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有了人選,欠缺的是足夠的動機:到底是誰非要弄死謝再興不可? 張士誠書房那些斷斷續續的絕密文書揭開了一切關鍵的線索…… 其實一切在源頭時就注定了結局。元朝末年,民不聊生,韓山童創建明教,振臂一呼,宣稱“明王出世,普度眾生”,給即將餓死的百姓指出一條活路。 為求生路的百姓紛紛響應,明教的起義軍被稱為紅巾軍,紅巾軍很快以星火燎原之勢席卷大元,大元無數次派兵鎮壓,但按住葫蘆浮出瓢,星星之火越滅越盛,大元的軍隊不復以前入主中原的輝煌,被看似烏合之眾的紅巾軍揍得退出江南。 大元暫時和紅巾軍休戰,而江南的紅巾軍起了內訌,很快各自為陣,互相吞并殘殺,明王韓山童被架空,形同傀儡,朱元璋,張士誠,陳友諒三分天下。 所以在三分天下之前,李善長雖然一直跟著朱元璋身邊出謀劃策,他其實和張士誠同屬一個陣營,都是明教紅巾軍,兩人有些私交,且張士誠私鹽販子出身,平日喜歡附庸風雅,深受江南文人的推崇,比起朱元璋這種文盲泥腿子農民,李善長和張士誠詩文相答,更聊的來。 后來張士誠和朱元璋兩人都自稱吳王,徹底決裂,帳下謀士將軍自然各為其主,從盟友變成了對手。私鹽和海商起家的張士誠最為富有,控制大量鹽田還有漕運海運的船只,人都是要吃鹽的,所以朱元璋和張士誠開戰的同時,食鹽交易買賣也從未斷過。 朱元璋下過多次禁令,不準和東吳交易,違者以叛徒處置,但處于現實考慮,這道禁令并沒有起很大作用,朱元璋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佯裝不知。 李善長作為朱元璋身邊的第一謀士,肩負籌備糧草的重任,食鹽是必不可缺的,水至清則無魚,李善長暗地派手下和東吳販賣私鹽等各種交易,除了軍備所需外,自己和手下也獲利豐厚。 從密室里的賬本上來看,李善長和張士誠的私鹽買賣有百萬之巨。除了李善長,連外祖父謝再興,親爹徐達,姨夫朱文正也和張士誠有過私鹽交易,可以說朱元璋帳下幾乎人人都這么干過,畢竟鹽和糧食一樣,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 張士誠乘機挖朱元璋墻角,想要將李善長招攬在帳下,李善長皆委婉推拒了。 但隨著朱元璋頻頻遭遇重創,一再陷入困局,被張士誠和陳友諒,甚至大元三面夾擊:陳友諒手下大將張定邊攻占饒州,吞并這個重要的城市。 東吳吳王張士誠的大將呂珍攻占了安豐,殺死劉福通,活捉朱元璋的同知樞密院院事廖如安。 朱元璋手下大將蔣英,劉震叛變,殺了金華守將胡大海和郎中王愷,金華失守。 朱元璋的大后方洪都遭陳友諒包圍,守城的是朱元璋的侄兒朱文正,當時朱文正守軍不到五萬,陳友諒足足帶著三十萬軍隊攻城! 李善長覺得朱文正年輕,頂不住壓力,必定潰敗。何況當時朱元璋手下另幾位大將都在外面征戰,無暇回營幫助朱文正解洪都之圍。 胡大海功紹興;邵榮攻湖州;常遇春攻杭州……皆是久攻不下,陷入僵局,無法退兵支援。 如果守將是徐達或者李文忠這種人物,李善長覺得或許有點勝算,但守將是公子哥般的朱文正,朱文正雖然號稱文韜武略皆通,但在李善長眼里,他只是在他叔父朱元璋的照顧下博得的虛名而已,當不得真,類似紙上談兵的趙括,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出身,真的大敵當前,必兵敗如山。 李善長做夢都夢見洪都失守,朱元璋腹背受敵,敗走麥城,西吳就此滅亡……李善長對朱元璋這位主公的信心開始搖擺了,對張士誠的一再邀請開始有了含蓄的回應。 畢竟張士誠的實力最強,倘若朱元璋敗,李善長良禽擇木而棲,還能另謀高就,利益不損分毫。 這就是李善長的性格,永遠高瞻遠矚,永遠都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不見兔子不撒鷹,李善長是腳踏兩只船的老狐貍,朱元璋沒有在張士誠的一再相邀下,李善長并未立刻背叛朱元璋,而是指使心腹暗中投靠了張士誠,并且出賣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情報當做投名狀,這其中就有參將李夢庚,先給張士誠一點甜頭嘗嘗。 可是后來的局面出乎了李善長的預測: 首先是李文忠和謝再興聯手打敗了叛變的蔣英,劉震,奪回了金華城,重新掌握了這個江南重地。喘息未定時,東吳張士信十萬大軍圍城,那時李文忠已經離開金華支援朱元璋去了,只留下謝再興和金華知府鸞鳳守城,守軍連帶著病殘都不足一萬。 李善長以為謝再興也必敗無疑。他覺得謝再興和朱文正這對翁婿都會死,謝家大女兒真是苦命啊,一夜之間失去了丈夫和父親。 可是奇跡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令李善長無比汗顏:謝再興以弱勝強,一萬對十萬,再次守住了金華城。 朱文正干脆五萬對陳友諒三十萬,守住了洪都,這對翁婿創造了奇跡,朱元璋也神奇的走出了困境,重振旗鼓。 連連的奇跡使得李善長重拾了對朱元璋的信心,成大事者,運氣比實力更重要,而好運氣似乎永遠站在鳳陽農民出身的朱元璋這邊。所以李善長和張士誠表明了他對朱元璋的忠心,斷絕了來往。 可就在這時,變數出現了,謝再興和鸞鳳鸞知府發現左總管和麋萬戶被張士誠收買,在販賣私鹽的同時出賣情報給東吳,而這兩人被發現后被朱元璋下令砍頭,將頭顱掛在謝再興軍帳內,以警示他失察之罪。 謝再興很震驚手下的背叛,和鸞鳳推斷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官員投靠了張士誠。 為了引出叛徒,謝再興和鸞知府決定演一出“周瑜打黃蓋”的戲碼。 首先謝再興借口左總管和麋萬戶是被冤枉的,不滿朱元璋處死的命令,將兩人頭顱收殮埋葬,還在暴怒之下大鬧鸞知府的衙門,并大罵朱元璋“昏聵無能”,“不辨忠jian”。 謝再興在知府衙門擺戲臺,唱《竇娥冤》,幾乎公開表達了對朱元璋處罰的不滿,朱元璋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他再次嚴詞警告謝再興,并且派出參將李夢庚去金華接替謝再興守城。 由此謝再興和西吳王朱元璋不合的事情傳出了金華城,江南人盡皆知,張士誠,陳友諒等人當然也知道。張士誠近水樓臺先得月,想著弟弟張士信十萬軍隊都攻不下金華,何不如買通謝再興,讓他倒戈投降呢? 見到張士誠派來招降的密使,謝再興大喜,魚兒終于上鉤了!謝再興很快和鸞知府演了第二場戲:“鴻門宴”,并且將這個連環計寫入密信,送到朱元璋手中。 鴻門宴上,謝再興先用劍柄拍暈了前來接替他的李夢庚,又和鸞知府夫妻演了一場夫妻雙雙斃命的慘劇,綁走昏迷的李夢庚。 原本的計劃是李夢庚夫妻假死,等候謝再興深入敵營,拿到叛徒的名單后再復活的??墒沁B環計的密信落到了李善長手中,李善長是朱元璋最信任的心腹謀士,攔截一封密信并不難,他當即決定將計就計,假戲真做,在鴻門宴后,派出死士殺死了欒知府夫妻。 這是第一招,接下來李善長雙管齊下,利用主公朱元璋對侄兒朱文正的猜疑和忌憚,離間這對曾經情同父子的叔侄。因為朱文正是謝再興的女婿,一損皆損。 謝再興綁走了李夢庚,投奔張士誠,他本想在半路故意放了李夢庚,可是蘇醒過來的李夢庚居然對他說自己早已投奔了西吳,正好兩人一起去西吳升官發財。 謝再興干脆殺了李夢庚,裝作不知情,提著他的頭顱當做投名狀去見張士誠。說自己本想帶著鸞鳳一起投降,獻出金華城的,可是鸞鳳不配合,他沒有法子,只得殺了鸞鳳夫妻,將李夢庚的頭顱當做禮物獻給張士誠。 張士誠大喜,以為謝再興真心投降,又得密報,說鸞鳳夫妻已死,都驗明了尸首,朱元璋大怒,宣布謝再興為叛徒,并且派兵圍住了紹興的謝府,下令滿門抄斬。 都鬧到這個地步了,應該不是詐降。張士誠放心的十萬大軍交給張士誠,命他攻打金華城。 李善長明知謝再興是詐降,卻沒有寫信告訴張士誠,因為他要坐實謝再興投降的罪名,就必須幫助謝再興隱瞞詐降的企圖。 當時謝再興很是焦慮,他每天都在聽說謝府被困,謝家人要死絕了的消息,他剛開始以為朱元璋得到密信后,為了將投降的假戲做的真一些,故意放出謝家滿門抄斬的消息,其實謝家人只是假死而已??墒钱斔l現和鸞鳳的秘密聯系中斷,他開始失去了自信,懷疑鸞鳳已經死了,朱元璋并不知內情! 當朱元璋派出大將李文忠來守護金華城,和叛徒謝再興十萬大軍對陣,謝再興在陣前屢次試探李文忠口風,李文忠的表情都沒有預料中的反應時,謝再興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看著李文忠冷漠的表情,一瞬間,謝再興終于明白,謝家人祠堂上吊,連同自己的小女兒小謝氏被刺殺身亡,孫女徐鳳失蹤的噩耗居然都是真的! 是真的……他們都已入了黃泉。 失魂落魄的謝再興毫無意外的輸掉了金華之戰,十萬大軍一舉崩潰,只有他逃到了蘇州城。 為了回去證明清白,謝再興再次說服了張士誠,又領了十萬西吳軍攻打義烏城。這一次他打算再葬送十萬軍隊,盡自己最后的力量削弱張士誠軍力,并且乘亂逃到朱元璋那邊自訴清白。 從始至終,謝再興都不曾背叛朱元璋,哪怕謝再興明知朱元璋逼謝家人懸梁自盡,他對西吳的忠誠都不會動搖。 可是李善長不會給謝再興任何翻身的機會,他利用謝再興謀反案繼續離間朱元璋和朱文正,一再慫恿鼓勵朱文正給岳父謝再興求情,求朱元璋網開一面,放過謝再興和剩余的謝家人,但是當著朱元璋的面,他又表達了對謝家翁婿三人的憂慮,由此朱元璋對朱文正五分的忌憚,變成了十分。 惡果是朱元璋對謝再興謀反案沒有詳查的耐心,只想盡快殺了謝再興結案,因為在朱元璋心里,謝再興,朱元正,徐達翁婿三人的威脅太大了,他必須快刀斬亂麻,將一切可能消滅在發跡的時候,不會原諒任何人的背叛。 另一方面,李善長收買了李文忠的手下,在義烏之戰中,乘亂殺死了謝再興滅口。 為了毀尸滅跡,李善長命人將謝再興的尸首撞進麻布袋子里,在馬蹄下踩得粉身碎骨,碎rou扔進河里喂魚,所以李文忠沿河撒網似的搜索,一直找不到謝再興的下落。 家人自縊,謝再興失蹤,弟弟謝四謝五絕望中接受了張士誠的招降,但李文忠念在和謝再興,徐達,朱文正三人的交情,一再苦勸謝氏兄弟,保證不殺他們,謝四謝五本不想背叛朱元璋,實在逼得沒法子,才被迫接受張士誠的招降,他們覺得李文忠是大將,還是朱元璋的親外甥,說話應該可靠,于是放下武器開城門投降。 可以一切都晚了,此時的朱元璋不可能再聽任何求情和勸告,徐達,朱文正,李文忠,甚至李善長也假惺惺求情,他冷酷的對謝四謝五處以極刑,凌遲處死。 不到半年,朱文正被朱元璋栽贓謀反,奪官圈禁,郁郁而終…… 而真正的背叛者李善長則位極人臣,風光無限。 作者有話要說: 這樣寫大家應該能看明白了吧,朱文正和謝再興謀反案是大明初期的兩大奇案,基本無解,以上是我自己根據一些史料的推斷 ☆、第205章 盛極而衰 謝再興和朱文正死于jian臣的算計和君王的猜忌,還有死不瞑目的謝家滿門以及鸞鳳夫妻,那么多鮮活的生命一起被葬送在李善長的算計里。 看完那些散落的賬本和書信,徐妙儀基本可以推斷母親小謝氏之死的真相。當時剛剛“叛變”的謝再興懷疑軍中藏著jian細,他從張士誠那里盜出若干賬本,順藤摸瓜,揪出了徐達身邊的幕僚周奎。 謝再興威脅周奎一起投靠張士誠,其實是為了從周奎那里得到更多的背叛者名單,而周奎當年是李善長推薦給徐達當幕僚的,明面上是徐達帳下謀臣,暗地里其實是李善長的心腹。 李善長作為朱元璋最器重的文臣,官員升遷調遣,財務大權幾乎都由他掌控,,所以心腹們雖然明面上各有其主,但都知道其實跟著李善長才能長長久久升官發財的道理。徐達對周奎雖也很好,但對于周奎而言,李善長的知遇之恩和提拔遠大于徐達的恩德。 所以周奎見謝再興有所察覺后,立刻告訴了幕后主使李善長,李善長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斬盡殺絕。論理,徐達是周奎的東翁,但大難當前,周奎毫不猶豫的用重金收買一批亡命之徒,在雪地里對徐達的妻女斬盡殺絕,背叛了翁主之契。 整個護送隊伍被屠殺干凈,小謝氏自盡,徐妙儀失蹤,徐達搜尋數年都沒有消息,周奎以為寒冬臘月,一個嬌生慣養的七歲小女孩無法自保,肯定凍餓而死,尸骨也被野狗分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 大明建國,李善長為丞相,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周奎這種心腹自然也跟著飛黃騰達,當了吏部右侍郎,朝廷四品大員。明面上以為是看在徐達的面子上提拔周奎,其實是李善長為鞏固勢力,編織黨羽,黨同伐異而為之。 李善長幾乎算無遺策,心思縝密,唯獨漏掉了七歲的徐妙儀,而這個大家都以為葬身雪地的小姑娘,將來成為了李善長及其黨羽的掘墓人。 成年后的徐妙儀通過出現在黑市上母親箱籠的遺物、借助明教的眼線,找到了第一個兇手趙千戶,通過趙千戶尋到了買/兇殺人的周奎。 面對徐妙儀的嚴刑逼供,周奎為保護妻兒,將罪行攬在了自己身上,并沒有交出李善長。徐妙儀殺了周奎,偽裝成書房失火,毀尸滅跡。但當京城傳聞徐達之女依然在世時,周夫人瞬間明白了丈夫之死不是意外,八成是徐妙儀或者徐達殺了丈夫。 周夫人將自己的猜測告訴了黃儼,但那時候黃儼還不確定徐妙儀的身份,況且還顧及看徐達對這個失而復得女兒是否認同等復雜形勢。但是周夫人復仇心切,顧不得那么多了,私底下收買一些亡命之徒刺殺徐妙儀。 本來周奎認罪處死,一切會歸于平靜,徐妙儀以為周奎是罪魁禍首,復仇成功。但周夫人刺殺失敗,還被牽扯上了毛驤,北元世子,驚動了徐達,靖江王朱守謙,甚至皇上都開始起疑了,沉寂十年的舊案由此死灰復燃,迫使黃儼親自出手,毒死周夫人滅口。 但黃儼沒有預料到他的舉動被明教的狐蹤長老發覺了,狐蹤借此契機,制定了計劃,引火燒山,想要點燃徐妙儀的仇恨,刺殺朱元璋。 狐蹤命明教設了一個局,將十年前逼紹興謝家舉族懸梁自盡的一個官員引到時常鬧鬼的謝家老宅門口處死,并制造了驚嚇而死,冤魂復仇的傳聞,引誘朱守謙和徐妙儀繼續查案。 狐蹤失算的是他低估了徐妙儀的洞察力,這個丫頭根本不被任何人牽著鼻子走,她得到了朱棣幫忙,找到了謝再興案的卷宗,沒有直接去紹興,而是按照卷宗里發現的疑點,先找到了寒山寺的欒小姐、接下來去金華開館驗尸、按照永安郡主提醒的藏寶圖,去西湖湖心小島碑林拓碑文…… 黃儼的黨羽遍布親兵都尉府,因此徐妙儀的各種舉動幾乎都瞞不過他的耳目,黃儼派人在背后各種圍追堵截,截斷線索,逼死欒小姐,甚至下狠手放火燒島,想要徹底將徐妙儀滅口。 可是關鍵時刻,燕王朱棣帶人來救徐妙儀,燕王是親王,一旦他出事,皇上必不會善罷甘休,所以黃儼不敢再輕易動徐妙儀了。 好運氣開始往徐妙儀這邊傾斜。 徐妙儀揭示出來的疑點得到了證實,洪武帝當年的確對謝再興和朱文正動了殺心,但不表示他甘心被人蒙蔽,登基之后的朱元璋疑心比當主公時還重,他快刀斬亂麻解散了親兵都尉府,命義子毛驤組建錦衣衛,監察百官。 黃儼的耳目由此被斬斷,開始舉步維艱,更要命的是徐妙儀依然不肯放棄,像只瘋狗的撕咬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可縱使如此,徐妙儀的力量依然遠遠不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李善長。 可李善長卻莫名的惶恐不安起來了,因為這一幕似曾相識。 李善長想起十年前朱元璋四面楚歌,地盤幾乎被陳友諒和張士誠瓜分殆盡的時候,朱文正在洪都以五萬對陳友諒三十萬大軍,謝再興以一萬殘軍對抗張士誠十萬大軍。 翁婿兩人明知力量懸殊,卻死不放棄;看似不可能的勝利卻接連奇跡般發生了。 這就是運道,這就是天意,天意不可違。李善長覺得自己漸漸失去了天意的眷顧,當年逃亡的七歲小女孩,或許是他命中的克星。 黃儼最終鉆進了徐妙儀和錦衣衛聯手設的圈套,李善長最厲害的鷹犬被抓,黃儼在比地獄更煎熬的詔獄里即將油枯燈滅,線索即將再次中斷、命運似乎再次眷顧李善長時,徐妙儀發現了碑林石刻詩歌的涵義,再次掘開了鸞鳳夫妻的墳墓,同時也鏟下了李善長墓xue的第一鍬墓土。 京城,韓國公府。 北風肅殺,李善長行走在無邊無邊的風雪路上,有一個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在唱:“投至狐蹤興兔xue,多少豪杰。鼎足三分半腰折,知他是魏耶?知他是晉耶?” 李善長循聲而去,突見前方一個燈火通明的祠堂,祠堂門口,一個穿著銀白色魚鱗盔甲的大將一邊磨劍,一邊歌唱,抬頭笑道:“你來了?!?/br> “謝再興?”李善長冷冷道:“你已經死了很久了?!?/br> 謝再興撫著光亮的劍刃大笑,“好久不見,老朋友,你已經老啦!” 李善長打量著謝再興,他永遠停留在壯年時的模樣,相貌英俊,意氣風發,李善長即使在夢中也淡定自若,“活人當然會變老,死人就不用了?!?/br> 謝再興持劍而立,欣慰的看著手中如秋水般的長劍,“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識。我外孫女在外磨礪十年,你我恩怨將要有個結果了,這柄劍厲害著呢,不愧為是我謝家的血脈?!?/br> 李善長冷笑道:“你想要什么結果?我當年怎么毀了你,就會怎么毀了她?!?/br> 謝再興說道,“其實是什么結果,你心里很清楚,自己進來看看吧?!?/br> 言罷,謝再興推開了祠堂大門。幾十個大大小小的人形懸掛在房梁上,這一幕李善長曾經在謝家祠堂里親眼見過。 李善長說道:“是你無能,禍及全家?!?/br> 謝再興說道:“你仔細看?!?/br> 李善長走近祠堂,抬頭看去,猛然發現面前懸梁自盡之人的面容十分熟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