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節
他這般問的時候,花吟陡然就想到了耶律瑾,心口撕裂一般的疼了一下,她一點都不懷疑他知道他們之間的事,而他這句話,仿似就是在提醒她要忘掉耶律瑾一般。 花吟沒有說話,低頭朝前走去。 鳳君默亦不再多言,二人隨性而行,絳云軒外大片的櫻花樹。 鳳君默落后幾步,但見一陣風過,片片櫻花在她身上灑下一陣花雨,她如墨的發在風中輕揚,瘦是太瘦了些,卻又給人一種止不住的想將她護在手心的嬌弱之感。 花吟走了幾步,雖未回頭,但敏感如她,只覺芒刺在背,刺得她只想立時扒開一條地縫將自己埋進去。 “王爺,我突然想起一事?!?/br> 鳳君默溫和一笑,“你說?!?/br> “花吟久居王府,一直重疾纏身不得下床,又恐自身晦氣胡亂走動招人厭煩……” “胡言亂語,你哪有什么晦氣!” 花吟輕笑,“花吟也是擔心身上有病氣過給了王妃和小世子一直不曾親身拜訪,拜謝主人家的照顧,現下剛好得空,不若王爺陪同我一起,也讓花吟去給王妃娘娘道聲謝?!?/br> 鳳君默因為她三句話兩句離不開高秀麗心里頭有些悶悶的不爽,倒不是別的,而是花吟這些話無不將自己與他摘的干干凈凈,這又要他如何向她提起其實他們已經成親之事呢? 恰在此,突然傳來了小孩兒的哭聲,鳳君默對自己的兒子倒還是上心的,一聽就吃驚的嘀咕了句,“澤兒!” 二人循聲找去,就在郁郁草叢之中找到了被雜草絆住的澤兒。 花吟瞧著圍住絳云軒的圍墻,再一瞧圍墻下一個小小的狗洞,不自覺噗嗤一聲笑了。 鳳君默好氣又無奈,澤兒這孩子也太調皮了些,模樣隨他,性子卻像足了他娘小時候。讓他頭疼的是,高秀麗在養孩子方面主張散養,他因著情感上有愧妻子,在旁的方面都會處處謙讓,只是心里頭還是略略不爽這當娘的在養育孩兒之事上不上心,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差點淹死了澤兒,現下又放任他一個到處亂爬亂鉆,鳳君默真是不知道該說高秀麗心大還是澤兒命大了。 鳳君默雖將澤兒抱在了懷里,卻不是個帶孩子的好手,亦或者說他太忙了和澤兒相處時日不多,孩子還太小,帶的不多自然不親,因此在他懷里掙的更厲害,哭的也凄慘?;ㄒ骺床贿^眼,拍著兩只手哄他,“澤兒,澤兒,看看,看看……”她變戲法兒似的,三兩下就將手中的帕子疊成了小老鼠,在他鼻子跟前逗他玩兒,小世子瞬間破涕為笑,接過了小老鼠又張開了手讓花吟抱,花吟受寵若驚,大抵是因為自己沒孩子,想孩子想的不行,對小孩子沒有絲毫抵抗力。小世子愿意親近她,她真是心里頭比吃了蜜還甜,毫不客氣的就要接過,鳳君默倒也大方,直接遞了過去。哪知花吟現在體力大不如前,小世子長的又好,花吟只覺懷里一沉差點沒抱住,鳳君默鐵臂一攬,就將她倆都抱在了懷里。 時間靜止了,氣氛曖昧了,花吟的臉在鳳君默的肩膀蹭了蹭,別了開去,聲音不自覺小了,“王爺,您勒著孩子了?!?/br> 鳳君默念念不舍的松開手,心臟狂跳,順勢接過小世子道:“還是我來抱吧?!?/br> 花吟垂著頭,心內惴惴不安,遲疑道:“王爺……” “嗯?” “我想我還是應該搬去姜家,一來我師父在那兒,他身子骨不好也需要人服侍。二來那邊攻邪派門人多,我要編書了有了他們幫忙,也省去不少氣力。王爺放心,我若住在姜家定也會和在王府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專心修書,絕對不隨意外出……” 鳳君默站住步子,心內又起陰云,正要說話,小世子卻突然抓著手絹小老鼠砸在花吟頭上。 小孩兒手勁不小,花吟疼的“哎呀”一聲,小世子卻哈哈大笑起來,歡快非常的樣子。 花吟鼓著腮幫子,假意氣惱,表情可愛好笑。 鳳君默心中陰云散去,心情大好,也不答復了,直接就抱著小世子出了絳云軒,花吟追都追不上。 ☆、第273章 情意 鳳君默抱著小世子到高秀麗處時,后者正在發呆,還是奶嬤嬤反應神速,這頭推了高秀麗一把,那頭就吩咐小廚房擺飯菜了,準備充足的,仿似對鳳君默的行蹤了如指掌般。鳳君默眸色暗了暗,心內不滿這些小算計,但又想妻子無辜,也就朗聲笑了,說:“你真該好好管管澤兒了,方才又爬到絳云軒去了,還被藤蔓絆住了?!?/br> 鳳君默的重點是澤兒被藤蔓絆住了,而聽在了心里有事的高秀麗耳中,獨獨只有“絳云軒”三字。 高秀麗氣悶鳳君默這些時日以來對花吟的貼心照顧,而對自己的忽視,忍不住抱怨道:“王爺沒在絳云軒用過膳?” 奶嬤嬤及時用腳踢了高秀麗一下,滿臉堆笑道:“王爺這不是過來陪您和小世子了嘛,王爺今夜也該歇在雅居吧?” 鳳君默尚未來得及說話,奶嬤嬤已經吩咐了下去,“你們幾個,到書房去將王爺尚未看完的折子搬過來,今晚就由王妃伺候燈燭了?!?/br> 鳳君默心內厭惡更甚,看在孩子的面上忍了,奴才們見王爺沒說話,也就退下去照辦了。 高秀麗因為鳳君默今夜肯歇在此處,面色緩和許多,待飯菜上桌,夫婦二人又說了些話,高秀麗待鳳君默也殷勤了些。 飯畢,小世子被抱了下去睡覺,鳳君默看了會折子,高秀麗為他研磨,遇到難解之題,鳳君默偶爾也會問她幾句,高秀麗雖然少了小女兒家的款款柔情,但在政見上頗有些獨到見解。曾經鳳君默是頗喜與她討論的,但自從高戈明里暗里慫恿他稱帝后,他心里就有了疙瘩,朝政的事也不愿和高秀麗多說一嘴了。今日他是有心與她修好,再怎么說高秀麗是他的妻子,而他又娶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心里頭也圓滿了,更是打定主意往后不會再娶了,就盼著高秀麗能誠心接納花吟,往后這倆個女人能和睦相處。而他也會盡量一碗水端平,不叫任何一方受委屈。 二更鑼聲剛過,奶嬤嬤親自端了一碗湯進來,說是補湯,又勸他二人早些安置了,隨即退了出去。 鳳君默一口飲下那湯,并未急著安歇,又看了兩本奏折,看著看著就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 高秀麗鋪好了床,面上緋紅,一眼看到鳳君默擰著眉頭盯著奏章發呆,不覺疑道:“王爺,您怎么了?” 鳳君默強忍著小腹處涌起的燥熱之感,看著她,表情有幾分微妙,指著湯碗道:“這是你煲的?” 高秀麗羞紅了臉,點了點頭,不覺有異,道:“這是藥補,草藥味是濃了些,但對身體是大補益的”雖然二人成親三年已余,但她對他的感情卻日益炙熱,回回與他獨處對視,還是會心馳神蕩不能自持。 鳳君默瞧著她的模樣兒,一時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知道這補湯里放了那種東西還是不知道,心內嘆了口氣,道:“秀麗,你我已是夫妻,將來還要攜手走完下半輩子,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要求,盡快開口與我說?!毖韵轮獗闶悄獙ξ沂故裁葱∈侄?,而高秀麗根本聽不出,聽他如此說,隨即想到了白日里奶嬤嬤的話,這下倒是長心了,卻也夠直接,“妾身一直覺得澤兒一個太孤單了,若是再有個兄弟姐妹就好了?!?/br> 鳳君默微蹙了眉頭,看著那碗湯,心思一轉,說:“是你那個乳母教你的?以后這樣的湯還是不要再煲了!” 高秀麗頓了下,她一直知道鳳君默不喜自己的乳娘,有心維護,不過她也不擅撒謊,說:“你也別怪她話多,她就是太為我著想了,難免關心則亂?!?/br> “嬤嬤那么大歲數了,合該頤養天年了,卻整日為了你的事勞心勞力,著實不妥。依我看,不若給她一筆銀子,讓她住到郊外的莊子,再撥幾個丫鬟婆子伺候著,也全了你們一場主仆情義?!?/br> 高秀麗一時沒反應過來,怔了好一會兒,問,“王爺這是什么意思?” 鳳君默默了默,索性挑明了道:“澤兒一個確實太孤單了,你也該將精力往孩子身上放一放了,而不是一直聽你那奶嬤嬤擺布,做一些無聊又無趣的事。這樣吧,明兒我就派人將她送走,不遠,就京郊二十里的別莊,你要是想她了,也可以過去看她?!?/br> 高秀麗面上一白,握住繡裙的手不斷收緊。 鳳君默只道這事告了一段落,起身解了玉帶,道:“時辰不早了,安置吧?!?/br> 高秀麗動也不動,冷笑出聲,“王爺,絳云軒那位身嬌rou貴,身旁怕是離不得人,您不去照看著點?” 鳳君默搭在玉帶上的手頓住。 高秀麗又道:“妾身突感身子不適,恐不能伺候了,您還是去meimei那吧,到了明年,若是府內再添麟兒,我澤兒也不會孤單了?!?/br> 鳳君默盯著高秀麗看了好一會,曾幾何時,昔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女將軍竟也變得這般尖酸刻薄了? “既如此,”鳳君默心內嘆息,可恨他縱有治國大才,于家事上卻時常感到有心無力,以往倒還好些,他專注公事,倒還能忍得,只是花吟如今在府中,他實不忍她受半分委屈。 鳳君默剛走,奶嬤嬤就一臉驚慌失措的沖了進來,連聲道:“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王爺怎么就……怎么就走了??!” 高秀麗紅著眼圈不說話。 奶嬤嬤看了眼空空的藥碗,問,“王爺喝了那湯就走了?” 高秀麗一提這碗湯就來氣,恨道:“我好心好意的給他煲湯還對不住他了!” 奶嬤嬤眸色詭異,嚇的不敢多說,卻又忍不住道:“王妃還是跟過去看看吧,老奴瞧著王爺心情不大好的樣子,別出了什么事?!币菦]把持住上了哪個俏丫頭的床,那就了不得了。 “還能出什么事!去絳云軒了!”高秀麗氣哼哼的,粗魯的卸了頭飾,胡亂脫了衣裳就上床了。 奶嬤嬤心里頭那個恨喲,敢情自己忙活了大半天,為她人做嫁衣裳了?她白日里特意將小世子往絳云軒那里帶,又給塞狗洞里,就是為了叫小世子將王爺給引出來,后來又在湯里下了點東西,不過都是想叫王妃留住王爺的身心。 卻說鳳君默離開了雅苑,初夏的風吹過,讓他更是焦躁難安了,正要回房涼水沐浴,長隨上前道:“方才絳云軒來人了,說是那位還在挑燈夜讀?!?/br> 鳳君默心內一嘆,真是一個個都不叫人省心啊,掉轉了方向就往絳云軒而去。 絳云軒內,花吟看了許久的書,眼睛疼的實在受不了,院外燭火下櫻花搖曳,美不勝收,她便攏了衣裳,打算去院子里走走。丫鬟婆子們也沒讓跟著,夜色如墨,她提著一紙燈籠,慢慢的走,心情在這樣的夜色下也不免哀戚起來。 不知他的蠱毒解了沒?不知他現在可好?不知他是否還恨著自己? 或許,他連恨都不屑了吧? 越是時日越久,思念越深,越覺自己當日所作所為真個在他心尖上捅刀子,但她確實也無計可施了啊,除了拿自己的命一搏,她竟是一樣籌碼都沒有。 她想他,想回到他身邊。 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花吟自認都是個活的真實的人,因為她即使會戴上面具騙盡天下人,卻從不騙自己,她想要什么?內心真正渴慕什么?從不會否認。只是上一世她自私,為了私欲可以不擇手段,這一世,她學會了隱忍,更學會了明明白白的自欺自人。 愛不一定是非要得到,也可以默默的守候,因他喜而喜,因他悲而悲。 只是,如今她連說出默默守候都覺得自慚形愧了。她時常在想,她還能為他做什么呢? 寫一本傳世醫書吧,讓天下百姓皆受益,似乎,她如今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一樣了。 月光自花影中瀉了一線光,光影斑駁間,她陡然看到一人靜默的立在櫻花林中,身影挺拔,孤寂落寞。 花吟只覺得心臟在一瞬間失去知覺,在她回神之際,已然棄了燈籠朝他奔去。 二人在花海中緊緊相擁,花吟撲進他的懷里,他亦箍緊她。 只是在抱住的瞬間,花吟略覺不對,尚未反應過來,那人隨即熱烈的回應了她,一手勒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撐住她的后腦勺,細細密密的吻便落在她的臉上脖子上,又急切的尋找她的唇。 氣息不對!氣息不對??! 花吟大驚,激烈的掙扎了起來,直到她咬破了他的唇,血腥與疼痛才叫他稍稍找回了迷亂的意識。 “怎么了?”他嗓音暗啞,強忍著洶涌而來的情=潮。 花吟掙開他的懷抱,靠在一棵櫻花樹下大口喘息。 鳳君默見她體力不支,隨時就要倒地的樣子,伸手就要扶她。她卻是一閃身,直接摔在地上也不讓他扶,那情形仿似他是洪水猛獸,這般一想,鳳君默只覺得心臟被刺的狠狠一陣抽痛。 他亦是猛烈的喘息著,恨不得不要這層君子之皮,現下就將她拆骨入腹。 二人就這樣對視良久,花吟終于察覺到些許不對勁,說:“王爺,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該吃的東西?” 鳳君默面上一僵,真想丟開她,轉身就走,但瞧著她體虛無力的樣子,心內不忍,匆匆出了櫻花林子喊了人。 花吟在婆子的攙扶下出了林子,下人們眼神怪異,卻也只敢低著頭小心伺候。 鳳君默看著花吟進了屋,正要離開,花吟卻叫住了他,“王爺,稍等?!?/br> “何事?”鳳君默板著臉,他也不想的,只是體內有股邪火燒得他難受,不自覺心情就不大好了。 “我給您略施幾針吧,您這樣……”花吟說著話,已經拿出了醫箱。 鳳君默猶豫了下,他自己的情況他心里最清楚,這藥可真是霸道,只一個慌神就讓他失去了理智。 花吟已然讓仆從們退了下去,又說:“請王爺除去上衣,趴在床上?!?/br> 鳳君默瞧了眼,她眼觀鼻鼻觀心不動如山的模樣,又想到自己的情難自禁,不免心頭火氣,冷聲道:“除去衣裳?你就不怕我吃了你?” 花吟抬眸,眸色澄澈,竟叫人不敢生出一絲邪念,“王爺多慮了,花吟自學醫以來見過的男子身體不下上百,再是何樣的雄壯,花吟也不會生出非分之念的,請王爺放心?!彼室馇饬怂囊馑?,氣得他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鳳君默負氣除了衣裳,花吟瞧著他的后背,有幾道明顯的刀傷,不覺又想到另一人的身上,刀傷劍傷鞭傷,傷痕累累,縱橫交錯,只除了一張臉白璧無瑕,身上都沒有一處好的。 耶律瑾曾說過,他只要能忍住疼,身上的疤痕也可去掉。他什么樣的疼忍不了?只是他偏不愿,亦如他曾經執著的留住那個奴隸印記一般,為得就是叫自己銘記昔年之痛,將來報仇雪恨之時才不會手下留情。 花吟輕聲一嘆,手指拂過鳳君默后背的傷疤,刺激的他又是一激靈,她恍然回神,忙收手,凝神施針。 屋內燃了安神香,鳳君默漸漸放松下來,問,“你方才是否將我當成旁人了?” 念及之前的迷亂,花吟面上通紅,輕“嗯”了聲。 “是他么?”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