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沈婳任由婦人拉著揉搓圓扁,那有些粗糙的手掌讓她覺得分外溫暖,沈宅與王嬸家就隔著一堵墻,父母在時兩家便常有來往,后來她成了孤兒,若沒有王嬸幫扶,她的日子恐怕更難過,這會兒見著王嬸不由鼻子有些發酸,卻是生生忍住了。 “嬸兒身子可好,王叔呢,出診去了?”沈婳摘下幃帽,方才那點物是人非,因為王嬸的熱情招呼被打散,甕著聲音問道。 “嗯,李家老太太腿又疼了,叫你王叔去看看,掙那么幾個錢兒的,一跑就一天,也不知道圖個啥?!蓖鯆鹱焐媳г箽w抱怨,眉眼卻仍是笑著。 沈婳知她刀子嘴豆腐心,“醫者父母心嘛,王叔這是在積福!” 王嬸就喜歡聽這個話,瞇著眼笑得更開,只是看著沈婳突然就想起一事兒來,一下收了笑容正經起神色,“婳兒啊,這趟回來還走不走了?” 沈婳想到蕭繹,又看了看老宅子,“走的,不過可能還要待上一陣兒?!?/br> 王嬸聽到沈婳說要走,本來不想拿這事兒給孩子添堵,可又聽她要待一陣恐怕是會遇著,遂還是皺著眉頭把賀家老太太找上門來的事兒說了,一開始先是賀府的婆子找來的,后來大概是覺得自個誆人,這幾趟都是老太太親自來的,那倚老賣老的做派著實叫人看不上眼,得虧了婳兒不在,不然還落得個欺負老人家的罪名。 沈婳聽到賀家就知道了,好看的眉眼低垂,掩過了一絲暗嘲,賀家,城南簪纓世家大戶啊,不過官運不濟,祖輩一代受了七王叛亂的牽連,被發配到嶺南不毛之地,后先帝登基大赦天下,才又重新搬回祖籍杭州,那時候沈家還算殷實,接濟過不少錢財,賀家才熬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漸漸有了起色,兩家也是祖輩世交。 到了沈父這代,兩家走動更勤,賀父沈父便想結秦晉之好,沈婳是與他賀家長孫定過娃娃親的。 然而沈家不過經年日薄西山,最后靠典當度日,正是需要親家扶持之時,當時爹爹,娘親皆是病重,自己孤立無援時曾親自上門拜訪老太太,希望賀家念在親家關系上能接濟沈家一二,沒曾想老太太卻一口咬著說不曾記的兩家議論過親事,還嫌著沈婳小小年紀就如此出格提婚事,最后只給了十兩銀子就打發沈婳回去了。 當真是無情無義,自私自利。 沈婳那時候雖小,卻是個心思透的,知曉當初賀老太太是看沈家沒落,自個兒父母又都奄奄一息,無法言語,沈家更無男丁耀祖,儼然成了絕戶,只能依附,不能互持,已然毫無價值。 而老太太更是看上另一大戶家的女兒,便動了心思要悔了這門親事,后面的事情便是王嬸告訴的,沈婳走后沒多久,那戶人家的姑娘不知怎的被趙知縣兒子看上,結了親家,賀老太太領著孫子賀天恩不甘去了衙門鬧,賀天恩反被斷了腿如今成了殘廢,脾氣古怪得不行,動輒打罵還發瘋,這樣的人哪家好姑娘肯嫁。 王嬸說道可恨之處咬著牙怒斥,“這時候拿著當年藏下的庚帖找上門來,這不是想拉著你跳火坑呢么,心思也忒毒,忒不要臉了! “婳兒啊,那賀老太太厲害著,要不先上嬸兒這兒避避風頭,一個人在宅子里也是冷清的……” 沈婳聽完反而笑了起來,那笑容里多了一些王嬸看不明白的東西,“嬸兒莫擔心,合著理兒都是他們對不起我沈家在先,何至于我出去避風頭呢?!?/br> 一旁的墜兒雖聽的有些迷糊,但大約也是明白了,暗暗啐了一口,天底下還有這么不要臉的人,等將軍回來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忘恩負義的賀家。 王嬸見姑娘是有主意的樣子,也便不再多說,“喏,先回家,等嬸兒做頓好的,一會兒上嬸兒家吃飯?!?/br> “我……”沈婳手里被塞了鑰匙,剛想讓她別忙活兒,王嬸就急匆匆地去折騰那頓飯了,墜兒上前討了鑰匙開鎖。 木門上的鎖被格拉打開,里頭景兒和自己離開時一樣,庭前臺階甚少塵土,可見交托鑰匙之人有仔細打掃,沈婳在心底更是感激王嬸。院兒里兩株昌州海棠幽香裊裊,去的時候還未開花,回來時正是美好。 趁著天兒好,沈婳去了書房,將藏書拿出來曬曬,侍衛想幫忙,沈婳也只是讓人抬了書籍在院子里,其他的都是自己動手來,墜兒在旁遞送。有些書破舊了,不仔細些容易損壞,爹還在時,都是父女倆親自動手,爹也最寶貝這些個東西,如今做依舊順手,這么半天下來竟也不覺得累。 反倒是墜兒和侍衛怕嬌滴滴的表小姐曬狠了,叫將軍治個看顧不力的罪,便是不好了。 沈婳正弄得樂趣,忽而聽到前院一陣喧嘩,正尋思著,去前面查看的墜兒急急的跑過來,說是剛才的王嬸想是過來喊表小姐吃飯,正好那個忘恩負義的賀家老太太又過來找了,不知怎么的兩人就吵了起來,沈婳挑了記眉梢,來得可真夠巧的,都不消等了。 “走,去前院瞧瞧?!?/br> 賀家老太太一身暗色的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茍,尤是精神,她前面的曹mama正扯著嗓子對著王嬸嚷嚷:“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是我們老太太和沈家大姑娘之間的事,輪的著你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插手么,你倒是安的什么心思,要壞姑娘的好姻緣么?我家老太太來了幾次,你都說沒人,如今可讓我們逮著了?!?/br> 一些鄰里不免聽到聲音出來探著頭看,真是熱鬧。 王嬸子被氣的臉色通紅,“真是不要臉的,婳兒被你們害的還不夠慘?別欺負婳兒是孤女就想任由你們編排,你們賀家是什么家風教養,那就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以前沈家是如何幫襯你們賀家的,我們街坊也是祖祖輩輩在這生活,看著清著呢,你賀家孫子毀了,就想讓婳兒嫁過去,當年她父母雙雙去的時候怎么不好好接過去養著,明明是退了婚的,這時候偏拿著庚帖來,不要臉的狠,從哪里來就趕緊滾哪去,別礙人眼?!彼臐娎眲艃荷蟻硪彩菂柡χ爝€道。 賀老太太面色陰郁的瞧著王嬸兒,正要駁她的話,卻是瞧見步步生蓮走出來的一個身影,立即劃過一絲喜色,拿著龍頭拐杖捶了捶地面,擺了架子,“婳兒,我的好孫媳婦,快出來跟街坊解釋解釋?!?/br> ☆、第64章 沈婳漫不經心的走出來,輕輕揚起頭,臉上帶了明媚的笑意,可耀如春華的眸底卻翻涌著無盡的冷意,她指了指自個,“賀老太太是喚我么?” 老太太被她仰臉抬頭一瞬驚艷了一把,當年她來府里拜訪的最后一次,才十歲多,模樣就已經長的出挑,可相貌再好,也不能毀了他孫兒的前程,沈家就是一個破罐子累贅,現如今她的孫兒哎……與其只能娶到粗鄙的農家女,不如娶了這孤女也算幫襯他們家了。 而今再一瞧這孤女姿色容貌,似乎比之前張開了更是動人,老太太開始心里還膈應的慌,這會便也是覺得滿意了,總算有一樣是拿的出手的,可比趙知縣那兒子娶的新婦美貌多了。 她這才細細打量了,要不是那容貌身段,其他的擱人群里都覺得穿戴普通了,之前還聽著鄰里流言說是上京投靠了親戚。如今看著這親戚恐怕也不怎么樣罷,瞧這沒幾個丫鬟侍候。 心底轉了一遍不能為外人道的心思,越發覺得自己這趟來對了,到底怎么說是個孤女,又被趕了回來,自個孫子也算簪纓世家公子,肯娶她讓她做孫媳婦該是抬舉了,于是那姿態愈發盛氣,不過老太太也是活了半輩子的人,街坊鄰居都瞧著呢,自然不肯表露出明顯的心跡,反而笑著道:“當年你父親在世時與恩兒定了娃娃親,庚帖都交換過。自然是我的孫媳婦?!?/br> 當年一事知之甚少,就算是街坊鄰居也不可能知道各家婚配,不過隱約是有聽過這樣的事情,一時也鬧不清真假,不過心里明鏡的人還是不少,這賀家老太太真的精明,孫子不行了才想到孤女,可若是議親成了,庚帖都是要到官家蓋戳互留的,若是哪家不明不理的悔婚,便可告拿著庚帖到知縣老爺那里,或者強扭一塊,或是退親,賠上家財以消悔婚那家的損失。 沈婳聽著笑容頓了頓,“什么庚帖?我庚帖在身邊好好收著,如何就到了老太太手里?!?/br> 曹mama與老太太心虛的對視了一眼,沒想小姑娘張嘴就不肯承認,而那庚帖也確實在當年就不知丟哪個犄角格拉,想一個十歲孤女也不可能為了親事擊鼓狀告,要不要臉,就算告了又如何,十歲小兒賀家還會怕? 賀老太太冷笑,就她這點心思,稚嫩的很,還敢跟她老婆子裝,但是這話老太太說就不合適了。 于是曹mama心領神會,“沈大姑娘可能是記差了,你那時候又小,不知大人商量的何事?庚帖在的,只是今日出來委實匆忙,mama我忘替老太太帶了,等我現在就去取來給姑娘瞧上一眼?!?/br> 隨著她話出口就打算離開,到了府中隨便翻一張庚帖出來,改了名字,還真當鄰里們會仔細看,一個囫圇就差不多了,老太太是個好面子的,只求在理,可腿剛邁開一步,沈婳身后扮作小廝的侍衛應聲而動自然將人攔了下來,本來就是跟著蕭繹的人,一身的殺伐氣,不善地盯著來的一行人。 曹mama當即嚇了一跳,再不敢動一下。 老夫人哪想會遭這般下面子,當即覺得少女不識好歹,但念著事兒還沒出口,繃著不虞開口問道,“大姑娘這是何意?莫不成不想讓老婆子取庚帖給人看?” 這話是直指沈婳心虛了,鄰里們也似乎瞧的是這么個狀況。 沈婳眨了眨無辜的眼睛,“沒什么,只是不想惡人回去隨意翻個蓋了紅印子的庚帖欺負我一個孤女?!鄙驄O云淡風輕道,不緊不慢地說著這事,對于冒出來的賀老太太似乎并不放在眼里。 這一反應叫老夫人甚感落差,“議婚之事可還是你父親在世時提的,當年我兒應下,老婆子也是覺得與沈家世交,不曾在意沈家的頹勢應下,我近年來身子一直不大爽利,不曾騰出多余的精力幫襯上心,道叫你怨恨上了,說的這般冷話,今年老婆子身子骨剛見好轉,就急急的往沈家跑了數趟,只盼著趕緊接你入府照應,活了半輩子竟是讓你個薄情冷意小姑娘說成這樣?!?/br> 賀老太太捂著胸口哎呀呀的痛心叫著。 王嬸最是清楚來龍去脈,簡直是倒打一耙,這里面有些鄰里是買的新宅子,不知道這里的真實狀況,倒是一邊倒去老太太那里,對沈婳指指點點說道,旁的墜兒也氣的更恨不得立即拿上掃帚上去將這不要臉的老太婆攆走。 沈婳輕飄飄投過去一眼,卻是嘴角諷刺的上揚,讓賀老太太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之感,心中愈發不順氣正要往下說之際,沈婳突然開了口,那含笑眼光到了跟前卻化作冷厲之意直直戳著,“老太太哪兒的臉來跟我提婚約,我父親是與您家定過娃娃親,不過早就退親了不是?!?/br> “您賀家議親了不少吧,找什么庚帖啊,不如找來媒婆問問您家給賀天恩去說了幾門親,再不濟咱們就去官衙問一問趙知縣,你那孫兒是如何瘸腿的,還不是肖想了知縣家的媳婦,若真是與我沈家定了親的這么做又是何意?那就是背信棄義?!?/br> “我道要再問問老太太,您說賀家與沈家是世交,我父母病重時,十歲的小女去你賀家拜訪,您不過是打發給我十兩銀子,倒是賀家當年破落,我沈家都快搭進去半個宅子接濟,沈家塵封的柜子里還有賬簿和一些數額較大的借據,為您賀家出的每筆銀子也都記得清清楚楚?!?/br> “用不用拿來給老太太醒醒腦子,可即便如此我沈家不濟之時何曾去你們賀家討要過這些銀錢,如今老太太數落起我沈家頹廢,可不都是被你們賀家這只大蛀蟲啃咬成這般,當真是無情無義?!?/br> 老夫人叫她驟然發難愣住,隨即涌上滔天怒火,這丫頭小小年紀怎敢這般跟她說話!指著沈婳顫顫巍巍的斥著,“目無尊長,沈家還是書香大戶,竟是教出你這樣一個不知禮儀規矩的,你父母泉下有知該是何等不安痛心,指不定要從祖墳里氣的跳出來教教你如何做規矩?!?/br> 沈婳聽她這般折損父母,更是怒氣,也不客氣凌厲道:“那便等老太太下去問問我爹娘是不是氣著了?” 沈婳這話雖然說的極為難聽,可賀老太太剛才那話更著實沒有分寸了,死者為大,概不議論,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竟是說出那般沒水平的,真是讓人臉臊的慌。 圍觀的鄰里也是唏噓。 而賀老太太剛才是被沈婳氣狠了,一時脫口,這會兒自知理虧,只能裝著被氣的犯病了,哎哎呀呀再叫喚起來,伸著手趕緊讓曹mama扶住,沈婳冷眼瞧著讓墜兒拿出荷包,從里面取了十兩銀子不多不少,正是當年賀家打發沈家的那點銀子。 她將銀子塞到曹mama手里,語重心長道:“曹mama趕緊拿著銀子送老太太去大夫那瞧瞧,合該因著這氣的背過去倒是沈婳的罪過了,好歹兩家祖輩上有過交情,如今淡了,這錢我也愿意出,不用還的?!?/br> 老太太嘴里叫著,耳朵卻豎著,聽了沈婳這話真要氣的七竅生煙,差點背過去,曹mama一瞧老太太這大口大口氣喘的跟剛才可是不同,心里一驚,連忙扶著人就離開。 賀老太太回了府中,躺了半宿兒才順過氣來,嘴里罵了半天沈婳這個小賤蹄子,直到孫子被人推著輪椅進來,賀天恩神色陰郁,想必是聽曹mama說過了今天的事。 老太太心疼孫子,她這個賀家獨苗,從小就聰穎,長相俊俏,是一表人才的有為青年,小小年紀就考中了進士,奈何他們賀家從嶺南遷回祖籍就將根基散的差不多,急需攀附一門有權有勢的親家幫恩兒的仕途鋪路,原本那祁家大小姐正是合適的人選,她的姨母可是宣王妃。 若是宣王肯寫封推薦信,恩兒定會官路亨通,有望重新光耀門楣,賀老太太心中那叫一個恨吶,孫媳婦讓人搶了,孫子又讓趙知縣以無端的理由打成瘸子,如此只能指望孫子趕緊成親生下子嗣,有生之年說不定還能看到曾孫成氣。 老太太的臉上一見孫子才稍扭出一點兒笑來,“恩兒啊,祖母會再給你挑個更襯心意的,那沈家算是個什么,祖母還看不上她呢,不如先給你選幾個陪房的丫鬟開臉?!?/br> 賀天恩手握著輪首扶手,攥緊了青筋凸起,半響才問道:“婳兒她真那么說的,不肯嫁進我賀家?”她與沈婳小時候是玩耍過的,其實當年祖母讓其娶祁家大小姐,他是不愿的,可祖母一番勸說,賀天恩心里再有不舍,也覺得仕途重要,再說沈婳一個孤女,又不到及笄年紀,等他的路走順了,再納為妾室好好疼愛豈不更美,一想到沈婳那張愈發傾城的艷麗容貌,他就心中就是一陣sao動和不甘。 賀天恩身子靠在輪椅上思索了一番,“祖母,過幾日你再去一趟沈宅與婳兒賠個罪,孫兒要娶她?!?/br> 賀老太太一下子從榻子坐起來,“作甚?不過是個孤女,娶什么娶,還晦氣呢?” “祖母就委屈下成全孫兒吧?!辟R天恩說的十分誠懇。 “可是今日她怕是鐵了心思要與我賀家斷了關系的?!?/br> “你只當去修好關系就是,孫兒有辦法讓她點頭?!?/br> 賀老太太瞧著如此執拗的孫子只是沒法,應著聲心口更是痛了。 ☆、第65章 賀家老太太離開后不久,沈婳就讓墜兒去客棧里將其余的人接過來,自己則和王嬸兒留在宅內仔仔細細的打掃院子,本來宅子平時就有王嬸看管,十天半個月都會簡單清掃一遍,所以兩人打掃起來也很是得手,差不多的時候,沈婳就向王嬸兒道了謝,剩余的讓其他人來了再一起收拾罷,總不能累著王嬸。 收拾的時候,沈婳是先打掃的書房,開了窗子通風,又仔仔細細擦了地板桌椅等,蕭繹回來必定是少不了用書房的,這里得趕緊打掃干凈才行。 屋外的書也曬的熱乎乎的,她哼著小曲兒將本子往書房里擺放,爹娘都是愛書的,她也是,這里頭有一本《搜神記》,是小時候娘親最喜歡捧著為她講的,自然也成了她最喜歡看的一本書籍。 小時候不識字,娘親總愛抱著給她講,識字了就自個兒躲在被窩里看。 如今再瞧見這本泛著黃頁,皺巴巴的書冊,竟滿滿是不舍的回憶,沈婳抿唇一笑,爹爹娘親去世后她不愿多回憶這些悲傷,便將這本最喜歡的《搜神記》也扔在了架子的角落,蒙塵多年,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慢慢拿起書本,一雙眸子漸漸蓄上淚水,尤記得娘親去世時,用她瘦到枯槁的手拉著她,“娘想聽你講一回故事,快,快拿來給娘念一念?!?/br> 她那時候重重的點頭,胡亂抹著滿臉稀里嘩啦的淚水跑去書房里拿,回來時就見娘親已經吐了血去了,沈婳就再不愿碰這本《搜神記》了,一扔角落就是多年,若不是今日收拾書房,全都挪出來曬太陽,大概她是一輩子不愿碰的。 沈婳再次自嘲的笑了笑自個兒,心里那坎兒過不去,何必去遷怒一本書,她想該是時候接受這一切了。就像別人認為的一樣,她是一個孤女,可那又怎么樣,人總會離開,該走下去的還要走下去,身邊也會再遇到更多值得在意和愛的人,就像煜哥兒,就像…… 沈婳的心微微一動,突然有些恐懼地觸及那深處跳出心頭的名字,她心神慌亂的拿起了那本《山搜神記》,修長秀美的手指覆在書頁上,慢慢的捻開一頁,只才掀開半角兒頁兒的功夫,熟悉的稚嫩聲音就飄入耳中。 她立即展顏一笑,放下書本,那本書又靜靜的重新躺回在眾多的書籍中,沈婳起身去迎煜哥兒時,帶起一陣沁著清香的風兒,扉頁隨之翻飛,露出一角。 若是再仔細瞧,那一角兒扉頁中似乎夾著一紙信封。 “小娘親?!膘细鐑阂豢匆娚驄O過來就從裘勇的背上蹦下,歡歡喜喜的撲進小娘親的懷里。 “煜哥兒喜歡這個地方么?”沈婳牽著煜哥兒的手帶他在院子里轉兒了一圈兒。 北方的宅子和江南的宅子,風格上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布置的較為有小橋流水人家的寫意感,沈宅是幾代書香世家,雖然地方不大,好在清貴精致,處處透著被書卷墨香浸染的古樸之氣。 煜哥兒還小,自然處處對新鮮事物透著驚喜,沈婳剛問他,小麒麟就咧開嘴笑,脆脆道:“喜歡,追風說這是小娘親長大地方?!?/br> 沈婳摸了摸小兒的腦袋,“我個頭就像你這么高的時候,滿院子滿街跑著玩去打棗子吃,煜哥兒要不要去打棗子,現在季節,應該有青棗子結了果實,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br> 煜哥兒揚起臉,期待的點點頭,沈婳就讓墜兒帶著煜哥去外面看棗樹,哄著煜哥兒去外面玩耍,她自有時間將書房繼續整理完,還有……她的目光轉移到裘勇身上,蕭繹在杭州辦事,怎么會撇下得力干將。 裘勇接收到表小姐的目光,一雙眸子閃閃爍爍的移動到一邊,似乎在故意躲著什么一般,“啊,小公子還是騎著我去打棗子吧?!闭f著就準備動身追上煜哥兒和墜兒。 原本他不躲,沈婳也不覺得怎么樣,可裘勇這古怪的反應叫沈婳心里直犯嘀咕,莫非是蕭繹有事瞞著他。 “站住?!鄙驄O拔高了音兒叫住裘勇,“裘將軍干嘛躲著我,蕭將軍呢,怎么你隨將軍一塊出去,卻獨自回來了?” 裘勇沒有扭身子,卻在聽到自個兒詢問蕭繹時后脊背明顯僵直了一下,她就更斷定裘勇的古怪是和蕭繹有關系。 裘勇性子憨直,在自己人面前心里藏不住事,沈婳也是在一月來的接觸中對裘將軍有了新的認識,否則也不會挑了挑去覺得裘將軍挺適合紅玉的,就紅玉那個哭鼻子鬼兒,性子又軟弱又沒有主見,裘勇這樣的老實人最最合適。 而裘勇現在的反應正是老實人做了不老實事情的心虛,裘勇應該不敢,那一定就是蕭繹! “沒……沒什么……”裘勇扭過來身子結結巴巴的回了一句。 “那你結巴什么?”沈婳嘴角一扯,才不信那句沒……沒什么。