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到底是我楊琦一副奇怪的表情、還是一旁世子的奇怪異狀,你丫看不出來?。?? 楊琦狠狠的白了齊良一眼,他簡直是要無語了,怎么就會與這兩人自小相交??? 一個是冰山包著烈火的性子,一個是烈火包著冰山的脾性。 氣氛越來越壓抑,楊琦感覺到渾身不適,他只能拿起只余半盞的茶水往口里送,這才碰觸雙唇,頓覺茶水已然微涼,作勢要為自己續茶,他道:“你們要不要也添上一些?” “不用!”齊良嘻嘻一笑,倒是無所謂的將所余茶水一飲而盡,道:“我也不耽擱正事,這就去制藥丸與寫信給我師傅,你們慢聊,我告辭了!” 說著,便大踏步,甚至哼著小曲,慢慢踱步出去了。 留下世子與楊琦,兩人默默的坐在那兒。 楊琦一臉不知所措,而世子則已經在齊良出去時,就閉上了那一雙即將泄露出他暴戾情緒的雙眼。 “這事……”楊琦穩定心緒之后,眉頭擰起道:“不能鬧出去,不然你們兩人丟些臉面倒也算了,弄不好會影響到那姑娘的。沒得讓人家無辜受累!” “我心中有數?!笔雷与p眼雖然未睜,但眉目間略有舒展,聲音平淡中也隱隱有一絲欣慰,道:“他的那封信……送不出去!” “那就好!”楊琦應下之后,便也隨后告辭而出,他還是不放心齊良,想著要去看看,這一路上都好好的,齊良怎么就突然間生出這種娶人家姑娘的想法。 那胡家的姑娘……噢……印象不深,匆匆一面,倒也無甚太過出奇之地??! 楊琦腳步略頓,不禁暗自搖了搖頭,心想著那句老古人所言:情人眼里出西施! 果然貼切精妙??! ――― 齊良在京城有宅子,他并不需要客居在成靖侯府。楊琦出得門之后,才知道齊良已經出了侯府回了自家宅子,于是便一路跟了過去。 楊琦與齊良離開后。 成靖侯夫人鄭氏這才帶著人浩浩蕩蕩的過來東跨院,一進院子,便見世子披著玄色狐貍大氅站在院子里,微微仰頭似是在看天,但近前一瞧,才知道他是閉著臉。那鼻翼輕動間,能感覺出他正在做深呼吸。 “慎兒!”侯夫人鄭氏,出身于河間府清貴讀書大族人家鄭氏,家中三代出了十幾個進士,二十多個舉人,她本人雖說是女子,卻也是自小讀了族學,算是一大才女,為人知書達禮,但也少不了慈母之心,她輕聲喚著,生怕打擾了兒子似的道:“這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怎么行?萬一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母親!”世子緩緩睜眼,胸口中的那股子怒意翻涌在寒冷的氣息入了胸腔之后,才覺好些。此時再被侯夫人一喚,他眼中已經恢復平靜無波,道:“您怎么得了空過來了?也不顧惜著身子,弟妹們還好嗎?” 侯府子嗣不顯,鄭氏臨近中年得了一對雙胞胎子女,但到底先天不足,身子孱弱,養到現下里滿了九歲才稍稍病少了些。 弄得她常常也是筋疲力盡。 “方才齊大夫送了些藥材過來,還有食補的方子!”鄭氏溫婉一笑,道:“龍虎山的尚善子果然名不虛傳,這些年好在有他的藥石調理,否則你那阿弟阿妹也不會好生生的站住?!?/br> “龍虎山的猛藥也多!”又提到龍虎山與齊良,世子心中那股怒意又顯現了出來,讓他自己都有些承受與理解不了自己的失控,他閉了閉眼,壓抑道:“阿弟阿妹們暫且不用更換醫藥,但之于我……之后便慢慢的換大夫吧!” 雖然覺得奇怪,但瞧著眼前雖然自小便有重疾惹人惋惜、但時不時會散發威壓的世子,鄭氏依然點頭應道:“也好!換些溫補些的瞧瞧!” “要族里的七叔公收養那個胡家姑娘,聽聞祖母那兒有想法?”世子被鄭氏拉進了內室,貼身丫鬟早就眼色的上了茶水,世子褪下大氅,想著自己問道。 “長輩總是希望家和萬事興的。你祖母也是顧念著李家的血脈延續……”提到這一事,鄭氏不禁臉色微微也跟著一沉,但終究事涉長輩與晚輩,祖孫之間,她這個作母親的可不能將事態再弄僵化,于是恢復笑容道。 是富貴能否延續吧!李元慎微微一笑,心中了然。 雖然同處燕京,可李家老太太一直跟著叔伯們住,在老太太心中,自然也更愿意拉拔他們。至于遠在青州的叔公們,有好事情,老太太覺得離得遠、親緣們又隔著輩,便也是顧念不上的。 世子不愿鄭氏為難,便微微頷首,行禮恭敬迎了鄭氏位于上座之后道:“父親行二,祖母跟著大伯與三叔住在一處,為他們多有打算也是應當。不知,祖母老人家與母親如何言語?” 終究是瞞不過的,何況也瞞不了,更沒必要瞞。 鄭氏抿了口熱茶,放下茶盞道:“你祖母那兒覺得,于其你讓家里的認一個外姓女子抬高其身份,著實不必。不過,既然是你之愿,她老人家也不干涉,只是……只是……”說到這里,鄭氏不由一頓,仍舊繼續道:“將你三嫂娘家的侄女接過來,將來在你娶了正妻之后,與那女子一起給你作個貴妾,若是你不愿,良妾也是行的?!?/br> 這就是要更加綁上他們成靖侯府了。 鄭氏想到當時那哄鬧的情景,不禁臉上一紅。 那陣勢,赤胳膊上陣也不外乎如此了! “那大伯呢?”世子微微一笑,繼續問道。 世子果然是瞞不了的。他自小便聰慧不凡,若不是身子骨不好…… 鄭氏內心一陣婉嘆,隨后又道:“自然也是不能拉下的,不過你大伯娘那兒一時也尋不出合適的,待她改日回娘家之后,再作打算?!?/br> 這意思,就是李元慎娶了正妻之后,如若要將胡家姑娘納進門,還要再納兩個與李氏大房三房有親的女子。 “那我們家可真是熱鬧了!”世子難得沒有板臉,相反還有心情自嘲一笑道:“若能得子嗣,這滿燕京的人還有誰敢再私下里說我的一句不是?” 真是心酸! 先不論自家那些要搭船要好處的人,就論這世子的身子骨。 世子好不容易活過了十八歲,一直以來由于身子不好,也說不上合適人家的貴女。 好在這一倘西北之行,不但平安渡過了龍虎山尚善師傅對于世子性命難熬的擔憂之言,且還得了些養生之法,如今更是開始惦記起了自個兒的姻緣。 鄭氏想了一會,終究還是欣喜更大一些,到底能留個后總是好的。于是她道:“對!就讓滿燕京的人瞧瞧,咱們家慎兒將來定然子孫滿堂、福祿雙全,安康一世!” 世子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溫暖,讓人換了一杯溫茶之后,道出了自己真實的意圖:“母親!讓七叔公認胡家姑娘之事就此作罷!我也不會納妾。故……還勞煩您哪一日得空,告訴祖母她們我之意圖,省得他們白忙活?!?/br> “那……你意欲哪家姑娘?”鄭氏微微一愣,隨后默了默,依然不是完全明白其意,覺得……難不成有了意中人了?那胡家姑娘不為妾那成什么?鄭氏有些不敢想下去,她睜大雙眼疑惑的問道。 “正如母親所想!”世子愉悅的彎起唇角,盡然笑出了聲,聽那聲音里還滿滿的喜悅,甚至還讓人能聽出一絲期待道:“我要娶那胡家姑娘為妻!” 第七十五章 脫險 饒是方才一瞬間做了些心理準備,可真聽到耳里,依然有著‘平地一聲雷’的感覺! 鄭氏自小便跟著族學,于女子中也算是飽讀詩書,兒時幼承庭訓,后嫁于李家,無論內宅各式親戚、還是跟著成靖候自游擊將軍開始至今,經歷了并不算少,自認于今時今日,也算是一位遇事臨危不亂的大家夫人。 饒是如此,她依然有些不知所措,氣息不由的也亂了。 穩了許久,她才出言道:“阿慎!母親知曉你因身子原因,婚事有此不順。不過自古以來,抬頭嫁女、低頭娶婦,我們大不了,便再往下面點尋個合適的,你不必如此委屈自己?!?/br> 不是降低門弟與其它要求,自家兒子也不至于要迎娶一個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里出來的姑娘??! 鄭氏覺得有必要與他說說這其中的道道,她頓了頓又道:“先前頭的不順,那也是我們還在家世相當人家里頭挑,而你又一直對此無意,我與你父親這才沒有盡著心去張羅,如今你既然有意,我們便是擴大甄選……你放心,定然不會差了的?!?/br>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世子想要迎娶胡香珊為妻,就必須要過自家父母這一關。不然將來胡香珊進門,日子不會好過。他不希望她受委屈。 “母親誤會了!”世子耐心的道:“她……很好……,當初……” 言簡意賅的,世子將曾經的一些經歷告訴了鄭夫人,尤其是述說了胡香珊懂些醫術,家中的兄弟情況,道:“兒子想著,先抬抬她的身份,待到其兄長中了秀才之后,便使人去提親?!?/br> 那身份門第也遠遠不夠??!何況報恩也可以用其它方法。 鄭氏臉嚴肅了起來,道:“雖然救命之恩大過天??伤珠L也無非秀才而已,即使是進士之妹,那也是家底太薄,身份不夠!” “皇家娶親,從不如此!”世子笑容不變,語氣依舊溫和,但態度略顯強硬,道:“兒子感念父親母親一片養育之恩……但到底事關兒子終生,還請母親能與父親相商?!?/br> “皇家是皇家!我們功勛世家與其不同!不需要擔憂外戚擅權!”鄭氏一口氣憋在胸前,但到底是不能在這個兒子面前擺出過多的長輩譜,她不由的一陣泄氣。 世子親自上前為鄭氏侍奉了茶盞,略略軟和溫聲道:“天家心思難以揣測,母親也要相信兒子才是?!?/br> 提起這一茬,鄭氏身子不由一僵。 繁華著錦、烈火烹油! 李家底子簿,真正起家富貴靠的是出賣前主子! 如今皇家對他們成靖侯府……態度模棱兩可,若是他們聯姻了世家貴族,是否就真的失了圣寵…… 而一旦失了圣寵,李家的日子…… 但若是與平民女子結親,聽上去好似有些……在世家里面定然要遭人背后閑話……要她以后還怎么在這些人家間行走??? 真正是為難! “母親心中擔憂,兒子心中有數。不會做出有損門楣之事?!笔雷訙睾驮俚溃骸皼r且,將來真要迎娶……兒子也不希望她……在背后受人指摘,更不希望她有何委屈是由此而來!再往深里說,不管如何,兒子下頭還有一雙弟妹,我作為兄長,總得要為他們考慮……” 提到自己膝下的一雙兒女,鄭氏不由的也軟化了心思,她暗自一嘆,隨后抬頭望向世子道:“我對你自是放心的。也好!待晚間你父親歸家,我便與他提及?!?/br> “多謝母親!”世子起身,恭敬的給鄭氏行了個大禮,道:“還請母親……莫要讓父親誤會了才好?!?/br> 誤會什么?自然是莫要誤會那胡家姑娘私下勾引了世子??! 鄭氏會意,想起成靖候為人端方,自身不親近其她女子之外,也時常防備著有別樣心思的女子,好處是身為嫡妻,從來不需要擔心他有旁的女子,但其性子上便無何情趣可言,好在對她十分細心,喜怒哀樂一眼就能看出來,對她十分體貼,她滿足的笑了起來,感慨道:“能成為父子到底也是佛祖給的緣份,你們父子還真是相像……” “兒隨父親,那納妾之事,還請母親也一并告知父親?!笔雷禹槃莸溃骸耙院蟛惶嵋擦T!” 鄭氏再次一愣,道:“你當真對胡家那位姑娘……”看來,世子是真的相中了她。 “還請母親相助兒子?!闭f話間,世子笑容從容,再行了一個大禮。 ――― 宣府至燕京的官道之上,七八騎快馬疾馳踢踏之聲。 星夜兼程的走路,眼看著燕京就在眼前。 正在眾人心懸放松之時,一陣破空布帛撕裂之聲,一排排堅實從一旁的山林之中射了過來,護在中心之人種了流矢,陣形瞬間被沖散。 “保護大公子!”黃彬率領的錦衣衛,及衛屬的精銳,一聲聲嘶吼之聲此起彼伏的響起。 那三峰相夾的小徑之中,馬嘶鳴、人嘶吼,頓時亂作一團。 而就在這個時候,另一邊漆黑無光,但是安靜無擾的小道之中。 兩人兩馬也正疾馳,頭戴斗笠,身披蓑衣,里面只穿一件普通夾襖的男子,英武端正,座下駿馬疾馳,整個人也呈蓄勢待發之態,而另一騎上的人兒恰恰相反,騎在馬上的姿勢歪歪扭扭、忽左忽右,怎么看怎么都要摔下馬來,但不管如何,還是緊緊跟在前頭那匹駿馬的人兒往大同方向而去。 途經三經峰之外的高處駿嶺之上,大公子勒馬而止,望下望去。 那兒火光沖天,震天響的馬兒踢踏地面之聲隱隱傳了過來。 大公子眼中隱隱射出寒星般的光芒。而王全德乘此機會,卻是張嘴無聲哀嚎,一邊揉著自己的腰背與臀部,一會緩釋著自己的疲勞與緊張。 “膽兒肥??!盡敢在此地設陷井意欲劫殺!”大公子冷笑連連。 “此地到底不宜久留,咱們還是快些撤吧!”王全德才得放松的身軀再次一緊,渾身緊繃與擅抖,連聲線都變了更加尖銳,勸道:“黃大人英民神武,能掃除了這邊的障礙,就定然能掃除其余的。咱們還是趕路要緊……” 大公子似笑非笑的回頭望了望王全德,又是幾聲冷笑。但他并不反駁王全德,道:“走!咱們索性到大同總兵馮大人處坐坐客……” 大同??? 也好,大同是九邊之一,那兒的防守,總是皇家心腹!那……應該是安全的……王全德心中繞了幾個來回,便也就應下。 兩人略緩幾息功夫,便又聽縱馬呼喝之聲,呼嘯而過。 這一夜,大同總兵府只點燃了半柱香的燭火,便又恢復了原來的靜謐。一切都歸入夜色之中,了無痕跡。 第二日,總兵府東跨院西廂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