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如此比較下來,反而唯獨胡香珊精神頭最好。 “阿娘!”看到胡家大娘出了屋子,眼底兩個深深的青眼圈及略微浮腫的眼睛,胡香珊感到一絲難過,但她卻不會屈服,對于這個阿娘她是有了孺慕之情,而且她著實不贊同廢皇后那一世對待這事的處理方式,什么叫賢什么叫惠??? 勸著阿娘接受那個女子,便是女子溫婉賢淑之表率嗎?就會將男人的心給拉回來嗎???她從來都不信,更不會重復著之前的方式。于是她上前拉住胡家大娘道:“一切都會好的,您有大兄、阿弟,還有我!” “娘就是擔憂你大兄!”今早,差一點長子胡征便要不去私塾了,胡家大娘沙啞且疲憊道:“開了春之后便是三場應考,娘怕……” “不會!”胡香珊仍舊溫言溫語,但卻是果斷。她出言打斷,道:“大兄他定然不會。瞧大兄今日不是將阿弟也一并拉到私塾了嗎?” 即使胡家老爹有了這個荒唐之事,大兄胡成在她與阿娘的勸解下,很快就振作起來??梢娝⒉皇悄欠N遇事頹喪之人…… 隨著胡香珊腦海里記憶片斷臨了詳細的蹦出,她心中的疑惑有的解了、有的卻是更多,但不管如何,這總是給了她更多的警示給予預防與改變。 廢皇后那一世,阿弟胡成成了一個走狗溜鳥、胡作非為之人,而大兄胡征哪還有她現在所認知的積極上進、與好學之態,整個兒一無用廢人罷了。這解釋了為何廢皇后曾經那樣厭惡她的家人??蓞s讓這一世的胡香珊不明白,為何歡樂融洽的一家人,會走到那樣一個糟糕至極、并使得她在后宮幾乎成了笑柄的地步……這之中定然還有其它的變故! 到底是什么變故加劇惡化了現狀、以致于有那種極端的結果???胡香珊長吁了口濁氣,覺得無論怎么樣,先從自家老爹這個變故開始改變。無論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這一世對她還不錯的家人。 門外傳來響動,廚娘通常都是在巳時來到家里做飯食,故爾這個時候來家且還要叩門,那便是昨日應下她所求的李公子了。 世子與江義、程昭三人為了”演戲”更逼真,他們相當入戲。尤其是江義和程昭,盡心盡責的扮演好事先世子交待的戲份。于是這三個人,個個都是面無表情,一臉不善。江義本就黑壯,黑臉包公鐵疙瘩似的模樣,往那一站更是讓本就心態不好的胡家大娘更憂心了。 而往一旁看那程昭,素來小白臉溫文爾雅、書生氣息濃郁的他,也是板著一張臉,看向胡家大娘時一點溫度也沒有,這與胡家大娘之前對他總是笑臉相迎的印象大相徑庭。 唯有世子的表情還能看,其實細究起來,關鍵是世子一直都是無波無瀾,之前與現在都是面無表情,胡家大娘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這才感覺好了一些。 “李公子來了?!焙掖竽镏粫缘煤依系哪屈c子破事,但對自家閨女與人家相約作戲的事是一點兒也不知情,她有些詫異,嘴里喃喃的道:“那么早就來用飯了?這才辰時,還未到午時時分呢???” “大娘客氣了?!苯x對著胡家大娘拱手,道:“今日我等上門著實有事要商議?!?/br> 說著便上前一步,同時順勢也將門給帶開了,胡家大娘本能的退后一步,手撫著胸口,明顯是被他嚇著了。 胡香珊在后面看著自家娘受驚的樣子,又是愧疚又是生出了對世子一行人的不滿,她杏眼睜大瞪了過來,剛要說話以緩和一些緊張駭人的氣氛,一旁的世子雖然表情依舊淡然,可卻是溫言溫語了些,帶著一種安慰人的作用似的,開口道:“我們可否進門一敘?” “自是應當!自是應當!”胡家大娘回過神來,忙應道。 ――――― 好茶好水的候著,那并不大的正屋堂外,程昭將他們的來意說完之后,三人便就這樣安安穩穩的坐著。 胡家大娘如坐針氈,她考慮的更多的便是那已經被胡家老爹拿出去花銷了的銀錢缺口,悄悄的拉著胡香珊到一旁,輕聲且焦急的道:“二丫,那銀錢……你放心,租賃林子的錢你莫要急,阿娘這兒還存了些救命錢,里長那也去尋了縣太爺,想是不會影響到?!?/br> 說到這兒,也不等胡香珊有何反應,她又蹙眉且堅定道:“至于你阿爹那兒……我恐那先頭的一百兩也所剩余無已了……不管如何,便是將人迎進門來,也要將那鎮子上的宅子給發賣了,將錢抵回來,不能給你添麻煩?!?/br> 胡香珊靜靜的望著胡家大娘,這樣為自家女子思量考慮的親娘,那廢皇后為何在記憶里也是一樣不喜呢??? 怪只怪她重生穿越以來,只有大致事件發生的脈絡,詳細記憶非要等到事情臨了才能出現。弄得她防患于未然無法做的十分到位,更讓她臨了精神上頗為折磨。 輕輕敲了敲再次發漲的腦袋,她笑了笑安慰胡家大娘道:“娘!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也莫要擔憂太多。無論如何爹是一家之主,這等事便該由他了出來拿主意!” 第三十五章 傷心 憑什么有好事當爹的享著,出了事就要當娘的受苦受罪? 胡家大娘有些泄氣的垂下了眼簾,但深吸了幾口氣,她又抬頭道:“娘其實也想過了,你爹這輩子也是cao勞許多。臨到了,家里的境遇好了,身旁再有個知冷知熱他喜歡的,其實也是應當。若真論起來,胡家要是不沒落,你爹也是個少爺,哪還輪得到娘呢?我想著,要不就讓你爹把外頭的那個接了歸家……以后……” 這話說的,明顯就是要妥協??! “娘說什么呢?這還沒影兒呢!要真是走到了那一步,也要爹先提出來,看看他是個什么想頭?!焙闵禾袅颂裘?,拉住自家娘的手,一邊安撫一邊道。 她明白,自家娘是受這個時代的規矩束縛著的,莫說土生土長,就說是她這個外來戶,在講究自個兒脾性與理念的同時,也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那……女子……如若已是你爹的人了,遲早都是要進家門的?!焙掖竽锢^續道:“養在外頭,莫說是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就算是富人家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br> 難道養家里就沒有開支了???而且,養在家里,除了開支,還要添煩添堵呢! 胡香珊是沒打算讓他爹將人正大光明的領進門。即使將來外頭的女子有了身孕,她也要想辦法不給名份的。 “娘!”胡香珊覺得不能讓自家娘再說下去了,否則她做這一些著實沒什么意義,于是道:“即使是納妾也是要有文書、或是經過正房才可進門,咱們是小門小戶,沒這么大規矩,可該講究的還是要講一講的。如今這件事……總之,娘別那樣快松口便是?!?/br> “娘知曉你是為了娘好?!碧岬竭@茬,胡家大娘認為自家的閨女是對自己親,這無可厚非,但在她的觀念之中,不松口便是不從夫,是不對的。于是她勉強的笑了笑道:“可娘自小了是受過你外祖父母的教導,出嫁從夫、相夫教子,如今你爹他……他總是一家之主,他若是定了,娘也要順從的?!?/br> 這都是什么糟粕玩意兒! 胡香珊心中升起一股子悲涼與下意識的憤怒,她深深吸了口氣道:“我知曉了!娘!那邊還在等著呢!”總不見得人家提出了歸還錢財,就將人家晾在一旁不理會吧!胡香珊當機立斷的轉了話題。 胡家大娘意識到這是十分無理的,于是連忙收起悲郁之色,再次回到外屋。 而胡香珊則回到了自個兒屋子,靠著窗子望外瞧著情形。 雖然茶并不是他常吃的好茶、點心更不要提了。程昭看了看自己隨身帶著的荷包,那里面便有世子常飲的茶葉,猶豫著要不要拿出來,替世子沏上一杯。但世子恬淡的表情,卻仿佛這與他平日里并無任何異常。 江義見程昭難得的無計可施,不由心情愉悅不已,大咧咧的直接端起茶碗一飲而盡不說,還故意夸張道:“茶雖粗,但也算是唇齒間隱隱留有余香?!?/br> 程昭當然是知曉江義故意為之,他輕輕一哼,便故意掉書袋子道:“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br> 這是在譏諷江義沒見過世面。而用文縐縐的詩句,更是在暗貶他出身草莽,不懂詩書禮儀。顯得是‘罵你也聽不懂的境界’。 可江義是跟了世子幾年,又與程昭做對頭有了經年的經歷與經驗,本能與直覺,還是讓他囫圇吞棗似的,大致明白程昭所言之意,不由一陣氣悶與不服,尤其是江義也歷來看不慣世家出身便自以為清高的程昭。不都是在紅塵世俗中打滾求名求利嗎???有何自以為是的???江義冷笑一聲,便要如往常一樣回敬兩句。 江義剛要張口,只聽茶蓋摩擦茶盞的聲音響起,世子不知何時已然端起茶正刮著漂浮的茶葉,眼神輕飄飄的掃了過來,隨后優雅的微微抿了一口茶。 雖然并沒言語,連視線都沒有特地的蘊含什么,但就這么一掃,也夠讓程昭與江義兩人皆不由渾身一凜,顯然是暗自揣測出世子是嫌棄他們倆個聒噪。這讓倆人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這個胡家及胡家之人,尤其是胡家的這位姑娘。 再次歸于沉寂,直到胡家大娘進得外屋來后,程昭與江義這下子算是知禮懂儀了,上前各自作揖,之后世子也起身行了個禮,直驚的胡家大娘連連避讓,隨后尋了個角落的位子、僵硬的挺直了脊背坐在那兒。 辰時便從鎮子上往家里趕的胡家老爹,氣喘吁吁一進門見到了便是這個略顯奇怪的場景。 畢竟是家里的主心骨,即使胡家老爹在外做的事,胡家大娘傷心恍惚了一天一夜,可此時她見著了胡家老爹的歸來,還是忍不住先松了口氣,渾身緊繃的那根弦便松了,滿眼含盼的望著進門便擰眉的胡家老爹。 “你是怎么招待的?”胡家老爹一腳才踏進外屋門檻,便對著胡家大娘出言訓斥道。 被莫名責備的胡家大娘,不由有些驚愣,這一怔忡之間,胡家老爹望向她,覺得她木訥不已,那頭發已然半白、臉皮也有些松馳,膚色更是顯黃,一臉張皇失措的模樣,怎么看怎么糟心! 再想想秋娘,雖然年紀不小但膚潤烏發、唇齒紅白分明,就是哭也是一股渾然自有的柔弱如柳的模樣。 尤其是昨日胡香珊來告知他這事之后,他的可心人兒就一直為他憂心,一夜無法安然入睡,到了今早仍舊是提著將宅子賣了,就為了將錢替還上。 想到秋娘那一臉哀婉、一心只為他的模樣,他不由的又是一陣陣心疼。 于是看向胡家大娘不由的就有了些許不耐煩道:“站在看啥?不知道上前再看看有啥是人家需要的?不就是搗鼓月余的飯食嗎?這都做不好?”顯然是將所有的怨氣全責備到了胡家大娘身上。 這讓胡家大娘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備受打擊。 自從胡家老爹歸來,胡香珊就從屋子里出來。在外站立聽著動靜的胡香珊,早將拳頭緊緊捏了起來。 胡家老爹怎么會變成這樣???原來雖然談不上有多體貼,但也是盡職盡責的當家人。 難道真的是被女人迷住之后,什么事都會做得出來嗎??? 但她現下里不能出去,她必須要沉住氣。 第三十六章 相幫 隨著日頭的攀升,大地越來越明亮、也越來越溫暖。 這層暖意緩解一絲化雪的寒意,但是卻沒有緩解胡家老爹那似被冰凍住的臉,更無法溫暖已經被胡家老爹態度傷到而變冷的胡家大娘的心。 在親耳聽聞到,要令他們歸還出那五百兩銀子后,胡家老爹的臉色就愈來愈冷,心底里也是愈加惱怒。 “不瞞公子,我家二丫想著要盤下村子上的林子,先期的銀子已經付出去了?!焙依系F青著臉,忍著心中的臊意,厚顏道:“如若公子實在手頭緊,我們也愿意歸還余下的四百兩,另加一個月飯食?!?/br> 他想著這三個外鄉人,既然覺得給多了謝禮!那他將四百兩還過去,再應下多給月余的飯食。想必應該不會拒絕! 可他注定是要小盤算落空了。 那個看似溫文爾雅、挺好說話的世子卻是一反常態。雖然與上一次的神色相同,一臉云淡風清的模樣,可明顯眼中已經蘊含犀利,雖然轉瞬即逝。 一旁的程昭早被吩咐,何況他做這種事情素來得心應手,上一次他能將銀子硬塞進別人的胸口、這一次自然也由他出面,從人家口袋里硬挖出這筆銀子。 他不待世子遞眼色,便徑自起身上前對著胡家老爹就是恭敬一禮,隨后微微一笑道:“按說這銀子付出去便斷沒有收回之禮,可到底事急從權,且上一次承蒙提起,我們歸去算了帳,確實覺得出手太過闊卓??峙率栈厮陌賰?,也不盡妥當!” 言下之意,就是一百兩都不愿給了??? 還真是不講理??!強給也就算了,強取那便是令人覺得不堪了。 何況胡家老爹在上一次,確實因為不太好意思拿取這五百兩銀子,從而順嘴里說了客套話,那一句“隨時都可取回去”的話語,當時說著沒什么特別大的感覺,如今著實令他覺得像是剜rou似的,生疼生疼!到底情形大不相同了??! 尤其是胡家老爹的腦海里,回想起了昨夜秋娘與他纏綿之后小聲提到:錢財進了口袋哪有那么輕易便許了出去的???于是他便也就拉下臉,態度與語氣也跟著不太好道:“公子這是存著心耍人玩呢?也莫要說這銀子我已經賃出去一百兩,若是全部用了出去,公子此次前來,豈不是將人給往死里逼嗎?” “你也莫要著惱?!背私x,通常程昭還不會在外與人一同上火的,他依舊笑面溫和,軟語相對道:“如若實在拿不出銀錢,不如就將那憑來的林子與余下的四百兩都還了回來,不過到底也用了幾次的飯食,你是可以直接從四百兩里留下二十兩,或者我們再付給你二十兩銀錢也是可以?!?/br> 順著胡家老爹的話,程昭就默認了那一百兩銀子皆用于租賃林子,那如今提出將此租下的林子與四百兩銀子都還了回來,豈不是依舊堅持著要拿回那五百兩嗎??? 這便是沒有任何給胡家老爹商榷的余地了。 胡家老爹看著程昭那一張笑容可掬的儒雅清俊面孔,不由的氣悶更甚,他忍無可忍、嚯地一聲站起身來,急臊之中就是怒吼的大嗓門,道:“休想!林子是我給我們家二丫作嫁妝用的。你們這是哪里來的惹事生非之徒,我這便去報官?!?/br> 哪來的林子???里長還正在縣里拖著典吏向縣老爺要著開渠銀錢呢!何時開始已經向村子里征錢租賃了??? 睜著眼說瞎話,他人沒騙著,自個兒先認為是真的了!臉皮也都不要了! 程昭與江義本就是應世子吩咐而來,原本的喜惡之感并不強烈。但戲演到現在,見狀如此,皆不由從內心里開始鄙視起胡家老爹。 明明是給外面的那個女子買宅子、買那些吃用的好東西了?,F在卻是用租賃林子作遮羞布了???作爹的至自家閨女于何地??? 胡香珊除了惱怒之外,心里不由涌起一陣陣難受與失望。 她不由的懷疑起胡家老爹當初為了林子跑前跑后,到底是真的為了她這個閨女,還是借口去見外面的那個女人??? 也許起初真是為了她,可到后面卻是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不管胡香珊如何回顧家中親人的變化,那邊的世子卻是聽得心中抑郁。 他自從長成懂事以來,便漸漸看淡一切,講究保身隱忍。但這些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故爾,他漸漸就養成了謀劃在前、掌握全局,不為局中之事而動情緒的脾性??扇缃瘛M然會有情緒波動,連他自己都覺得稀奇! 但他顧不得那許多,見到胡家老爹擺出被欺辱也要維護兒女的義憤填膺的做作表情,他難得的出言道:“那林子我也使人打聽了,每年的租賃花銷也并不多?!?/br> 他此時的聲音如一把胡琴,流瀉出的清冷與淡淡的威壓,讓胡家老爹莫名的心虛起來。 “今日先歸還四百兩,我再留下十兩于你……共計四百七十兩……”他瞥了一眼胡家老爹的坐立不安,頓了頓,直接放話道:“至于余下的……過三日,我們自會上門來取。至于報官……若你執意……也不妨一試?!?/br> 說完,便起了身,徑自在江義的陪護下向外行去。他身上散發的威壓隨著他的走動而緩慢帶出,使得胡家老爹不敢踏前一步再與他理論。 程昭笑容可掬的上前一步,攏著雙手置至身前,就這樣站立著、望著胡家老爹,在那兒履行著世子爺的吩咐。 興許是見著程昭笑著,不如世子面無表情還隱隱給他壓迫感,胡家老爹大著膽子道:“幾位爺出爾反而,是見我們好欺負嗎?就不怕逼迫太狠,弄出些什么事一同見官嗎?真要上了公堂……” 雖然自家世子的行徑看著確實不上道,給出的銀錢要收回不說,臨了還釋放出隱藏著的威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