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晚風吹起蘇幕的衣擺,我笑了笑,“蘇幕,你想害我不要緊,可你還害了我的孩子,我崔蓬蓬過去十八年就算真的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咱們也扯平了?!蔽易テ瘃R韁,“我要回京,感謝你今日再救我一回,若有下次,我會還給你的?!?/br> 蘇幕手里不知什么東西打在馬屁股上,馬兒抬腿就跑,我與他之間本來隔著一匹馬,此刻又變得空蕩蕩。 他說:“崔蓬蓬,我知你心中所想,你留戀你和他的孩子,可他能給你什么,痛苦的回憶,還是無盡的傷害?” 我冷眼瞧著蘇幕,“那你呢,你能給我什么,你能不能還我爹一個公道,又給我一個安穩的人生呢?” 風中帶了濕氣,我低頭踢了腳下的石頭一下,“蘇幕,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如何能強求別人?!?/br> ‘哼’,蘇幕冷笑,他說:“你那先生就在前頭鎮子里,最大的那間客棧天字房,天香勾搭的人是宋家的女人,你非要一頭撞上去,我不攔你。崔蓬蓬,我只同你說一點,拋開你那個孩子,我沒有甚么對不起你?!?/br> 燈影在蘇幕挺拔的鼻梁上打轉,他吹了個口哨,剛剛跑掉的那匹馬又回來了。他說:“你去吧,到了客棧,馬會自己回來的?!?/br> 我拉韁上馬,回頭道:“蘇幕,多謝你?!?/br> 第52章 我策馬往前頭客棧的時候,瞧見天香從一輛馬車上下來,她下車之后,整理了自己的衣衫,才慢慢往客棧里頭走。 我停了馬,跟在她后頭,她走到客棧一樓最左邊那間房,然后推門進去了。我聽見葉少蘭的聲音,“出去了一整天,去哪兒了?”這聲音低低沉沉,聽不出來高興,也聽不出來什么不高興。天香說:“在屋里悶得慌,我出去轉了轉?!?/br> 我從門縫里瞟了葉少蘭一眼,他穿白色錦袍,好生生在屋里坐著,一看就是無事的,我轉頭要走,剛一側身,一柄劍就橫在我胸口,“來者何人?” 我抬起頭,這是一個著黑色夜行衣的女子,她從暗處過來,想來是一直守在這間房門口的。我看她一眼,“讓開?!?/br> 她眼神清亮,似要把我剝光一般看著我,我伸手劈下她的劍,“讓開?!?/br> 那女子似要發狠一般,伸手往我腰間扯,我一掌打在她肩膀上,“你我無冤無仇,作何......” “哼”,那女子嗤嗤笑,“這就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外頭鬧出了聲響,葉少蘭開門出來,我側目看葉少蘭,他也盯著我看,那黑衣女子一手拍在我背上,我扭頭看她,她說:“你是什么人?” 葉少蘭抬手,“密云,你先下去吧?!?/br> 那女子又瞪了我一眼,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人也很是精神,她又消失在暗處,我扭頭要走,一只手拉我手臂,“蓬蓬?!?/br> 天香也跟了出來,我將葉少蘭從上到下左左右右看了一遍,他好得很,一點也沒有什么不好,天香略微垂著頭,“小姐,你來了?” 她活生生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樣子,就似她是受了委屈的那個,現在出來捉了我和葉少蘭的jian。我原本要走,突然又轉了心意,于是扭頭道:“天香,勞你出來一下,我與你家大人有事要說?!?/br> 天香低著頭,忙往外頭走,“小姐要進,天香不敢留?!?/br> 我一把扶住她肩膀,“當心,別動了胎氣?!?/br> 我又去看葉少蘭眼神,他的目光也留在天香身上,有些沉重,不辨悲喜。 進房之后,葉少蘭跟進來,我說:“關門?!?/br> 他還有一愣,想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抬頭略微看了屋里一眼,里頭只得一張床而已,或許他和天香已經同枕而眠了。 我說:“天香的孩子是你的嗎?” 我知道這是個顯而易見的事實,但我心有疑慮,葉少蘭看天香的樣子絕不是喜愛,我擔心等天香生了孩子,葉少蘭會留子去母。 他在我身后站著,眉目并不舒展,屋里的氣氛沉沉的,還有些悶熱,我記起來,其實我很久沒和我的先生共處一室了。我走到窗邊,想要推開窗子,他拉我的手,“蓬蓬?!?/br> 我扭頭看他,“你預備拿天香怎么辦?!?/br> 我也不想拿天香出來反復說,但天香的肚子確確實實大了,我不知天香母子的活路在哪里,葉少蘭抓著我的手,我低頭看我們握在一起的兩只手,他的手包著我的,他手指細瘦纖長,手背好看得很,我低著頭,說:“天香恨我,她想和你在一起,她想跟著你,她......” 葉少蘭摟我的腰,一手摸上我的背,我抬頭,“你......” 他嘆息,“密云有沒有傷到你?!?/br> 那個叫密云的黑衣女子拍了我一掌,我搖頭,“沒有?!?/br> 話語之際,我已經側身,與葉少蘭拉開距離?!拔衣犝f蘇幕要找你麻煩,特意來看一眼,你既然沒事,那我就走了,我......” 我確實沒甚么和他好說的,談情說愛,那都是過去了,要報父仇,也找不上他,他一個初入仕途的新科狀元,或許被人唆擺了說不定。 屋里悶悶的,我一路奔波,被風吹過之后,手又被葉少蘭抓著,此刻掌心已經有了薄汗,我抬起頭,“天香本性不壞,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后多加管束,她......” 我嘴里來來回回都是天香,說多了,我自己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還是抓著我的手,“蓬蓬,大人那件事,還有吳姨娘,當時......” 我心跳變得很快,我不太想聽葉少蘭解釋,如果他說與他無關,我覺得他脫不了干系,畢竟信是他給我的,吳姨娘也確確實實是在他手里死的。若是他說與他有關系,我則會內疚,是我愚鈍,與一個心懷叵測的男人有了私情,讓我爹受罪,也讓崔家抹了黑。 想到這一樁,我的心又平靜下來,心跳也慢了,方才那點異樣的情愫都散了,我說:“大人想解釋也好,不想解釋也罷,崔蓬蓬大概能猜到大人要說甚么。不過要說什么都晚了,論公,你利用我將我爹拉下水,若不是你的信,我爹根本不會卷到李綸的事情里面去?!?/br> 我嘆一口氣,“論私的話,那就不要講了,過去如何,都是過去了。我如今很好,大人要回京成親,我們畢竟師徒一場,學生到時會送上厚禮,不會丟了我崔家的顏面的?!?/br> 他白皙的手依舊拉著我的,我抬起頭,他如水的目光瞟著我,就似那一日一般,我隔著窗子,在他眼睛里面瞧見了一整個桃花源。 “蓬蓬,你說過會等我的?!彼煌艺f崔綱,也不同我說崔家,他同我說我的誓言。 我有些想發笑,嘴角剛剛彎起,眼睛驀然發酸,險些垂下淚來。 他說:“崔蓬蓬向來是個女中豪杰,現在說話不算數了?!?/br> 他的聲音幽幽暗暗,我知他在挑弄我,我看著他的臉,從眼睛到鼻子,最后我目光停在他的薄唇上,“先生,崔蓬蓬當時年幼無知,說過什么,給你甚么許諾,都是不作數的,你都忘記罷?!?/br> 他看我的眼睛,“崔蓬蓬,你說的話不算數了,你說過會等我娶你的?!?/br> 我笑著看他,眼睛里面還有沒掉下來的淚,“先生,是你先食言的。即使要怪,也不能怪我,不能怪我?!?/br> 我本來想笑,嘴角一扯開,眼淚就噼噼啪啪掉下來,我低著頭,眼淚全部落在他手背上,他握著我的手,轉眼間,眼淚就從他的指縫滑到了我們兩手之間的縫隙里。那眼淚帶著濕熱的溫度,與我掌心的汗混在一起,我將手抽出來,想尋個東西擦一擦,剛剛摸到袖中手帕,葉少蘭已經圈住我的腰,“蓬蓬,原諒我,原諒我好嗎?” 一定是那個時刻他的聲音太低軟,一定是我悲從心來,我說:“葉少蘭,你是個騙子,你先騙了我,又害了我爹,你就是個瘋子加騙子!”他輕輕拍我的背,“是,我對不起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