塊莊稼就全毀了。我和胖子來到上黑水河,落戶在一個獵人家,當家的叫榛子爹,下邊有兩個女兒。榛子爹在屯子里有一塊苞谷地,卻仍保持著鄂倫春人的狩獵傳統,經常帶著姐兒倆和獵狗,去深山老林打山雞套狐貍,我和胖子也能跟著吃點兒野味。一家子對我們兩個知青照顧有加,可這屯子里根本沒有要我們干的活兒,巴掌大的一塊苞谷地,收成多少全看老天爺的臉色,并不會因為看守的人多了而多長出半根苞米。好在知青的口糧不從屯子里出,我們兩個人僅有的任務,就是輪流蹲窩棚看守莊稼,除此之外,再也沒有讓我們做的事情,只要我們不在屯子里搗蛋捅婁子惹得雞飛狗跳,榛子爹就謝天謝地了。

    一晃到了轉年開春,榛子爹帶大姑娘進山打春圍,打春圍講究打公不打母,還要趕在汛期之前,以免遇到山洪。屯子里的大多數獵戶都去了,只留下二姑娘“榛子”給我們做飯。趕上地里青黃不接,你讓野豬來拱它都不來,我和胖子兩個人成天無所事事,閑得發慌,在這大山里面,真是想惹禍都沒地方惹去,可又不能不干活兒,所謂的干活兒,也只是在窩棚里干瞪眼兒。

    話說這一天,我們倆一人捧了一大把榛子送來的“毛嗑兒”,又坐在一處吹牛。捎帶一提什么叫毛嗑兒?這也是東北的方言土語,就是我們常說的瓜子,學名葵花籽或轉蓮籽。因為過去有這么一種說法,瓜子是蘇聯老大哥傳過來的,東北土話稱俄國人為“老毛子”,老毛子磕這玩意兒,故此稱之為“毛嗑兒”。

    我們來到黑水窩棚插隊,也入鄉隨俗跟著這么叫。哥兒倆一邊磕著毛嗑兒,一邊胡吹海聊,抱怨榛子爹不帶我們去打春圍,只怪我們槍法太好,如果讓我們哥兒倆進了山,一人發上一桿槍,這山上就沒活物兒了,你總得給當地獵戶留下幾只兔子打吧,不能打絕戶了。哥兒倆正在夸夸其談,口沫橫飛,不亦樂乎,榛子來給我們送飯了,還是一天兩頓飯,一大瓦罐苞米稀飯,外帶幾個大餅子,這就是我們的晌午飯。榛子和她jiejie一樣,都是屯子里出色的獵人,性格爽快,口無遮攔,不過她是山里長大的姑娘,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最喜歡聽我們侃大山。

    我和胖子成天侃來侃去,早已對彼此的套路一清二楚,還沒張嘴就知道對方要說什么,榛子卻聽得津津有味。吹牛侃大山的關鍵在于要有聽眾,一個好的聽眾,可以讓吹牛者超水平發揮,況且這個聽眾還拿我們信口開河的話當真,也愿意聽我們侃。哥兒倆三口兩口喝完了苞米稀飯,卷了幾支當地的曬煙,一番噴云吐霧之余,又準備開侃。曬煙又叫黃煙,煙葉子全是一巴掌大小,質地厚實,色澤金黃,捏下一把煙末兒,擰成煙卷兒,點上抽一口,讓煙氣在口腔里悶上一小會兒,再緩緩從鼻子里返出來,煙味兒特別香醇,真叫一個地道。榛子一看我們卷煙葉子抽,她就問:“你們咋又偷我爹的煙葉子?”

    胖子說:“二妹子,你這叫什么話,說得我們偷雞摸狗似的,這煙葉子是頭兩天四舅爺給我們的?!?/br>
    我在一旁打圓場:“前兩天我們學雷鋒,幫四舅爺壘豬圈,四舅爺看我們干活兒辛苦,給了我們一大捆煙葉子?!?/br>
    胖子又跟著說:“對對對,四舅爺還表揚我們是毛主席的好孩子!”

    榛子可不吃這一套:“你們幫四舅爺壘豬圈?那我倒沒聽說,我只聽說前兩天四舅爺養的小豬讓賊偷了!”

    胖子故作吃驚:“喲!那只小豬我見過,圓圓乎乎的,吱兒吱兒喝水,嘎嘣嘎嘣吃豆兒,怎么讓人偷了?誰干的?”

    我撓了撓頭,說道:“是??!小豬招誰惹誰了,誰會偷它?許不是讓狼叼去了?”

    榛子說:“不是你們兩個壞小子偷去吃了嗎?”我和胖子連叫冤枉,指天指地,向毛主席保證——我們絕對沒吃小豬!

    這話您可聽明白了,我們只向毛主席保證沒吃小豬,可沒說沒偷小豬。由于剛開春還沒打圍,屯子里沒什么油水,成天吃苞米稀飯啃豆餅子誰也受不了。哥兒倆一時沒忍住,順手掏了四舅爺養的小豬,那也不能生吃,就跑去后山燒磚的磚窯,揭開窯口把小豬扔了進去。原以為可以吃上燒乳豬,沒想到磚窯中太熱,再揭開窯口小豬已經燒沒了,所以才說沒吃上。我怕榛子繼續追問,連忙打岔,問榛子:“屯子里住的要么是窩棚,要么是干打壘的土坯屋子,四舅爺那豬圈蓋得卻講究,一水兒的大青磚,磚上還帶花紋,上下黑水河怎么會有這么好的磚?”

    榛子說:“蓋豬圈的磚?那可不咋的,咱這磚窯里都燒不出那么好的磚,那全是古墓里的墓磚!”

    讓她這么一說,我才恍然大悟,前幾年破四舊平老墳,山里也挖了不少古墓,墓中的陪葬品多被砸毀,只是墓磚舍不得砸,當地磚窯都燒不出如此巨大堅固的青磚。這大山里的古墓,有遼代的、金代的,還有更早的,有的墓磚一尺見方,埋下千百年還是锃亮,上邊陰刻花紋;也有較小的墓磚,磚上繪有彩畫,這叫壁畫磚,出土之后色彩鮮艷如初,如今再也造不出這么好的磚了。不過古墓中的墓磚是給死人用的,總不可能給活人用,造了屋子怕也沒人敢住,只能用于壘砌豬圈,所以說當地的豬圈比人住的屋子都講究。黑水河窩棚一帶的獵戶,對此習以為常熟視無睹,沒人問誰也想不起來說。話趕話說到這里,我就想起黑山頭上那座遼代古墓了,我們沒在墓室中見到尸首和陪葬的珍寶,可見那座遼墓在多年之前已被盜空,不過墓中九尾妖狐的巨幅壁畫,卻始終讓我忘不掉。不知墓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僅看九尾狐壁畫的規模,墓主人的來頭也不會小。

    我借這個話頭向榛子打聽,有沒有見過繪有九尾狐的墓磚?榛子說她從沒見過畫有九尾狐的墓磚,可在大興安嶺這片深山老林之中,九尾狐貍的傳說太多了,她打小沒少聽老輩兒人講這個古經。山里人有這個習俗,黑天半夜吹滅了燈,老的小的鉆進被窩里,什么嚇人講什么,故事一輩兒傳一輩兒,越傳越玄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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