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朱正宣瞄了一眼一旁略有些怔愣的方嫣惠,隨后暗自了然,覺得胡香珊是為了她,這才不給孫玉蘭面子。端起茶盞不動聲色的抿了幾口,他正要說話,尚嫣好似臉色極差,而一旁的胡香珊則連忙上前攙扶,而方嫣惠連忙對他恭敬行禮,道:“尚醫者車馬勞頓,臣妾將她們匆忙召進宮中已然不顧及她們的身子,如今留久了更是不方便她的調養!還請太孫能夠允了我使人送她們出宮?!?/br> 朱正宣垂下了眸子,掩飾對方嫣惠的不耐! 孫玉蘭心中冷笑,不動聲色的于一旁道:“尚醫者沒休整好便進宮,確實虧了身子!不過既然已經進宮,都說醫者不自醫,不如就收拾了偏殿讓太醫給尚醫者好好瞧瞧!” “正合我意!”朱正宣難得不講究面子與禮儀,他板著臉望向方嫣惠道:“太孫妃這兒想必是舒適的,既然宣了人進宮,哪有照顧不周的道理???” 這是言下之意有些責備她這個太孫妃了! 胡香珊離尚嫣較近,能夠瞧見尚嫣扶著額頭的手微微一僵,再見她的臉色有些尷尬,便知尚嫣后悔自己弄巧成拙!當然,這種情形,她與尚嫣都一同擔憂方嫣惠的處境。 于是胡香珊道:“這還要多謝太孫妃娘娘賞賜的人參與靈芝,我等自西寧衛處歸了京城,手中藥材悉數用盡,若不是娘娘先前里的賞賜,與今日方才賜下的燕窩,恐怕尚醫者與我都要損毀了康??!”說著,她又向方嫣惠與朱正宣行了大禮道:“方才娘娘還說道,這藥材是太孫因娘娘懷孕特意賜下的,臣婦感激不盡、過意不去之下,又與娘娘多討論了些生育之法。雖然都是些內宅婦人些的小恩小惠,但其間也能瞧出太孫重視大啟棟梁之心,所謂愛屋及烏,我等拖了夫君之福,更是拖了太孫之福!臣婦無以言表心中感激,請受臣婦一禮!”說完,一咬牙,幾乎半跪在地! 朱正宣一直默默聽著胡香珊所言。 這字字肺腑,確實讓他聽著心中舒坦極了! 但他自以為也是了解胡香珊的性子,這等用意……朱正宣又瞥了眼方嫣惠…… 不由心中暗自嘆息!罷了!既然胡香珊這么擔憂自己怠慢太孫妃,那就順了她的心意吧! 于是他對著方嫣惠,難得和藹的笑道:“都說家有賢妻如有一寶,如今這宮里有了太孫妃,確實令人省心不少!”這就是肯定了方嫣惠的賢內助的定位了。而今日有了他的認可,之后的日子里,那所謂的婦德中居首位的‘賢’,便真正成為太孫妃的標簽了! 出了宮后,胡香珊與尚嫣算著再有個把月就到了方嫣惠的預產期。 正準備著,但僅僅過了十幾日,就見宮里來了內侍急匆匆的來傳話,說是方嫣惠要生了。 早產! 胡香珊想著自己當初因著朱正宣的疏離,日日夜夜抑郁,之后又因著孫玉蘭得了風寒,帶下淋漓不盡,而被朱正宣指責自己太孫妃做的不盡心!這才導致了神情恍惚,不小心踏門檻時沒站穩,這才導致了…… 而如今……方嫣惠進了宮,難道……她也會遭遇相同的命運嗎??? 要知道,她當初廢皇后那一世,孩子生下來身子不好,而她則自此不能再生育了! 想起這個,她不由閉了閉眼,隨后睜眼之后,眼中寒芒綻現,道:“師姐!喚上師兄,隨后帶上我們先頭里備下的……我們進宮!”不管如何,都不能讓孫玉蘭的陰謀得逞! 第90章 與共 掖鎮旁邊還有甘城、及陽城等幾個,都算是西北地臨近鞳子、瓦剌等交際的邊陲之地。隨著冬日的腳步漸漸臨近,這兒的日子著實難過。 無論出于仁善的救死扶傷大義,還是對于他們醫術的精進,都是他們多加停留的理由。 到了深冬,眼見大雪一場一場的下。李元慎著人分別往不同的幾個方向送了書信。 而胡香珊則跟著齊良與尚嫣身后做著助手,一邊觀摩他們行醫,一邊提一些自己曾經的一些現代醫學常識總結。 這等結合在一起,莫說胡香珊其實不是醫學專業,但她的一些現代經歷過時代篩選的經驗,對于齊良與尚嫣也是極有幫助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當地三城的幾個城守早受了李元慎的書信,又見他們幾人確實一心只在行醫救人上,便也紛紛予以方便。至于藥鋪子見他們并非功利,又因城守特意的關照,他們也不曾為難,故爾,真正得到實惠與生活改善的就是百姓們。 當一切都很順利,大家幾乎都要從戰爭之后的傷痛中漸漸恢復之時,那造成這三城鎮痛苦的根源再次襲來。 又值一年新春在際,突聞戰事一觸即發! “阿珊,你可愿意與我們一起做隨軍醫者?”尚嫣一邊理包袱一邊欲言用止,在胡香珊的追問之下,尚嫣這才神色沉重,又有些心虛的道:“阿良不讓我尋你,怕你出事!但……我瞧你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你與我們一同前去,不但能有長進,至關重要的是,你往往有些臨時的法子,能助到我們救更多的人!” “好!我與你們同行!”胡香珊這幾日早看出了端倪,尤其是見尚嫣打理包袱,她就特意過來不動聲色的相誘尚嫣說實話,如今見她這樣肯定自己,不由笑著點頭爽快回道。 “真的!”尚嫣先是驚喜,隨后又有些為難,道:“你可否做得了自己的主?” 如今胡香珊已經嫁了人,何況又是成靖侯府的少奶奶,算是貴婦人了吧! 跟著他們龍虎山一路風塵仆仆倒也罷了,臨了還要跟著他們一起冒險,即使師父知曉,恐怕也是不愿意的。怪就怪自己說話不經大腦,心里又憋不住事! “算了!你要不就在后方幫我們制一些藥材!若是真遇上難事,我們差使人來與你相詢便是!”尚嫣后悔了一會兒,改了口道。 胡香珊就知曉尚嫣是這種性格! 她剛要開口,身后卻是響起了李元慎的聲音道:“她不但做得了自己的主,還能做我的主!我與你們一同前去!” “?。??”兩人同時回頭,驚訝過后,尚嫣道:“你若放得下心,阿珊與我們前去便罷!你……就莫要去了!” 這么明顯的拒絕,是嫌棄李元慎會拖累他們嗎??? 李元慎聞言不由斂容,卻是唇角微微一抽。 眼見三人表情各異,尚嫣有一種被人察探到心中真實想法的感覺,不自禁的有些臉紅。 對于李元慎來說,龍虎山素來與他打交道是醫治病患,除了尚善子與齊良,尚嫣的眼里,李元慎無非就是個恢復了康健的男子,雖然也曉得他本事不小。但上戰場……應是派不上什么大用處的吧??? 尚嫣臉上的狐疑不經意的流露出來,這使得自從大婚后,在面對除胡香珊之外的人前,李元慎臉上好不容易聚積的笑意,頃刻間又回復到了從前的面無表情。 最終李元慎還是去了。 因為戰事不小,此次鞳子因上次失利而選出了新的可汗,大概今年收成又不好,加之新可汗急需要一血前恥才能鞏固地位,故爾此次糾集了十幾個部落的兵馬,分別從進攻宣府,及此處。瞧那架勢,大有要將此處三城鎮統統拿下。 皇爺當即下了一道圣詣,成靖侯爺被派領大軍二十萬前來支援,而算了行程,從燕京到此處,哪怕日夜兼程也要一個月的光景。 這兒的城鎮男丁本就少,又缺衣少藥,如今大雪,莫說鞳子不好過,大啟又如何好過的了??? 撐到月余后大軍抵達,也著實是難事。 “你被委任監軍,之前從未與此處總兵、都督們一同上過戰場,到時惡戰一來,定然也不好相融!”監軍大多數是由太監任,如今卻讓李元慎出任,想起先前讓李元慎和太監一起尋秀女之事,胡香珊不由埋怨起當今皇爺……人后多少有些擔憂,她私下里對李元慎道:“總歸是有知府,你也莫要非要參與……”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直眼睛亮晶晶的李元慎用口唇堵住了。胡香珊掙扎無用,兩人來回用了些力,就一起倒到了那張臨窗大坑上!等到日暮時分,胡香珊連吃飯都沒力氣,莫要說再與李元慎說什么話了。 戰爭是很殘酷的。 胡香珊的意識里早就有此認知,這段時日她跟著做隨軍軍醫時,也有過心理準備。 但真正親臨,那死尸遍野的凄涼慘景,依然讓她震撼到有些無法承受。 要不是本身性格堅韌,恐怕是支撐不住的。 齊良身為男兒,生于巨鹿齊氏一族,自小便接觸那等陰暗,待漸漸長成,不但拜師龍虎山加在外游歷歷練,見多識廣的人,也是收起嘻笑神色,天天忙碌與緊繃的臉色。 至于尚嫣,在起初的嘔吐之后,便慘白著一張臉,與胡香珊兩人,互相扶持著,開始輔助齊良與其他軍醫們。 “這樣不行!”望著凌亂不堪的救護與臟污的救治現場,胡香珊哪怕不是醫護人員出身,但她的理念告訴她,這樣下去不行,于是她在晚間短暫休息時,對齊良與尚嫣正色道:“戰場上的醫治,幾乎皆是斷肢殘臂的皮rou傷,縱然接骨割內縫合,也難免后續的臟污而有癥狀致死!” 這一點,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更不是第一次談到過。 齊良擰著眉,望著一旁的藥爐,沉吟半響道:“你有何想法?” 他話音一落,一旁的尚嫣就接口,語氣沉重道:“這幾日高熱不退的傷兵已然增多,可是……我們龍虎山上制作的新藥也都用上了。情況比以往好太多,但……依然有許多是預料之外且抬過來,就來不及的……” 胡香珊舔了舔干裂的唇,其實她也有些忐忑不安,面對這個時代的最高醫療人員,她一個從來不曾學醫的,是不是有些班門弄斧了呢??? 可是,她確實有先進的演習經驗。 齊良看出了胡香珊的躊躇猶豫,他鼓勵道:“說吧!若是得用那便是救了人,若是依然無用,大不了也就是個死。并不會因你而害了他們?!?/br> 尚嫣于一旁也道:“阿珊,你有話就說!” “救治傷員時,就應該有一些基本的救治,如止血、消毒,保持清潔,不在運送途中因顛簸或灰塵造成再次傷害與污染……”胡香珊抿了抿唇,終是大膽的說出了想法,但她也提到了相應的實施困難,道:“但,戰事這樣吃緊,一時半會……”恐怕沒時間來練習,畢竟沒有默契,只會讓情況更糟糕。 后半句話未說出口,在場的人都已經知道是什么。頓時他們都陷入沉默。 白日的戰爭喧囂混雜著痛苦的慘聲,使得這夜晚休戰期間的靜謐顯得異??少F。 可時,沒有人的心情是放松的。只有散了架的疲勞。如今又添這么一層擔憂,胡香珊定定的望著那曠野上的月亮。月亮朧在云霧之中,看不真切。胡香珊有一股無力感……自己為何不是學醫的?自己當初在參與業余醫治與義務隊時,為何不再多學一些呢? “二十人一隊,共六十人,先練起來如何?”溫和但堅定的聲音,就這樣在靜謐之中突兀的響起,但卻并不使人感覺受驚,而是一股希望與驚喜撲面而來,李元慎踏著那朦朧模糊的月色,身上銀白色鎧甲還沒有御除,顯然是與幾個將領剛剛巡視歸來,他緩緩走近,道:“需要多久一輪?悉數交由你安排?!?/br> 這不是兒戲! 而這六十人,不用多說,人人都知曉不可能上戰場拼殺的那些兵卒。 那就……唯有守大營的,朝廷與成靖侯府專門為李元慎備下的親兵。 程昭簡直是想阻止,但他不敢。 他知曉,自家主子的那份心,尤其是新婚之后,那是一天比一天要陷進去。 齊良目光一閃,但他說不出拒絕的話。 胡香珊唇角翕翕,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是從內心擔憂李元慎的安危,可是如若情勢按如此發展下去,傷亡慘重而有何敗仗,那李元慎這個監軍一樣落不著好。而之后又是成靖侯前來支援,落下個爛攤子給他嗎??? 而不等她開口,李元慎突然一笑,仿佛知曉了她的掙扎,道:“明日卯正時分,后山校場上?!?/br> “嗯!”胡香珊突然覺得渾身都是勁,既然無法選擇,那就順著他意。她一定要竭盡所能,不辜負他的信任,更不愿意因為她,而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望著李元慎的背影,及胡香珊堅定的目光與突然昂揚的斗志。 齊良神色復雜。但隨即垂頭,望著自己的一雙手。他緩緩而笑,覺得自己應該更有氣度才是。 不能得到她的心,也就沒必要得到她的人。 而他,喜歡她,那就做好喜歡她應該做的事罷了。 ―――― 前面戰場上依舊激烈,而后山的校場,盡管寒冷,但眾人卻是滿臉是汗。緊張而又有秩的救治演練,終于在午正時分大功告成。 尚嫣與胡香珊、還有其余的軍醫,終于松了一口氣,露出了頭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很快,這六十人就分為三隊替換了救治工作。 而后山校場上,原本運送傷員的三十余人,也忍著疲憊開始了第二輪特訓。 如此一來,前后不過五六日,就顯現效果。 因救治不妥而死傷的減少,至于傷后恢復存活的人,也明顯多了起來。雖然后期高熱依舊居高不下,但終究跨過了生死之線,再次活著見到了升起的太陽。 這個消息漸漸傳遍整個軍隊,對于士氣也是一種提升。 很快,就是月余過了。 后續兵力也開始漸漸補足,局勢一下子發生了顯著變化。 但要想勝利,還是不那么有把握。 “這幫子簡直就像是牛尾巴后的蠅子,一沖就散,一退就聚!”江義下了戰場,雖然再次小勝,但心情顯然臊了起來,在主帳的沙盤旁罵道:“纏纏繞繞的像是娘們似的。一點兒也不痛快!” “拖延兵力,圍魏救趙!”李元慎坐在案前,面對江義的焦臊,他一點兒也不受影響,平靜道:“此次能夠頃盡國力,無非一場豪堵,若是嘉裕關那兒守不住,那他們便可借機占據此地數個城池!劃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