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杜氏和程氏正在廝鬧,聽到族長和云尚書的聲音,各自都怕了。杜氏眼珠轉了轉,叫了一聲,坐到了地上。程氏來不及細想,學著杜氏的樣子也坐下了。云儀背上冒冷汗,忙過來扶著杜氏,小聲道:“娘,快昏倒!您醒過來之后就說方才魘著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明白么?”杜氏會意,軟軟的倒在云儀身上。 程氏慌了,沒主意,云佼卻聽到了云儀的話,福至心靈,也過來扶著程氏,“娘,裝昏倒?!背淌闲闹幸幌?,“我閨女真聰明?!比跞醯纳胍饕宦?,頭一歪,靠在云佼身上。 她倆不鬧了,屋里也就安靜了。 云尚書銳利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侍女婆子們嚇得紛紛跪倒,黑壓壓跪下一片。 云五爺眼尖,看到了榻上的王夫人,失聲道:“夫人這是怎么了?” 眾人這才注意到王夫人昏倒了,族長氣得渾身發抖,“婆婆暈了,做媳婦的只管爭斗打架,這是哪家的規矩?”云湍扶著個小廝最后過來的,見族長這么說話,心里咯登一下,忙拉拉云五爺,小聲問他,“誰和誰打架了?”云五爺愁眉苦臉,吱吱唔唔,“好像是……好像是大嫂和四嫂……”云湍額頭冒汗。 他心里暗暗埋怨程氏,“再怎么著也得忍耐啊。大過年的爭吵打鬧,成什么樣子。更何況族長大伯也在,這不是把錦繡里的家丑露給族人看了么?”又埋怨杜氏,“做大嫂的得有心胸,只管和弟妹爭什么?不識大體?!?/br> 云湍陪笑道:“大伯,我家斷斷沒有這樣膽大不知禮數的媳婦,恐怕是有什么誤會……”族長不悅,“我親眼看到的,能有什么誤會?”云湍臉紅了,無言以對,云三爺不忍心,道:“大嫂和四弟妹是嫡親妯娌,一直親如姐妹,或許今天是中了邪?!痹仆难劬σ涣?,忙附和道:“三哥說的對。一定是中了邪,中了邪?!?/br> 族長哼了一聲。 云尚書嘆氣,“改天請位法師到家里來看看吧,別是有什么邪氣。大哥,不是我夸口,我家里幾個兒媳婦個個知禮,斷斷不是張狂之人?!?/br> 族長面色緩和了些,“先把你媳婦救醒了,事情慢慢說?!?/br> 云尚書道:“是,大哥?!北忝膛抛用推酥?,將王夫人喚醒,又命人將杜氏、程氏扶起來,在椅子上坐了,打亂的擺件桌椅等各歸其位,打碎的茶杯瓷器收拾出去,打掃清理。 云三爺到了妻子兒女身邊,關懷問道:“娘子,阿仰,阿稚,你們都好么?”何氏、云仰、云傾都說好,云三爺放下心,不由的小聲埋怨,“娘子,叔母暈倒了,你怎地不過去看看?”云傾牽牽他的衣襟,可憐巴巴的看著他,“爹爹,方才亂亂的,我怕,娘怕嚇著我,才帶我和哥哥躲到一邊的?!痹迫隣敱阈能浟?,“方才很亂么?”摸摸云傾的小腦袋,低聲道:“阿稚不怕?!痹苾A乖巧點頭。 云三爺自然也就不再提方才的話了。 屋里收拾好之后,云尚書命侍女婆子退出去,命李氏、方氏和云佩也各自回房,連何氏、程氏和云儒這一輩的孩子全攆出去了,只留下他本人、族長、云三爺、云湍、云五爺和王夫人、杜氏婆媳。 云傾看戲不能看全套,未免有些遺憾。 她看到云儀一個人悄悄走了,心中一動,“娘,我出去玩一會兒?!焙问吓戮兄怂?,自然點頭,“不許跑遠了?!痹苾A答應了,帶著舒綠和自喜一溜煙兒跑了。 她沒過多久便看見了云儀,見云儀繞了一圈,繞到后門,貓著腰從一個小門進去了,便也跟了進去。云儀轉過頭,見她眼著,眼眸中閃過怒色,云傾天真無邪、無辜的笑了笑。 云儀自然不敢在這時候出聲訓斥,也不敢說什么,瞪了她一眼,悶悶轉過頭。 云傾才不在意云儀什么態度呢,和云儀一起透過屏風上的小方格往外看。 族長和云尚書端坐在上首,王夫人坐在一邊,云三爺、云湍、云五爺站在左邊,杜氏戰戰兢兢站在右邊,滿臉懼色。 從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族長和云尚書的背影,只見族長伸手拍了桌子,杜氏嚇得撲通一聲跪下了,連連叩頭。 族長又說了幾句話,王夫人哭著也跪下了,云三爺、云湍、云五爺大驚,也陪著王夫人一起跪下,為她求情。 族長一直在發脾氣,云尚書雖有涵養,這時也怒不可遏,斥責起王夫人和杜氏,罵她們眼界淺,不知死活,給云家惹下了大麻煩。 王夫人哭道:“家里有張銀票閑著沒用,我便把銀票給了大郎媳婦,誰知……誰知……” 王夫人這是想把責任推給杜氏么?云傾聽的有趣。 云儀咬緊了嘴唇。 杜氏哭成了淚人兒,“我也是為云家著想,想著家里進項少,出的卻多,想賺些利息罷了。四弟受了傷,請醫延藥,花費不少,家里今年的花費比去年足足多了一半,我也是沒辦法……大伯,爹爹,求二老看在大爺的份上恕了我吧。我雖愚鈍,平時有大爺教導著,總歸也出不了大錯?,F在大爺遠赴海外,沒人教我,我一時鬼迷心竅……” 杜氏也算聰明,沒硬拉王夫人下水,把事情自己擔下來了。卻把云大爺給拉了出來,說云大爺不在家、沒人指點她才會犯錯的。云大爺為什么會不在家?還不是因為云湍么?杜氏這話沒有白說,云湍聽了之后滿面羞慚,道:“不是因為我冒冒失失,大哥也不用出使高麗。大伯,爹爹,要罰便罰我吧?!?/br> 云尚書皺眉,“家里怎會有這么筆錢?我怎地不知道?” 王夫人老臉一紅,吱吱唔唔,“這是……這是三郎和三郎媳婦搬走的時候留下來的……” 云尚書大怒拍案,厲聲道:“誰許你收下的?” 云三爺愕然,忙道:“叔叔,是我硬要留下來的,不怪叔母。叔叔,我和我妻我兒在家里吃住這么多年,于情于理,都應該對叔叔和叔母有所表示啊?!?/br> 云尚書長嘆,“傻孩子!傻孩子!你是一片好心,誰知卻是……唉,若沒有你這張銀票,你叔母和杜氏也不會生出放高利貸的心思了?!?/br> 云三爺慚愧的低下了頭。 云傾大怒,“呸,我爹娘給銀票還給錯了不成?你可真會袒護自家人!” 族長不悅的道:“事到如今,也別追究銀票是從哪里來的了。三郎搬家的時候留下銀票,那是他知禮懂事,也是他的一片孝心,沒有錯處。先說高利貸的事怎么辦吧,外頭人還等著呢,咱們云家的名聲要緊?!?/br> 杜氏怯怯的道:“這高利貸放出去了,到期還不上便找人催收,原也沒錯。誰知上門催收的人放下狠話,那人會投了水呢?幸虧人沒死,還有緩和余地……” 云湍也道:“大伯,爹爹,眼下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能把這家人穩住,不上告,不往外張揚,便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br> 云儀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一名管事匆匆忙忙進來了,大冬天的,額頭上滿是汗珠,“老爺,不好了!外面那家人被順天府的人給帶走了!小的攔也攔不??!” “什么?”云尚書霍的站起身。 “真的么?”云湍失聲驚呼,“人若真被順天府帶走了,那還得了!” 人在云家,只要把這家人安撫住了,給那投水的人請醫延藥,救治回來,封住了口,也就沒事了。若被順天府帶走,公之于眾,云家的名聲就完了。 云三爺詫異,“這還沒過完年,衙門沒封著印,順天府的人這么勤快?” “是啊?!痹迫隣斶@么一說,云尚書、云湍、云五爺都覺驚訝。 現在衙門還封著印呢,順天府哪個官員這么閑,這么盡職,大過的年還到云家來拿人? “怕是針對咱們云家的?!痹仆你枫返牡?。 “應該是?!痹迫隣斁従忺c頭。 族長急的坐不住了,在屋里團團轉,“你不是貴為尚書么?快讓人到順天府打點,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件事壓下來!” “是,大哥,我這便去順天府?!痹粕袝綍r是儒雅從容的,這時聲音中卻透著焦灼不安。 王夫人和杜氏原本就惶惑不安,聽說人被順天府帶走了,更是面無人色,軟軟的癱到了地上。 這件事若是能混過去還好,若是鬧大了,族長和云尚書不會放過她們的…… 一名小廝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到了云尚書面前,跪下行了個禮,然后站起身,小聲說了句話。 不知那小廝說了什么,云尚書略一思忖,溫聲對族長說道:“大哥莫慌,有個緊要的人到家里來了,這件事或許可以迎刃而解。大哥先到暖閣歇息片刻,如何?小弟稍后便有好消息告訴您?!眲窳俗彘L幾句,把族長勸出去了。 云三爺陪著族長一起走了。 云湍、云五爺扶著王夫人離去,杜氏灰溜溜的跟在身后。 屋里只剩下云尚書一個人。 “請進來吧?!痹粕袝牡?。 屋門開了,一位身穿明紫華服的翩翩少年姿容如玉,軒然霞舉。 “四王子?!痹粕袝ǘǖ目粗?。 “云尚書?!标戧缮裆涞?。 云傾看到陸晟會出現在這里,有些驚訝,更多的卻是溫暖,“他太為我著想了,溫柔體貼,和以前絕不相同啊?!痹苾x卻是臉上一陣潮紅,胸中小鹿亂撞,“是四王子,是陸晟,前世我沒福氣見到他,今世有緣,已見到他好幾次了……” “那家人已經在四王子手里了吧?這件事要如何了結,還求四王子的示下?!痹粕袝潇o的說道。 陸晟負手站著,緩緩的道:“你辭官回鄉,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br> 云尚書雖是久經官場,喜怒不形于色,聞言也是暗暗生氣,“四王子,云某經過多少辛苦才做到尚書之職,你以為我會肯輕易辭官回鄉,放棄仕途么?” 陸晟淡淡一笑,“你很清楚,若不肯辭官,接下來等待你的會是什么?!?/br> 云尚書半晌無語。 如果云府家眷放高利貸這件事浮出水面,被朝中官員、皇帝知道了,他縱容家眷違法犯紀的罪名跑不了,到時候一樣保不住頭頂這頂烏紗帽。 想要繼續做這個尚書,難啊。 “四王子,咱們無仇無怨,你何苦跟我為難呢?”云尚書嘆道。 “你礙我眼了?!标戧烧Z氣淡漠。 陸晟要把云尚書趕回老家。 他要云傾開開心心的長大,不許錦繡里仗著云尚書肆意干擾云傾一家的幸福生活,給云傾帶去不快。 云三爺心腸軟,總歸還是念著云尚書的養育之恩。若云尚書繼續留在京城,說不定云三爺會答應云尚書什么,令云傾不快。 陸晟試過讓云三爺認清云尚書的真面目,結果云三爺雖然有所醒悟,卻大病了一場。 陸晟再不敢冒這樣的險,那便只有將云尚書逐走了。 云尚書心下起疑,道:“四王子,下官哪里礙你的眼了?” 陸晟又不是來給云尚書答疑解惑的,自然不屑理會他,淡聲道:“總之人在我手里。你若想保全你的名聲、云家的名聲,便上表辭官,致仕回鄉。否則后果自負?!闭f完,便轉過身,飄然離去。 云尚書頹然坐下,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第61章 拿 云尚書如泥塑木雕一般,許久沒有動彈。 他受到的打擊一定很大,現在的他已經麻木了。 云儀如癡如醉,“四王子為什么要用這么大的力氣針對我祖父?為什么?他……他和錦繡里無怨無仇啊,是什么人能讓他這樣,到底是什么人……”心中一片迷亂,混混沌沌,眼神已是木木的了。 云傾抿嘴笑了笑,輕手輕腳的走了出來。 出了門,云傾迎著陽光笑了笑,心緒飛揚。 辭官回鄉!云尚書若是辭官回鄉,云傾得多輕松啊,不用再擔心云三爺會被錦繡里迷惑,不用再擔心云三爺受騙上當,可以踏踏實實快快樂樂過一家四口的小日子了! 云傾單挑小徑上白色的鵝卵石踩,心情別提多好了。 “六meimei?!痹苾x從身后追上她。 云傾心情實在太好了,即便對著云儀的人這樣的也能露出笑臉,“四jiejie?!?/br> 云儀神情怔忡,伸手拉住云傾的小手,“六meimei,你是個聰明孩子。依你說,四王子會是因為什么緣故要這樣對祖父???”問著話,云儀心怦怦直跳,也不知云傾會給她什么樣的答案。 她內心深處在盼望著什么,卻又不敢深想,神情迷惘,如在夢中。 她經歷了上一世,所以她知道陸晟雖然表面冷厲,其實是個情種。他能為了一個鄉下女子起兵造反,讓那鄉下女子成為舉世皆知的紅顏禍水。一個鄉下美女已經能讓他這樣,若他見到了名門世家知書達理的女子,又會如何?云儀回想自己前世今生曾經偷偷看過的話本、小說,想到常常有男子因為愛慕心上人,求而不得,因愛生恨,所以仇視心上人全家的故事,一顆芳心就如平靜湖水中投入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四王子他該不會是因為……喜歡云家哪位姑娘,卻無從接近,故此遷怒于云尚書吧? 云儀覺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卻又忍不住又繼續往下想,芳心如醉,眼神迷離。 云傾哪里猜得到她那些匪夷所思的想法?見她神情怪怪的,還以為她在擔心云尚書辭官回鄉之后她也會受影響,笑著說道:“四王子或許只是路見不平罷了,若一定要說有什么目的,我卻不知道。叔祖父是朝中大員,或許這其中牽涉到了權力爭奪,也未可知?!?/br> 云傾這話說的四平八穩,一點毛病也沒有,云儀聽后卻如同一盆冷水當頭澆下,目光一冷,“只是因為朝中的權力爭奪么?六meimei,你眼光未免太淺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