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胡家老爹不由擰眉細思……親戚……鄰里…… 忽然間恍然大悟,整個人都有些顫抖了,他緊緊盯著四賴子,又將十幾個銅板遞了過去,道:“既然都提點到這個份上,不如再透些音……” “我這后頭可有好些個兄弟呢???”雖然十幾個銅板共買十幾二十個狗不理包子,但四賴子依然有不滿足,他一臉嫌隙的將銅板對著日頭照了照,道:“你可是讓小爺我為難了??!” 胡家老爹咬牙切齒的又從裝銀子的袖子里,又給了些碎銀,四賴子這才故作艱難的道:“看在你如此急切的份上,我也就做做好人……”說著,便湊向胡家老爹的耳旁說了個名字。 這下可不得了,胡家老爹瞬間赤紅了眼,嘴里罵道:“一個掃把星、一個敗家子玩意兒!” 四賴子一愣,他剛才明明說的是張二牛是掃把星、是敗家子玩意兒。 怎么胡家這老頭,將自個兒的姑娘也罵了進去呢??? ――― 神色輕松的安撫了自家阿娘,胡香珊拿了東西出了門,便眉頭緊緊鎖著,她想到當時將張二牛從路上‘撿’回來時,他身上是那樣的燙,顯然是高燒不退。這種高燒,其實就是他所受的傷較重而引發的。 如若那關在牢里的人死了,憑著張二牛與他們之間的沖突,就算不判個故意毆殺,也會至少吃個誤殺的罪名。 依大啟律,那是要流放的。 她一定要去與張二牛問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走到張家門口,胡香珊定晴一看,一個車夫及兩個護院模樣的人護著一輛青布平頭油布馬車,那馬車前懸掛的鈴鐺在風中叮叮玲玲,隨后她就看到張家的門開了,張家大娘喜意洋洋、十分親熱的拉著柳芝婉出得門來,還言笑冥冥的聊了一會兒,這才親自送了她上了馬車,甚至對柳芝婉身旁的丫鬟都是十分和氣與親近。 目送了那馬車揚起一片塵土,張家大娘臉上的笑在見到塵土后的胡香珊時,略有所收斂。 胡香珊看得分明,但依然穩步上前,向張家大娘問了一聲好后,道:“嬸子,我來瞧瞧二牛?!?/br> “他睡下了?!睆埓蠹夷锞驼驹陂T前,也不讓也不請,道:“二丫有什么與我說也行?!?/br> 一邊說一邊瞄了眼胡香珊手腕里挎的籃子。 這是不想讓她進門,但是卻可以將東西‘代’為收下嗎??? 胡香珊漸漸冷了心,她臉上依然笑著,但卻達不到眼底,更不似以往那般強迫自己‘情勢比人強’的向張家大娘低頭,道:“嬸子還是讓我進去吧!也礙不著你們多少功夫?!?/br> 張家大娘見胡香珊比以往要‘不客氣’,不由的更不樂意了。她就是站在門前擋著,帶著諷刺意味道:“這是張家,二丫頭執意要進來?” 一語雙關嗎???看來人都是有潛力獲得在言語上‘高深莫測’的擠兌高超能力的。 胡香珊閉了閉眼,突然間覺得十分疲憊,她再次睜眼之后,眼中的焦急之意徹底消散了,但她本著良心、壓低音量,幾乎是用氣聲道:“嬸子,方才我得到消息,說是二牛先前有紛爭的人死在了牢里……衙門里已經派了人前來……” “什么?你說什么?”張家大娘未等她說完,就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聲,手緊緊抓住胡香珊的手腕,道:“什么死人……什么衙……” 胡香珊簡直覺得張家大娘這樣做太不妥當了。她連忙反手拉住張家大娘,低沉而嚴厲的打斷道:“嬸子!二牛不會有事的,這么多日子了,不是越來越好了嗎?” 將話題引到張家大娘擔憂張二牛的身體狀況,雖然有些掩耳盜鈴,但比惹得鄰居們都圍過來好吧! 至少萬一捕快與衙吏來了,若是看出什么異常,豈不是要牽連到私下報信的里長家了嗎? 可是張家大娘絲毫不懂其意,她一把將胡香珊往外推,道:“大白日的,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家好是嗎?我告訴你,方才的柳家姑娘,知書達理……” 張家大娘慌亂之下根本聽不進胡香珊說的話,就更不會去意會話中的用意。 她只是覺得,定然是胡家的丫頭瞧見自己待柳家姑娘親厚,這才胡言亂語,目地就是為了進她們家門。 胡香珊徹底灰心了,她揉了揉被推痛的肩膀,自嘲的笑了笑。 事如如今,她也不再考慮留什么面子了,她斂容之后目光犀利,像是利箭穿透那厚重的盔甲般,讓張家大娘突然間無所循形般生出一絲膽怯,胡香珊道:“嬸子,方才我說的,你都已經聽到了,先不管真假,你這是打算嚷嚷的讓全村的人都過來詢問嗎?” 張家大娘本能的退后了兩步,待她反應過來之后頓覺羞愧難當,覺得自己失了長輩的底氣,不由有些聲色厲荏道:“你難不成要私闖我們家不可嗎?” 是!她是動機不純,要借由與張二牛的姻緣擺脫既定的入宮命運,所以她也甘愿伏低作小,愿意改變自己去逢迎。而且,她對于張二牛的關心是真心的,她希望將來能夠帶給張家一些利益,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但如果張家大娘對她的態度是這樣的,她還真是覺得十分灰心。 第五十八章 捉拿第二更 胡香珊的眸子里晦暗一片,而張家大娘則是十分抵觸的站在那兒,但到底是稍稍冷靜下來,意識到這樣站著不是個事,且方才胡香珊傳遞的音兒,也確實讓她心跟著怦怦亂跳。 她往后讓了讓道:“那你先進來再說?!?/br> 胡香珊強打起精神,這才要踏腳進屋,意圖尋張二牛將當初的場景回憶清楚了,再想想有什么需要她幫著去辦的。到底萬一張二牛身陷牢獄,在外奔走的人就十分重要。 冷不丁斜刺里沖過來個人,定晴一看,是自家老爹。 “爹!你不是到鎮子上了嗎?”胡香珊轉過頭去,大吃一驚道。 “哼!我要不是上了鎮子,怎么會知道家里出了你這么一個倒貼的掃把星,又怎么會知曉我近幾日都是受他們家這個敗家玩意兒拖累?!焙依系鶐缀跏切沟桌锏暮拷兄?。 胡香珊頓時變了臉色,而一旁的張家大娘一聽胡家老爹有暗罵她家小兒子,當即大怒,本就對胡家的閨女心存不滿,此時便悉數暴發了出來道:“你家的閨女倒貼,那是你自己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家的兒子招你惹你了,你要這樣胡亂掰扯他???” “你家兒子就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敗家子兒?!焙依系t紫著臉,瞪大的眼睛如銅鈴般與張家大娘對吼道:“三天兩頭在外惹事,弄得我們與你們……為鄰都要遭了別人暗算,你們還是積積德,趕緊離開村子到別處討生活去!”他本想說結親,但話到嘴邊,還是換了個為鄰的說辭來。否則不是承認了人家指責他們胡家的閨女倒貼了嗎??? “我呸!”張家大娘不甘示弱道:“一大把年紀了,眼瞧著兒子都要娶媳婦、女兒要說人家,結果鬧出個滿村子借債的動靜,現在還好意思往我們家潑臟水,你個老不要臉的。要離開村子,也是你吧!” “你個潑婦!我不與你一個見識,叫你們當家的出來?!焙依系鶜獾目煲镞^去了,他上前一步對著里頭就嚷嚷開來道:“你個縮頭烏龜,什么事都叫你們家娘們出來,算什么漢子?怪道要靠女人,敢情吃軟飯是有根由的?” “你快滾遠點吧!”張家大娘上前擋住門,遮住胡家老爹挺著胸叉著腰,罵道:“我家男人那是比你懂事!是真正的心疼婆娘!你那點破事,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老娘不給你捅出來,你還以為都與你一樣是傻子呢!和我們當家的比,你還是趕快到河溝里去多洗個幾遍,再來吧!” “你…你…”胡家老爹到底做賊心虛,自家的事還沒有這還沒過明路,他倒是不怕,就怕讓秋娘受委屈,而為了不讓秋娘受委屈,他已經忍讓了不止一次,這一次也不例外,他不由的低了聲量,但依然嘴硬道:“你以為別人都與你一樣,心里揣個鬼胎,就都是見不得人了?” …… 大門口的,胡香珊見兩人就這樣撕破臉皮大聲吵罵,原本被自家老爹當著外人面罵的尷尬也消散不少,取而代之是的撫額頭痛。 興許是外頭太吵鬧了,里頭睡著了的張二牛,在鐵青著一張臉的張家老爹的攙扶下,緩慢的出了房門。 “阿珊!”當張二??吹胶闵簳r,不由的滿臉驚喜,上前一步便喚了一聲,但到底顧忌著兩個長輩正在互相噴火,便收斂了停在原地。 “二牛!我尋你有事,你那一日怎么會昏倒在回來的驛道上的?在鎮子上你與哪些人干架?當時情況是怎么樣的?”胡香珊也顧不得許多了,她上前跨步進了門檻,擠開了堵在門口的張家大娘,急切的道。 張大家大娘想去阻攔,可下一刻聽到胡香珊的急切問話,考慮到自家兒子的安危,她便忍住并轉過頭來,緊張的望著兩人。 “那一日……”那一日的回憶著實不太美好,甚至還充滿了危險,論起來他之前將自己存的一些私房留給胡香珊,也是存了這條命送出去的打算,如今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了,他再回想起來,便有些躊躇,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道:“我到鎮子上,跟了那些歹人一段時日……” 話音還未落,屋外響起步履匆忙的腳步聲。 胡家老爹與張家大娘離屋外最近,打一眼便瞧見的是衙吏,七八人胸前一個大大的衙字,腰里別著的刀劍刀鞘都是一個顏色與制式,手里拿著的齊眉棍也是相同。 兩人不禁大驚失色。 張家大娘這下是真相信胡香珊說的話不是危言聳聽了,她此時再后悔也沒有用。只是站在原地,心口像被大石壓住似的無法呼息,嘴里下意識的道:“官爺們有何事?我們是良民!” 而胡家老爹一陣陣心虛,身上也出了一層冷汗,想著這些人是不是來拿自己的。 但在見他們來應門之時,只是狐疑的上上下下看了看他,見他躬身行禮退至一旁,便與張家的人拱手說話。身上的汗便略略收了收。 在確定了這戶人家就是張家之后,捕快眉眼中的溫和剎時被嚴肅取代,當即抬手一揮,對著身后眾人道:“奉縣老爺之命,豐縣出了命案,張二牛與此案嫌疑重大,即刻拿下!” 說完,便見幾人上前將張家老爹往旁邊一拉,左右各一架,便將還處于虛弱狀態的張二牛給上了鏈銬帶走。張二牛期間并沒有反抗,他只是抿著唇無限愧疚的望著胡香珊,隨后被衙吏一推,便邁開腳步往前走了。 “二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是冤枉的!冤枉的!”至此,張家大娘這才反應過來,上前就撲到了張二牛的身上,隨后又對著一旁的衙吏哭道。 “是??!我們是良民!怎么會牽扯到命案官司里呢!”張家老爹也是完全懵了!當聽到張家大娘的哭叫聲,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哀求道。 場面一團混亂,那些衙吏們其實也很為難。 死了的人,本身就是為禍鄉里不干好事的,平日里在鎮子上名聲也很差,只是在入牢之前與人打了一架,之后收了監就死在了牢里。本來倒是也查不到張二牛身上。奈何,人家在死之前,在牢里寫了張二牛三個字。之后又有家中的叔侄前來擊鼓鳴冤,將張家告了,甚至還怨縣衙尸位素餐。 這一鬧騰,清正廉潔為自己的為官之本的縣老爺,雖然覺得此件案子疑點重重,但卻不得不應著訴請,將此案放在要案上來審。 不過,縣老爺特特意意的將他叫了過去,細細交待他們,定要先至這村子里長處了解情況,將此案件的來龍去脈都交待清楚,這讓捕頭怎么想也沒想明白。 最終,他思來想去,覺得縣老爺這是慎重對待要案大案,不能放過作惡之人卻也不能冤枉了無辜之人,于是便有了他們連夜前來。先了解張二牛此人生平,全部妥當之后再前來拿人。 第五十九章 退縮第三更 張二牛被衙吏抓了,張家一片混亂之下,胡家老爹即使有再多的怨氣也沒法沖著人家發。 何況,張家大牛聽到風聲,直接從私塾沖回家,與混沌之中清醒過來的張家老爹一起防備的盯著他,他覺得也著實沒必要再鬧,顯得自己落井下石。 “二丫,是叔和嬸子對不住你?!睆埣依系鶑捏@嚇與惶恐中率先鎮定下來,他轉過頭來,滿臉頹喪,但不知為何,胡香珊雖然聽著他在道歉,但語氣中存了以往沒有的堅定與一股破釜沉舟的決心。顯然是有什么事,原本還有一絲猶豫,而此時卻是做了最后的決定。 “你個掃把星!”悲傷過度的張家大娘,突然止住眼淚指著胡香珊就是一陣尖銳的指責道:“連你爹都說你是掃把星了!我們家二牛以往在外胡混都沒惹上什么事,自從與你在一起的心思,便一直災禍不斷……我的兒??!你以后就不要總是來尋我們家二牛了??!” 自己身為爹,對自己的閨女一聲罵,倒也罷了。當看到人家指著自家閨女罵,胡家老爹頓時不樂意了,何況,他之所以罵自家閨女,也是在心里怨她與張二牛之間牽扯,使得他們胡家因著張二牛遭受了無妄牽扯,于是沉下聲對著張家老爹道:“我們胡家雖然只是普通人家,但闔家也是重鄉里鄉親鄰里和睦之人,尤其是二丫與她娘,心地純真,我身為胡家當家的,今日在此不說二丫對你們家二牛是否有過恩惠,但至少在兩家未正式訂親之前,我們大人也不曾阻過與你們家交好?!?/br> 張家老爹聞言點頭,不由有些愧疚。說起兩家小輩之間的姻緣,他雖然已經有了新的決斷,但當初在胡家大娘上門撇清之后,也是他上了胡家門,尋了胡家老爹重又將兩家小輩的事挽回了的人。 張家大娘本就心情臨近崩潰邊緣,何況在她心目中,胡香珊已經根本不是她的兒媳婦人選,又哪肯就此噤聲,直接撲了恨不得抓花了胡家老爹的臉,好在張大牛眼疾手快,上前就將張家大娘給阻攔了下來,只可惜阻了人沒阻了她的嚎聲,道:“訂什么親?我們有請過冰人上門嗎?我們家二牛為人仗義,對你們家姑娘先前的點滴作個報答罷了,便要被你們一家都盯上……見過倒貼男人的,卻沒見過一家子都這般死皮賴臉的?!?/br> “你!”胡家老爹也是快要被氣瘋了,他口不擇言道:“好好好!我們家都是死皮賴臉的???那你們家的小子在外惹了事招了禍,那幫子混混尋不著冤家,便來尋我們的晦氣!你們的晦氣遷連到了旁人,如今真是豬八戒耍釘耙,知道倒打一耙了??!怪道你家二小子被抓了進去,真是老天開了眼!” “呸!我們家二牛那是真被冤枉的,老天有眼,定然還給他公道”張家大娘越是被拉扯,那胸口的氣越是散不掉,尤其是胡家老爹的最后一句,更是戳中了她的痛點,她當空一聲嚎之后,便聲音愈發尖銳、言辭也就更加刻薄道:“你家閨女是嫁不出去了吧!我今日可就告訴你,我們老張家是肯定不會與你們胡家結親的,你個敗家爺們,生出了個掃把星,活生生咱們家弄得霉星高照……二牛這次的牢獄之災,指不定就是你們的晦氣過來的,快滾快滾!” 兩個老的簡直是語無倫次的互相攻擊,簡直是越來越惡毒與傷人。 讓一旁聽著的人臉色大變,黑的簡直猶如鍋底。 “都給我住嘴!”張家老爹是真聽不下去了,他直接拽過張家大娘喝斥道:“丟人現眼的,眼下是二牛的事要緊……你還有心思與人吵嘴???” “我的二牛??!我的二牛??!你這是招了掃把星了??!掃把星一碰你,你就萬事不順了??!”一提到張二牛,張大家娘便就腿軟的直接坐在地上,拍打了自己的腿彎,哭嚎的直不起腰。 張大牛一直試圖攔著張家大娘撲過去,在心里他也是極其擔憂二弟的情況,這一番混亂之下汗都出了幾層了。此時見自家娘順著自己身前,直接坐在了地上,不由也跟著蹲下來,在一旁苦苦勸著。 “娘!”張大牛的安慰對于已經聽不進任何話的張家大娘來說,那簡直是等于蒼蠅嗡嗡。張大牛臉色羞愧至極,但在胡家父女面前又不好指責家人,何況二弟的這個事,他也沒心思管這是是非非,只能出口制止并轉移話題到正事,急的大聲道:“咱們快些找里長去打聽一下,再備些錢財,到時候也可以打點……” 場面混亂而又嘈雜…… 胡香珊默默的站在那兒,看著還在與張家言語糾纏的胡家老爹。 這顆心終于是徹底涼了下來。 張家自是不必多說。 自家老爹越來越荒誕的行事做風……自身不修,又在人前這樣編排自家閨女,無疑于遞刀子給人家戳自己的脊梁骨、真是讓她瞬間理解了廢皇后那一世的心情、與為什么對自個娘家的失望透頂到不管不顧的態度緣由了。 有這樣的一個爹,如果再不好好經營,自家的阿娘與兄弟定然是重回老路,不會有什么好前途的。 ――――― 張二牛被抓進了縣衙大牢的這一夜晚,許多人都難以入眠。 張家自是不用說,愁云慘霧的,黃坡村的里長也正在床上煎著烙餅。 “你這是在干啥呢?”里長媳婦也沒睡好,里長這幾下子翻騰,也讓她沒了睡意,點起了床頭的燭燈,一邊為里長倒了杯水,一邊關切問道:“還在想那張家的事?我瞧著鎮子上來人的話意,沒聽出要責怪你失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