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伯伯還要給我們小阿稚瞧病呢?!表n厚樸笑道。 “我好了?!痹苾A很固執。 云三爺和何氏一齊道:“靖平侯府單有侯夫人在你的日子已是難熬,再加上這位難纏的袁姑娘,更是住不得了。三哥,你回川中吧?!表n厚樸笑著搖頭,“阿稚雖好得差不多了,我卻還不放心,要再察看一段時日。再說了,我想回川中談何容易。我出府一回都是難的,賢弟接我出來時原時也說好了,必定要送我回去的?!?/br> “我倒是真的答應過?!痹迫隣敵烈?。 他從靖平侯府接出韓厚樸時,確實答應過要親自送回,不便食言。 云傾拉拉他的手,“爹爹,捉迷藏?!?/br> 跟盧氏那樣的人難道定要講究一諾千金么,該使詐的時候便使詐,甭跟她客氣。 “捉迷藏么?!痹迫隣敶鬄閯有?。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幾步,“厚樸兄,先父在石橋大街給我留下一處房產,雖不甚大,卻也精巧。因我自己想住過去,所以也沒往外賃,一直有老仆人看家。不如咱們設個計策,你先到那里暫住一段時日,如何?省得回侯府被無關人等sao擾,卻還可隔三差五看看阿稚?!?/br> “這個……”韓厚樸還有些猶豫。 云三爺笑著打趣,“莫非你還留戀那袁氏不成?若你真被你那袁氏纏上了,消息傳到嫂夫人耳中,那后果可是不堪設想啊?!表n厚樸嚇了一跳,坐都坐不住了,慌忙道:“這種事若傳到你嫂子耳中,那還得了?賢弟,你快替愚兄設法吧?!?/br> “是?!痹迫隣斎绦Υ饝?。 何氏和云傾也覺可樂。 韓厚樸畏妻如虎,她們自然也是知道的。 當下云三爺便和韓厚樸兩人細細商議了,有了計較。 天熱,云傾命人給車夫老彭、跟韓厚樸的小廝等人送了冰鎮酸梅湯。這酸梅湯味道實在是好,老彭等人不知不覺就把滿滿一杯喝了個底朝天。云三爺親自送韓厚樸回靖平侯府,走了沒多遠,老彭便頭昏昏的,打起瞌睡。云三爺早有準備,命云家的車夫接過馬鞭子,代他趕車,老彭不聽,“不,不,我家夫人吩咐過……”口中說不,強壯的身軀卻軟軟倒下了。 路過果市巷的時候,云三爺的車和一輛鄉下來的拉菜蔬牛車相撞,那車上的鄉民是頭回進城,沒見過世面,一撞車就哭天喊地的嚎上了,拉著云三爺和韓厚樸口口聲聲要去見官。這本來不是件大事,以云三爺和韓厚樸的財力,就是把這輛牛車、車上所有的菜蔬都買了也是易事,可嘆這鄉民愚蠢,不聽人說話,一味歪纏,拉拉扯扯,亂成一團。 云三爺后來到了靖平侯府的時候,衣衫不整,異常狼狽。 他求見侯夫人盧氏,一見面便滿臉期盼的詢問,“敢問夫人,厚樸兄可回來了么?我在果市巷和他失散的,想必他已經回府了?!北R氏莫名其妙,“沒聽說他回府啊?!痹迫隣斆Π言诠邢镉錾系氖乱晃逡皇退f了說,“……夫人,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那些鄉下人,這才發現厚樸兄不見了……” 盧氏氣得差點跳起來,“什么?韓三郎不見了?我才答應過鄭淑妃的母親,要韓三郎今天便過府替她看病的……” “我和他失散了?!痹迫隣斦UQ劬?,很委屈。 盧氏臉皮直抽抽,“老彭呢?老彭呢?” 可憐老彭被帶到盧氏面前的時候還不大清醒,被暴怒的盧氏一口濃痰吐在面頰,魂飛魄散,重又昏倒。 盧氏氣得狠了,靖平侯府雞飛狗跳,亂七八糟,韓厚樸卻趁亂大模大樣的出了城,之后喬裝改扮回來,悄悄在石橋大街云三爺的宅子住下了。 “好了,韓伯伯安全了?!痹苾A一顆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拍掌歡呼。 “阿稚是什么意思?”云三爺、何氏見她高興成這樣,未免有些納悶。 云傾眼珠轉了轉,“我是說,韓伯伯不用被猿猴看上,安全了呀?!?/br> “噗……”云三爺和何氏忍俊不禁。 “那女子姓袁啊,不是猿猴?!焙问先崧暤?。 “都差不多?!痹苾A不在意的道。 云三爺、何氏更覺好笑。 云傾高興了一陣子,忽然跑到云三爺面前,“爹爹,我還沒全好啊,我還是病人啊?!?/br> 小女孩兒面容雪白,眼珠烏黑,神情認真,語氣嚴肅,別提多好玩了。 “所以……?”云三爺低頭看著她,謙虛的詢問。 “所以,爹爹不要對我的病情掉以輕心,要繼續替我請醫延藥?!痹苾A眨眨眼睛,“還有,如果我調皮了,淘氣了,不能打,也不能罵,要和風細雨,慢慢講道理,人家畢竟還是病人嘛……” “哈哈哈”云三爺和何氏再也忍不住,大笑出聲。 ☆、第11章 好事 接下來的幾天,云三爺天天到靖平侯府去走一趟,唉聲嘆氣,長吁短嘆,心急如焚,弄得靖平侯韓充倒過意不去了,反過來安慰他。 侯夫人盧氏大為惱火,“我費了多少銀錢,托了多少人情,才搭上太后的線,眼看著老三就能晉見太后了,他若能為太后治好頭疼的宿疾,韓家還愁沒有榮華富貴么?老三這一跑,壞了我的大事。這明明是云家那小子躥掇的,侯爺被蒙在鼓里,還安慰他呢,簡直老糊涂了?!?/br> 盧氏吃了這個啞巴虧,又拿云三爺沒辦法,情急之下想把氣撒在那鄉下人身上,悍然命人前去捉拿。無奈那鄉下人已經逃了個無影無蹤,盧氏派出許多家丁也沒有把人抓回來,更是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摔東西、打罵下人,重罰車夫老彭,鬧了個不亦樂乎。 這些事云三爺都打聽得清清楚楚,回到家當笑話講給妻子女兒。 何氏聽了這些不過隨意一笑,云傾卻覺得痛快極了,“活該,盧氏越生氣越好!前世韓伯伯被盧氏給坑害了,這一世韓伯伯不會重蹈覆轍,盧氏你就等著倒霉吧,生氣吧,氣死你才好呢!” 韓厚樸不再每天來為云傾診治,云三爺另請了甘露閣的葉大夫。葉大夫五十多歲,微胖,愛笑,脾氣很好,他只管每天開藥方,云三爺謝過之后便收起來了,只管不給云傾吃。葉大夫每天會為云傾把脈,想來也是知道的,不過他大概涵養實在太好,笑一笑便過去了,并不當回事。 當然了,診金他老人家是照收的,并且收得很貴。 “這位葉大夫也是位妙人?!焙问闲Φ?。 “反正我有韓伯伯的藥方,讓他來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痹苾A也笑。 因為韓厚樸突然離開京城,王夫人也跟著不高興過,“我表姐家的慶兒小小年紀,一入秋就咳嗽的厲害,正說要找他瞧瞧呢。他便走了?!钡潜R夫人都束手無策的事,她又能怎樣?白抱怨幾句罷了。 杜氏等人倒是有些幸災樂禍,“韓三郎走了,名醫走了,以后六姐兒怎么辦?若是一直這么呆呆木木下去,那還得了?”都等著看云傾的笑話。 誰知云傾的笑話沒等到,好事先來了。 衛王妃在府中辦荷花會,特地送了請貼給何氏、云傾母女。云傾這年方七歲半的小姑娘也有請貼,是衛王妃的女兒趙可寧親筆所寫,筆跡稚嫩,頗具童趣。 這請貼送到云家之后,云佳、云俏、云儀、云佼等人又是驚訝,又是納悶,“六meimei什么時候認得衛王妃的?我們怎么一點風聲沒聽到?”云儀還好,只是吃驚不解,云佼卻已經沉下臉,云佳和云俏也是一臉的不服氣。 “同樣是云家的姑娘,憑什么年紀最小的云傾有,我們做jiejie的反倒靠后了?”云俏忿忿。 “就是?!痹萍涯懽記]云俏大,不敢公開說話,卻也小聲嘀咕著,表示贊成。 五姑娘云佼沒說話,但她臉色是最差的。 云佼是四爺云湍和程氏的愛女,程氏是定國公的獨生女兒,云佼一向自以為是云家姑娘當中出身最尊貴的、最與眾不同的?,F在衛王妃的請貼她都沒有,云傾居然有了,讓她情何以堪呢。 王夫人和杜氏、程氏也是摸不著頭腦,婆媳三人略一商量,王夫人命大丫頭圓杏去請何氏和云傾。圓杏去了三房把來意一說,何氏也覺稀奇,“衛王妃為什么有請貼給咱們?”云傾嘻嘻笑,“這個么,娘得問哥哥了。是哥哥一個同窗的美意?!卑阉n厚樸到國子監看書時的事略說了說,何氏這才明白了前因后果,捧起云傾的小臉蛋親了親,“我家小阿稚這才跟著你韓伯伯出了一趟門,便誑了份衛王妃的請貼。若是出門多了,那得熱鬧成什么樣子啊?!痹苾A飄飄然,揮了揮小手,“這不算什么,這不算什么?!奔僦t虛的小模樣,逗的何氏和晴霞、舒綠等人都笑得很開心。 母女二人便梳洗打扮了,準備出門。 何氏彎下纖細柔軟的腰肢,一邊替云傾整理衣衫,一邊打趣,“我家小阿稚現在是病人呢,便是調皮了,淘氣了,不能打,也不能罵,要和風細雨,慢慢教育啊?!痹苾A不好意思,小臉蛋粉撲撲的,嬌嗔道:“娘!”何氏嫣然,“對不住,我失言了?!睜科鹪苾A的小手往外走,慢慢告訴她什么是失人,什么是失言,“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不可與之言而與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云傾聽的很認真。 從三房到王氏所居住的壽萱堂并不算近,云傾一路之上聽著何氏溫聲細語的講述,并不覺得累。 “我娘多好啊,又有學問,又溫柔,又疼愛我?!痹苾A心中滿足。 何氏、云傾一行人才進到正院,有丫頭迎上來行禮問好,又有丫頭張羅著打簾子,笑著說道:“三太太和六姑娘來了?!?/br> “六姑娘這金貴人也大駕光臨了,甚是不易?!辈胚M門,云傾便聽到一個傲慢又不屑的聲音。 順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張皮笑rou不笑的面龐。 她穿戴得很華麗,珠翠盈頭,就連繡鞋也極盡精巧,鞋頭綴著拇指大的珍珠,圓潤璀璨。 云傾靜靜看著她。 這個人的臉她永遠也忘不了。就是這個人在云家鬧翻了天,云傾的父親才會代替那個愛出風頭的云湍出使高麗,英年早逝。 云湍的妻子,程氏。 程氏是定國公的獨女,被嬌慣壞了,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從來不會為別人著想。她舍不得自己的丈夫出遠門,便在云家鬧,她一個人鬧了不夠便拉著王氏一起鬧,直到云三爺答應代替云湍,她方才消停了,卻對云三爺和何氏連句感謝的話也懶得說。 和杜氏不一樣,她并沒有算計過云傾。 她眼里根本沒有云傾。云三爺和何氏在的時候沒有,云三爺代替她丈夫出使、身故之后,也沒有。 她對云傾,從來不屑一顧。 “難得啊,云家這位了不起的四太太居然諷刺起我來了。我也值得她一提么?”云傾心中微哂。 何氏拉著女兒緩步進屋,笑道:“四弟妹貴人事忙,大概不知道自打阿稚和她幾個jiejie玩鬧時摔了那一跤,便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她現在有些任性,想靜養便靜養,想見客便見客,她能來到這里,還真是不大容易?!?/br> 何氏這番話半真半假,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卻沒有慣著程氏的意思。 她有抱怨的理由,畢竟云傾是因為和jiejie們玩耍才摔倒碰到了頭,而當時程氏的女兒云佼也在場。 程氏撇了撇嘴,沒接話。 王夫人笑著命人把請貼拿給何氏,“是衛王府送過來的,你和你的寶貝女兒面子都挺大,人人有份?!焙问辖舆^請貼謝了,“多謝嬸嬸?!倍攀嫌质呛闷嬗质羌刀?,忍不住問道:“三弟妹,你和衛王妃是如何認識的?咱家和衛王府并無來往?!辈还舛攀?,就連自視甚高的程氏也凝神靜聽,想知道三房和衛王府是如何攀上交情的。 何氏巧笑嫣然,“我和大嫂一樣,和衛王妃素不相識,生平從未謀面?!?/br> 杜氏和程氏都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 素不相識、生平從未謀面,人家以王妃之尊冒冒失失就給你請貼了?哄誰呢。 何氏微笑,“我雖不識得衛王妃,不過阿稚曾跟著她韓伯伯出過門,或許衛王府的哪位親戚曾經見過她,也說不定?!?/br> 杜氏不可思議的看看面無表情的云傾,“六丫頭倒運氣好……”想到三房不僅沒倒霉,還攤上件好事,心中嫉恨之意更盛。 她是長嫂,心中嫉恨只有藏著憋著,不便隨意流露,那便弄得她更加難受了。 程氏訝異瞅了瞅云傾,實在不相信這個傻呼呼的小丫頭不過跟韓厚樸出個門,便能結交到衛王府的人,心中想道:“她這個樣子也配?換做我家阿佼還差不多。阿佼出自名門,哪一點不比這小丫頭強?!?/br> 云儀柔聲道:“這真要恭喜三嬸嬸和六meimei了。衛王妃清高自許,她的荷花會久負盛名,三嬸嬸和六meimei有眼福了?!庇性苾x開頭,云佳、云俏、云佼也只好跟著說了些面子話,無奈她們心里不高興,說出來的話實在敷衍,沒什么誠意。 云儀雖比云傾大不了多少,卻很有做jiejie的樣子,自告奮勇要帶云傾到一旁玩解花繩,何氏委婉拒絕了,“你們玩吧,阿稚怕是離不開我?!惫?,云傾很固執的拉緊了何氏的手不肯放,不肯離開何氏半步。云儀無奈,只好罷了。 王氏交待杜氏,“家里別的事盡可放一放,太后娘娘生辰禮的事是要緊的,不許大意了?!倍攀厦Φ溃骸罢龔埩_著呢,不敢大意。媳婦想著太后娘娘虔誠禮佛,想著若是進獻一尊觀音繡像,她老人家定是歡喜的。已經找到繡娘,準備動手了?!闭f著話,杜氏恨恨瞟了何氏一眼。 王氏點頭道:“這主意我聽你說過。不過,也不能全指望這尊繡像,名人字畫、古董玩器也得準備幾件,以防萬一?!倍攀献允俏ㄎù饝?。 程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嫂,這繡娘便是我上回見過的胡姑娘么?”杜氏勉強笑道:“可不就是她么?她雖年輕,技藝卻是精湛,更難得的是通文墨,善書畫,故此頗有意境,和市井之作不可同日而語?!甭元q豫了下,她忍著一口氣,裝出高興的模樣,“更難得的是這位胡姑娘投了大爺的脾氣……”王氏詫異,“難道她和大郎……?”杜氏憋著一口氣,憋得臉都青了,笑容也顯得有幾分古怪,“過幾日領過來給您看看,若您準了,便擺席酒,熱鬧熱鬧?!?/br> 王氏不無贊賞之意,“你處事向來大度,這是盡人皆知的?!甭钥淞藥拙?,皺起眉頭,“不過,大郎也四十多歲的人了,也要保養身體,你這賢內助該勸他的,還是要勸,不能由著他的性子胡來。妻賢夫禍少啊?!倍攀吓阒δ?,“是,媳婦知道了?!?/br> 云傾看著杜氏那壓抑難受的臉色,那強顏歡笑的尷尬模樣,心中一樂,小手指撓了撓何氏的掌心。 看著杜氏倒霉了還要硬撐著,心曠神怡,神清氣爽啊。 ☆、第12章 壞人 何氏不由的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