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兩方爭執不休。 南宮瑾心思一轉,突然想到了烏丸猛身上,剛想命人喊了烏丸猛來回話,就有護衛拎了外頭的家丁進來。 那家丁怕的要命,雖緊張的口齒不清,但好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清楚了。 南宮瑾垂了眼眸,看了昏死過去的花吟一眼,他知道自己那一腳是極重的,就不知她現在怎么樣了,正猶豫間,又有貼身護衛上前,說是平西王世子來了府里,正大吵大鬧著要相爺放人。 南宮瑾禁不住蹙了眉頭,冷聲道:“放什么人?” 那護衛又道:“說是禮部郎中第三子,名叫花謙,上午就被相爺帶到了府里?!?/br> 南宮瑾聽了這話,面上扯過一絲冷笑,不再猶豫,吩咐道:“將她扔到二十里外的地牢去,不用管他,隨他生死?!?/br> 言畢徑自離開,那一眾仆婦丫鬟,自去領罰。 且說傅新和姜清源在相府的議事廳候了好一會,卻不見半個人來招呼他們,氣的傅新大罵,想往里走,又被不知從哪躥出來的護衛攔著。傅新雖有幾分本事,可是又怎比得過這些名為相府護衛,實則南宮瑾死士的高手。幾下功夫,他就被打了回來,踉蹌著倒在姜清源身上。 “都怨我,要不是我,我爺爺也犯不著要京兆府尹拿他?!苯逶从掷⒂旨?。 原來那姜清源自三日前看了常大的刀口后,便似被勾了魂魄般,茶飯不思的四處翻找典籍,有心找那花三郎討教一番,又因之前言語莽撞得罪了他,心中有愧,不敢貿然而去。 昨日課堂之上,因為一個病例,他偶然與爺爺起了爭執,情急之下,說出了這件事,更是用詞激烈頂撞了他老人家,姜義正聞言驚怒交加。雖當著學生的面生生壓了下去,但暗地里卻派了人去京兆府要他出面拿人審問。 那京兆府尹云大人這幾日因為女兒女婿三天兩頭吵嘴打架,氣壞了身子,也沒管要拿的是誰,只吩咐了下去要衙役按照院使大人的意思辦了,自己則照舊臥床長吁短嘆的生氣生病去了。 而姜清源得到消息后,生恐花謙被自己連累,遭受牢獄之苦,與自己留下心結,往后更不好相見說話,忙忙的去請傅新出面幫忙。 話說傅新在丞相府胡攪蠻纏了一通,眼見著無人搭理,再折騰下去也沒意思,又想到花謙曾自稱是南宮瑾的小老弟,想來他們應該是熟人,丞相府此番將她途中攔了去說不定是救他而不是害他,這般想著又安慰了姜清源一番,這才和他一同訕訕的離開了。 傅新二人才走沒多久,南宮丞相才一臉若有所思的回了府,尚未進入內院,就聽到里頭哀嚎聲不絕于耳,慌的他忙忙趕過去。只見府內眾人跪了一地,幾個家丁正在執行家法,一頭已經打趴下了一堆,還有好些個正排隊挨打,個個都哭的臉紅脖子粗的。南宮宰相問清緣由后,又是一嘆,說:“只不過一場誤會而已,唉……快收了這家法,別再打了,此事就這么算了,別提發賣出去這樣的話了。你們這些尚未挨打的,就伺候著這些挨過打的回去休息。往后可得長點心了,雖說那人是我領回來的,可你們就這么隨隨便便讓他進了后宅,竟然也不攔下盤問一番,說來的確是你們失職?!?/br> 眾人領恩叩謝,凡是一家子的或者平日交好的又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回。 丞相回過神來又問花謙現在何處?仆從丫鬟只道那人被南宮瑾狠踹了一腳,至于他后來又被送去哪里了,他們也不清楚,只搖頭說不知道,連那人挨打一事也一并噤聲不語,生怕說錯話,平白惹來禍端。 宰相大人又問護衛,護衛臉不紅心不跳,回說:“送回家去了?!?/br> 宰相大人這才作罷。而后又叫了人喊少爺來書房說話。 南宮瑾到了書房,宰相大人半日沒有言語,過了好一會,才說道:“玉璽失竊了?!毖援吘o盯著南宮瑾面上的表情不放。 南宮瑾只輕描淡寫的“哦”了一聲, 宰相大人在他臉上看不出他想要的答案,遂攏著袖子,面色凝重的走到他面前,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的眼,“我只問你一句,你老實回我……” “是我做的,”南宮瑾不待丞相說完,干脆的承認道。 丞相大人大驚,慌張的四處看了下,又喊了烏丸猛一聲叫他在門口守好了,這才壓低聲音道:“你可知這事要被人知道了,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南宮瑾突然笑了,笑的有些蒼涼,“九族?我無妻,無子,母族就只剩您了,倒是父親一家人數龐大,可都在那大金的皇宮里好生待著呢,不若你告訴那周朝的皇帝老兒一聲叫他派兵去誅了他們?” “這難道就是你的目的?皇上已經懷疑是大金的人做的了?!必┫嘀刂匾粐@。 “真的?”南宮瑾陰郁的眸子難得亮了一下,“什么時候開戰?” “唉……兩國交戰,受苦受難的永遠是貧苦百姓……” “那又關我何事!”南宮瑾照舊一張陰郁臉,下垂眼,不再有任何情緒。 “我已經跟皇上分析過了,不是大金人做的,皇上也打消了和金國交涉的念頭?!必┫嘤值?。 南宮瑾驟然眸子一凜。 “你怎么拿出來的,還給我怎么放回去。別在這事上做文章了,就算是咱們要報仇,也不能連累到無辜百姓,現在時機還不成熟,你萬不可cao之過急?!蹦蠈m宰相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雖然本身是金國人,卻胸懷天下,自任了大周的宰相后,也是鞠躬盡瘁,為國為民。 “已經被我丟了?!?/br> “丟了?!”宰相大人大駭。 “若是想我找回來也簡單,你去跟皇帝老兒說,這案子交給我來辦?!蹦蠈m瑾言畢揚長而去。 丞相大人看著他的背影搖頭嘆息,這些年大周國內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在這太平盛世,若想輕易的加官進爵,自然不是易事。而南宮瑾做到了,他能做到這些,自然與他非同一般的手段有著密切的關系。 只是他這急功近利的心,迫切的想報仇雪恨,只怕是遲早要引來一場大難。 卯時剛過,南宮父子正在廳內用餐,前門突然吵鬧了起來。 不過也就那么一刻,旋即被鎮壓。 丞相大人是知道南宮瑾的手段的,有他收拾這丞相府,別說是大活人突然被放進來了,就是連只蒼蠅進來也會被三查五審。 但是今兒個丞相大人在,他生怕兒子惹了什么禍端,抬步就出了飯廳。 南宮瑾恍若未聞,繼續淡定吃飯,絲毫不受影響。 且說南宮元抬步到了前院,看到幾個護衛正押著三個人,二男一女。 南宮元喊住了那幾個護衛,護衛站住步子,也就那么一會,蘭珠逮著機會突然瘋了般掙脫那押著自己的人,沖到南宮元面前,“宰相大人!三郎呢?你把我的三郎弄哪去了?” 南宮元一怔,也就那怔愣的功夫,蘭珠已然急的拉住了南公元的袖子,“你還我三郎!還我的孩子!” 護衛沖上前來,旋即就要按住蘭珠。南公元卻驟然一聲大喝,“住手!” 南宮元一直都是慢悠悠的,極少這么失態過,護衛不禁被嚇了一跳。 “蘭珠?”南公元突然拉住蘭珠的胳膊,將她扶了起來,待看清她的臉時又遲疑了。 那蘭珠也是一怔,擦了眼,怔怔的看著南宮元,陡然間像是認出他般驚訝的捂住了嘴,或許是太過驚訝,眼淚竟生生的止住了。 “蘭珠,真的是你?”南公元聲音都跟著顫抖了。 于此同時,南宮瑾也自飯廳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立在廊檐下,冷眼旁觀。 “阿元,”蘭珠這一聲剛顫抖著輕聲喊出,倆人幾乎同時淚如斷珠。 ** 原來這蘭珠不是旁人,竟是拓跋皇后的貼身婢女,說是婢女,卻是拓跋家的家生子,與拓跋皇后,拓跋元打小一處長大,感情勝似那親姊弟。 拓跋皇后遭惜貴妃陷害后,蘭珠也被迫害,送入軍營做了軍妓,受盡磨難,有千萬次她都想一死了之,但一想到皇后仍在極北苦寒之地遭受苦難,而拓跋一門就只剩他們幾個了,若是她也死了,那這滔天的仇恨誰來報?死雖容易,活卻不易,而她偏要咬牙活著。 后來的種種自不必細說,當她也輾轉來到極北苦寒之地時,恰逢拓跋元正想法子救出jiejie和親外甥。于是與他里應外合救出了拓跋皇后,自己卻為了制造混亂避人耳目,葬生火海。 南宮元和蘭珠相認后,又眼中含淚,迫不及待的拉著蘭珠去找拓跋皇后,口內聲聲道:“阿姐見了你,說不定病就大好了?!?/br> 進了臥房,屏退眾人,蘭珠幾乎是跪趴著到了拓跋皇后的床前,尚未見到她的面,已然哭成了淚人。此處一番相認的悲情場景,且不必細表。 倆人相擁而泣,直到拓跋皇后哭的快喘不過來氣,這才被一直站在旁邊的南宮元和南宮瑾給分開了。 而后烏丸猛進來,蘭珠又拉著他哭了一回。 一行說道亥時,南宮元自覺時辰不早了,jiejie又身子骨不好,忙勸說這老姐倆早些休息,往后日子還長,有的是時間敘話。 蘭珠卻陡然驚醒過來一般,擦淚道:“阿元,你將我家三郎弄哪去了?” 拓跋皇后問:“三郎是誰? 蘭珠又哭又笑,說:“可不就是我方才告訴你的,救了我的那孩子,那孩子秉性純良,一心的鉆研醫術,救苦救難。性子又直又愣,可不就是因為不了解大周京城內的條文法令為了救人性命用了“麻藥”被官府捉拿了去,后來又聽說被丞相大人親拿了去。但是花老爺是官,品階又低,不方便出面,我心想我什么都不是,丞相府總不能拿我怎么著,就想來看看什么個情況,豈料拍開大門,剛輕問了句,就遇到那么大陣仗?!?/br> 南宮瑾眸子動了下,再無反應。 南宮元卻陡然睜圓了眼,聲音又急又怒,“人到底被你弄哪去了?是死是活?” ** 話分兩頭,且說花吟因為被踢傷暈厥后,也不知暈了多久,惶惶然,驟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花吟一驚,就醒了,只見四周鬼影幢幢,點著幾盆松脂火,室內又潮又暗,還夾雜著一股股血腥的惡臭味,一聲長過一聲的呻吟,墻邊的影子上,一人被吊起,一人正揮起鞭子惡狠狠的抽打他。 花吟訝然,恍惚間,以為自己到了地府。 地府的十八層地獄她都悄悄下去過,慘狀遠比這不知要可怖多少倍。所以她清醒過后,有些發怔,竟盤腿坐在地上,雖然身上還疼的發麻,可腦子更混沌。 有幾名酷吏走過,見她醒了,不叫不鬧,反而一派閑適自在的坐在地上,不覺奇了。 一人道:“這是嚇傻了?” 另一人道:“可不是傻了,就沒見過到了這地方還能這般安靜的?!毖援叧ㄒ髯龀霆b獰的表情,措不及防一聲嘶吼。 ☆、第47章 那酷吏一聲嘶吼,沒嚇到花吟,反倒是將其他牢房里關的人嚇的嚎哭起來。 酷吏又吼了一聲,“別哭了,再哭就割了你們的舌頭!”那些人才抽噎著漸漸止住了。 花吟怔怔的看著他們,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茫茫然又道:“敢問幾位大哥,這里可是地府?” 酷吏一愣,繼而對視一眼,叉腰獰笑,“這里可不就是閻羅王的十八層地獄!” 花吟“哦”了聲,又發了會怔,口內可憐兮兮的自言自語道:“雖然重活一世,卻又白活了一場,什么事都沒做成就這般丟了性命,唉……” 嘆過一聲后,觸到腕部的佛珠,心中更是悲苦,“本以為這一世多行善緣,能去那西方極樂,看來上一世作惡太多,這一世還是行善不夠,唉……”嘆過后又看了眼四周,“還是要多做善事啊,好歹這一世不是孤魂野鬼了,總算是地府肯收留了,待受了刑,喝了孟婆湯,過了奈何橋,也能遁入輪回了,只是不知下輩子到底是遁入畜生道,還是能繼續做人?”碎碎念著不知不覺竟捻著那佛珠念起了《往生凈土神咒》,自己給自己超度起來。 那幾個獄卒本已走開了,突然聽到嗡嗡之聲,細聽之下才聽出是有人念經。 其中一人性子暴,煩躁的朝牢門就是一腳,“你小子有完沒完?沒事就歇著,怎么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嗡吵的老子頭疼?!?/br> 這氣勢來的兇狠,花吟一驚,身子一歪,竟不想胳膊杵到腰部,狠狠疼了下。這一疼腦子也清醒了大半,慌慌的將自己上上下下又摸又捏了遍,暗道:“難道我還活著?” 這番一想明白,心下大喜,面上也跟著喜笑顏開,呵呵笑了起來,且笑聲越來越大。 那踢門的獄卒看的是目瞪口呆,旁邊一個湊上來道:“這小子不會是招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 那獄卒四周看了看,吐了口唾沫,“邪性!”腳步卻有些慌亂的走開了。 左腰還是陣陣的疼,花吟探手摸了摸,感覺骨頭完好,似乎臟器也沒傷著,便放下了心。暗嘆,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南宮瑾那一腳,現在回想起來,那也是蓄了萬鈞之力,自己竟然僅僅只是皮rou受了苦,骨頭和臟器都是好的,奇跡??!奇跡! 難道是因為自己前兩天救了常大和喜兒母子結了善緣,得了善報?花吟越想越有理,突然覺得菩薩睜眼了,好心有好報了。左腰仍舊疼的厲害,迫的花吟無心去想些有的沒的,暗道了句“船到橋頭自然直”,抬眼看到腳邊有塊平整的石頭,便抱到跟前,摘了頭上的帽子鋪在上頭,而后伸展四肢往地上一躺,好歹舒服了些。又見頭頂都是蜘蛛網,口鼻內皆是腥臭之味,四周環境惡劣到簡直不能忍,索性眼不見為凈,展了袖子蓋在臉上,睡覺! 睡了一會,身上疼,肚子餓,時不時還有老鼠在她身邊竄來竄去,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暗道:這地牢之中又看不出個時辰,就算是勉強逼著自己睡著了,醒來又怎么辦?難道還得繼續睡?這里沒有吃食又沒有草藥,想自己騙自己養精蓄銳都不成。睡下去分明就是消磨意志,慢慢等死。而之前結的善因估計都在南宮瑾那一腳沒踹死自己的時候給用完了??船F在這情形,細想想,指望著旁人來救,還是太玄。萬一要是烏丸猛不講情義了,自己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斷了,那自己豈不是真要死在這里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還沒活夠???! 這番思來想去,花吟是怎么著也坐不住睡不著了,恰有一名看守走過,忙喊住他,問有沒有吃的?(先補充體力再說) 看守說有。 花吟忙笑嘻嘻的討要。 看守說;“有人rou?!?/br> 花吟面上一垮,“人rou酸,不好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