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在甲板上看我,我轉過頭,“多謝大哥提點?!?/br> 我轉身往穿堂里走,又聽他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先是一愣,后而回道:“明月?!?/br> 穿堂后面有個小房,里頭堆著干柴和蜂窩煤,角落里有兩個煤爐,我對著柴火和煤發愣,我身上連個火折子都沒有,怎么生火。 船已經拋錨起航了,我放下心來,找了一堆干草鋪在地上,干脆靠著墻壁打起了盹,這大船總是比那小船舒服得多,我睡了長長一覺,醒來時,天都暗下來了。 “明月,你......” 方才甲板上那人提著一盞油燈尋過來,“你怎還在這里,你家小姐與人起爭執了,你還不出去看看?” 我摸了摸頭上的方巾,緩緩起身,“我家小姐怎么了?” 一樓的堂中燈火明亮,那位官家小姐站在燈下,似乎氣紅了臉,那頭樓梯上還站著一個女子,長袖衫、闊腿褲、云頭履,衣衫下還露出一截細細的小蠻腰來,我看她一眼,這人不就是蓮舫上的水云生云姑娘嗎? 水云生后頭跟著那個粉裙小婢,她指著堂下的小姐,“哼......聽說還是個來頭甚大的小姐,怎么的這點規矩都不懂,我家云姑娘要水,你還能搶先不成,我家姑娘要洗頭,那水就得給她先用,管你甚么小姐,都得排隊!” 原來是因為搶熱水,我退到角落,那位大哥推我一下,“明月,你家小姐此刻孤身一人,你上去幫她說幾句話,她日后定會念你的好,會感恩你的?!?/br> 我搖頭,“我......” 我怎能上前為她出頭,先不說她身邊本就帶著兩個精明的婆子,就是水云生,我與她也是在蓮舫之上見過的,我要是上前去,豈不是自找死路。 我瑟縮不前,身邊那位大哥推我一把,眾人都看著我。那小姐還在燈下紅著一張臉,雙手絞著輕紗帕,我垂著頭走過去,低聲道:“小姐身邊的兩位mama呢?” “顧mama病了,一上船就病了,也不知怎么的,我歇了午覺起來,劉mama也不好了,此刻還在床上腹痛,mama們年紀大了,想是不經旅途勞頓,都怪我......” 那小姐年紀輕,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想她閱歷也淺,否則怎會對著我這陌生人說上這些話,我攙她一把,“小姐先上樓吧,熱水再找人送上去就是,何必跟風塵女子一般計較?!?/br> 水云生終于抬起她一張面皮,“這位好伶俐的牙齒,到底說誰是風塵女子?” 我扶著那姑娘上樓梯,回道:“誰計較了誰就是風塵女子。好了,不要站著了,都散了吧?!?/br> 水云生瞥了我一眼,轉身上去了。 那位小姐聲音嬌滴滴的,“多謝你,我是宋家云衣,你可以叫我云衣?!?/br> 宋家的姑娘? 宋璧,當朝國舅爺,宋貴妃的親兄,我笑一笑,“不知姑娘是宋國舅家的......” 宋云衣低著頭,笑得害羞,“我不是......” 里頭傳來咳嗽聲,“姑娘......” 里頭的婆子已經開口說話了,“姑娘在同誰說話?” 我退到一旁,“宋姑娘好生休息,熱水一會兒就送上來?!?/br> 看宋云衣進了房,我轉身下樓,有人拉我手臂,我側目,“你......?” 蘇幕示意我安靜,他拉著我走到三樓最邊上的那間房,我瞪他,“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方才差點露餡了,我......”蘇幕遞給我一個紙包,“喏,吃吧?!?/br> 他不知從哪里摸了一壺酒出來,“上好的女兒紅,要不要喝一點?” 我拍他手掌,“還女兒紅,誰要出嫁?” 女兒紅就是嫁女兒陪嫁的酒,蘇幕指著外頭,“剛剛那個”。 我問:“她姓宋啊,她是宋國舅的什么人?” 蘇幕瞥我,“我還姓李呢,那我是皇帝的什么人?” 我嘆口氣,“又開始鬼話連篇,你說,為什么要跟著她們上船,還有水云生,她也在這里,她不是應該在蓮舫嗎?” 蘇幕怪笑,“你為什么不在金陵城,你為什么在這里?” “我......” 我又我不出來,東西只吃了兩口,便丟給蘇幕,“你吃吧,我想睡覺?!彼?,“你下午一直在睡,還沒睡夠?” 我盤起腿來,“你怎知我在睡覺,你好呀,自己跑了,也不管我?!?/br> 他說:“我不管你如何知道你在睡覺,你那處倒是個好地方,好了,我不管你,你接著去睡?” 我倆坐在最后一間房里,外頭有響動,“姑娘是嫁過人的人,雖說這身子是完璧,但畢竟名分不一樣了,日后入了別家的門,可要放低姿態,切莫與人起爭執......”這是方才那個婆子的聲音。 宋云衣怯怯弱弱的,“顧mama,不是這樣的,方才是......” 話還沒說完,那婆子打斷她,“姑娘,你雖是姓宋的,但與本家關系不大,宋家能讓你頂著姑娘家的名頭出嫁,已經是分外開恩了,你莫要不知羞,在外捏著宋家的名頭惹是生非?!?/br> 外頭靜了許久,方聽見宋云衣說話,“是的,顧mama,云衣知道了?!?/br> 見宋云衣服軟,那婆子才又勸慰幾句,“姑娘即將為人婦,又是二嫁,在外頭謹慎些也是沒錯的,像方才那樣掐尖要強,只會壞了姑娘自己的名聲。莫要怪我老婆子多言,我老婆子其他見識少,這婚嫁之事總是見得多了,沒有幾個二嫁的姑娘不被人挑三揀四的,姑娘幸好是姓宋,真換了別家姓,也沒有人家肯娶你回去做正妻了?!?/br> 腳步聲走遠了,想必是人也散了,我推推蘇幕,“這宋家的婆子好厲害,換做是我,我非要賞這婆子幾個巴掌,瞧她再敢胡說八道!” 蘇幕搖頭,“女子二嫁也并非不可,只是......” “只是如何?” 我看著蘇幕,“二嫁也好,二娶也好,只要自己歡喜,不就是良緣么?” 蘇幕的眸子亮晶晶的,比天上繁星還要璀璨,比窗外的江水更添波蕩,他望著我,“只是沒有男人會喜歡二嫁的女子,如果是自己看上的女人,是舍不得她跟了別的男人的?!?/br> 他的眼神太過熱烈,我吞了一口口水,扯出一個笑臉,“是......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