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拗不過小丫頭撒嬌,沈婳應了。 蓁蓁伸出小手指,“拉鉤?!?/br> “拉鉤?!鄙驄O無奈。 今日外面陽光明媚,一出來,登上馬車,蕭靜妤看到沈婳已經換了男裝,而她自個兒也是穿的男裝,二人對視一笑,倒不愧是閨閣密友,處處合拍。 朝廷內風起云涌,但仍然不影響婦人,小姐們出來逛集市,馬車平穩的慢慢行著,蕭靜妤忽而道:“昨夜里,我大哥的府邸走水了?乃是離書房不遠的一間暖閣?!?/br> 沈婳大吃一驚,面上閃過一絲慌張,脫口道:“他可有事?” 蕭靜妤瞇了瞇眼,挨近問:“meimei問的是誰?她還是他?” 沈婳有些羞赧,“什么他和他的?meimei問正經的呢!沒人傷著吧?!?/br> “我大哥沒事,倒是安月嬋去救火時燙了下手臂?!?/br> 沈婳舒出一口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慢慢呢喃問,“你說是在書房附近著的火?!?/br> 蕭靜妤嗯了一聲,掀開簾子一望便及時出聲道:“停車?!?/br> 這幾日京城里新開了一家書畫鋪子,極為雅致,一樓是畫卷展品,二樓是供人品讀的雅間,鋪子對面正是千韻閣。 顧名思義,里面是伶人舞坊,多是些到京城后無依無靠可憐的女子,說來也是奇怪,但凡這般美人云集的地方都要出些腌臜的丑事,但這千韻閣據說幕后東家勢力不凡,若有那貴胄子弟起了壞心糾纏舞姬,多半是要毫無情面的丟出去的,再入了黑名單,因此這千韻閣在京城一直口碑極好,一些征兵后留家的婦人,想要出去尋些正經活計貼補家用的,千韻閣里做漿洗便是首選。 而能來這里的男客又大都是自詡風雅之人,必然也會來這書畫鋪子看一看,倒是極會挑選地方,招攬客人。 當沈婳和蕭靜妤來到店內時,立刻有伙計奉上茶水和三四樣茶點果子,面貌英俊的年輕伙計彎腰恭敬道:“掌柜的,二樓雅間已經收拾妥當,您可和小姐上去了?!?/br> 沈婳睜著一雙大眼望向蕭靜妤,對面之人無奈攤手道:“裴琰與他舅舅一般經營生意的,我還總以為他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br> “那對面是不是也是裴姑爺的?”沈婳只不過隨口一問,覺得這兩處地方比鄰。 蕭靜妤點點頭算是默認了,沈婳倒抽了一口氣,原來都是大金主呀,竟是藏的這般深。 坐在雅間里,可看到外面的景色,金陽落輝,除了兩邊的商肆,還有些零落的小攤擋,經營胭脂水粉,荷包釵環,說不上多么精致,但也引來不少少女圍觀。 蕭靜妤在旁沏茶,忽然指著外面,“那家擺朱釵荷包的攤子,是個寡居婦人,以前是宮里司寶局的尚宮,她手藝極好,荷包,珠釵都做的很是緊俏?!?/br> 沈婳特意瞧了一眼那纏著面巾只露了一雙眼睛和滿是可怖疤痕的額頭,不禁好奇的問:“那為何會流落在外?” 人往如織的街面,剛問出這句話,就看到一個穿松柏綠圓領箭袖花長袍的青年來到這家首飾攤子前,正是宋子郡,他選了一只珠釵拿在手里端詳,看似在挑選,但仿佛并不上心。 沈婳驚疑的望著,卻見不遠處行駛來一輛馬車直停到宋子郡身前,從馬車里下來一位穿著華麗的婦人,頭上戴著帷帽,可沈婳是居高俯瞰,角度恰好,一眼就認出是安月嬋。 她并未讓丫鬟跟著,自個兒走到首飾攤前,因為身后有馬車遮擋,這里一會兒的功夫就空隔開了一些行人,他們二人各自挑選步搖金釵,安月嬋很快選中了一支最大最美的珠花,付了錢,直接對著倒掛的小銅鏡插到鬢發上,可卻連帷帽都不曾摘下,就在抬起手臂時,寬大的袖口滑出一個用素色包裹畫卷般大小的東西。 安月嬋上了馬車,離開。 此時,宋子郡將把玩的簪子放回首飾攤子,彎腰撿起來那個小包裹,而接下來沈婳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個兒的眼睛,宋子郡瞧著手里的“小包裹”嘴角彎起的那抹弧度極為的陰暗詭異,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陌生而危險。 沈婳蹙了眉頭,心中隱隱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竟然忍不住寒了身子。 耳邊是蕭靜妤娓娓道來的關于那個淪落為賣簪子可憐尚宮的故事。 原來那尚宮有一個侄子叫王舉,苦讀多年,有經世之才,去年的科舉卻因讓人偷換了答卷而落選,王舉托她的姑姑王尚宮去查了封卷,竟然找不到他的答卷,后來多是托人才知道榜首的狀元考卷竟和他的論答一模一樣,王舉疑心自己的答卷被人掉包,去衙門伸冤,誰知一入再沒出來,等出來時已經是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尸首。 王尚宮疼愛侄子,想幫侄子討回公道,只是剛寫好了狀書,夜里臥房就走水,虧她最后跳入湖中才活了下來,至此就當做被燒死,出宮避禍。 “她是個可憐人!”蕭靜妤最后感嘆了一句,抬眸望向對面的人。 沈婳臉色并不好看,她問:“可是真的?” “確是不假,meimei若心有疑問,便可去詢問那婦人,她手里還留著證據?!?/br> 沈婳閉了閉眸子,沉默了。 “掌柜,您讓小的去接的人,接過來了?!?/br> 蕭靜妤點點頭,“帶進來吧?!?/br> 沈婳心中有些凌亂,但蕭靜妤請了客人,她不好僵著臉色,只拿起茶杯灌了口茶,沖去些口干舌燥的感覺,杯盞放下,客人也進來了雅間,沈婳一看來人,來的是一位腰粗鐵壁的壯碩漢子,穿著一身短袖麻衣,一手拉著一個男娃,一手抱著一個咿咿呀呀的女娃娃,看男娃的年紀只比煜哥兒小一點兒。 男娃娃有些面生,躲在漢子身后,奶聲奶氣的問:“阿爹,不是要來見阿娘么?” 沈婳盯著那兩個娃娃的面容,似曾相識,瞇了瞇眼兒,不禁哄著問:“莫怕,告訴我你的娘親是誰?我們好幫你找?!?/br> 小男娃怯怯的望望漢子,大漢點頭,男娃才道:“我娘親叫嬋兒,是阿爹打獵時領回來,找不到家的仙女?!?/br> 沈婳大驚?。?! *** 安月嬋為了討老夫人的歡心,每日都會來侯府給老人家請安,老祖宗愛屋及烏喜愛煜哥兒,自然也疼安月嬋,反而煜哥兒莫名的總是躲著她。 恰好,沈婳和蕭靜妤今日也起了大早,一個從西北侯府出發,一個從裴府出發,在侯府匯合,比肩穿庭而過,雙雙入了蘅蕪苑。 兩人一入園子,漿洗,灑掃的丫鬟,婆子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瞧著沈婳,躲在邊上竊竊私語。 沈婳無意中聽到一耳朵。 “什么我的婚事?”她挑眉急切的問。 蕭靜妤像是才想起來一般,“我竟忘了,老祖宗為你選了一門親事,挑的是宋子郡這等青年才俊?!?/br> “什么?”沈婳驚愕不已,張大了嘴巴,任何小事她都可以依了老祖宗,唯獨她的婚事不容別人插手,于是加快了步子往屋內走。 蕭靜妤眸中劃過一抹狡黠的輕笑,最后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來。 沈婳頓住步子,轉身,面露疑惑。 “不逗meimei了,你且慢些聽我給你說?!?/br> 沈婳心里有些焦急,“jiejie快些說?!?/br> 能把一向恬靜處事的婳兒meimei急的面露駝色,可見是心內真的慌了神,斂色道:“原本祖母是叫了宋子郡過來,只是被大哥及時攔在外面了,二人還在蘅蕪苑的門口打了一架,滾在地上,跟倆總角小兒似的,只為爭一個你?!?/br> 聽著,沈婳竟然也噗嗤笑了。 而懸著的半顆心總算放下。 兩人一進屋子,先與老祖宗請安,因為沈婳的事,老夫人與孫子鬧了心,蕭老夫人并未看沈婳,也是因著有些心堵,只瞧著安月嬋,直接冷落其他人。 蕭靜妤拉了婳meimei的衣袖,讓其別介意,老祖宗這輩子都奉獻給了蕭家,任何對蕭家不利的因素,她都會一一的剔除,尤其是對長孫的疼愛常常讓老人家失了慈愛明亮之心。 現在的沈婳在蕭老夫人的眼中就好比扎在侯府的一根刺兒。 安月嬋今日穿了一身嫣紅長裙,一管柔弱嗓音,“祖母,煜哥兒現在與我不親,總是吵著要見婳meimei,我這做母親的甚是痛心?!彼嬷乜?,嚶嚶啜泣。 沈婳和蕭靜妤心內冷哼,這才是毒刺,玩的一手好挑撥。 蕭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安撫,“以后的日子還長著呢,煜哥年紀小,不懂這血緣關系的緊密,來日方長,總會喊你母親的?!?/br> “孫媳只希望他能健健康康的長大?!?/br> 蕭老夫人瞇著笑眼兒,“老婆子還等著孫媳為我蕭家開枝散葉,月嬋回來將軍府這幾日,繹兒可去過你的臥房呆過?!?/br> 安月嬋低垂了眸子,羞澀的紅了臉兒,目光掃過沈婳一眼,才道,“夫君雖忙,卻也露宿過三兩日?!?/br> 蕭靜妤看似漫不經心的說,“為何我聽長隨說大哥是夜夜睡在書房的?!?/br> 沈婳不語,一雙水眸靜靜的看著安月嬋由紅變白的尷尬臉色,蕭老夫人凝了臉,“你嫂嫂家的事,你個丫頭能知道什么!” “表姐不知,我道知道一些事情,外祖母?!鄙驄O忽而意有所指的望著安月嬋。 安月嬋被她輕描淡眼神掠過,身子微微僵直! 沈婳接著道,“表嫂曾說過你是被一家商賈的夫人所救?不知是何人?又在何處?” “他們一家已經遷居海外,meimei為何這般問我?” “哦?不過是前兩日巧遇一個獵戶尋妻,說是她的妻子突然找回了失去的記憶,隨人入了京城,他便帶著兩個孩兒來勸妻子回去,可路上卻被人綁走,聽說那獵戶之妻與人做了交易,要綁架之人殺了他們父子三人?!?/br> 安月嬋身子有些發涼。 蕭老夫人面露不耐,蕭靜妤勸道:“祖母且往下聽?!?/br> 沈婳早不指望老祖宗能頭腦及時清醒一回了,再道:“我見了那兩個孩兒,竟是跟表嫂長的極相似,覺得投緣,詢問了他的妻子叫什么?道想看看,天底下怎么會有如此心狠手辣的女人,竟然連親生的孩兒都要弄死?!?/br> 蕭老夫人凝眉,眸子里閃過古怪,“說下去?!?/br> 蕭靜妤插嘴道:“祖母,你猜如何,那獵戶之妻竟然和大嫂同名同姓,也叫安月嬋?!?/br> “你們這是居心叵測?!卑苍聥群鋈唤衅饋?,再哭著瞧向老祖宗:“祖母,若是那獵戶之妻原本失憶,他們又怎會知道那失憶女子的原名,分明是有人故意教唆?!?/br> “表嫂別急,其中原委自有那獵戶說明,所以今日我們將人帶過來讓表嫂認一認?!鄙驄O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出。 安月嬋更是大驚,“祖母……不可信啊?!?/br> 蕭老夫人此刻臉色陰沉,摸起桌子上的佛珠,閉了閉眼,猶豫下最后道:“叫人進來吧?!?/br> 安月嬋臉色更是大變,卻很快鎮定下來,默默的退后兩步從小案的籮筐里摸到一把剪刀,藏于袖中,可她的手仍在顫抖,一雙眸子直勾勾的瞥向沈婳,充滿了恨意。 那獵戶領著孩子進來,兩個孩子都是第一次見如此玉雕般的房子,一時新鮮的東張西望,直到入了里面看到坐著的安月嬋,小男娃直接撲過去,欣喜的叫著,“阿娘?!?/br> 獵戶懷中的小女娃咿咿呀呀的也盯著安月嬋,手舞足蹈。 安月嬋抖著身子,一臉嫌惡的將小男娃推開,“我哪里有你這樣的孩兒,滾開?!?/br> 小男娃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來。 這一舉動皆是讓眾人一怔,尤其是蕭老夫人,這般小的孩子再如何也不能下手推啊。 沈婳忙是起身,去將小男娃抱回父親身邊,那獵戶一個七尺的壯漢,此時竟然眼眶含著熱淚,“孩兒她娘!” 安月嬋似乎更加厭惡,怒指沈婳,“你一定是對我的回來懷恨在心,才會找人誣陷我,無憑無據,僅憑他們幾張嘴就能斷定我是他們的娘親么?” 沈婳瞧她絲毫不覺得虧心,面上也是起了絲絲嘲諷,“安月嬋,到底是與不是,你心里清楚,只是孩子還小,莫給他們心中留下陰影?!闭f著就拜托海mama先領著孩子出去。 安月嬋瞧著嗚嗚抹淚的小男娃,眸底涌起一絲晦暗的情緒,但很快就一閃而逝,被堅定的神色所替代。 那大漢突然道:“孩兒她娘,俺要是知道你以前是京城里的富貴小姐,救下你后便不會與你成親,你要走俺也不攔你,只是你怎么狠心要了俺和孩子的命,那人說你成了蕭大將軍的妻子,所以俺們就的必須死,若不是俺們被蕭大將軍及時救下,可就都成了刀下冤魂啊?!?/br> 安月嬋恨極了,直接走過去一巴掌呼上去,“是不是她讓你誣陷我的?” 就連蕭老夫人也半信半疑了,視線直往安月嬋身上掃過,再閉了閉眼兒,心底發慌,莫非又一個墨蘭。 “胡說,胡說,我怎么會嫁給你,還給你生兒育女,我只有煜哥兒這個孩子?!?/br> “怎么會是胡說,你屁股上有一塊梅花胎記,咱們的小女兒身上也有,一模一樣?!?/br> 老夫人大驚,安月嬋臉色更是慘白如紙,渾身忍不住抖起來。 蕭老夫人連忙顫著音:“海mama去看看那女娃娃身上可有梅花的胎記?!?/br> 海mama喏,回來稟告時點了點頭,老夫人心中絞痛,再想到那兩個孩子的容貌卻與安月嬋相似,捂著胸口一陣氣悶的說不出話,氣的險些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