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吱一聲,門開了,總算有人進來,段妃的聲音又變得如先前一般可親,“各位遠道而來,一定要試試我們這處的茶,這茶先經熬煮之后,又加了馬奶,再落一點蔗糖,甜得很?!彼泻羰膛?,“給貴客們倒茶?!?/br> 要不是先見過了這位段氏女的張牙舞爪,若是只單聽她這么說話,險些還以為她是一個周到殷勤的好客之人。她當真會做功夫,嘴上連道:“‘天.衣坊的織物果真名不虛傳,這樣華美的匹緞,看了就教人睜不開眼睛?!?/br> 侍女們在一旁奉茶,落玉坐下了,她摸了摸我的手,我也挨著她坐下了。 段妃說:“郡主少小離家,這回病勢兇猛,只怕是思家所致。各位從大殷遠道而來,可要多住些日子才好?!?/br> 落玉道:“多謝娘娘體恤,大殷寧王府感激不盡。將來如有甚么好的稀奇寶貝,都是不會忘了段娘娘的?!?/br> 她們一來一往,竟似先前甚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侍女上了茶,我摸到杯子,抿了一口,這味道,這茶的味道...... 我想起佛善,那個心善的姑娘,她也有這樣的好手藝,她說以后要日日煮茶給我喝??上?,她沒有以后的機會,我也沒有這樣的福氣了。 段妃坐在上位,說:“璃郡主可好?當年段萱曾與璃郡主有過數面之緣,如今又與她的小郡主共處項宮,真是莫大的緣分吶?!?/br> 落玉回道:“郡主也常常惦念著段姑娘,說當年紫金別院里就數段姑娘人中龍鳳之相,總有一天會遨游九霄之上?!?/br> “哦?”,段妃作勢一哼,“那我怎么聽說小郡主的生父是個太監?嘖嘖,璃郡主才是人中龍鳳,說話做事與旁人都是不同的?!?/br> 我端茶的手都停在了嘴邊,剛才都好生生的,怎么這段妃說翻臉就翻臉。她哧哧笑,“哎,讓我好生想一想,璃郡主和太監,傳言真是荒唐!” 落玉的呼吸變得緩慢,這大抵是生氣的征兆,段妃自顧自笑了,“不不不,哪里是太監,分明應該是紫金別院的總管大人福全吶。落玉姑娘,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屋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我身旁明明還有項宮的侍女,不管段妃說得對不對,她這樣揭李絳的傷疤,就是讓她在全項宮丟臉,她以后還如何在這西?;蕦m里立足? 我將杯子放回小幾之上,落玉又摸我的手指,我站起來,落玉也站了起來,她說:“大理段氏,遲早是個滅族的命?!?/br> ‘砰’,銀制的杯器打落在地,接著沒了聲響,我知道段妃摔了杯子,但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所以杯子滾了兩圈便沒了聲響。 段妃說:“陸青羽下臺,費铦上位,你以為你們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我段家不行了,你的恭王府和壽王一樣是乾元帝的眼中釘。費铦要弄死你們,你們一個也逃不了!” 我的呼吸都開始緊張,落玉沒有做聲。 站在上頭的人說:“我段萱起碼在這西?;食抢镆L得風,要雨得雨,你們呢?恭王和壽王兩個王爺被乾元帝逼得無路可走,終日在小小龍門隱居度日,你們又有甚么出路,嗯?” 落玉轉身要走,我跟著落玉的影子,后頭道:“死了一個替死鬼崔綱,下一個你猜是誰?” 第46章 死了一個替死鬼崔綱。 段妃這句話我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要轉頭回去,手上一緊,落玉捉了我的手腕,我只得低著頭跟著她走出那華麗的大殿。 直到邁過那道門檻,我還想回頭去問問,那句話究竟是甚么意思。 外頭有侍女等著領我們去李絳處,我旁邊一陣風兒一樣,落玉就沒了聲響。 我問我們同來的小婢,“落玉姑娘是不是又回去了?” 她說:“是的?!?/br> 我捏著手指,隨后道:“你在這里等我,我跟著去看看?!?/br> 落玉同段家那位娘娘肯定還有很多沒說完的話,我卻想聽聽崔綱為何是個替死鬼。 我提著裙子,順著一點模糊的影像,慢慢往方才的大殿里面靠,我站在殿門外,側身靠著墻壁,做出在等人的姿態,便也沒人管我。 果然,落玉剛剛還有很多沒說完的話,她說:“段姑娘可知剛剛那是誰,那人就是崔綱的女兒,段姑娘無端端提起崔綱,是想說個甚么?” “段萱的意思很明顯,落玉姑娘這樣冰雪聰明的人兒,還需要段萱把話說透了么?” 段妃說:“我段家可以和你們連起來將費铦那老匹夫拉下臺,至于崔綱,死了就死了罷?!?/br> 我如今視力不比從前,耳力卻不知好了多少倍,她們這不大不小的聲音,我竟聽得清清楚楚。我放輕了呼吸,又聽落玉道:“和我們聯合起來,不知段姑娘是想和誰聯合起來?是想和我恭王府聯合起來,還是龍門的壽王府?若是段姑娘指的是寧王府,那可以和李絳直接商量,和我這外人就更說不著了,嗯?” 落玉說得輕松,段妃停了一瞬,她說:“我找的是落玉姑娘,說的自然是恭王爺。若是我找壽王爺,何須請落玉姑娘帶話呢,誰人不知道落玉姑娘這一生只跟隨恭王爺東奔西走呢?!?/br> 我側著身子,一手扶在宮墻上,只聽落玉道:“我只能將段姑娘的意思帶到,至于我家王爺如何決定,我是萬萬做不了主的?!?/br> 段妃說:“等葉仙死了,或許落玉姑娘你的好日子就來了。你說是吧?” 我在壽王府里住了大半年,也間歇知道兩位王爺之間的關系,恭王爺是壽王爺的小皇叔,按年紀,也大不得壽王爺幾歲。恭王爺幼時傷了腿,因為行動不便,好多年沒有出過京。落玉就是他身邊最能干的丫頭,聽說恭王爺不娶,落玉姑娘很是神傷。 這又是一樁軼事,恭王爺只愿意跟著葉姑娘出海,或者去一些稀奇的地方,別人叫他出門,他是絕不會去的。 恭王爺心儀葉姑娘,葉姑娘最后選擇了陸相,但落玉傾心恭王爺。 即使落玉不說,恭王爺不點破,但愛意在心底一天,眼睛就是藏不住的。 你自己不察覺,旁人也會察覺,落玉裝傻,大家都樂于陪她。 我慢慢往下頭走,原以為壽王府里祥和的氣氛,其實也只是假象。 壽王與恭王的關系或許只是礙于昏迷不醒的葉姑娘,他們或許只是在等葉姑娘咽氣,就會恢復原本的模樣了。 葉姑娘還沒死,這樣也好,大家都隱忍不發,也算過得安逸。恭王爺有寄托,時常出去尋藥,陸相陪著妻子,不參與政事。壽王爺則繼續做他的閑散王爺,這樣多好呢。反正廝殺的日子也是過,安逸的日子也是過,非要扯破了臉皮,將彼此血洗一場,難道就有成就感了? 我爹說,權利是最誘人的東西,人只要想往上攀爬,都是權利在作祟。 此刻段妃就在挑唆鐘落玉,她說葉姑娘死了,鐘落玉就有希望了。 鐘落玉的希望,原本就是一種奢望,如果恭王爺愿意收了她,是不會等到今天的。 若是鐘落玉真的存了傷害葉姑娘來奪愛的心思,我覺得她的夢想不會成真。 我轉過身,慢慢往下頭走,那小婢來扶我,“落玉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