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的動作全靠下意識，直到那點溫熱觸到他的手背，意識才清楚地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

    四目相對，這么近的距離，季然看清楚了江蔚那長長的眼睫毛，腦中閃過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沒想到在商場爾虞我詐慣的人也能有這么好的一張臉皮，這么長的睫毛感覺都能拂到他的臉上。

    季然忽然真的覺得有點癢，往后退。

    江蔚長長的眼睫毛如扇子一樣扇了扇，睫毛底下那雙眼睛深而沉，季然慢慢收回了視線。

    “季哥，到了?！毙≈韽母瘪{駛上扭頭過來跟季然說話。

    季然從回憶中抽離出來，不輕不重應了一聲。

    季哥怎么了？小助理有些奇怪，但車已經停了，小助理顧不上想別的趕緊推開車門下車，因為后座的季然已經先一步下了車。

    小助理是季然臨時叫來的，至少今天，季然不想再單獨面對柏松明。

    終于等到人來，柏松明的神情有了亮光，看到季然身后跟著助理，這點亮光慢慢退了下去，“來了？”

    “嗯?！奔救辉谵k公室內的沙發上坐下，離柏松明的高檔辦公椅有一段距離。

    柏松明已經站了起來往沙發這邊走，季然唇角微不可見地抿了一下，速度很快，沒人看清。

    “那個劇本之前老徐跟我說過?！奔救恢鲃酉乳_了話題。

    柏松明打量了下季然，雖然態度一如以往，但他還是感覺到了一點不同，“小然，你在疏遠我嗎？”

    季然回看柏松明，“沒有?！?/br>
    但那點變化柏松明卻覺得越加分明，嘆了口氣，“昨晚是我唐突了，你能不能還把我當朋友？”

    柏松明的感覺太過敏銳，不論是商業上還是人情上。

    “柏哥，我們一直是朋友，以前是，以后也是?！奔救徽f，心里豎起的那點界限塌了，但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你特意又跟我說這個劇本，是這個劇本有什么特殊之處？”

    “你先跟我說一下你對這個劇本的看法?！币娂救灰恍闹幌肓恼?，柏松明也收了別的心思，回歸到正事上。

    “不賣座?！奔救恢唤o出了三個字。

    “但或許能沖獎?！奔救挥旨恿艘痪?。

    柏松明點頭贊許，“你的目光一向犀利，所以你應該接它，你現在缺的就是一個有分量的獎項。

    影視歌三棲，我們不僅是要在口頭上，還要在實質上！”

    “我知道你一直有野心，不然也不會剛剛在影視圈熬出頭，就立馬轉向大屏幕，還跟自己較勁成那樣?！?/br>
    季然靜靜聽著，柏松明對他的定位十分明確，他要的不是水分大的能擠出一噸水的當紅流量，而是實打實的影視歌王牌。

    而這，也是他要的。

    “我接?！奔救徽f，他本來就是要接的，“但柏哥特意找我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要說?！?/br>
    “柏然娛樂準備投資這個劇本?！卑厮擅髡f。

    “嗯？”季然看向柏松明，“投資？”

    “柏然娛樂將成為它唯一的投資人?！卑厮擅髡f。

    “沒必要?！奔救恢苯诱f。

    “有必要?！卑厮擅髡f，“我不允許有任何意外。這個本子很難得，主流，也熱血，雖然沒有那么叫座，但是只要進影院看了，也能有驚喜，但前提是要所有演員演技都到位才可能拍到最精彩?！?/br>
    柏松明的潛臺詞季然已經聽出來，要保證演員演技到位，那角色的決定權必須在他們手上，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沒必要?！奔救贿€是說，“這不是一個小數目，拿獎這件事我還不急?！?/br>
    “我急?！卑厮擅髡f。

    “投資一部電影要多少錢，你算了嗎？”季然這句就是一句廢話，他的用意也不是真要問多少錢，只是想提醒柏松明這筆巨資不是小數目。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找人做了對賭協議。就是把你的那點股份也賠上了，但我保證后期你的這些股份我幾倍還給你?！卑厮擅髡f。

    “柏哥你?！奔救淮丝陶娴牟恢酪f什么了，想說一句你是不是瘋了，但想到柏松明做的這些是為了他，“柏哥，我不同意。柏然娛樂也有我一部分，這個決定我不同意。沒有必要?！?/br>
    “我已經跟人蓋了章?！卑厮擅髡f。

    “跟誰？”季然問，“這本電影就算拍到了極致，也賺不到錢，只要對方不傻，這個對賭協議簽不了?！?/br>
    柏松明眸色沉了一些，然后緩緩說：“不只是這一部電影，小然，對不起，我把你也賭進去了?！?/br>
    季然眼皮直跳，“什么意思？”

    “兩年，賺到15億?！卑厮擅鞯穆曇舯软?，情緒深重，眼中有歉意更多的是孤注一擲，“對不起，小然?！?/br>
    “我的經紀約只剩下一年?！奔救惶嵝训?。

    “什么？”柏松明有些愕然，他當然知道季然的經紀約只剩下一年，但下意識里柏松明一直認為季然永遠屬于柏然娛樂，屬于他。

    “新的合約已經在準備，柏然娛樂本來就有你的一部分，你有什么條件隨便提?！?/br>
    “放棄對賭協議?！奔救槐緛硐胝f你知道我的協議只剩下一年還跟對方簽了兩年？但臨到頭只是順著柏松明的問題說出了更迫切的問題。

    “對賭協議已經生效了?！卑厮擅髡f，當初簽的時候柏松明就知道只要季然知道勢必不會同意他這個做法，所以帶了點先斬后奏的意思，而且柏松明自我安慰過，若是換了普通的藝人，這事也的確根本不用跟藝人交代。

    所以下決定的時候柏松明刻意減弱了季然的地位，模糊季然的影響力。

    “那我要是不跟柏然娛樂續約”

    “柏然娛樂會完，我也會完?！卑厮擅鞔驍嗉救?，目光發沉暗藏期待。

    季然余下的話被柏松明逼停，他入圈六年，除了一開始兩年的胡亂打拼，剩下的四年都在柏松明手下，一起打拼，一起向上，柏松明把他從籍籍無名帶到現在如火如荼，有他自身的努力不假，但是柏松明對他的信任和寬待也很重要。

    柏松明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敢背著他直接簽了這份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對賭協議。兩年15億，從現在往前推的一年是他最能賺錢的一年，也不過堪堪賺了5個億，現在要兩年完成15億，也就是接下來兩年每年都要賺7.5億。

    說實話，季然自認為沒有這個本事。

    “即使我續約，一年7.5億，柏哥覺得我能完成？”

    “你不是一個人，我會幫你，我會傾盡一切幫你，不過是15億，我和你不需要兩年就能完成！”柏松明早就幻想過這一切，跟季然更加緊密，更加親近，一起完成目標，更加壯大屬于他們的柏然娛樂。

    意氣風發的柏松明不知道此時在季然眼中看到的完全不是這樣一幅畫面，季然很冷靜，“如果你征詢我的意見，我還是不同意這個對賭協議，但是你沒有問我意見已經簽了，還把我賭了進去，兩年。

    我需要考慮一下續約這件事?！?/br>
    季然站了起來，如果還有可能，他更傾向取消這個對賭協議，“而且我想知道你跟誰簽的對賭協議?！?/br>
    “為什么續約這事要考慮？”柏松明跟著站起來緊盯季然，這個回答不在他的設想范圍里，他就沒有想過季然還要考慮這件事，“是不是有人想要挖你？”

    “沒有?！眲傉f完，季然就想起來了的確有人要挖他——江蔚，他結婚證上的另一半。本來應該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卻是最尷尬的陌生人。

    季然目光忽然一頓，詫異于自己會在這個時候想起江蔚。

    “既然沒有，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柏松明步步緊逼。

    “柏哥，我只是沒有想好?！奔救缓笸说?，“給我一點時間，我不贊同對賭協議，但我也不會讓你陷入兩難?！?/br>
    季然本來沒有要換公司的想法，在柏松明說出對賭協議之前，他都沒有過這個想法，但是現在，柏松明在他身上壓的東西太多，繼續下去他就該還不起了。

    但對賭協議已經生效，季然知道毀約幾乎不現實，但還是想先試試，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再考慮續約的事。

    “小然?！卑厮擅飨乱庾R伸出手，季然十分自然地避開。

    “柏哥，告訴我對方是誰，我去試試?！?/br>
    “你為什么一定要這么堅持?！卑厮擅骺嘈α讼率栈厥?，“這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不想你就這么錯過?！?/br>
    “我沒有想錯過，劇本很好，我會接，但我也不希望柏然娛樂陷入沒必要的風險。不值得?！?/br>
    “怎么不值得？我覺得值得！”柏松明說，“只要能讓你更上一層樓，做什么都值得?！?/br>
    “柏哥?！?/br>
    柏松明又苦笑了笑，“你一直這么冷靜，可你才24歲，小然，你到底是怎么辦到的?！?/br>
    “這一次不是我冷靜，是你太沖動，你也知道我才24歲，不用這么著急?！奔救贿@次主動往前走了一步，“柏哥，真的很謝謝你這么為我考慮。但真的不用，我會報答不了?！?/br>
    “我沒有要你報答?！卑厮擅髂樕系目嘈σ稽c一點消散，神情漸漸嚴肅，“我們之間不需要講這個?！?/br>
    季然目光真誠安靜坦然，“朋友之間應該有來有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