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第68章 息事寧人 從毒性而言,墮胎藥當然比不過毒/藥。但是從性質而言,墮/胎藥比毒/藥惡劣多了。 衛國公看著花容月貌、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高高舉起的手終究沒舍得打下去。 鄧鋌捏緊雙拳,叫道:“欺人太甚!我找秦王算賬去!” 衛國公夫人拉住兒子,“混賬東西!你打了秦王,叫你meimei以后怎么活?” 鄧鋌掙脫了母親的手,憤然道:“娘,我打他一頓,從此一刀兩斷,嫁娶各不相干——難道要meimei委身為妾不成?我們堂堂國公府的嫡長女,給人做妾,豈不要被人恥笑!” 衛國公夫人沉默了,只是抱著女兒哭:鄧鋌說的對,豪門最講究顏面,別說國公府了,就是伯爵府的千金也沒有給人當妾室的道理,否則一家子都抬不起頭來。這暗虧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鄧銘哭道:“我不給人當妾!在正妻面前還要磕頭行禮,一輩子都被人踩在腳底下,低人一等,將來生的孩子也要叫正妻母親,我不要!快快再端一碗藥來,斷了肚子里的孽種,將來定找一個比朱樉強一千倍、一萬倍的好男人!” 衛國公夫人哭道:“對,乘著月份小,趕緊斷了吧,好好將養身子,忘了那個朱樉?!?/br> 眼看著meimei身心皆被煎熬,鄧鋌心疼妹子,恨不得將秦王朱樉碎尸萬段。丫鬟端著藥盞遞過去,被衛國公打翻在地。 “老爺!您這是——”衛國公夫人迷惑不解,衛國公瞬間像是蒼老了十歲,癱坐在太師椅上,“女兒糊涂,被秦王引誘,做下無媒茍合之事;你們也跟著糊涂了——銘兒肚子里的是龍種!一碗墮/胎藥下去,就是謀害皇嗣之罪!滿門抄斬??!” 鄧鋌急忙說道:“爹爹!難道你忍心要meimei做妾?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閉口不說,皇上不會知道的?!?/br> 衛國公夫人問道:“乖女兒,那個jian——秦王到底知不知道你有孕?” 鄧銘哭道:“我們……那個之后,是喝過湯藥的,據說喝了就不用擔心有孕??墒乔皫滋煳以滦胚t遲不來,偷偷喬裝去藥鋪診脈,前前后后找了個五個大夫,三個都確信我有孕了,我本打算今日找朱樉商量如何辦的,可卻聽三哥說朱樉要娶北元郡主了,我便要大夫開了這方子斷禍根?!?/br> 這么說,秦王并不知曉鄧銘有孕。 衛國公夫人打了女兒一巴掌,又心疼的抱在懷里哭道:“你這個傻孩子,那些湯藥都是青樓教坊用的,最傷身體,一旦喝下去,恐怕一輩子都難有子嗣了!女兒啊,無兒無女,你將來指望誰去!” 鄧鋌眼里都在噴火了,嘴里卻不得已安慰道:“母親,您莫要太傷心了,我會照顧meimei一輩子?!?/br> 又對父親說道:“秦王居然給meimei喝那種藥,并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既然他也不知meimei有孕,那就干脆——干脆斷了禍根吧?!?/br> 衛國公征戰沙場多年,每一個決定關系千萬人的生死,可此時此刻,面對女兒肚子里那團連心跳都沒開始的血rou,他卻猶豫了,許久,他終于坐下了人生中最無奈也是最沉重的決定:“我們鄧家的富貴是皇上給的,為人臣子,忠誠要擺在首位。尤其是武將之家,一旦失去忠字,就形同謀反,失去帝心,就什么都沒有了。謀害皇嗣是重罪,紙包不住火,一旦揭發,鄧家要被滅滿門?!?/br> 鄧鋌驚訝說道:“不至于如此吧?!?/br> 衛國公臉色更加深沉了,說道:“這并非危言聳聽之詞,鄧家目前一派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景象,比起當年謝再興謝家的恩寵如何?還不是說滅門就滅門了。不忠是皇上的逆鱗,觸碰不得啊?;仕谜滟F,萬萬不能喝下墮/胎藥?!?/br> 鄧銘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喃喃說道:“爹爹,不要,我不要做妾。女兒驕傲了一輩子,難道下半生都要屈居人下嗎?不,女兒愿意一死了之!” 面對女兒的尖叫吵鬧,衛國公覺得,自己那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其實在和秦王無媒妁茍合時就已經死了。 現在說“不要“,早干嘛去了。 衛國公鄧愈站起身來,說道:“鋌兒,我和你大哥進宮一趟。你留在家里看好銘兒和你母親,莫要再出什么亂子了?!?/br> 衛國公和衛國公世子換了朝服進宮面圣,回來時,太監黃儼手里拿著圣旨,衛國公府中門大開,紅毯鋪地,大堂設香案,鄧家人齊齊跪拜。 衛國公忠心,可惜后代糊涂??!黃儼心中喟嘆一句,而后展開奏折念道:“有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二帝三王以來,未有家齊而天下不治者也。朕率是道,以臨萬邦,厥有褒升,必先內德……惟爾贈衛國公鄧愈長女鄧氏,柔明而專靜,端懿而惠和,率禮稱詩,實稟貞于茂族……茲特以金冊玉寶,加封爾為秦王側妃,上以奉慈闈之歡,下以增椒寢之慶。榮膺顯命,永荷嘉祥。欽哉!” “吾皇萬歲萬萬歲!”鄧家人三呼萬歲,表情恭敬,不敢有半分憤懣之色。 黃儼將圣旨收好,遞給鄧愈,雖然違心,也不得不說一句,“恭喜衛國公!” 衛國公心中在滴血,臉上還保持著笑容,“有勞黃公公了?!?/br> 衛國公世子鄧鎮將打賞的紅封塞給黃儼,黃儼笑瞇瞇的接了,說道:“皇上已經吩咐工部和宗人府召集所有的工匠,日夜督造□□,大概過了正月就能開府居住,絕不會委屈了鄧側妃。今日是除夕,宮里有得忙,咱家要趕緊回宮,告辭了?!?/br> 閨房中,衛國公夫人安慰女兒,“乖,把這碗安胎藥喝了?!?/br> “我不喝!當什么側妃,讓我死了算了!”鄧銘扭過身去。 一旁的衛國公世子鄧鎮冷冷說道:“你若想要全家給你陪葬,盡管去死吧?!?/br> 鄧鋌叫道:“大哥!她是我們的親妹子!” 鄧鎮搖搖頭,“都是你們把她慣壞了,說話做事都不長腦子,不考慮后果。我和父親豁出去臉面,為她爭了一個側妃的名分,上了皇家的金冊,手里也有寶印,未來的秦王妃不敢小覷了她。不過她出嫁后就是皇族的人了,要守皇族的規矩。我們幫不了什么,以后她前程如何,都要靠自己了。再闖出禍來,無人給你收拾亂攤子,你好自為之?!?/br> 衛國公夫人也勸女兒:“當人媳婦不比當閨女自在,辛苦著呢,上有公婆,有秦王妃,還要籠絡住秦王,唉,女兒啊,千萬別再耍小性了。肚子爭氣,能夠生養聰慧伶俐的皇孫,秦王的心也在你這里,側妃的日子也是好過的,你瞧瞧東宮的呂側妃——” “娘!好端端的,提呂側妃作甚?”衛國公世子打斷道:“我們和太子妃的娘家常家是世交,您這樣拿呂側妃說事,若傳出去了,常家如何作想?” 衛國公夫人說道:“好了好了,我不過白囑咐幾句罷了?!?/br> 鄧銘卻把母親的話聽進去了,是啊,當側妃又不是絕路,我還有翻盤的機會。東宮太子偏寵呂側妃,人盡皆知,呂側妃生下三子二女,走到那里都威風,比太子妃還風光呢。 尤其是她生的庶長子朱允炆甚得帝寵,凡事都壓著嫡長子朱熊英一頭。而我……而我已經有孕了,起碼占了長的名分,秦王的心也在我這里,只要那個北元郡主一直被我壓制著,不能有孕,那以后秦王府還不是我說了算? 如此看來,我并非一敗涂地。 一旦想通了,鄧銘便不再鉆牛角尖,端起藥盞,將黑乎乎的安胎藥一飲而盡。衛國公夫人和女兒說了些安胎養胎的經驗之談。 鄧鎮鄧鋌聽得沒意思,兩人退下,剛走出院門,就見丫鬟興沖沖跑來說道:“秦王和晉王來了!” 鄧銘隔著窗戶聽到了聲音,立馬變了臉色,叫道:“讓他滾!” “銘兒!不得無禮!”衛國公夫人正色教訓道。 秦王朱樉是來負荊請罪的。 衛國公鄧愈一張老臉實在挺不住了,干脆閉門不見,推說生病了;衛國公世子鄧鎮和三公子鄧鋌迎接這對兄弟。 秦王朱樉說了一大通賠罪的話,“……請兩位舅兄放心,鄧銘在秦王府不會受一絲委屈的?!?/br> 又道:“鄧銘現在如何了?我想見見她和——” 鄧鎮和鄧鋌的臉色像是要把朱樉生吞活剝了。晉王朱趕緊將后面“肚子里的孩子”打斷了,說道:“一切都是我二哥的錯——還請你們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br> 這種時候,做男人的一定要表明態度,先把責任攔在自己身上,別人才好原諒你??!朱快要被這個不靠譜的二哥愁成少白頭了。 圣旨都下了,還能如何?鄧鎮鄧鋌只好順著晉王朱給的梯子往下走,鄧鎮說道:“往事不可追,希望秦王信守承諾,善待我meimei?!?/br> 鄧鋌說道:“我妹子從小嬌寵慣了,還望秦王多多包涵?!?/br> 一樁丑事被賜婚的大被一掩,息事寧人,倒有些皆大歡喜的味道了。 只是這床大被是白雪織成,到了春暖花開,冰雪融化,所掩蓋的一切都會變本加厲的散發它的丑惡和不堪,造成了一場不可估量的皇族風暴! 姚妙儀今日也得到了洪武帝的旨意,送她堂堂正正的認祖歸宗,算是報答了她營救周王、化解危機的功勞。從此以后,無人敢旨意她徐家大小姐的身份。 馬皇后賜給了她一箱子頭面首飾,并春夏秋冬的四季衣裳各九套,以示皇家的恩典。 靖江王朱守謙親自護送表妹回魏國公府,看著盛裝的妙儀,神似母親謝氏,朱守謙說道:“表妹,希望你以后事事順遂,若有不平之處,告訴表哥,表哥給你撐腰?!?/br> 仿佛魏國公府瞻園是龍潭虎xue似的。 因要接圣旨,徐家的瞻園也是中門大開,紅毯鋪地,妙儀踏著紅毯一步步走進徐家的祠堂,背后風雪交加,烏云罩頂,竟然又下起了大雪。 隨行宣旨的年輕太監正好是馬三保,馬三??邶X伶俐,立刻說道:“瑞雪兆豐年,大大的吉兆??!” 妙儀笑了笑,繼續前進,進了擺設香案的祠堂,迎面而來三個美麗的貴族少女,齊齊向她行禮,“meimei妙清/妙溪/妙錦,見過大jiejie?!?/br> ☆、第69章 譬如朝露 魏國公府也叫做瞻園,曾經是朱元璋住過的潛邸,賜給開國第一功臣徐達,以示恩寵。 馬三保宣旨后,祠堂的徐家人三呼萬歲,魏國公徐達接旨。 馬三保笑嘻嘻的說著場面話,“恭喜魏國公一家團圓,今日恰逢除夕,真是雙喜臨門啊?!?/br> 徐家是新朝新貴,沒什么根基,祠堂里孤零零的擺放著四個牌位,分別是徐達少年時就亡故的父母,再就是原配周氏和繼室小謝氏。 妙儀對著四個牌位磕頭上香,算是認祖歸宗了。 徐達翻開家譜,將她的名字寫在嫡長女的位置上,說道:“你小名是鳳兒,如今長大了,不好再叫這個乳名。原本給你取的閨名叫做妙心,但妙心這個名字和你以前義父道衍禪師之父同名了,沖撞了前輩。道衍禪師給我寫信,說希望我能保留妙儀這個名字,我答應了他,從此你便叫做徐妙儀?!?/br> 乍然提起義父,徐妙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點頭說道:“是?!?/br> 徐達說道:“為父等了你十年,終于把你盼回家了。忘記了過去也不要緊,來,見見你的家人?!?/br> 看到一屋子的“家人”,徐妙儀頓時明白為何表哥朱守謙對父親徐達的“一往情深”嗤之以鼻了。 朱守謙的父親朱文正一生不二色,只有大謝氏這個正妻。 而徐達號稱母親小謝氏是他此生唯一摯愛,但這并不妨礙他一個又一個的納妾,和不同的女人生孩子。 今天除夕家宴認親,徐妙儀就認了兩個哥哥,三個meimei,八個姨娘! 庶長子徐輝祖,其生母王姨娘在小謝氏嫁進來之前就服侍徐達,之后徐輝祖封了魏國公世子,王姨娘母憑子貴,封了二品誥命夫人。如今瞻園都改口叫王夫人,而非王姨娘了。 其實論理,為了昭顯世子的身份,如果正妻已經去世了,一般會將生下世子的妾室扶正,請封魏國公夫人、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但是徐達心中的魏國公夫人始終都是小謝氏,所以雖然王夫人在瞻園地位超然,但始終都屈居側室之位,無法再進一步。 王夫人以長輩的身份送了她一套紅寶石頭面首飾, 魏國公世子徐輝祖已經娶妻了,妻子陳氏,出身書香,優雅嫻靜,貴為世子夫人,一品夫人誥命。 陳氏拉著徐妙儀的手說道:“每次你大哥說起你,都要流淚嘆息,說小小年紀就走失了,三餐何計?何處容身?好在婆婆在天之靈保佑你平安度過了十年,終于盼回家了?!?/br> 陳氏嘴里的婆婆當然是指姚妙儀的母親小謝氏了,王夫人身份雖然也貴重,但從法理來說,她畢竟是側室,不能算是陳氏的正經婆婆。 徐妙儀用眼角的余光觀察王夫人,王夫人只是抽了抽嘴角,臉上笑容不變,顯然涵養極深。 王夫人目光一掃陳氏的肚皮,笑道:“今日雙喜臨門,都是托了你婆婆的的庇佑——要是你再爭氣些,恐怕家里要三喜臨門了?!?/br> 言下之意,就是敲打徐輝祖和陳氏這對小夫妻趕緊生了孩子。 徐妙儀當做女醫,見慣了大宅門的勾心斗角和各種陰私,定是王夫人時常在陳氏面前擺婆婆的譜,陳氏也找機會反擊王夫人,提醒她安守側室的本分——我的婆婆是祠堂牌位上的魏國公夫人小謝氏??! 徐妙儀心里明鏡似的,才懶得管這對婆媳的暗斗以及各種眉眼官司,臉上帶著微笑,裝作聽不懂。 陳氏的臉色瞬間有些僵硬,而后笑著將話題岔開了,“大meimei,來見見你的三個meimei們,都是花一樣水靈的人,你們姐妹四人以后要和睦相處才是?!?/br> “大嫂,還有我呢。大meimei,快叫一聲二哥,我給你見面禮?!币慌孕旒业男鹤有煸鰤坌ξ臄D過來,他這幾天心情很好,因為頭幾天將衛國公的三兒子鄧鋌揍了一頓,爹爹魏國公不僅沒有訓斥他,反而給他一筆豐厚的壓歲錢!獎勵他為meimei出頭。 今天又聽說鄧鋌的meimei鄧銘給秦王當側妃了,頓時覺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哼,有個當側室的meimei,簡直是家族恥辱,看這個鄧鋌以后敢不敢再對我meimei無禮。 經過雞鳴山一系列事件,徐妙儀目前和這個二哥徐增壽最為熟悉,叫了一聲二哥,徐增壽果然拿出一個黃橙橙的金項圈來,上面鑲嵌著粉色的碧璽石。 徐達暗暗點了點頭,這個金項圈應該花用了小兒子大半的壓歲錢,看來增壽對meimei是真的很用心。 徐妙儀的脖子上就帶著一個馬皇后賞賜的金鎖,不好再戴上金項圈,一旁的宮女們接過了項圈,收在匣子里。 馬皇后賜了她衣裳首飾外,還賜給了兩對宮女,一個宮里的教養嬤嬤,這五人皆訓練有素,進退有度,擺明了是在給徐妙儀臉上添光彩,以示皇家的恩寵。 哥嫂見過了,再就是三個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