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冷風蕭蕭,不過轉眼之間仿佛突然便真正入了冬季。 寧祁說給鐘意請軍醫來瞧瞧,第二日便真的為鐘意請的軍醫進府,自也很是低調,免得打草驚蛇。 那老軍醫的口徑與城里醫館的大夫一樣,辨了鐘意衣衫上的那些殘香,皆是說鐘意被傷了身子,今后想要要孩子的話恐怕機會很小,如今得用藥先好好調理著,起碼每月那幾日的時候不會讓鐘意疼得死去活來,若是想要孩子,今后還得不斷用藥溫養小心著,才能有好轉的機會。 寧祁當即派人去給鐘意抓了藥來,緩解了鐘意剩下來這幾日的不適痛楚,只笑著安慰鐘意說軍醫說不是全無機會,說今后他好好努力,總會有的。 鐘意聽著寧祁寬慰的話,心中卻難有多少的安慰,可也不想日日拿著苦瓜臉對著寧祁,只得強自調節了自己的心境,也好先讓寧祁放心。 ☆、第56章 還制其人之身 “少奶奶,用一盞紅棗湯吧?!?/br> 綠媛端上一盞色澤澄黃的湯水,淡淡的棗香甜味兒飄散。 “嗯?!辩娨夥畔率种械挠斡?,從榻上撐起身來接過湯碗,抿了一口紅棗湯,入口的溫度適宜。 綠媛站在一旁,道:“少奶奶,今日府中的繡坊派人遞來了這回裁制冬衣的花樣子,少奶奶可要過目?” 鐘意的雙手捧著紅棗湯碗,發涼的手心從湯碗上汲取著溫度,道:“不是前些日子才從來了今年的冬衣么?怎么還要做?” 綠媛笑了笑,道:“回少奶奶的話,上回送來的衣裳是在七日后老太爺的冥壽上穿的,這回要做的是年節時候的冬衣,可是不一樣的?!?/br> “老太爺的冥壽?”鐘意微微愣了一下,“老太爺的冥壽為什么要做新的冬衣?” “是老太爺的六十冥壽,府上準備大cao辦一場,寧氏族里的慣例,六十冥壽跟活人一樣,都是要大辦的,襄平侯府是所有族親里頭身份最高的,自是不能落下,屆時所有的寧氏族親都會過來,恐怕還會有其他府上的人呢,是以繡坊兩個月前便開始準備了各房主子這一日要用的衣裳?!?/br> 辦冥壽裁制新衣,這是要辦冥壽的樣子嗎?看著倒像是要借機顯擺什么,真是可笑。 鐘意的唇角涼涼勾了一下,捧著手中的紅棗湯又嘬了一口,問道:“是所有的族親都會來嗎?還有其他府上的人?” 綠媛點頭,“是?!?/br> 鐘意略沉吟了一下,道:“能知道要來的人都有哪些府上嗎?能不能弄一份名單來給我?” 綠媛道:“這個自然是有的,奴婢這就去取一份來給少奶奶。 ☆☆☆☆☆ 冬陽疏淡,雖是冷風瑟瑟,可也勉強算得上是一個冬日里的好天氣。 襄平侯府給老太爺做冥壽的帖子半個月前便發了出去,是以一到了正日子,侯府的大門前便停了許多的車馬。 府中的前頭辟出了一塊地方來做了水陸道場,進了門的人先叫小廝引著去了靈位前頭走了一個過場,然后男賓往前頭的廳堂里頭去,由襄平侯主持了招待,更為難得的是宣威大將軍亦難得沒有往軍營里去而留在了府中,是以前頭廳堂里頭便顯得更為熱鬧了一些。 而女賓則往后頭的暖閣里頭去,又老太君親自主持了招待。 寧氏的族親雖然沒有襄平侯府這樣擔著世襲爵位的尊貴,但族中既有襄平侯這樣尊貴的親眷,這百年來寧氏的族人自也是過得不錯,與其他京中貴族結了姻親,也未必落下襄平侯府多少去。 暖閣中的暖爐燒得極旺,隔了一個天井的戲臺上花旦戲正長得熱鬧,咿咿呀呀地聲音傳進了暖閣中來,里頭的人卻未必有興致管那戲臺上的事情。 云氏懷了身孕,說不得襄平侯府的長孫就能立即有了,這既是寧氏族親的場子,自然免不了對著老太君道一聲恭喜了,家長里短地扯著,場面倒是熱鬧。 鐘意是最后一個到場的,雖說是府中的長媳的身份,可鐘意知道,這暖閣中的場面并不需要她去cao持,自有想露臉的人。 “給老太君請安?!?/br> 鐘意進門的時候,戲臺上的戲已是落了幕,婆子領著班主和角兒正往老太君的跟前討賞,女賓已是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頭等著開席,鐘意一路走到最前面,在上首的位置下行禮請安。 “祁兒的媳婦來了?!崩咸p了戲班的銀子,轉眸看向下邊兒的鐘意,唇邊雖是帶著些笑意,可眼眸卻是沉沉的一片,似是有一到無形地壓力,想要鐘意低頭。 鐘意仿若未覺,抬眸看著老太君笑道:“孫媳的身子略有不適,是以來的晚了一些,還望老太君見諒?!?/br> 從來月事的那幾天開始借故沒有去請安,月事完了之后又說是推說是病了,日日只在院中走動,期間老太君自是有派婆子上門來慰問,可耐不住鐘意裝病裝的好,裝傻也裝的好,縱使婆子幾番明里暗里敲打,可鐘意硬是沒有過去請過一次安,仿佛是真的病體沉疴。 前有寧祁那座大山靠在哪里,鐘意的由頭又足,誰能來置喙呢。 但今日鐘意往這暖閣中里一站,這紅光滿面容光煥發的模樣,哪里像是病了七八天的人? 再想想這一回府中給老太爺辦冥壽問寧祁拿銀子,寧祁倒是應得爽快,卻直接派人將東西采辦了拿上門,一個字兒都沒多掉出來,這鐘意還真有臉歇到這么晚才大喇喇過來! “你的身子可是大好了?”老太君問道。 鐘意的笑意盈盈,“已是大好了?!?/br> “這便好,要開席了,坐吧?!?/br> 到底是顧忌著前頭的寧祁,不管心中做如何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依舊不能露出半點兒相來。 “謝老太君?!?/br> “大少奶奶請?!?/br> 鐘意行禮謝了一身,這暖閣中的桌案擺設自有章法,便有丫鬟過來要引了鐘意往她的位置上過去,卻不想鐘意的身子一轉,轉而走向了云氏的身旁。 “許久未見弟妹,這心中甚是想念,聽說弟妹有了好消息,可是不介意嫂嫂我坐在弟妹的身旁沾沾這喜氣?” 云氏的身份原該是在襄平侯夫人身邊侍候的,可眼下懷了身子,地位水漲船高,便另設了桌案出來。 云氏也不曾想到鐘意竟然會主動走到自己的身邊,想想鐘意之前還稱病了好些日子,院子里也是每日真的有藥渣倒出來。她原本心中便厭惡鐘意,如今更是嫌棄,可鐘意到底是長嫂的身份,況且一番話又是冠冕堂皇,她若是推諉,豈非叫人說是仗著肚子在拿喬么? 云氏站起身來,唇邊勾起的笑容依舊溫婉,“嫂嫂哪里話,嫂嫂能坐在meimei的身邊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meimei自是不介意的?!?/br> 鐘意的笑臉一派的熱絡,已有機靈的丫鬟麻利地擺了凳子碗筷上來,將云氏的位置往旁移了移。 “弟妹這樣覺著就好?!辩娨鈴街弊?,轉頭看了一眼云氏,“弟妹也快坐下吧?!?/br> 云氏彎了彎唇角,心下也拿不準鐘意的心思如何,她肚子里的是襄平侯府的長孫,在這樣的眾目睽睽之下,鐘意總歸是沒有本事害她的吧。 云氏眸底的光滿微微閃動,在鐘意的身旁坐下。 “好了,開席吧?!?/br> 云氏的桌案就在離老太君最近的地方,鐘意的行止老太君自是看得清楚,冷眼瞧著也沒瞧著什么不妥,只沉聲吩咐了開席。 開了席,助興的便有歌舞,鼓瑟琴簫之聲悅耳。 盤中的珍饈誘人,海參湯的香味兒濃郁,鐘意用了一口濃湯,銀勺輕輕在湯中劃過,道:“自上回從寺中回來,已是有好些日子沒有再見過弟妹,弟妹有了喜事,我也不曾親自過來道喜,可真是失禮了?!?/br> 云氏的語調一如既往地的軟糯,“嫂嫂說的哪里話,嫂嫂那幾日正是身子不妥的時候,祖母也免了嫂嫂前去請安,meimei何德何能,就這一些小事,哪里就敢讓嫂嫂過來呢?!?/br> 祖母。 鐘意的眸中劃過一抹冷嘲???,這便是區別。 寧祁和她至始至終只稱“老太君”,而云氏卻是“祖母”,老太君稱她“祁兒媳婦”,而稱云氏閨名為“湘兒”。 親疏遠近,其實是一眼清楚的事情,可偏偏她卻沒有反應過來,還只一心敬著根本就不必敬的人,顧慮著根本不用顧慮的事情。 “meimei這話可是叫嫂嫂我愈發過意不去了,meimei有了喜事,嫂嫂自也是要送上一份禮的?!?/br> 云氏聞言,眼睫微微一動,轉頭看向鐘意,只等著鐘意說下去要送什么禮,可鐘意卻偏偏半眼不曾看她。 云氏忍了忍,到底沒有問出口去,只繼續讓丫鬟服侍著用膳,卻比方才更是沒了滋味兒。 一曲歌舞盡歡,菜過五味,正是間歇的時候,鐘意將手中的玉箸放下,揚聲道:“諸位?!?/br> 鐘意站起了身子,一身松花色的襖裙襯著如玉的肌膚,淡雅出塵,卻又有一種叫人難以忽視的華貴。 “諸位,”鐘意道:“今日乃是老太爺的冥壽,妾身身為孫媳,雖從未見過老太爺,可也想盡一盡孝道,便請人制了上好的檀香,也算是為祭奠老太爺的一點心意了?!?/br> 鐘意說完,也不等上首的老太君反應,抬手便吩咐道:“來人,擺香爐?!?/br> 鐘意的一聲令下,早已準備好的丫鬟便從門口魚貫而入,將一個個已經燃起的熏香爐一個一個擺上了沒一張桌案。 冬日里的天氣冷,暖閣的門窗本就關得嚴實,近六十個燃起的熏香爐擺進屋里,不過須臾的光景,屋中便充斥了一股nongnong的檀香味道。 鐘意看轉眸看著老太君剎那微變的神色,唇角勾起一抹涼笑,道:“這是老太君屋中的一直用的檀香,孫媳覺著這個香的味道極好,是以便私下叫人取了老太君熏爐中的香灰,請人制了一模一樣的香來,老太君不會怪孫媳自作主張吧?” 鐘意的話音落下,老太君的面色更是難看,一旁的襄平侯夫人已是變了臉色,轉頭去看云氏。 云氏看著就擺在自己跟前冒著青煙的熏爐,面色早已是僵住,起身就想逃走,“老……” “弟妹?!辩娨鈪s是忽的坐下,抬手一把將想要起身的云氏拉回了坐下,一手在拉住了云氏的手腕,牢牢地按在了桌案之上。 “弟妹,你怎么了?” ☆、第57章 夫君教唆我宅斗1 “弟妹,你怎么了?”鐘意轉頭來,點漆的眸子顏色格外濃黑,沉沉地看著云氏,透出的冷光森然。 是云氏引了她日日前去請安,可每每請安之時卻總是見不到云氏的身影,她為的妯娌和睦,吞下了心中那點要爭辯的心思。 可不知道原來從一開始起,所有人便都想著要害她。 云氏的臉色已是有些發白,用力地想要從鐘意的手底下抽出手來,“我……我不舒服?!?/br> 可鐘意卻并非那養在深閨的嬌小姐,手上的力道制不住男人,但抓得云氏這一個弱質芊芊的婦人不能動彈卻是輕而易舉,這也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道。云氏又顧著眾目睽睽之下不好掙扎動作太過,就憑著那一點的凄厲,哪里能從鐘意的手下逃出來。 “哦,弟妹不舒服?”鐘意的唇角涼涼勾了勾,“弟妹怎么會不舒服呢,剛才不還是好好的嗎?想必是方才吃得有些多了吧,安靜坐一會兒就能好了?!?/br> 說著,另一只手一推,將擺在桌案中間的熏爐推到了云氏的眼跟前,“這是老太君屋中慣用的檀香,有凝神靜氣的功效呢,弟妹不若多聞聞,說不得就好了呢?!?/br> 輕煙裊裊,白蒙蒙的煙氣兒一縷縷冒出來直撲著云氏的鼻間而去。 “湘兒,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br> 云氏那里還沒有喊出聲來,襄平侯夫人已是坐不住了揚聲問道,想借機給云氏離開的機會。 “我……” “哪里,弟妹好得很呢?!?/br> 云氏尚未開口,鐘意已是笑著截走的話頭,一面手上狠狠用力攥了一把云氏的手腕,叫云氏疼得一時接不上話去。 鐘意回完了襄平侯夫人的話,又飛快轉了頭去看云氏,言笑晏晏的模樣仿佛與云氏妯娌情深,“弟妹怎么這么急著要走,可是嫂嫂這香有什么問題讓弟妹不舒服了?!?/br> “我……” 這香中有問題的話豈能從她口中說出來,便就是知道鐘意恐怕已經識破要借機來報復,但這種事情又豈能親口認下來? 況且……況且,云氏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上頭的老太君,避子香一事老太君并未告訴于她,也是她從老太君的言行以及她自己從襄平侯夫人的口中探出的風聲,她也不過是新婦,這樣長輩加害于晚輩的卑鄙事情老太君豈會想要她知曉? 她若是此時表現太過,豈非可能反遭了老太君的厭惡? 鐘意幽幽道:“這可是老太君用的香,難道弟妹要說這香里有問題?” 云氏的銀牙緊咬,這香中的避子香乃是含了麝香的大寒之藥的,她如今懷有身孕,便是剛剛過了頭三個月,卻也是聞不得這樣烈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