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李氏、方氏等見杜氏手流血,都忙過來慰問。唯有程氏似笑非笑坐在一邊,紋絲不動。 連面子上的功夫也不肯做了,看來杜氏和程氏的關系是越來越差了。 云儀一邊命丫頭拿過止血膏藥、紗布等替杜氏止血裹傷,一邊柔聲勸著云儒、云爺,“大哥,四哥,自家兄弟這又何必呢?不過是場小誤會罷了,自家人,說開了便好,打打鬧鬧像什么樣子?白讓人看笑話不成?”一幅通情達理的大家閨秀作派,好像就她最懂事、最知禮、最知道容讓似的。 云儒要打架本來就只是氣話,沒有真動手的膽子。云三爺、何氏雖生氣,卻也不愿讓云仰和云儒打架,把他們兩個人喝住了。 云仰瞪了云儒一眼,沉聲道:“以后再敢對我meimei無禮,休怪我不客氣!” 云儒心里突突跳,卻還嘴硬,道:“你meimei再敢欺負我娘,我不會放過她!” 云傾一手挽著云仰的胳膊,一手露出手上的戒指,道:“我哪里敢欺負大伯母?我手上這個戒指好看歸好看,卻是有刺的,所以別人不能隨意握我的手……” 云儒大聲嚷嚷,“那你提前告訴我娘??!” 云傾一笑,“我有機會說么?大伯母一見了面不由分說便握過來了,她給我說話的余地了么?” 云儒語塞。 杜氏用了止血膏藥,手上不流血了,傷口卻還疼,怒氣沖沖的瞪著云傾。云儀輕輕嘆氣,幽怨的看了看云傾,小聲勸杜氏,“娘,咱們回京城做什么來的?大哥該娶媳婦了,我也該……唉,大哥若娶位世家千金,云家門風哪行?若是錦繡里吵吵鬧鬧的,誰家舍得把嬌滴滴的女兒嫁過來?”杜氏雖是心中有氣,也不由自主的點頭,“還是儀兒有遠見?!?/br> 杜氏板著臉道:“三弟,三弟妹,不是我說你們,六丫頭也真是該好好管管了。都已經是大姑娘了,還由著她任性胡鬧,以后出了門子也是給云家丟臉……” 以杜氏的意思,就是這件事她不想再追究,但也不能就這么算了。她是長輩,也是苦主,裝模作樣的訓斥云傾幾句,云三爺、何氏理虧不說話,讓她找回點顏面,這件事也就過去了。誰知云三爺跟何氏聽了她這話都翻了臉,“我閨女安靜嫻雅,誰敢胡亂污蔑她?”何氏更是冷冷的道:“想對侄女動手的大伯母,想對meimei動手的哥哥,這樣的人才給云家丟臉呢。大嫂你說對不對?” 杜氏臉漲得紫紅,她本來就顯老,現在更是又老又丑,難看之極。 云儒一蹦三尺高想跟云三爺吵架,卻被云儀硬拉住了,“大哥,你回京城做什么來的?若胡鬧,干脆送你回老家去吧,你在老家娶個鄉紳之女,以后耕讀傳家,過田園生活……”云儒打了個激靈,“我不回老家,我不娶村姑?!痹苾x冷靜的道:“那你便把脾氣收一收?!痹迫咫m不服氣,卻也不敢再鬧,偃旗息鼓了。 杜氏和云儒不再鬧騰,云三爺和何氏卻惱了,“大嫂讓人請我們過來的,來了又給人臉面看,這是何苦!”云三爺拉了云仰,何氏拉了云傾,拂袖而去。 “別走啊。三叔,三嬸,四哥,六meimei,有話好好話……”云儀看到云傾一家人走了,慌了神,忙起身去追。 杜氏也有些后悔,心道:“唉,我費了多少力氣,跟娘家哥嫂說了多少好話,才哄得他們自老家把我們娘仨接到京城。便是有娘家哥嫂提攜,云家若是亂成一鍋粥,名聲壞了,儒兒哪能娶著好媳婦?儀兒哪能嫁給王公貴族?” 心里雖后悔了,嘴上還不肯服軟,沖著云傾等人的背影喊道:“你們這些沒良心的,看著大爺不在了,便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這件事若傳揚出去,人人戳你們的脊梁骨!” 程氏悠閑自得,坐山觀虎斗,李氏和方氏、云佩卻趕忙追出來,苦勸何氏、云傾,“都是一家人,這又何必呢?大太太她是和善人,不過六年不在京城,脾氣稟性都生疏了,一家人倒說了兩家話了?!?/br> 何氏也知道這樣走了不好,便半推半就的和李氏、方氏、云佩一起去了二房。 云佩又瘦了些,她正想好好和云佩說說話呢。 云三爺則被云湍、云五爺好勸歹勸,拉到書房下棋去了。云仰自然陪著他一起去了。 李氏、方氏、云佩把云傾母女勸到二房坐下,勸了許多好話,何氏喝了兩口熱茶,氣也消了些,訴苦道:“不是我小氣。二嫂,五弟妹,大嫂對我不管怎樣都行,我做弟媳婦的無話可說。她方才那么說我家阿稚,你們說能忍不能忍?”李氏、方氏唯唯,只陪笑相勸,卻不去分辯誰對誰錯。 云佩聽到何氏的話卻心有所感,淚光盈盈,“三嬸對阿稚真好,大伯母說了阿稚的壞話,三嬸便要發作了。若換了我娘……唉,我娘肯定忍了。不光她忍了,還要勸我一起忍……在娘家忍,將來出閣一定也是讓我忍,我這輩子難道從小忍到大,從小苦到老么?” 云傾拉拉云佩的衣襟,云佩會意,兩人一起悄悄走出來。 “大jiejie,你又瘦了?!痹苾A不禁娥眉輕蹙,“你再瘦下去便成紙片人了,知道么?” “我沒事?!痹婆迕銖娦α诵?。 她笑得不僅勉強,還很苦澀,笑得比哭得還難看。 云傾越發眉頭緊皺。 看著這樣的云佩,就好像眼睜睜看著一朵鮮花慢慢枯萎,太殘忍了。 云傾真是想不通,李氏到底是如何狠下心這么對自己親生女兒的。 “大jiejie,你若不想嫁過去,便設法退婚啊?!痹苾A拉云佩在椅子上坐了,執手低語。 云佩眼神亮了亮,卻很快又暗淡下去,“不,我娘不會同意的。我娘說若是退婚,云家和李家一起丟臉,而且訂了婚我就是李家的人了,若是退婚,名聲不好,還能再找什么樣的人家?”見云傾一臉同情的看著她,鼻子一酸,道:“我娘獨生我一個,豈會不疼愛我?她也是為我著想的,抱著我哭過好多回,直后悔當初不應許下這門婚事。我娘還說,世上若有賣后悔藥的,花多少銀子她都肯買……” “世上哪有賣后悔藥的?!痹苾A淡淡一笑,“對了,大jiejie,我拿你的八字請一位大師給推算過了,大師說你這門婚事不會成,還說你最后會有門很好的婚事呢?!?/br> “真的么?”云佩原本暗淡的臉龐煥發出了光彩。 “真的?!痹苾A鼓勵的看著她,“這位可真的是大師,很準的!大jiejie,我瞧你這門婚事定會中途生變,成不了?!?/br> “李家不會肯退親的……”云佩又驚又喜,卻又不敢相信,喃喃道。 其實李加對于云佩并不滿意,覺得她是沒父親的孤女,娶了她也沒有得力岳家相助,不上算。但李家可不是什么高門大戶,能娶著云佩這位尚書的孫女也算是高攀了。李加不知足,李加的母親可不傻,明明知道自家兒子不成器,就是死咬著和云家的婚事不放。 “那位大師還說了,你不光會和李家退親,而且你的名聲一點也不會受到損害。你會好好的?!痹苾A救人救到西,索性把謊話說得更加動聽。 云佩漸漸信了,激動得身子發抖,流下激動又幸福的淚水。 “好meimei,謝謝你!”她握緊云傾的手。 云傾嫣然一笑,“自家姐妹,客氣什么?!?/br> 云佩滿懷感激的謝了又謝,忽地想起一件事,“咦,大伯母握了你的手會流血,我為什么不會?”云傾便演示給她看,“若轉一轉,花心里的刺便立起來了,自然扎人。再轉轉便回去了,便是枚尋常戒指?!痹婆宕箝_眼界。 提到杜氏,云佩想到一件事,瞧瞧四下無人,便小聲告訴了云傾,“前天我聽到大伯母和四嬸嬸吵架來著?!?/br> 云傾笑,“嫡親妯娌吵架,想必定是精彩紛呈引人入勝了?!?/br> 云佩也抿嘴笑,“大伯母這次回來,是她娘家哥嫂的功勞。她娘家哥哥升了三司使,你知道吧?大伯母和四嬸嬸吵架,互相揭短,大伯母說她娘家哥嫂待她如何體貼,如何好。四嬸嬸便反唇相譏,說她娘家哥哥只不過是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不擇手段,之所以會把她們母子三人接來,不過是因為杜家想向上鉆營,和貴人聯姻,卻沒有適齡的女孩兒,萬般無奈才想到云儀身上了……” “如此?!痹苾A微笑,星眸中譏諷笑意一閃而過。 敢情云儀只不過是杜家的工具和棋子么?也對,前世杜氏將夫家侄女視為棋子,肆意玩弄,現在風水輪流轉,同樣的命運落到云儀身上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八點開始。 ☆、第67章 指望 云佩提到云儀,未免自傷身世,悵然道:“從前大伯在的時候四meimei何等嬌貴,現在沒了大伯,四meimei便落魄成這樣了。唉,沒爹的孩子苦啊,但凡我爹爹還在,我也有個撐腰做主的人,不至于事事忍讓,連句話也不敢說?!?/br> 說到傷心處,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流了下來。 云傾想到前世自己沒了父母之后的遭遇,也是黯然,卻打點起精神勸云佩,“大jiejie,雖然二伯父不在了,你還有我爹爹、四叔和五叔,對不對?一樣也是能為你做主的?!?/br> 雖然為了安慰云佩才提到云湍的,云傾這聲“四叔”也說得極為勉強,云佩本是細心人,傷心難過之際卻沒聽出來,感激道:“三叔對我極疼愛,我如何不知?可惜住得遠了些。四叔和五叔……唉,當然也是很好的,只是他們事情多,顧不到內宅……” 云湍和云五爺哪有心思管她呢?云佩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云家的男人似乎都不管內宅事?!痹苾A冷冷的道。 前世不管她的處境如何悲慘,從不見云尚書出過一次頭,說過一次話。所以迫害她的始終是杜氏、程氏之流,好像跟云尚書這位家長無關似的。呵呵,真是撇得干凈。 “是,不管?!痹婆妩c頭,“五叔就不說了,天天要上禮部去。四叔便是閑在家里,也是諸事不理的?!?/br> 云傾微微一笑,“四叔賦閑已經六年了呢,說來也是令人嘆惜?!?/br> 按理說云湍有定國公這位岳父在,事情過后再設法官復原職應該不難,無奈云尚書當時一心戀棧,四處奔走,把左丞相給得罪了。不僅左丞相對云尚書不滿,丁侍中等一直和云尚書不和的人也極力阻撓,每每提及云湍就是因公出使之時**風流,有辱國體,這樣的人萬萬不能重用。所以云湍直到現在還是白身,一直閑在家里。 “是很可惜,不過有定國公在,四叔遲早還是能官復原職的?!痹婆宓?。 云傾笑,“那可好了,四嬸便高興了?!?/br> 兩人正說著話,侍女來稟報,“姨太太來了?!痹婆迥樕下冻鰧擂蔚纳裆?。 云傾便知道這姨太太是小方氏了,不忍讓云佩難堪,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笑道:“既是姨太太來了,那快請進來啊?!笔膛ηゴ饝?,出去了。 云佩臉通紅,坐立不安,云傾看在眼里,有些心酸,“這是五房的丑事,大jiejie卻窘成這個樣子了。錦繡里雖然沒把大jiejie當回事,大jiejie卻真把錦繡里當家,真把錦繡里這些人當家人了?!?/br> 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體貌風流的女人含笑進來了,云佩緊張的看了看,見她手里沒抱著孩子,松了一口氣。唉,真怕她不顧體面把孩子抱出來啊,那可有多難堪…… 云傾見這小方氏眼珠骨碌碌亂轉,便知她是個不安份的人,礙于她是方氏的meimei,不得不起身施禮,叫了聲“姨太太”。云佩也起身施禮,小方氏陪起一臉笑,“兩位姑娘快別客氣了,我擔當不起?!?/br> 云佩請小方氏坐了,丫頭捧上茶,小方氏端起茶杯抿了口,笑容滿面的道:“方才我去我jiejie要個鞋樣子,聽小丫頭說她在這兒,我便找過來了?!痹婆迕Φ溃骸拔鍕饗鹪诤臀夷镉H、三嬸嬸說話,姨太太若著急,我這便讓人進去回稟?!毙》绞厦Φ溃骸安贿^是找個鞋樣子,急什么呢?姑娘快別這樣?!痹婆蹇蜌饬藥拙?,也沒堅持。 小方氏和云佩、云傾一起坐著,卻沒有要走的意思。 云佩不知她的來意,陪著笑臉。云傾也不知她的來意,卻是冷眼旁觀。 這小方氏能投奔到jiejie家里,還在jiejie家里生下孩子,還能大言不慚聲稱是夢到亡夫所以有孕,臉皮不是一般的厚??礃幼铀驮婆逡膊皇祜?,卻坐下便不走了。想必她今天來,一定有她的目的。 這小方氏生的雖不甚美,眉眼卻很靈活,堆著一臉笑問云傾,“六姑娘是翰林家的小姐,可真是讓人羨慕死了!翰林院都是天子近侍,前途光明,說不定哪天就升做大官了呢。到時三爺升官,六姑娘不就跟著沾光了么?” 小方氏很是諂媚,云傾謙虛了幾句,心里有幾分疑惑,“難道她是有求于我?我一個姑娘家能幫她什么呢?真是奇怪?!?/br> 這小方氏又把云傾夸了一通,無非是生的實在標致,將來定有好人家求了去、定能做一品誥命夫人之類的話。云傾聽她說得粗鄙,不由得皺眉頭,云佩心慌臉紅,如坐針氈,對云傾生出歉疚之心。云傾是個嬌生慣養的姑娘,如果不是好心陪她說話,也遇不上小方氏這么粗俗的人啊。 小方氏用夸張的語氣和話語夸過云傾,這才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問道:“六姑娘,這翰林院的官職,油水厚不厚???三年清知府都要十萬雪花銀了,這翰林院是京官,賺得更多吧?” 云佩聽了小方氏這話,臉紅得似要滴出血來,低下頭,恨不得地上突然有條縫,她好從地縫里鉆進來,躲躲這場羞燥。小方氏是錦繡里的親戚,聽聽她說的這是什么話啊……油水厚,賺得多,她當做官是經商么? 云傾前世是在鄉下躲避過的,村婦也見過不少,對小方氏這粗鄙不堪的言論倒也不覺得稀奇,只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小方氏一點自覺性也沒有,身子往云傾這邊斜了斜,殷勤的詢問,“這翰林院的官員升的快,將來能做大官,沒錯吧?” 小方氏那張帶著村氣的俗艷面龐離云傾很近很近,電光石火間,云傾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小方氏的孩子不是云五爺的,是云湍的!對,一定是這樣,小方氏孩子都有了,云五爺卻不肯娶她做二房;方氏既把小方氏留在錦繡里,又不讓云五爺給她個名份;程氏一向講究名聲、家風,小方氏這種傷風敗俗的女人留在錦繡里她也沒有深管…… 想明白了這一點,所有的怪異都不怪異了。 小方氏之所以沒撕開臉皮鬧,定是云湍把她哄住了。云湍會怎么哄小方氏?是了,一定是哄她“我現在要靠著定國公府謀起復,納妾的事萬萬使不得。將來等我官復原職,自有你的好處?!毙》绞蠒碚以苾A打聽翰林院的事,原因也就在這里了。 小方氏不是聰明人,是精明人。她要打聽翰林院的官職是不是真的有油水,是不是值得她繼續等下去…… 云傾迎著小方氏滿是期待的眼神,嫣然一笑,“姨太太問的這些,我也不懂。我爹爹在翰林院十多年了,也沒升上去啊,俸祿也不多?!?/br> 云三爺被云尚書養的性情有些恬淡,凡事都不爭,官職上的升遷也不甚在意,所以他六年來都沒升過官。云傾倒沒騙人,說的全是實話。 小方氏臉色變了變,嘴唇啰嗦,“聽六姑娘說的話,翰林院也沒啥前程?” “不,我說的只是我爹爹,別人我就不知道了?;蛟S別人前程遠大,也說不定?!痹苾A笑道。 小方氏坐不住了,勉強笑著又說了幾句閑話,也不向方氏要鞋樣子,匆匆告辭走了。 云佩長長松了一口氣,“總算走了。她若是再坐下去,再說什么油水不油水,賺錢不賺錢的,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口了?!?/br> 云傾哧的一笑,“她家里是做生意的吧?說出這個倒也不稀奇。大jiejie,我坐得悶了,想去喂魚,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那是自然?!痹婆迕Φ?。 云傾坐地岸邊清石上,纖纖素手拈起魚食撒入水中,便有魚兒爭先恐后的過來爭食。 程氏帶兩名侍女從前方經過,頭頸高昂,一臉傲氣。 她衣著一向講究,精美的貢緞軟而亮,裙擺拖曳在地上,有種漫不經心的奢華。 前世云傾自山洞里逃出來之后看到的程氏,便是這幅模樣、這幅嘴臉了。 “四嬸嬸前幾年也不大有精神的,現在好起來了?!痹婆暹h遠的看著程氏,一臉羨慕,“女子有個得力的娘家,真是大不一樣呢。前幾年四叔謀起復,朝中反對的官員很多,只好先放一放?,F在事過境遷,連丁侍中都不大反對了,四叔重返官場,指日可待啊?!?/br> 云傾淡淡一笑,“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