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轉眼到了初夏,徐硯琪的肚子也一日日的開始顯懷了,由于近段時間的調理,她的身體和精神也都日漸的好轉起來,而胃口也是逐漸的大增,一日里要吃上好幾頓。 因為她如今身懷有孕,老夫人像個寶貝疙瘩似的寵著,生怕有絲毫閃失,甚至為了怕她覺得悶熱,特意讓人定時的在璟闌院里放上幾盆冰塊兒,以此來消解暑天的熱氣。 不過盡管如此,徐硯琪有時候仍是覺得無聊煩悶,懷著孩子老夫人哪里都不讓去,一處景色縱使再美,也有看膩的一日。 再加上朱斐一邊要關心著邊關的戰事,一邊還要調查王姨娘的事,自然不能一日里時時刻刻的陪伴在自己身邊。徐硯琪自知他的辛苦,又哪里想要他在自己身上過于勞累,每每無聊時便自己找些事情來做。 這一日,她閑來無事坐在門前一邊吹著和風一邊做著針線,想要幫自己腹中的孩子親手做些小衣裳。這時,恰好憐兒已經做好了幾件小衣裳送過來,顏色與花式搭的倒是極為漂亮,徐硯琪瞧著一陣歡喜,突然便覺得自己做的不甚好看了,于是便拉了憐兒在自己身邊指點一二。 聽憐兒說的頭頭是道,徐硯琪忍不住贊道:“之前聽你同孫嬤嬤說會刺繡,我只當你是隨口說的,沒想到你還果真算得個繡娘了?!?/br> 憐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奴婢的娘親原本就是方圓百里聞名的繡娘,故而小時候也常跟著娘親學,不過,也只是學了我娘的皮毛而已?!睉z兒本就長得精巧,之前餓成了皮包骨頭,倒也不覺得,如今在府里待了幾個月,面色漸漸變得圓潤起來,如今再一笑當真是個美人坯子。 徐硯琪越發覺得憐兒和朱善相像了,她不由的暗嘆,朱斐派人調查憐兒村里的事,然而知情當年憐兒父親賣子一事的,要么已經不在人世,要么便是蹤跡全無。于是,這條線索便生生的斷了。 至此,又有誰能證明這朱善是她的哥哥?僅憑一塊胎記,如今又能證明什么?若就此揭發出去,到時候王姨娘也可以反咬一口,說憐兒身上的胎記是造假的。 府里的事情讓她無端生出些許煩悶,她長嘆一聲將手里的活兒放下來:“今兒的天氣倒是不算太熱,陪我出去走走吧?!?/br> “是?!睉z兒應著也放下手里的針線上前來扶她。 出了璟闌院,二人隨意的在那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走著,不時的說些閑話。 這時,卻見前方突然升起nongnong的煙霧,直直向著天際沖去。憐兒最先看到,不由驚呼一聲:“哎呀,那里是不是著火了?” 徐硯琪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面色瞬間大變:“那不是二少爺的呈闌居嗎,快過去瞧瞧?!闭f著,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徐硯琪還未到呈闌居的門前,便覺得一股nongnong的煙味兒撲鼻而來,她忙用手帕掩了鼻子。 呈闌居里煙霧彌漫,熊熊的火焰把周圍的溫度都燒高了許多。仆人丫鬟們如今正急急忙忙地拿水去澆滅屋子里的火勢。 徐硯琪忙拉了一個丫頭問道:“呈闌居的哪間屋子著火了?里面可還有人?” 那丫頭回道:“回少奶奶話,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房間,今兒個二少爺不在,二少奶奶攬著小少爺在屋子里午睡,現如今人還在里頭呢,也不知怎么樣了?!?/br> 王姨娘隨柳氏在園子里散步,見了這火勢也急急忙忙趕來,聽了那丫頭的話王姨娘也顧不得柳氏還在身邊,對著那丫頭喝道:“二少奶奶和小少爺還在里面,你們怎么還不去救人吶,這火勢那么大,燒著了她們你們有幾條命賠?還不快去!” 那丫鬟被這突如其來的訓斥搞得一時有些發蒙,嚇得身子哆嗦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回王姨娘的話,已經有人進去找了,只是里面的火太大,到現在也沒個信兒?!?/br> 王姨娘急的直跺腳:“要你們都做什么吃的,連個人都救不出來,”言罷便自己著急忙慌的要跑進去。 里面的煙霧太大,柳氏生怕她有危險,趕忙讓人攔下來:“快別進去!” “夫人讓妾身進去瞧瞧吧,這火越來越大,若是燒出個好歹來,可讓我怎么活呀?!蓖跻棠镅壑泻瑴I,對著柳氏跪下來乞求道。 柳氏道:“映月和璘兒自然是要救的,可怎能讓你只身前去?”言罷轉首對幾個仆人吩咐,“還不快給我進去找,一定要將二少奶奶和小少爺給我找到?!?/br> 見眾人領了命離去,王姨娘這才止了哭聲,但面色依然發白,眉頭蹙成一團緊張兮兮地望著呈闌居里的動靜。 見王姨娘如此,徐硯琪不由有些納罕,如果朱善當真不是王姨娘的兒子,那朱瑞璘便更是與朱家以及她自己沒有任何血緣了,可她如今的擔憂確實不像是假的,這又實在讓人覺得不解。 不過,此時卻不是她該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走上前去也跟著勸慰道:“姨娘別擔心,璘兒和映月他們二人都會沒事的?!?/br> 正說著話,幾名家丁已抱了朱瑞璘和林氏從里面出來。朱瑞璘因為吸入的煙塵太多早已昏迷不醒,而林氏的左臉也被大火燒著了一大塊兒。 王姨娘駭得臉色頓時有些慘白,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傾倒,幸好后面的丫鬟扶著,才算站穩了腳跟。 她疾步撲到林氏跟前,心疼的眼眶濕紅:“映月怎么會搞成這樣啊,你的臉……” “走開!走開!”林映月發了瘋的亂吼亂叫,一把將身旁的王姨娘推倒在地,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她疼的禁不住叫出聲來。 見她如此,王姨娘跌坐在地上也顧不得生氣,又趕忙爬起身來握著她的手道:“映月,你這是怎么了,我是姨娘啊,我是姨娘啊?!?/br> 林氏卻好似聽不懂王姨娘的話一般,拼命搖頭,對著王姨娘張牙舞爪地亂抓亂打:“你走開,你走開!” 瞧著她們二人如此,柳氏也是一陣觸目驚心,趕忙吩咐著:“快去請郎中來。二少奶奶怕是受了驚嚇,快帶她和小少爺先回房里?!?/br> 王姨娘也跟著道:“先帶去我的院子,快!” 王姨娘和柳氏跟著林映月和朱瑞璘離開,徐硯琪抬步便也要跟上去。許是因為吸入的煙塵太多,她只覺喉頭一癢,忍不住咳嗽起來。 柳氏聽到聲音才反應過來,忙道:“哎呀,硯琪快去屋里歇著,你還懷著身孕呢,怎么能來這種地方,吸太多煙對孩子可不好?!?/br> 言罷,抬眼看到向這邊走來的朱斐,忙道:“斐兒,快扶硯琪回去歇著?!?/br> “那映月和璘兒那邊……”看到林映月剛剛被燙傷的樣子,徐硯琪有些擔心,還有璘兒如今還昏迷著呢,看樣子怕是傷了肺部。 柳氏道:“他們你先別擔心了,自己的身子也重要,待會兒大夫瞧過我差人知會你一聲?!?/br> 徐硯琪想了想,覺得柳氏說的在理,便聽話的點了點頭,對著柳氏微微施禮:“那兒媳便先回去了?!?/br> 柳氏轉身跟著眾人離開,徐硯琪獨自站在原地,再一轉身卻是沒了憐兒的影子,她不由疑惑出聲:“憐兒呢,她剛剛還在呢?!?/br> 話語剛罷,她覺得自己腳下突然一個騰空被朱斐抱在了懷里,她下意識地攬上他的脖子,卻見朱斐正含情脈脈地望著她:“站了這么久,不累嗎?” 徐硯琪環顧四周,見此時無人注意他們,便也任由他抱著,輕輕點了點頭:“是有一點兒累?!?/br> 朱斐抱著她向著璟闌院走去,徐硯琪心中疑惑:“是你把憐兒支走了?” 朱斐腳下的步子微微停頓一下,又繼續向前走:“沒有,剛剛是陳六將璘兒從房里救了出來,不過璘兒被其他人從他懷里接下來后他就走了,憐兒應該認識他?!?/br> 徐硯琪蹙眉:“你是說憐兒跟著陳六走了?”徐硯琪確定陳六就是當時想要殺朱斐的黑衣人,憐兒怎么可能跟他扯上什么關系呢。 朱斐瞧她皺眉一陣心疼,頷首吻了吻她的櫻唇,柔聲道:“別胡思亂想了,憐兒那邊我派人盯著呢,到底什么情況晚上就知道了?!?/br> 徐硯琪這才點了點頭,也對,這種事情有阿斐在呢,她根本不必cao什么心思。 . 府里的花匠因為要日日照料侯府里的花花草草,故而并未同府里的下人們住在一起,而是在花園不遠處的僻靜空地上搭建了個木屋,木屋的周圍擺放著平日里培育的一些花花草草,那些花草開得好了便送去主子們的房里。 陳六進了侯府以后便被安排在這間小木屋里。他救了朱瑞璘之后便悄無聲息的回了自己的屋里,他關上房門,痛苦地捂上自己的心口,艱難地走到衣柜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個小瓷瓶,顫抖著倒出里面的一顆黑色藥丸放入口中。 這本是極為簡單的動作,但他做起來卻格外費勁,額頭上竟也出了一層汗珠。 服過藥,他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整個身子倚靠在衣柜上用力的喘息著,緊握雙拳等待著心口鉆心的疼痛趕快消逝。 這時,門外一個身影閃過,他神色一凜,迅速起身,防備地看向外面:“誰?” 推門進來的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那女子自進門以后便面無表情的望著他,眸中隱隱閃現著恨意。 陳六有些心驚,這女子眉宇之間有幾分眼熟,不過他確定自己不曾見過她。 “你是……”陳六有些心里沒底,他這幾年殺了不少人,也不知這女子是不是來尋仇的。言語間,他已用右手握住了腰間的匕首。 憐兒看著身前滿臉胡腮,身形高大的男人,心中一痛,冷笑出聲:“這世間,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得的父親,恐怕就只有你陳虎罡了吧?”雖然今日她只瞧見了他一眼,卻也認得真切,這個人,就是那個賣了她的哥哥,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陳虎罡! ☆、第89章 聽到憐兒的話,陳六的身子明顯一僵,又直愣愣對著她打量半晌,這才有些難以置信的開口:“你是……小憐兒?” 憐兒嘲諷一笑:“我當你連自己女兒的名字都不記得了?!?/br> 憐兒這話讓他越發肯定了,再加上她這相貌的確與他曾經的妻子有些相似之處,不由得心上一喜,上前就要去拉她的手:“哎呀,當真是小憐兒啊,都長這么高了,你怎么在這兒?” 憐兒嫌惡地后退一步,避開他的觸碰,不悅的蹙眉:“我來此可不是跟你敘舊拉家常的?!?/br> 陳六的手僵在半空,卻也沒惱,嬉笑著道:“不管什么事,先坐下再說,來來來,坐下說?!彼f著就要再次伸手去拉她,卻被憐兒再次很不善意的躲開,便只得悻悻收了手。 憐兒徑自去里面的小木桌旁邊坐下,陳六則是在門口探了探頭,見四下無人,這才放心的將房門反鎖,跟著在小木桌前坐下。 “我剛剛瞧你很難受的樣子,在吃什么藥,你生病了?”憐兒不帶感情的詢問,面色清冷。 陳六撫了撫胸口,面上顯露怒色:“也不知被哪個狗崽子給害了,傷了心脈,尋了不少大夫也治不好,如今就全靠藥撐著了?!标惲崞疬@個就來氣,當初他為了賺些銀子聽王姨娘的話雇了殺手去帝都的路途中截殺朱斐,眼看著就要得手了,誰知突然被徐硯琪那瘋女人抱著胳膊不得動彈。 想及此事,他便覺得有些邪門兒。那大少奶奶一瞧便是個不會武的,大少爺也是個傻子,那么當時究竟是誰突然發出一道內力打入他體內,讓他傷了心脈,且又渾身使不上力。想想當時,若非自己拼出半條命提刀砍了徐硯琪一下,指不定現在早被他們抓起來五馬分尸了。 他的這些想法憐兒自是不知,只冷冷一笑:“你是壞事做多,遭天譴了吧?” 陳六被這話氣的只拍桌子:“你怎么跟你老子說話呢,你這是不孝知道嗎?” 憐兒嘲諷地勾了勾唇:“父慈子孝,父若不父,兒女們又談何孝道?”言罷,又看著陳六正色道,”不過我今日來,也不是跟你談什么父慈子孝的,我有事要問你?!?/br> 陳六聽了這話雖說不喜,但終歸還是自己生的,又多年不見,也不愿與她置氣,只淡淡問:“什么事?” 憐兒也不愿再與他廢話,直接開門見山:“我哥呢,你究竟把他賣到哪兒去了?” 陳六聽了這話面色微微一滯,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這才回答:“不知道?!?/br> 憐兒一直觀察著他的表情,如今見他回答時連看都不敢看自己,心上更急了,伸手抓了他的衣袖質問:“你知道的對不對,你是不是知道我哥在哪里?你快告訴我??!” 陳六不耐煩地拉開她的手:“瞎嚷嚷什么,這么些年你們娘兒倆沒有你哥不也過得好好的,他過得很好,你們不必擔心,趕快跟你娘在家好好過日子,一個女孩子家到處瞎晃蕩什么?” 陳六的無情讓憐兒心上一痛,思及娘親的死,她唇角扯起一抹苦澀:“我娘死了,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我來了這么久,你可曾有一句是問我們娘兒倆近年來過得怎么樣?可曾問過我娘如今過得好不好?她死了,是被你氣死的!” 憐兒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她現在真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男人,可是,她卻做不出如他那般禽獸不如的事情來。 聽到這個消息,陳六的身形微微一頓,瞧著面前滿臉淚痕的女兒到底還是有些心軟:“誰到最后還沒有個死啊,別傷心了,你現如今不還有我這個爹嗎?” 見他遞了手帕過來,憐兒嫌惡地沒有伸手去接,隨便用手擦了擦:“我不是來向您認親的,你只需告訴我,我哥哥究竟被你賣到何處了,我要去找他?!?/br> 陳六一臉為難:“你哥他如今過得很好,你又何必去打擾他呢,何況人家是豪門貴公子,若是認了你這么個meimei,你讓他后半輩子怎么過?跟著你回咱家那小地方,每日里起早貪黑的去種地砍柴?” 憐兒怒道:“哪怕他是天皇老子他也是我哥,是我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找到他是我娘臨死前唯一的念想了,當初你一聲不響把我哥賣了,還無情無義的拋棄我們娘兒倆,娘為此哭瞎了眼,重病在榻多年,你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嗎? 如今你明知道我哥究竟在哪兒,卻故意欺瞞著不告訴我,又到底安得什么心?我只是想我娘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這點小小的愿望你都不能滿足嗎?” 陳六沉了沉眼簾,停頓半晌才道:“不是我不說,而是此事關系重大,你若惹出了什么麻煩來,對你哥可是極為不利的?!?/br> “我哥到底是誰?”憐兒越來越有些不耐煩了,她根本不想同這個所謂的父親多待半刻。 陳六嘆息一聲:“你哥哥如今是……懷寧侯府的二公子,朱善?!?/br> 憐兒面色一驚:“你說什么?” 陳六瞧了她一眼:“莫說你不信,就是我知道這事時也是吃了一驚。這些年我一直暗中幫王姨娘做些大大小小的事,卻是不曾想到她就是當初買你哥哥的人。當年她托了旁人與我交涉,若非前些日子我瞧見了二少爺右肩上的胎記,怕也一直被蒙在鼓里?!?/br> “怎么會……”憐兒呆愣著不知該說些什么,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原本該高興的,可是卻又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二少爺是她的哥哥,天下間竟有這樣巧的事? 陳六道:“所以說此事非同小可,現如今這侯府里大少爺是個傻的,三少爺也因為刺殺老夫人等人而被幽禁在了龍隱寺,如今夠格做世子的也就只有二少爺了,眼看著他再努力一把就能成為未來的懷寧侯了,你若此時認了他,那他到時定然被逐出侯府,到時可就什么都沒了?!?/br> 憐兒也頓時有些傻眼,心里糾結著自己究竟該怎么辦。她找了多年的哥哥竟然成了懷寧侯的兒子,她究竟是該喜還是該悲? “那我哥……我是說二少爺,他自己知道這事嗎?”憐兒又問。 陳六搖頭:“他自然不會知道,我發現這個秘密之后便一直閉口不言,連王姨娘都不知道朱善其實是我當年賣給他的?!?/br> 憐兒想了想,似是下定了決心:“我不管,無論他將來是不是做懷寧侯,他都只是我的哥哥,我答應了我娘一定要認下哥哥,然后帶著他去我娘墳前給她上柱香,如今不能因為他是侯府里的二少爺就不認了,不行,我去找他!” 陳六一驚,慌忙伸手拉憐兒重新坐下:“你個死妮子,我剛剛說的話你沒聽懂嗎,你如今貿然去認他可是要害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