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一聽，眉開眼笑地抓起把扇子在他身邊坐下，忙不迭地扇了兩下：

    “瞧您這話說的，我是怕我這份兒資質，在您跟前巴結不上呢?！?/br>
    27、薄幸（六）

    虞紹珩打量了她一眼，道：“你跟葉喆認識多久了？”

    “我想想??！”櫻桃瞇著眼睛，用扇子敲了瞧額角，“得有四五年了?！?/br>
    “哦，那除了他，你還有別的熟客嗎？”虞紹珩說著，隨手拈起顆荔枝剝開一半，遞了給她。

    櫻桃趕忙接了過來，“哎哎，您這是等著讓菊仙姐拿指甲戳我呢！”說罷，嬌嬌一笑，“怎么沒有？我們這兒常來常往的客人就沒有我不熟的，——您這話問得，也太瞧不起我了?！?/br>
    “失敬，失敬?！庇萁B珩笑微微地點了點頭，話鋒突然一轉：“櫻桃，我給你贖身，你覺得怎么樣？”

    櫻桃聞言，手里的半個荔枝顫了顫，一雙眼睛使勁往外張了張，羞羞澀澀地瞟了虞紹珩一眼，打迭出一副小倌人的綿軟聲腔，“您這是從何說起呀？您別看櫻桃人材不怎么樣，可我也是……我可不給人做小?！?/br>
    虞紹珩看著她做張做致，不由一笑：“這你放心，我也沒有這么大的福氣?！?/br>
    櫻桃掩唇一笑，坦然道：“虞少爺，您是好人，可您要是把我贖出去，那得多招人笑話??？”

    虞紹珩慢慢嚼了顆葡萄，悠然看著遠處淡灰的云層，“櫻桃，你不讓葉喆贖你，是因為你喜歡他，不愿意欠他的人情，那我贖你怕什么呢？”

    一句話問沒了櫻桃面上的嬉笑，訕訕著說道：“……這您都看出來了？”見虞紹珩笑而不答，櫻桃垂著眼睛嘆了口氣，又活潑潑地笑道：“您看出來就看出來吧！喜歡人也不犯法?？赡鷦e告訴他啊，要不然我只有去廚房里撿塊豆腐撞死了?！?/br>
    “怎么樣？你們菊仙姐要多少錢肯放你走??？”

    櫻桃滾圓的下頜抵在扇子上，笑著搖了搖頭，“不瞞您說，我要是想走，明天就能走。就我那點兒身價，我自己早就攢出來了?！币贿呎f，一邊往內室望了一眼，“就這一位，給我吃點心、做衣裳的錢也夠了，他自己也沒個數?！?/br>
    “那你干嘛還要待在這兒呢？”

    櫻桃自嘲地一笑，“虞少爺，您覺得像我這樣的丫頭，又是從堂子里出來的，能到哪兒去呢？”

    虞紹珩輕蹙了下眉，“你書唱得蠻好啊，就是到坤書館跑場子，也比在這兒好些吧？”

    櫻桃甜甜笑道：“我的爺！您得空兒到坤書館兒瞧瞧去！哪有人是真去聽書的？都是去看角兒的。您再看看臺上那些位，一雙雙眼睛比著往臺底下下鉤子。我到那兒混飯吃，一上臺就得被哄下來，早晚餓死?！?/br>
    虞紹珩聞言失笑，“……這我還真是不知道?！?/br>
    櫻桃捧了茶遞到他手里，“我這也是說笑，哪能離了堂子就沒活路呢？既然說到這兒，我也就不怕笑話了。我在這兒是做生意，他來是找樂子，兩下里名正言順，您要是真把我贖出去，他一個風流公子，我一個良家婦女，恐怕這輩子也就不用再見了……”

    她話里話外滿眼笑意，虞紹珩聽著，神色卻漸漸肅然起來，歉然笑道：“是我慮事不周到。不過，你總不好在這兒待一輩子，將來怎么樣，你有打算嗎？”

    櫻桃沉吟了片刻，低聲道：“……那我告訴您，您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br>
    虞紹珩點頭，“好?！?/br>
    櫻桃咬唇一笑，“我將來要自己開個堂子，比如意樓還好?！?/br>
    “嗯，有志氣?！庇萁B珩笑贊了一句，又道：“專門招待里頭那位嗎？”

    “不不不，怎么說也得加上您啊?！睓烟已诖叫^，忽然一本正經地對虞紹珩道：“虞少爺，我正經問您一句，要是他不帶你來，這種地方您會賞光嗎？”

    虞紹珩搖了搖頭，櫻桃笑道：“這就是了?！彼南颅h顧著說道：“我是在堂子里長大的，眼見著這門生意越做越不上道?，F在外頭人吵著禁娼，有身份的客人也不愿意來。我琢磨著，得換個玩兒法?！?/br>
    虞紹珩饒有興味地笑道：“那你想怎么玩兒呢？”

    櫻桃赧然道：“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多攢點錢，我就不在這兒待了?！?/br>
    虞紹珩閑閑笑道：“那你好好想，將來你要是真的想自己’開店’，就告訴我，我幫你打個本?！?/br>
    櫻桃聽著，眼睛驟然一亮：“您說真的??？”

    虞紹珩點頭：“真的?！?/br>
    “那我……”櫻桃正要開口，忽聽里頭葉喆懶洋洋地喚她：“櫻桃，櫻桃，給小爺拿酒去，快點兒！”

    “來了，來了?！睓烟掖嗌鷳?，對虞紹珩笑道：“人醒了，您進去瞧瞧吧?！庇萁B珩進到內室，卻見葉喆滾到了床邊，抱著枕頭唧唧歪歪不知道在嘟噥什么，遂沉了聲音嚇他道：

    “葉喆，你爸找你?！?/br>
    葉喆掀了掀眼皮，也不知道看清他沒有，撇嘴道：“讓他來，讓他到這兒來，我看他敢來，我媽……我看他敢來……”

    虞紹珩忍俊不禁，笑著推了他一把，“趕緊起來，是我，你那個心肝寶貝唐大小姐出事了?！?/br>
    葉喆聽他說到唐恬，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唐恬恬，她就是個小混蛋，忘恩負義……”

    一時櫻桃端了茶過來，哄著葉喆道：“來來來，菊仙姐私藏的燒春酒，你嘗嘗?！?/br>
    葉喆閉著眼喝了兩口，倒頭又栽了下去，櫻桃再去叫他，又沒了動靜。虞紹珩見狀，搖了搖頭，對櫻桃道：“我不等他了?；仡^葉喆醒了，你告訴他一聲，唐恬家里出事了?！?/br>
    櫻桃應過，又有些不放心：“您是嚇唬他的，還是真的有事??？”

    “真的有事，還是大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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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下午，虞紹珩先回家裝了份抹茶蛋糕，才開車往竹云路來，心里盤算著等年底過了許蘭蓀的周年忌辰，他同蘇眉的事就該按部就班提到日程上來了。在虞家自然是先告訴母親比較妥當，蘇眉家里不知道誰會贊成誰會反對，若是她家里不肯，她有膽量再跟他私奔一回嗎？

    他一路想得興味盎然，拎著蛋糕，一邊輕笑一邊叩門，剛敲了兩下，便聽蘇眉應道：“來了，稍等?！闭Z氣里似乎有一種生疏的客套。

    院門一開，虞紹珩剛要開口，卻見蘇眉一臉的啞謎，皺著眉頭，眼神十分復雜，像是急于要告訴他什么，又不得要領。

    蘇眉看他神色惑然，愈發焦灼起來，壓低了聲音對他道：“你先走?！?/br>
    虞紹珩登時省悟她家里有人，然而還沒來得及轉身離開，便見一個中年婦人已然走到了近前，“黛華，是誰??？這……不是你學校的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